素面

第一回清洁工

这是一座城市，向所有的大城市一般，天蒙蒙亮的时候，路上没有什么人，我换上了中学时的校服，向大楼走去。今天第一天上班，我的岗位是清洁工。

有没有搞错，十多年前的衣服拿出来穿，也不会太衰了吧。

秘书秦姐知道一定会把我骂个狗血喷头，我不会穿衣服，所有的衣服都是她们帮挑的，所有的妆也是她们帮着化的，我没有权力掌握这一切，这必须交给形象总监完成，形象总监，说实在我不知道他是男生还是女生，除了我，他还负责公司上上下下的员工形象。每一次他那冰凉的指尖在我脸上划过时，我就像挨宰的牛羊。

现在的我也许像个不会打扮得中学生的土冒，现在这个时代，办公室里绝少有素颜的女人，就是几个清洁阿姨有时不带妆。不去想他们了，离开他们地球还是转，这不是我的菜，我对打扮本来就没有兴趣，每天工作都快把我逼疯了，心理医生说我要学会自我调解，做事不要一板一眼。我都自我调节了，还要她做什么。

迎接我的是一个身材矮胖的大妈，看上去大约六十来岁了，说实在现在能打扫卫生的也就是大妈和乡下没文化的女人了，所以这个年代请个打扫卫生的比请大学生难。

“来，小妹，你是来替李嫂的班的阿秀吧！你可以叫我薛姨。”大妈热情地说道。

“嗯，李大姐回老家了，让我来做一段时间。”我说道，我忍不住往女洗手间里的镜子偷看自己的模样，一脸憔悴，可能早起脸都没有洗干净，昨天晚上又睡晚了，真没睡够。大妈带我进了工具间，说道：“我们这里是大公司，要有精神，对了还要换工作服。”说着把一套蓝白相间色的工作服拿给了我。

天哪，工作服竟然是这个颜色，其实我以前从没留意过，天杀的形象总监罗罗，你当我是犯人啊。其实罗罗也不见得那么差的水准，这套衣服还可以，不过它还是让我觉得和我身上的校服很像。

“现在几点了？”我问道，十点公司总部要开会，至少要给笨罗罗半个小时，他才能搞定我。

“早勒！才六点，我们一般在8点半员工来之前就要搞定，你也知道大家都是兼职的，我还要回去赶在儿子出门前抱孙子回家。”

公司晚上一般都有人加班，这清洁大婶的工作往往在他们上班前完成，对于这帮自由惯的人来说，临时兼职的这类工作人员可以减轻后勤部门的开支，一般他们已经习惯了把自己要求写在桌上的便条贴里了。

薛姨过去看了看便条说道：“明摆着今天有人又借口起不来了，又要我们帮他买早饭。”

买早饭？不是清洁工吗？怎么还管早饭？薛姨看着我吃惊的样子，说道：“你那个阿姨就是多事，这个到处做善人。心疼那些孩子没早饭吃。”

对李姐来说，她是那帮子人的阿姨，我难道也要这样吗？薛姨的眼睛像X光机，她看我这个样，于是说道：“我这么大年纪了，你好意思让我去帮那两个小子？再说了，我还要赶回去带宝宝，你也知道，现在上班不能迟到，我把要求说完，你自己搞定，我想那么简单的活，你那个李阿姨不是没教过你吧。”

我当然会这些事，不要以为我从出生就是有钱人，其实这有钱的生活过了也不过十五年，就像这件校服一样，当初的我是在最普通的巷子最普通的学校里长大的，每天也帮父母干着最普通的家务活，抹桌子，洗厕所哪能不会。于是我听命于她，就卖力地干了起来。

“对了，阿秀，你多大年纪了？”薛姨问道。

我多老了？读完书，再经过这几年，总之，女人一老就是草。她怎么可以问一个女人的年龄呢，这也太成问题了，我还真记不起来自己多少岁了。

“您问这个做什么？薛姨。”我说道。

“我有个侄儿，在建筑工地干活，年龄大了想找个对象。”薛姨说道，“我问过你阿姨了，说你们应该可以般配。”

她一定是弄错了，李姐不是我阿姨，她的外甥女还在……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外甥女在哪里，于是我就笑笑。

薛姨以为我同意了，于是说道：“下回，我让小伙子来见见你。”

“我……我有男朋友了。”我小声说道，我真不希望有人专门来看我。被人相亲，我又不是第一回了，去年我相了数不清的男人，直至我发怒，后来他们知道了就再也不安排我这样无聊的活动了。

薛姨果然闭上了嘴。

我的领地慢慢地在扩大，时间也慢慢地在过去，八点了，往常这时候我应该吃早饭了，可是今天还没有干完所有的活，特别是那个男厕所还没打扫。

门外有香味飘了进来，人家吃早饭，我在这里闻臭气，谁找的？自找的呗，自己要帮李姐做替班，好在应该没有人认得出自己，应该说素面的女人和化妆过的女人很不一样，特别像自己这种不算长得太好看的女人。

我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薛姨已经走了，没人说我动作不够快了，好像我没有那么难看吧，最多不能叫美女，五官还是标准的，就说牙齿吧，也没缺吧，头发还行。

“阿姨，你打扫好了吗？”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把我惊醒了。

“哦！快了！快了！您急着用，我就出来。”我说道。我加快了速度，把台盘上的水迹抹去。那人冲了进来，直奔蹲坑，原来上大号。我看他关上了门，于是准备擦墙面。那人忽然说到：“有手纸吗？这里没有了，阿姨！”

公司里的手纸是无限量供应的，我可刚加过，怎么可能没有？这小子不会是揩油吧，我装作没听到，故意不理他。他在里面嗷嗷叫着，公司正常上班时间是八点半，在九点前到都不算迟到，他八点来，公司里也不见这时候有多少人。就让他的声音再飞一会儿吧。

有人轻轻地拍在我的肩膀上。我回过了头，真是亮瞎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