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独木桥

一、

抒文：

为你发出的这封信，可能是我对你最后一次爱的表达，因为明天我将走上手术台，去接受死神的挑战。

一直希望我们的爱情轻松随意，可感情怎能用这来简单描述？无情的现实在继续考验我们的爱，残忍地看着你流泪无奈，整整过了七年，我不妥协我们的爱情考验！为什么傻傻的我，就不放弃你对我的爱情决裂；为什么傻傻的你，在临别还那么牵挂着我！当心酸记忆都已过去，快乐开心飘向天空，你就应该离开黑暗呼吸新鲜空气。我们爱了这么久，彼此都知道对方需要什么，心中刻下我们曾经的誓言，在黎明的曙光照亮地平线时刻，注定我们将在阳光下释怀！

我或许终究会是我。我会为你改变，但不是全部。无论将来怎样，我想告诉你：你永远是我生命里最珍爱的人。爱因为苦难才深刻，因为伤害才真实。我不后悔所有的一切。现在选择你还是那句话——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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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梅写到这里，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思绪不觉中飞到多年前。七年前的高考穿过时间的空间，清晰得就像昨天刚发生一样。

那一年六月七日，高考现场如临大敌。骄阳无情，大地一片滚烫。一朵朵稀疏的树影花儿，披散在三五成群的家长身上，手表上的指针被他们一次次紧盯，无奈、焦灼和企盼写满了他们的脸庞，光影斑驳中，父母矗立成了一座座生动的雕像！琼梅如亿万考生一样，心里像揣着小兔似的走进高考考场。她是自信的，因为她是汉川高中的才女。父母远在家乡，窗外群雕中没有自己的父母，就算他们在她也看不到他们，她的眼里只有清华、北大。她心里负着孤注一掷只胜不败的重压，连着两天半时间超常发挥，最后半天负重不堪的她疲惫地进去，昏迷不醒地给人抬了出来，她昏倒在考场上！

琼梅把自己关在这个三室一厅居室的一间小卧室里，不愿踏出一步。她是不敢回家的，她怕看到爸妈那苍老浑浊而热切的目光，生恐听到那些百分之百相信并称赞她的好话，她怎么敢去面对那个早已穷得一塌糊涂的呢？为了她的锦绣前程，爸妈那青筋突暴的老手早已将干枯的土地翻了几千遍，结果呢？世间莫大的悲哀莫过于用辛苦换回来绝望！琼梅要强，也习惯了独自面对不幸。躲在这个似亲非亲的家里，过了几天凄惨暗淡的生活。

琼梅寄住这家的男主人叫周圆方，是军人出生的工商局长；女主人许玫，人称周嫂。他们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周凡，二女儿周贤，三女儿周卫。这就是琼梅１２岁进城读书时寄住的地方。周圆方原是琼梅家的远房亲戚，因为周凡成绩差，周局长想找一个成绩好的学生陪女儿读书，希望以此法提高周凡的学习成绩，经亲戚从中撮合，琼梅就走进这个家做周家大小姐的陪读。琼梅后来住进了学校，但困难时周局长仍是她在城里唯一可求助的人。

考试已过去近一个月，琼梅的心仍然那么痛，痛得哭了，哭得累了，情绪乱作一团。迷糊中听见周凡在身边苦劝：“琼梅别难过了，你是尖子生，说不定少一门也能考上呢！”

“谁不知七门少一门等于零？”

“就是考不上，明年还可再考嘛！”

“家里都穷得叮当响了，拿什么来重读呢？对我来说，考大学的机会就今年了！”

周凡一家人明白琼梅说这话的意思。可不是嘛，像琼梅那样的家庭就是有能力支撑她复读一年，也没有经济能力支撑她读完四年大学。

琼梅问：“周凡，你考得咋样？”

“我的成绩能读完高中就不错了！不指望考上大学。”

周圆方：“哦，对了，下个月有一次招干考试，周凡要好好复习一下！可惜不让农业户口的人考，否则，琼梅也能参加。周凡好好复习吧！如能考上干部，比有的大学生毕业后分配的工作还好呢！”

周凡：“那么多没工作的城市毕业生，我这样能行吗？”

“就先好好复习吧！”

“听说好多人找人替考，不过还要找关系。”周嫂说。

“你咋能这样教育孩子呢？”周圆方责怪妻子，又看看琼梅，“别太难过了！等成绩下来后，如果真考不上，叔叔帮你在城里找个临时工做。”

“先谢谢叔叔！”这家人的谈话让琼梅说不出心头的滋味，她此时多么想念家中的父母啊！可她却不敢回去面对他们。

周贤推门进来，她是今早被父母派去学校看分数的，虽然只有１２岁，却遗传了爸爸的优势基因，身高远远超过周凡，相貌酷似妈妈，胖胖的脸上点缀着很多小雀斑，加之与生俱来的外向性格，说话时嗓门很大，像极了一个男孩子，“姐，你才考３５０分，琼梅姐考了４７０，录取分数线是４６７.”

“那么说我考上了？”琼梅忽地坐起来，她不敢相信。

“你看到什么学校录取了你琼姐？”周圆方问。

“好像是什么专科学校？”

琼梅好像挨了打又吃了颗糖一样，清华北大梦破了，但有学上，对父母有了交代，自己的前程也清晰起来，琼梅一下子高兴了，高兴之余纳闷得很，自己在填报志愿时，并未填报什么专科学校，怎么会被录取呢？看来要到学校问个明白。

汉川高中坐落在这座城市的市中心，以它悠久的历史和曾培养出许多优秀的人才而闻名遐迩，琼梅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百感交集，才几天时间，心境与往日竟如此不同！在这条路上，琼梅曾做过多少绚丽的梦呀！高考状元，重点大学，几乎伸手可及。而今，这些竟成了梦，同时又觉得，高考的成绩愧对以自己为自豪的老师。想着想着，眼中溢满了泪水。她不想让别人看见，正低头想擦掉眼泪，却见一辆自行车挡在自己面前。琼梅抬头一看，是自己三年的邻桌陈抒文。抒文穿一身白色运动装，一米七八的身高，四方脸透着英气，大眼睛关切地看着琼梅，琼梅不好意思地赶紧擦掉泪水，匆忙地打招呼：“这么巧！你也来查分数？”

“我已来过几趟，在你的后面也跟了好半天。”抒文推着车子陪琼梅边走边答。

“你考上的是哪所大学？”

“武汉大学。你别难过了，我们都听说了你的事，你的志愿是班主任给调剂的，不满意明年再考！”

“恭喜你呀！车子是刚买的吗？”琼梅装作轻松的样子，把话题从自己这里岔开。

“是的，知道吗？昨天，爸爸还请我和妈妈在汉川大酒店吃饭，这是五年来我第一次看见父母开心地在一起，真正感觉到幸福、温暖！”抒文有些兴奋。

琼梅看着抒文开心地说着自己的家事，不由想起她曾为父母的不和带来的烦恼。抒文的父亲是２０世纪８０年代初经商暴富起来的私人企业家，钱没让抒文家生活幸福，在聚集财富的同时，抒文父母的感情却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分裂，抒文常说，他是在父母打骂声中长大的。高一时，抒文曾想离家出走，被琼梅发现劝阻，又因为高中三年，琼梅和抒文在座位上总是相邻，使得他们常在一起切磋功课，因此二人的关系与别的同学相比友好许多，每次抒文的父母吵过之后，他总将苦恼向琼梅倾诉，琼梅静静地听着，极力地安慰他，他们不理解大人的心思，稚嫩的心灵却因道出了苦恼而健康成长。

“希望你的父母从此和好了！”

“你父母知道你的情况吗？、”抒文问。

琼梅的眼中透出迷茫：“还不知道，不过只要有学上，他们就会满足的。”是的，在乡下人纯朴的想象里，大学之间的界限是不分明的，他们的子女只要考上学，就是跳出了农门，就可以吃上皇粮。

他们说着就来到教研室，班主任任老师正站在门口，脸上微笑着迎接每一位学生，架在鼻梁的眼镜后面的目光很平和，微驼的背没有往常的疲倦，琼梅看到他，复杂的心境反而平静了许多。

任老师招呼两位得意门生到室内，把成绩单和通知书递给琼梅，鼓励她：“那天考试完，你的监考老师就告诉我了。琼梅呀！人的一生会有许多挫折，关键是怎么对待它，人生的学校可不光在校园内，社会上有很多很多，要想学好本领，关键在自己！”

老师的话意味深长，琼梅很感动：“老师，谢谢您！我明白您的意思。”她感觉到眼前豁然开朗。是的，人生依然美好，不是有许多成功者也没有上过大学吗？

“老师，让琼梅复读一年，明年一定能考个好大学！”抒文有些着急。

“这不是由我决定的，这要看琼梅自己。”任老师看着琼梅，其实他又何尝不愿让这个得意门生复读一年，上个好学校呢？但他更清楚琼梅的家境和这个小女孩的性格，唉！让孩子们懂得现实也是很好的一课呀！任老师无可奈何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