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节
书友吧第1章 无事小馆
1
我舔了舔刚咬破的舌尖,尝到铁锈味时,小馆那扇旧木门就被撞得哐哐响——这三更天,除了冤魂缠身的,没人会这么急着砸我这“无事小馆”的门。
“闻公子?你怎么来了?”我认出闯进来的人是巷尾“知古斋”的常客闻小五,往日里他总捧着线装书闻文尔雅,此刻却头发散乱,双目赤红,指甲缝里还嵌着泥。
“烛、烛老板娘……救我……”他踉跄着扑过来,我侧身避开他身上那股化不开的阴冷,“有东西……有东西跟着我……”
“什么东西?何时开始的?”我伸手想探他腕间脉搏,他却猛地缩回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发抖。
“不知道……昨晚从谢老板的旧书店出来就……总觉得后颈凉……刚才它掐我!你看!”他扯下衣领,颈间果然有几道青紫色的指印,边缘还泛着不正常的灰黑。
2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叩了三下,不同于闻小五的莽撞,那声音轻得像落雪。
“谁?”我抄起案上的铜镇纸。
“是我,谢渊锁。”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清润得像浸在溪水里的玉,“闻公子昨日把《聊斋》残本落在我店里了。”
我拉开门,谢渊锁站在廊下,墨色长衫上沾着些夜露,手里捧着本泛黄的线装书。
他目光扫过蹲在地上的闻小五,眉梢微挑:“闻公子这是……不舒服?”
“谢、谢老板!”闻小五突然抬头,看见谢渊锁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公子莫怕,只是本旧书。”谢渊锁递过书,指尖擦过我的掌心时,我竟觉出一丝反常的凉——比深秋的井水还凉。
“多谢。”我接过书,余光瞥见闻小五浑身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咬得咯咯响。
3
“别过来……别碰我!”闻小五突然嘶吼着跳起来,像疯了一样朝着谢渊锁扑过去,指甲直指他的咽喉。
“闻公子!”我伸手去拉,却慢了一步。
可就在他的指尖要碰到谢渊锁衣襟时,他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被火烫了一般,整个人往后弹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然后顺着墙根瘫软在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快步走过去探他鼻息,还好气息尚匀,只是周身的阴冷怨气淡了些,却更凝实了。
谢渊锁蹲下身,用指尖碰了碰闻小五颈间的指印,那青紫色竟瞬间褪去一小块。
“他身上的东西,怕我。”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天的月色不错。
“为什么怕你?”我盯着他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看着和普通人没两样,可刚才闻小五的反应绝不会作假。
“或许是我店里的书墨气重,冲了邪祟吧。”他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种说不出的诱惑,“烛老板娘不是能治这个吗?怎么不试试你的‘偏方’?”
4
我没接话,转而扶起闻小五往偏房走:“先把他扶进去再说。”
路过谢渊锁身边时,我故意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肩膀,他的长衫滑落些许,领口下露出一抹极淡的金色印记,像枚小小的锁形,一闪就不见了。
“谢老板也进来搭把手?”我回头看他。
他没推辞,上前帮我架起闻小五的另一边胳膊。
“你这小馆,今夜怕是不得安生了。”他凑近我耳边,声音压得很低,“那东西不是普通孤魂,是积了怨的厉鬼,你的舌尖血,只能暂压,治不了根。”
“你怎么知道我用舌尖血?”我猛地停住脚步,警惕地看着他。
这法子是我祖传的,除了我没人知道。
他挑眉:“猜的。毕竟老板娘每次‘治病’后,嘴唇都红得像染了血,不是吗?”
我语塞,确实,每次咬破舌尖后,嘴唇都会泛着不正常的红。
可他怎么会注意这个?
他不过是偶尔来小馆喝杯茶的邻居。
5
把闻小五放在偏房的床上,我转身要去取净水,谢渊锁却拉住了我的手腕。
“别急,”他指了指闻小五的脸,“你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闻小五的眉心渐渐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黑影,像个缩着的人形。
“这是……鬼相?”我心里一沉,只有怨气极深的厉鬼,才会在宿主身上留下鬼相。
“嗯。”谢渊锁松开手,“这东西缠了他至少一天,要是再晚来一步,他的三魂七魄就要被啃噬干净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颜色很浅,像琉璃,看不出情绪,“普通书店老板,不会懂这些。”
他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你要现在用舌尖血吗?我可以帮你护法。”
我咬了咬舌尖,铁锈味再次弥漫开来。
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我走到床边,俯身要将舌尖血点在闻小五的眉心,谢渊锁却突然按住我的手。
6
“等等。”他看向门口,“有人来了。”
我竖起耳朵,果然听见小馆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啜泣声。
“是那东西的本体?”
“不是,是它的‘引子’。”谢渊锁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你看巷口那棵老槐树底下。”
我凑过去一看,槐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子,背对着我们,肩膀一抽一抽地哭着,周身萦绕着和闻小五身上一样的阴冷怨气。
“她是谁?”
“叶丹娘,百年前死在这巷子里的绣娘。”谢渊锁的声音冷了些,“当年被个书生骗了身子,又被卖去青楼,最后在槐树上吊死的。”
“闻小五和她有什么关系?”我不解,闻小五才二十出头,怎么会惹上百年前的厉鬼。
谢渊锁没回答,反而转身看向我:“烛老板娘,你确定要管这事吗?管了,可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我看着偏房里昏迷的闻小五,又想起刚才叶丹娘的啜泣声,咬了咬牙:“我开这小馆,就是干这个的。”
他笑了,这次的笑真切了些:“好。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我帮你除掉叶丹娘,你……陪我喝一个月的茶。”
“就这个?”我有些意外。
“就这个。”他点头,“不过现在,你得先喂闻公子喝你的血,不然等叶丹娘过来,他就真的救不活了。”
我不再犹豫,俯身将舌尖血点在闻小五的眉心,看着那抹鬼相渐渐淡去,才松了口气。
回头时,谢渊锁正靠在门框上看着我,眼神深邃,像藏着无数秘密。
“接下来,该对付正主了。”他说。
我点头,握紧了案上的铜镇纸。
窗外的月光更暗了,槐树下的啜泣声,越来越近。
7
闻小五眉心的血印刚凝实,偏房的窗纸就“哗啦”一声被狂风撕破,一股刺骨的阴冷直灌进来——叶丹娘的怨气竟比刚才浓了数倍。
“烛婴……你敢拦我?”沙哑的女声在房梁上响起,叶丹娘的虚影从破洞钻进来,蓝布衫上沾着枯叶,脸却依旧模糊,“那书生欠我的,该还了!”
“他不是当年的人,你找错了!”我挡在床边,手里攥紧了铜镇纸,“百年恩怨,该了了。”
“错不了!”她尖笑起来,声音像刮玻璃,“只要是读圣贤书的,都欠我的!谢渊锁,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
谢渊锁从门框后走出来,墨色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叶丹娘,你困在这老巷百年,还没闹够?”
“闹够?”叶丹娘的虚影猛地扑向他,“若不是你身上那东西镇着我,我早就让这巷子的人都陪葬了!”
我看清了,她扑到谢渊锁面前三尺远就被一股无形的屏障弹开,那屏障泛着淡淡的金光,和我白天瞥见的金印颜色一模一样。
“你领口的印记是什么?”我趁机追问,“是它在镇着她?”
谢渊锁没回答,反而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符,指尖燃起幽蓝的火:“这符能暂时封了她的怨气,你看好闻小五。”
“等等!”我拉住他的手,“你到底是谁?那印记到底是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我们相握的手,嘴角勾了勾:“等解决了她,我告诉你。但现在——”
他突然把黄符拍向叶丹娘,“别分心!”
叶丹娘尖叫着躲闪,虚影淡了几分,却依旧不肯退:“谢渊锁,你以为能困我多久?等你体内的东西松动了,我第一个找你!”
8
“体内的东西?”我心头一紧,“你说他体内有东西?”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能镇住我?”叶丹娘喘着气,声音怨毒,“他就是个活棺材!里面装着无数冤魂,我只要能钻进去,就能借那些怨气……”
“住口!”谢渊锁厉声喝止,周身的金光突然暴涨,叶丹娘的虚影瞬间被压得蜷缩成一团,“再胡言乱语,我让你魂飞魄散。”
我趁机咬破舌尖,将血弹在叶丹娘的虚影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影淡得几乎要消失:“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便化作一缕黑烟从窗洞钻了出去。
房里的阴冷渐渐散去,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谢渊锁:“现在可以说了吧?活棺材是什么意思?你体内到底有什么?”
他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我:“先喝口茶,稳稳神。”
我没接,直勾勾地盯着他:“回答我。”
他叹了口气,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那枚锁形金印——比白天看的更清晰,边缘还刻着细密的花纹:“这是‘镇魂锁’,我生来就有。”
9
“生来就有?”我皱眉,“那叶丹娘说你是活棺材……”
“她没说错。”他坦然承认,“这镇魂锁能吸附冤魂,久而久之,我体内就攒了不少。平时靠着锁压制,可遇到叶丹娘这种怨气重的,就容易松动。”
我想起刚才闻小五扑向他时的反应:“所以闻小五身上的鬼怕你,是因为你体内的冤魂?”
“是,也不是。”他坐下,手指摩挲着茶杯,“叶丹娘的目标其实是我,闻小五只是她的‘跳板’——她想借着闻小五靠近我,趁机钻进我体内,吞并其他冤魂的怨气。”
“为什么选闻小五?”
“因为闻小五和当年骗她的书生,字迹一模一样。”他抬眼看我,“昨天他在我店里抄书,叶丹娘的怨气就缠上他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闻小五会被盯上。
正想再问,偏房里突然传来动静,闻小五醒了。
“烛老板娘……谢老板……”他撑着坐起来,脸色苍白,“我刚才……是不是疯了?”
“你被厉鬼附身了。”我走过去,“现在没事了,但你得告诉我,昨天在谢老板店里,你除了抄书,还碰过什么?”
10
闻小五皱着眉回忆:“就抄了本《牡丹亭》,还看了本旧账本……对了,谢老板柜台下有个木盒子,我不小心碰掉了,里面掉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个‘月’字。”
“玉佩?”我看向谢渊锁,他的脸色微变。
“是叶丹娘的玉佩。”他承认,“当年她吊死在槐树上时,手里就攥着这个。后来我捡到了,一直收着。”
“所以叶丹娘是因为玉佩感应到你?”我追问。
他点头:“那玉佩沾了她的血,和她的怨气连着。闻小五碰了玉佩,她就顺着气息找到了他,再借着他靠近我。”
闻小五吓得浑身发抖:“那、那我现在怎么办?她还会来找我吗?”
“暂时不会。”谢渊锁说,“但你得把昨天抄的书和账本还给我,那些东西也沾了她的怨气。”
“我这就去拿!”闻小五挣扎着要下床,我按住他:“你身子虚,我和谢老板去你家取。”
走出小馆,夜风吹得我打了个寒颤。
谢渊锁递过来一件外衣:“披上,夜里凉。”
我接过披上,衣料上有淡淡的墨香:“你早就知道叶丹娘会来?”
“猜到了。”他说,“她的怨气最近越来越重,迟早会找过来。”
11
到了闻小五家,取了书和账本,刚出门就听见巷尾传来异响。
“是叶丹娘?”我握紧了铜镇纸。
“不是,是我店里的动静。”谢渊锁脸色一变,“快走!”
我们快步赶回旧书店,店门开着,里面的书架倒了好几排。
柜台后的木盒子被打开,里面的玉佩不见了。
“她拿走了玉佩!”我惊呼。
谢渊锁走到柜台前,看着地上的狼藉,指尖泛白:“她要靠玉佩彻底解开镇魂锁的封印。”
“解开了会怎么样?”
“我体内的冤魂会全部跑出来,这整条巷子都会被怨气笼罩。”他看向我,“烛婴,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不走。”我站到他身边,“交易还没完成,我得陪你喝一个月的茶。”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那我们得尽快找到叶丹娘,她拿了玉佩,肯定会去老槐树那里——那是她的葬身地,最容易借地布阵。”
我们刚要出门,就听见老槐树方向传来一阵诡异的歌声,是叶丹娘的声音,唱的是百年前的绣娘小调,却透着说不出的阴冷。
“她开始了。”谢渊锁的声音沉下来,“烛婴,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松开我的手。”
我点头,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凉的,却让我莫名安心。
老槐树的方向,红光越来越亮,歌声也越来越尖,像是在召唤什么。
“走吧。”他拉着我,快步朝槐树下走去。
巷子里的风更急了,卷起地上的枯叶,像无数只小手,在身后追着我们。
12
老槐树下的泥土竟泛着暗红,叶丹娘站在树杈上,手里举着那枚刻“月”字的玉佩,歌声里裹着尖锐的怨毒——她脚下的地面正浮现出复杂的血红色纹路,是引魂阵。
“谢渊锁,你终于来了!”她笑得癫狂,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这阵一成,你的镇魂锁就会碎,到时候你体内的冤魂都是我的!”
谢渊锁把我往身后挡了挡,指尖的金光越来越亮:“叶丹娘,你执念太深,再执迷不悟,真要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又如何?总好过被困在这破巷子百年!”她猛地将玉佩按进血阵中心,“起!”
地面的血纹瞬间亮起,无数黑色的气丝从地底钻出来,朝着谢渊锁缠去。
他周身的金光撑起屏障,气丝撞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阵是用你的血画的?”我盯着那些暗红纹路,心头一紧——那血的气息和谢渊锁身上的很像。
“是我早年不小心遗落的血。”他额角渗出冷汗,屏障的金光在慢慢变淡,“她藏了百年,就等今天。”
叶丹娘落在血阵边缘,踩着纹路转圈:“烛婴,你别帮他!他就是个冷血的长生怪物,你以为他接近你是真心?不过是想借你的舌尖血安抚体内的冤魂!”
我心里一震,看向谢渊锁:“她说的是真的?”
他没否认,只是咬着牙道:“是,但不全是。”
话音刚落,屏障突然裂开一道缝,一根气丝趁机缠上他的手腕,他闷哼一声,手腕瞬间青黑一片。
“谢渊锁!”我冲过去想帮他扯掉气丝,却被他推开,“别碰!这气丝沾了冤魂毒!”
13
“哈哈哈!疼吧?这都是你体内那些冤魂的恨!”叶丹娘笑得更疯,“你以为做长生人很风光?你不过是个被冤魂啃噬的容器!”
“长生人?”我愣住了,难怪他有镇魂锁,难怪他能活这么久,“你真是长生人?”
谢渊锁点头,脸色苍白:“我活了一千三百年,镇魂锁是天生的,用来镇压吸附的冤魂。但每过百年,锁的力量就会弱一次,叶丹娘就是算准了这次。”
“那怎么办?你的血能破阵吗?”我看着他手腕上的青黑在蔓延,急得不行。
“只有心头血能破这引魂阵,但……”他顿了顿,“心头血对我损耗极大,用一次,要沉睡十年。”
叶丹娘闻言,立刻加快了念咒的速度:“那你就睡吧!睡死过去才好!”
血阵的光芒更盛,谢渊锁的屏障又裂开几道缝。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闻小五举着一把桃木剑跑过来:“烛老板娘!谢老板!我来帮你们!”
“你过来干什么?快走!”我朝他吼,这阵的怨气能把他撕成碎片。
14
“我不能走!”闻小五跑到近前,桃木剑却被血阵的气丝缠上,瞬间断成两截,“是我碰了玉佩才惹出的事,我不能让你们出事!”
叶丹娘瞥见他,眼神更毒:“又是你这书生!当年那个负心汉也是你这副懦弱样!”
她挥手甩出一道黑气,直扑闻小五面门。
“小心!”谢渊锁猛地推开闻小五,自己硬生生受了那道黑气,胸口的镇魂锁金光骤暗,他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血阵的纹路上。
“谢渊锁!”我扶住他,他的体温越来越凉,“你别硬撑了!”
他抓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低得吓人:“烛婴,听我说,我的心头血能破阵,但需要你的舌尖血引动——你的血能安抚冤魂,不会让它们在阵破时四散伤人。”
“那我们现在就做!”我立刻就要咬破舌尖。
“不行!”叶丹娘尖叫着扑过来,“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她的虚影变得凝实,指甲长得像利爪,直抓我的喉咙。
15
闻小五突然扑上去抱住叶丹娘的腿:“你别伤害他们!要报仇冲我来!”
“不自量力!”叶丹娘一脚踹开他,闻小五撞在槐树上,晕了过去。
“闻小五!”我想过去扶他,谢渊锁却死死拉住我:“没时间了!阵眼快成了!”
他扯开衣襟,镇魂锁的金光已经微弱得快要看不见,“我现在逼出心头血,你立刻用舌尖血混进去,点在阵眼的玉佩上!”
“那你会怎么样?”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喉咙发紧。
“睡十年而已,不算什么。”他笑了笑,笑容虚弱却温柔,“等我醒了,你还得陪我喝剩下的茶。”
我咬了咬牙,狠狠咬破舌尖,铁锈味灌满口腔。
谢渊锁猛地攥紧拳头,胸口的镇魂锁处渗出一滴金色的血珠——那是心头血,比普通的血更稠,泛着温暖的光。
“快!”他把血珠递到我面前。
我立刻将舌尖血吐在血珠交织的光团。
叶丹娘已经扑到面前:“给我放下!”
16
我侧身避开她的利爪,纵身跃到血阵中心,一把抓起那枚玉佩,将光团狠狠按了上去!
“不——!”叶丹娘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光团碰到玉佩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血阵的纹路开始扭曲、碎裂,那些黑色气丝像被烧着一样,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就消散了。
叶丹娘的虚影在光芒中痛苦地蜷缩起来,越来越淡。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再是怨毒,而是深深的绝望。
谢渊锁走到我身边,看着她的虚影,声音柔和了些:“不是不肯放过你,是你不肯放过自己。”
叶丹娘的虚影顿了顿,渐渐化作一缕青烟,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息:“若有来生……不做痴人……”
烟散了,血阵也消失了,老槐树下只剩下我们和昏迷的闻小五。
谢渊锁的身体晃了晃,我赶紧扶住他:“你怎么样?”
“撑不住了……”他靠在我肩上,声音越来越轻,“烛婴,等我……”话没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身体软了下去。
我抱着他,摸了摸他胸口的镇魂锁,金光已经恢复了些,但很微弱。
看着昏迷的闻小五,又看了看怀里的谢渊锁,我深吸一口气——接下来,该处理后续的事了。
这时,巷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猛地抬头,握紧了手里的铜镇纸——还有谁会来?
17
巷口的脚步声停在老槐树下,不是叶丹娘的阴冷拖沓,倒带着几分沉稳的木屐响——这声音我在小馆打烊时听过几次,是巷尾修钟表的范婆婆。
“烛丫头,别攥着那铜镇纸了,老婆子没恶意。”范婆婆拄着拐杖走过来,银发白须沾着夜露,眼神却亮得很,“我是来帮谢小子的。”
我松了松握着镇纸的手,仍警惕地看着她:“您认识谢渊锁?”
“认识?我看着他从毛头小子长成现在这模样。”她蹲下身摸了摸谢渊锁胸口的镇魂锁,金光亮了亮,“这锁的力量快耗空了,再拖下去,他就得睡上百年。”
“那怎么救他?”我赶紧追问,怀里的谢渊锁体温还是凉的。
范婆婆从袖里摸出个瓷瓶,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这是‘凝神丹’,用百年人参和镇魂锁的边角料炼的,能稳住他的魂魄,把十年昏睡缩成三年。”
她刚要把药丸喂给谢渊锁,闻小五突然哼了一声,醒了过来:“烛老板娘……谢老板怎么样了?”
“还没醒,但有范婆婆帮忙,能好起来。”我扶着他坐起来,“你感觉怎么样?”
闻小五摸了摸后脑勺,苦笑:“除了疼没别的。叶丹娘……走了吗?”
“走了,放下执念了。”范婆婆喂完药丸,把瓷瓶塞给我,“这瓶里还有三粒,每月喂他一粒。”
闻小五沉默了会儿,突然站起身:“烛老板娘,范婆婆,这事是我惹出来的。谢老板昏睡的这三年,他的旧书店我来看着,小馆要是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18
“你倒是有担当。”范婆婆点点头,“不过旧书店里的东西碰不得,尤其是柜台下的黑木盒——那是装镇魂锁备用封印的。”
我抱着谢渊锁站起来:“先把他送回旧书店吧。”
范婆婆拄着拐杖在前头引路,闻小五跟在我身边帮忙扶着。
走到旧书店门口,我突然想起什么:“范婆婆,您早知道叶丹娘会来?”
“知道。”她推开店门,一股墨香混着淡淡的药味飘出来,“这老巷的冤魂,我都盯着呢。只是谢小子不让我插手,说要自己解决。”
“为什么?”
“他怕牵连别人。”范婆婆叹了口气,“他活了这么久,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早就怕了分别。这次主动接近你,是真的……动了心。”
我心里一暖,低头看了看谢渊锁的脸,他眉头还皱着,像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19
把谢渊锁放在里间的床上,范婆婆帮他盖好被子,又摸了摸镇魂锁:“这锁和他的命连着,你的舌尖血能滋养它,这三年,你每周用舌尖血点一点锁,能让他醒得更稳。”
“我的血还有这用?”我有些意外。
“你是‘守灵人’的后代,舌尖血能安魂,和镇魂锁最配。”范婆婆看着我,“谢小子早就知道,只是没敢告诉你——他怕你嫌他是怪物,怕你躲着他。”
我想起他每次来小馆喝茶时的试探,想起他说“陪我喝一个月的茶”时的紧张,鼻子突然有点酸:“我不会躲着他的。”
闻小五在一旁插话说:“烛老板娘,以后我每天来给谢老板送水,您要是忙小馆的事,我帮您盯着他。”
“麻烦你了。”我冲他笑了笑。
范婆婆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又回头:“烛丫头,三年后他醒了,可别再让他一个人扛着了。”
“我不会的。”
20
范婆婆走后,闻小五帮着收拾了店里的狼藉,就回了家。
我坐在谢渊锁床边,看着他沉睡的脸,伸手摸了摸镇魂锁,轻轻咬破舌尖,把血点在锁上。
金光闪了闪,谢渊锁的眉头舒展了些。
接下来的三年,我每天早上先去旧书店喂谢渊锁吃药、点舌尖血,再回小馆开门。
闻小五果然每天都来送水,有时还帮小馆照看生意,人也比以前沉稳了不少。
这天我刚把舌尖血点在镇魂锁上,谢渊锁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我心里一紧,凑过去:“谢渊锁?你醒了?”
他没睁眼,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渴……”
我赶紧倒了杯温水,喂他喝了几口。
他慢慢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模糊,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笑了:“烛婴,我睡了多久?”
“三年零七天。”我数得清清楚楚。
21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赶紧扶他:“慢点,你身子还虚。”
“我睡了这么久,你没偷懒吧?”他打趣道,“说好陪我喝一个月的茶,现在可得补回来。”
“补就补,怕你喝不过我。”我笑着去给他沏茶。
刚走到外间,就听见闻小五的声音:“烛老板娘,我来送……谢老板?你醒了!”
闻小五手里提着个食盒,愣在门口。
谢渊锁朝他笑了笑:“闻公子,多谢你这三年帮衬。”
“应该的!”闻小五挠了挠头,把食盒放在桌上,“我娘做了些糕点,想着给你们送来。”
我把沏好的茶放在谢渊锁面前:“尝尝,还是你以前爱喝的碧螺春。”
他喝了一口,眼睛亮了:“还是你沏的茶好喝。”
这时,小馆那边传来敲门声,是熟客来喝茶了。
“我去看看,你在这儿歇着。”我起身要走。
谢渊锁拉住我的手:“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聊聊——聊聊这三年,聊聊以后。”
我回头看他,他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墨,比旧书店的古籍还让人安心。
“好。”我笑着点头。
走出旧书店,阳光洒在老巷的青石板上,暖融融的。
小馆的门开着,熟客正坐在桌边等我,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样,又不一样——这次,我知道,有人会在旧书店里,等我回去沏茶。
至于以后,不管是冤魂还是麻烦,只要他在,我就敢开门。
因为我知道,门开时,总有一杯温茶,在等着我们。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