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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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啪嚓!”
一声脆响,瓷片四溅,带着滚烫的茶汤,险险擦过我新上脚的粉色小羊皮鞋尖。我下意识缩了缩脚,抬眼看去。
书房里一片狼藉。父亲苏秉仁,江南丝业巨贾,此刻全无平日的儒商气度,深灰色的绸衫前襟洇开一片深色的茶渍。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手里捏着的那份报纸头版,巨大的黑体字狰狞地戳向屋顶——“热河陷落!倭寇铁蹄踏破长城!”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龙井的苦涩香气和一种无声的、压抑的雷霆震怒。
“废物!一群废物!”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胸膛剧烈起伏着,看也没看门口的我,只烦躁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碍眼的苍蝇,“杵着做什么?晦气!自己去找老张支钱,明德女中的手续都办妥了,明天就滚去上学!”声音粗嘎,带着一股子生意不顺的邪火。
“好嘞,爹!”苏晚晴答得飞快,声音清亮,甚至带着点不合时宜的轻快,仿佛刚才那差点烫到脚的瓷片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杂耍。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咸鱼躺平的废物大学生。乱世怎么了?穿成富家女怎么了?有吃有喝有书念,开局王炸!至于父亲这阴晴不定的脾气?嗨,就当个脾气坏点的长期饭票老板呗,给钱就行!
苏晚晴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留下身后一地狼藉和父亲那愈加阴沉、却又懒得再呵斥一句的背影。深宅大院?雕梁画栋?檀香熏得人头疼?管他呢!有钱有颜,没有人管,多好的事,就是为什么穿越了还要读书!
账房老张是个干瘦的老头,戴着老花镜,拨算盘珠子比弹钢琴还溜。他抬眼看了看苏晚晴,没多问一句,默默推过来一卷用红纸封好的银元,沉甸甸的。“小姐收好。”声音平板无波。
“谢谢张伯!”苏晚晴笑眯眯地接过,那沉甸的手感瞬间驱散了书房里残留的晦气。有钱!自由!新学校!这穿越剧本,暂时看,还行!
第二天,苏晚晴成了明德女中的一道“异色风景线”。
当其他女同学大多穿着素净的月白、浅蓝或藏青校服,或是规规矩矩的深色旗袍时,苏晚晴,穿着一身新做的、娇艳欲滴的鹅黄撒花软缎旗袍,领口袖边滚着精致的同色盘扣,像一簇不合时宜、却又生机勃勃的迎春花,撞进了这所弥漫着书卷气和某种无形压抑的女校。
“哇……”经过的女生们低低的抽气声和隐晦的打量目光,她照单全收。怕什么?好看就行!青春不就该亮闪闪的?
教室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苏晚晴大大方方地坐下,从崭新的牛皮书包里掏出一本砖头似的《女诫》。同桌是个梳着齐耳短发、面容清秀却总带着一丝化不开忧郁的女孩,叫林思齐。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我摊开的书,目光在苏晚晴鹅黄的袖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
《女诫》?苏晚晴看着封面上那两个古板的大字,撇撇嘴。手指灵活地翻动书页,里面赫然夹着一本薄薄的、纸张粗糙、封面印着舞剑侠客的小册子——《神雕侠侣》。心想道:这可是我费了点心思淘换来的“精神食粮”。谁要听什么“卑弱”、“敬慎”?杨过和小龙女不香吗?
“噗嗤…”林思齐似乎看到了她书里的乾坤,没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笑,随即又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捂住了嘴,脸颊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偷偷抬眼瞄苏晚晴。
苏晚晴冲她眨眨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无声地做了个“嘘”的手势。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我灿烂的笑容和那身格格不入的鹅黄上,也似乎短暂地驱散了她眉宇间的一点阴霾。
课间休息,古老的铜钟在爬满藤蔓的钟楼里发出沉闷悠远的回响。苏晚晴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噼啪作响。目光扫过林思齐摊开的作文本。她写得极快,字迹清秀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锋芒。墨点晕开的地方,隐约可见几个力透纸背的字眼——“铁蹄”、“山河”、“血仍未冷”……
苏晚晴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这字里行间滚烫的东西,和这古板校园、和窗外看似平静的灰扑扑的街道,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微小的电流,轻轻刺了我一下。不是恐惧,更像是……某种预感?一种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传来的寒气。
“嘿!”苏晚晴甩甩头,把这点异样甩开,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块用精美锡纸包裹的方块——德国进口的牛奶巧克力。掰开,浓郁的香甜气息瞬间弥散开来。她把稍大的那半块不由分说地塞进林思齐有些冰凉的手心里。
她吓了一跳,像被烫到一样想缩手:“苏同学…这太贵重了…”
“拿着!”苏晚晴按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笑容依旧明亮得晃眼,声音却放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笃定,“别怕那些有的没的。喏,甜的!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嘛!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别的,对吧?”苏晚晴故意把话说得轻松,冲她挤挤眼。
林思齐看着她,那双总是笼着轻愁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她握紧了那块带着我体温的巧克力,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最终,她没有再推辞,只是极轻、极快地说了声:“……谢谢。”声音细弱,却仿佛卸下了一点重负。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像解放的号角。苏晚晴抓起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门。夕阳的光线给古老的校门和石板路镀上了一层暖金色。校门口挤满了接人的黄包车、私家汽车和穿着各色旗袍、长衫的家长学生,人声嘈杂,带着一天结束的疲惫和归家的松懈。
“思齐!快点!听说新开那家西点房的奶油蛋糕绝了!”苏晚晴回头,冲着还在整理书包的林思齐大声招呼,鹅黄的旗袍在夕阳下像一小团跳跃的火焰。
她抬起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属于这个年纪女孩的、浅浅的笑意,抱着书包快步向苏晚晴走来。
就在这时——
一阵刺耳的、粗暴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蛮横地撕裂了黄昏的喧闹!一辆涂着丑陋土黄色油漆、车头插着一面刺眼白底红日小旗的军用卡车,如同闯入羊群的恶兽,完全无视人群,直直朝着校门口冲撞过来!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哭喊、咒骂混杂在一起。人们像受惊的鸟雀般四散奔逃,互相推搡,场面一片混乱。
苏晚晴被人潮狠狠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混乱中,只来得及死死抓住旁边一根冰冷的铁艺栏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肾上腺素飙升,冲得我头皮发麻。妈的!小鬼子!
卡车在离校门几米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扬起一片呛人的尘土。几个穿着土黄色军服、脚蹬乌黑锃亮皮靴的日本兵跳下车。他们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混杂着傲慢、厌烦和残忍的狞笑,像看蝼蚁一样扫视着惊慌失措的人群。
其中一个矮壮如熊的士兵,大概是觉得奔逃的人群碍了他的眼,或者纯粹只是为了取乐,猛地抽出腰间的刺刀!那狭长、冰冷、带着血槽的凶器在夕阳余晖下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