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异箓

蔚蓝色的星球表面，一片散发着金属锈蚀与化学制剂混合气味的垃圾场。

一条不稳定的时空裂缝如同撕裂的伤口，无声地出现又瞬间弥合，将一道人影狠狠抛出。

天铭重重摔在废弃零件堆上，胸口的那黯淡无光的玉竹笛发出微弱的嗡鸣，激起的灰尘尚未落下，灵魂深处的剧痛便如海啸般将他淹没。

那是“疯狂本质”在咆哮，是三百次梦境轮回积累的污秽与教堂圣餐杯中的混沌之毒在反噬，化作无数扭曲的幻影和刺耳的尖啸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眼前闪过破碎的彩绘玻璃、蠕动的章鱼头颅、师尊燃烧的白光……混乱几乎要将他撕碎。

“呃啊……”他喉咙里挤出压抑的嘶吼，强迫自己盘膝而坐。泥泞的污物浸透了衣物也毫不在意。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痛苦。他调动起识海中仅存的神魂之力。

这股力量艰难地汇聚，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在狂暴的疯狂海洋中构筑起一层又一层无形的壁障。

十道闪烁着微光的禁制被迅速打下，如同沉重的枷锁，将那沸腾的疯狂强行镇压回识海的最深处。

每一层禁制的落下，都将三百世梦境轮回的痛苦回忆封禁，都让天铭的身体剧烈颤抖一下，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混着污迹滑落。

当第十层禁制完成时，他整个人几乎虚脱，喘息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

“又要从凡人开始了吗？”他感受着体内干涸的经络和几乎感知不到的丹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方天地，死寂得如同冰冷的棺椁，一丝一毫的他所熟悉的天地灵气都感应不到。

“师父……”他低声呢喃，想起那个资质平庸却最终踏上仙途的凡间师父，心中满是苦涩与迷茫，“您当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用最差的资质成为人仙。”

他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储物袋，这个历经劫难的法器却早已黯淡无光。

神识探入，里面空空荡荡，唯有一个不起眼的玉盒静静躺在角落。

打开玉盒，三粒龙眼大小、表面有龙纹流转、内蕴紫气的丹药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仙灵之气。这是师尊赐下的仙丹。

“现在这身体怕是半粒都勉强”他低语。但身体内外被侵蚀的伤口、被梦境锈蚀的道基、强行撕裂时空的暗伤，都在疯狂叫嚣。天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不再犹豫，捻起一粒丹药吞服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澎湃如怒涛般的药力瞬间在体内炸开！天铭闷哼一声，七窍几乎要溢出金光。

他立刻强行引导，将绝大部分汹涌的药力分流导引至四肢百骸和心口，心口上的血洞是伤势最重、侵蚀最深的地方。

温和却强大的创生之力开始修复破损的肌肉、骨骼、血管，驱逐附着在细胞层面的青灰色锈蚀。

他能感觉到伤口在发痒愈合，被疯狂污染的角落被净化，但代价是，用于滋养和打通干涸丹田与封闭脉络的药力，微乎其微。

此刻在超越时空维度的黑暗间隙中。

一抹难以察觉的昏黄光晕构成的虚影静静悬浮着。在它身旁，阴影如同活物般凝聚出一个戴着高顶礼帽、穿着考究西装的优雅剪影，他的嘴角似乎永远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看到了吗？”那抹昏黄光晕发出无声的意念波动，指向天铭的方向，“他做到了…以凡人之魂，饮下疯狂，撕裂克苏鲁的梦境壁垒。”

被问到的优雅剪影发出低沉、仿佛由无数混乱声音糅合而成的轻笑：“有趣…相当有趣。比起被彻底吞噬的蠢货，这种在绝境中挣扎、甚至撕开裂缝的‘变数’，才更值得期待，不是吗？”阴影中的礼帽微微倾斜，仿佛在行一个致意礼。

“让他逃吧…我很想看看，这只伤痕累累的小虫子，在更广阔的‘舞台’上，还能带来怎样‘精彩’的表演…混乱，需要这样的火花。”阴影缓缓消散，只余下那句充满恶趣味的低语在虚无中回荡。

良久，药力的洪流终于平息。天铭审视自身，身体表面的伤口已经结痂，深层的侵蚀被压制，虚弱感稍有缓解。

但丹田之内却只积蓄了可怜的一丝微薄灵力，如同风中残烛，经络依旧阻塞严重。玉竹笛在之前的抗争中消耗太大，连带着他自身的根基也仿佛被抽空了。

“三百世梦境轮回的折磨……玉笛也到了极限……”他叹息一声，疲惫地撑起身子，他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弄清楚身在何处。

就在这时，远处铁丝网边缘的动静引起了他的警觉。两个穿着臃肿绿色防护服的人影正并肩走着，步伐谨慎，似乎在搜寻什么。他们的交谈声透过防护服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听到一部分谈话：

“这是从哪来的力量波动，这里的摄像头全坏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新人类吃到什么不该吃的基因化了吧！毕竟只有他们会来垃圾场偷废弃金属。”

“那你最好现在抓紧跑，一旦基因化这片垃圾场可就被污染了，就算穿着防护服也救不了我们。”

说着两人朝天铭这边靠近，天铭心中一凛，迅速矮身，将自己隐藏在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和电子元件后面。他的目光锐利地锁定那两人的动作。

只见其中一人走到一个半埋在垃圾堆里的、结构奇特的机械装置旁。那装置的核心，赫然是一只巨大的、冰冷无情的机械眼球。两人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面并非扳手螺丝，而是几块漆黑的石头和几块闪烁着幽暗光芒的水晶。

其中一人动作熟练地将一块黑石与一块水晶用力摁合在一起，发出轻微的“滋”声，仿佛两种不同的物质在相互侵蚀融合。

然后，他将那只巨大的机械眼球从基座上粗暴地扯下，像扔垃圾一样丢进旁边的废料堆，接着把融合后的黑石水晶塞进原本安置眼球的空洞里。

不似真实的变化发生了。那装置基座下方发出“咔嚓咔嚓”的金属摩擦声，几条粗壮、覆盖着粘稠油污、却像活物般扭动的金属触须猛地伸出，牢牢抓住附近的铁丝网，将整个装置固定住。

紧接着，塞入空洞的黑石水晶开始融化，从中涌出浓稠如沥青的黑色物质。这物质蠕动着，覆盖了空洞，并迅速塑形——不过几秒钟，一只全新的、更加冰冷、瞳孔深处仿佛燃烧着两点暗红火苗的机械眼球，出现在装置顶端。

就在那新生的眼球完全成型的瞬间，它毫无迟滞地转动起来，暗红的电子瞳孔如同探照灯般，精准无比地扫向天铭藏身的方向！

天铭心头警兆狂鸣，猛地将身体伏得更低，试图借助一堆扭曲的金属框架遮挡。

但是太迟了！

一道刺目的红光射线，精准地锁定了他暴露在垃圾边缘的一截手臂。红光打在他身上，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将他狼狈的身影从阴影中彻底暴露出来。

呜——呜——呜——！

尖锐刺耳、如同无数金属刮擦的警报声瞬间撕裂垃圾场的死寂，疯狂地响彻云霄！冰冷无情的电子合成音伴随着警报，在每一个角落反复回荡：

“警告！未授权生命体入侵！污染风险极高！立即处理！立即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