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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亡目击

4月6日,雨。

看守所的墙本就潮湿,遇到这样的天气,越发地的让人感觉阴冷。

灰色单调的画面里,忽然闯入一双红色高跟鞋,急促的踢踏声后,是高挑挺拔的倩影。

吴桐抱着卷宗,走得正急。

两天前,警方在凯德路八号发现了两具尸体,死者是屋主王永和夫妇。两人死于失血过多,凶器是厨房里的水果刀。

法医鉴定两人被害时间皆在7天前,经过排查,很快就锁定嫌疑人是王家的小时工保姆,王筝。

据一名路过行人称,3月29日,他路过凯德路段,透过洞开的窗户看到王筝和王永和夫妇发生争执。

十字路口的摄像头,也证实了路人的证词。监控显示,那天王筝出现在画面里的时间很晚,而且衣着凌乱,眼镜镜片也是碎的,存在明显打斗的痕迹。

警方事后还提取了王筝的指纹,与残留在凶器上的指纹吻合。

像这类时间,地点,人证,物证全部齐全的案件,基本是铁板钉钉,犯罪嫌疑人没有翻身的机会,很少有律师会去为这类犯人辩护。

但吴桐却不走寻常路,她主动接下了案子。

作为一家新开张的律师事务所老板,她急需打赢一桩难办的案子,用知名度打开市场。

毕竟那件事之后,她的名声一落千丈,如果还想在律师界混下去,必须让大众对她重拾信心。

况且这类案子打输,情理之中,不会有人在意,但侥幸被她打赢……

艳丽的红唇微微上翘,机遇与风险并存,想要一鸣惊人就得放手一搏。

吴桐推开审讯室的门,王筝已经坐在里面了。

她本人很瘦,气色也不好,宽大的囚服看上去很不合身,垂下的空荡的袖管里,是木柴一样的手。

从吴桐开门进来,她始终佝偻着背,低垂着头,就如一潭死水,没有一点生气。

吴桐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同时说自己会尽力打赢官司。

王筝的眼里终于有了些光芒,抬起眸,看向吴桐,说,“我没杀人。”

那眸子极黑极亮,与全身的萎靡状态极不相符。

吴桐波澜不惊推椅坐下,要求王筝将事情重新叙述一遍。

在王筝口中,王永和夫妇贪婪、吝啬,他们总在王筝打扫干净的地板上重新洒上灰尘,污蔑她做事不仔细,以扣减她的工资。

那一天,他们再次污蔑王筝,王筝忍无可忍,与王永和夫妇发生争执,过程中,她的近视眼镜被摔碎。

“我们有过身体上的拉扯,但我真的没杀人!”

吴桐不置可否,但这样的一面之词,很难让法官信服。

“我有证据!”王筝急了,“如果仅凭他们的死亡时间和起争执的时段相吻合,就判我有罪的话,我完全有证据,证明我的清白。”

“因为,他们的死亡时间,根本不是七天前。”

“什么!”吴桐皱起了眉,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法医的判定有误?”

王筝坚定地点了点头,就在和他们发生冲突后的第三天,她又去了凯德路八号,那时,他们两都活得好好的。

“等等。”吴桐伸手打断王筝,她发现王筝话里存在严重的漏洞。

她打开卷宗,翻到某一页,再次核对后,这才提出疑问,“你说你去过王家两次,为什么路口监控,只拍到你第一次前往和离开的影像?另外,既然和王家闹得那么不愉快,你又去干什么?”

“我,我走的是另一条路。”王筝低下了头。

原来凯德路段正在拆迁,90%以上的住户已经搬走,王家是仅存的几家钉子户之一。

因为人烟稀少,很多设施都已拆除,拍到王筝的那个摄像头,因为地处凯德路和其他路段交界处,才被留了下来,也是周边唯一的一个。

吴桐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至于为什么又去那里,王筝沉默了很久。

“我是去道歉的。”她的声音沉下去,带着一丝不甘,“他们说要去家政公司投诉,我缺钱,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吴桐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移到了犯人的个人信息上,“单亲妈妈”四个字尤为扎眼。

“你独自抚养女儿?”

王筝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女儿还有病?”

“左心发育不良综合症,十二岁前,不做手术就会死。”

“那她今年……”

“她今年十岁。”王筝说这话时,眼睛不自觉看向一边,语气虽然淡淡的,却带出一丝绝望。

吴桐一愣,这几年世态炎凉看得多,性子倒也淡了,可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依旧有些不舒服,但也仅仅是不舒服而已。

用笔敲了敲桌面,试图将对方拉回案件上。她要求王筝提供近几年来,为女儿看病的资料。

这是打情感牌的好噱头,一个为了女儿忍辱负重,付出一切的妈妈,很容易就博得大众的同情。

另外,王筝之前的职业也引起了吴桐的注意。

话剧团演员?

从一位文艺工作者,沦为出卖劳动力的保姆?

备注栏里清楚标明,原来是话剧团收益不佳,急需钱的她,被迫离职。

很好,又是一个渲染母爱的好素材。

两人谈了很久,等吴桐出来,已是下午,雨已经停了,云层中隐隐显露出金色的阳光。

她决定去一个地方,因为谈话的最后,她得知一个重要信息。

王筝去道歉那天,双方已经和解。王永和夫妇还同意在她完成今天的工作后,就付给她报酬。

之后王太太以天气好为由,让王筝推她去散步。王筝沿着凯德路一路走下去,接近尽头的时候,曾看到两栋低矮的白色房子,在那遇到了一名骑自行车的少年。

少年曾和王太太发生过冲突。

关于这个信息,王筝也曾告知警方,但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吴桐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一路驱车来到警局。

她不相信如此重要的信息,警方会视而不见。

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员接待了她,并告知,当初他们曾派警员调查过,但凯德路的尽头除了一大片荒草,一无所有,根本没有房屋修建过的痕迹。

“从王筝描述的细节来看,白色,低矮,单独两栋。很像田野乡间,农民建造的民房,这种房子不会在房屋登记处留底,所以我们派了大量警力搜查凯德路尽头,可是连半块砖都没看到。”

“你觉得这实打实的房子,可能在一两天拆除,且不留痕迹吗?”

从警局出来,吴桐思索了片刻,还是不死心地,开车来到凯德路。

正如王筝所说,这里正在拆迁,破烂的墙壁上满是红色的“拆”字,大街上也凌乱不堪,垃圾无人清理,只有零星几台铲车,发出轰鸣的响声。

吴桐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越开到后面就越荒凉,这凯德路本就是城郊结合的路段,前半段是居民区,后半段是类似郊区的大片草坪。

眼看就要到路的尽头,天空中的云层已散开,太阳西落,斜照着地平线。

苍凉大地,落日余晖尽洒,看起来确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吴桐眺望了很久,的确没有看到王筝口中的白色房子,更别提还有人迹可循了。

这里,真的是一无所有啊。

吴桐用力捶了捶方向盘,这王筝为什么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还是说……

第二天,案件如期开庭。

公诉方利用人证,物证,死亡时间,现场留下的痕迹,及路边监控一一举证王筝就是杀人凶手。

吴桐听着对方的陈述,一下一下敲着钢笔。

公诉方提供的证据链里,物证的漏洞是最大的,反驳起来也最让人信服。

至于杀人动机,暂时先从“单亲妈妈”这个点切入,虽然不太充分,但先获得大众的第一印象分,对于她来说,也是有利的。

轮到吴桐上场,她首先对物证提出质疑,作为王家的保姆,水果刀上有她的指纹,非常正常。

接着,她开始打情感牌,避开案件细节,向众人出示了王筝女儿的病例,这些年转了多少院,花了多少钱。

她提出,从以往的凶杀案例看,85%以上的凶手与亲人关系紧张,因为这种疏离和负面的家庭关系,会让凶手觉得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所以也更容易犯下恶劣的罪行。

而王筝,以自己的女儿为精神支柱,怎么可能会去杀人,毕竟要是自己锒铛入狱,谁来照顾患病的孩子。

这一招果然有效,吴桐说得声情并茂,加之她后面又提出,王家的钱财并没有丢失来佐证。一时间,大家的情感天平皆向王筝这边倾斜。

整场庭审下来,吴桐虽没有完全制胜,对方却也没讨到任何好处。

而吴桐看似轻松,实则压力巨大。因为后天,将进行第二次庭审,如果她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很可能就会败诉。

当王筝走进审讯室时,吴桐早已在里面等她。

关上门,她第一时间告诉了王筝,昨天的遭遇。

凯德路的尽头,没有房子,没有人,一无所有。

“这不可能!”王筝有一秒的迟疑,眼里闪过一丝吴桐看不懂的情绪。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王筝愤然站起,一遍遍重复这几个字。

“你之前说过,争执中他们摔碎了你的眼镜,所以,会不会……”

“不会!”王筝果断打断吴桐,“那天我是没戴眼镜,但我确定没眼花,那里真的有房子和人。”

这一次,两人的谈话,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只是结束的时候,王筝忽然抓住了吴桐的袖子。

这是她第一次在吴桐面前,露出极为紧张的表情。

“妞妞很乖,但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我们在这里举目无亲,邻居虽然答应照看一下,但我还是很担心。”

“一眼,只求你帮我看一眼,只要她一切都好,我就安心了。”

从看守所出来后,吴桐决定先回办公室,把案子再梳理梳理。

她驱车来到一栋写字楼下,走到一楼最偏的一个房间前。

推门而进,里面黑漆漆的,小林子,除她以外的唯一一个员工,早就下班走人了。

她打开灯,这里是她的律师事务所。

地方不大,甚至还有些局促,资金有限,豪华的场所她租不起。但接待区,办公区,档案区却都一应俱全。这可是她花了好几天,才设计出来的格局。

又走进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办公桌,桌后面的墙上挂着副书法字。

吴桐抚摸着光滑的桌面,颇为感慨,没关系,面包会有的,美酒也会有的,她想要的一切都会慢慢实现的。

忙完工作上的一切,时间已经很晚,吴桐就驱车回家。

直到开到自家楼下,才猛然记起,她还得去看王筝女儿!

吴桐七拐八绕接近时,已是九点多。

母女俩住的地方是老城区,杂乱的小巷就像老树的盘根,错综复杂。

她将车停在一旁,步行到一栋破旧的楼房下,她们就住在这楼里的第五层。

由于没有电梯,走到503房门前时,吴桐已经气喘吁吁,也没多加留意,直接对着门扇就敲了起来。

房门被拉开了一个口子,一张男人脸露了出来,“干嘛的?你找谁!”

男人的语气很凶,吴桐一愣,借机用余光看了看门里。

门被警觉地合紧,男人模样更凶了。

吴桐堆上谄媚的微笑,“大哥,看房吗?帝景豪宅一千抵一万……”

“不要!滚!”接着是闭门声。

吴桐僵硬地转身,躲到了楼道的墙角后面。

就在刚才,虽然只有一瞬,但她的确听到,里面传来女孩的哭泣声……不是说她们在城市里举目无亲吗?

她隐隐嗅到危险的味道,几秒钟的迟疑,503的房门就开了。

三个男人和一个女孩,相继走出来。

女孩穿着脏兮兮的裙子,长发披散着,细瘦的胳膊被男人拽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玩具熊。

吴桐仔细辨认了一下,女孩的脖子上有一块心形的胎记,这和之前,王筝告知的孩子特征相符。

她应该就是王筝的女儿,妞妞。

吴桐眼见他们向楼梯间走来,先他们一步,向一楼跑去。

许是一楼的灯光太暗,吴桐一脚踏空,把脚踝崴了。

她缩到墙角,忍痛扒掉高跟鞋,下一秒却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头顶的灯光。

楼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昏暗的灯光闪烁不停,吴桐做着深呼吸。

“哎呀。”不出所料,对方也一脚踏空,吴桐冲出去,掏出防狼喷雾一顿猛喷。

走在前面的两个男人立刻中招,捂住眼睛倒在地上。吴桐抓起妞妞的手就要逃,头发却被一股大力向后一扯。

是第三个男人!他因走在队伍最后,没被吴桐偷袭成功。

紧要时刻,妞妞忽然上前,对着男人手腕狠狠一咬,吴桐只觉背后的力量一减,忙反手喷上喷雾。

男人怪叫着倒地,吴桐抱起妞妞,头也不回地往外冲,冲进车里扬长而去。

一口气开出好几里路,这才敢将悬着的心放下,就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吴桐打量起身边的女孩。

她的个子比同龄人要矮小,头发也有些稀疏,人很瘦,只有那双黑眸子,和她母亲一样明亮。

“别怕,我是王筝的辩护律师,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听到王筝两字时,妞妞有一瞬间的激动,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默默的点了点头。

吴桐侧眸看向她,这个孩子比她想象中更淡定,于是继续问道。

“刚才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抓你?”

妞妞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有些疲惫,将头转向车窗那边,“不知道。”

也对,她就是个十岁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

“阿姨,”她忽然又转过头来,黑漆漆的眼睛像璀璨的玉石。

“你很厉害吗?”

吴桐摸了摸鼻子,“呃,还行吧。”

“那,你能不能照顾好我妈妈,别让她被别人欺负。”

吴桐愣了下,转瞬点了点头,“好。”

晚上十点,吴桐家。

两人都是一身狼狈,吴桐让妞妞去洗个澡,自己则去房里,给她找换洗的衣物。

出来时,却看见妞妞站在浴室门前,有些窘迫。

“我以前没用过浴缸,不会放水。”

吴桐笑了笑,牵起她的手,“我来帮你洗。”

水已放好,妞妞走进去坐下,却将双腿缩于胸前,双手环抱着,以一种蜷缩的姿势,蹲坐在里面。

吴桐本想叫她放松些,却无意瞥见,她越发紧握的双手。

明明紧张得如同一只雏鸟,却努力假装坚强……

吴桐叹了口气,汲着水,轻轻擦拭着她的背。

这孩子是如此的瘦,两块扇子骨高高的耸着,像两块没打磨的石片,摸着都硌手。

没来由的,想起另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王筝和她,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等吴桐淋浴完,已是十一点,湿漉的头发还滴着水,她胡乱地擦拭着,环视了一下空荡的客厅,就来到客房前,床上的女孩已经睡了。

她拽着那只玩具熊,身子蜷成一团,头深深埋进枕头里。

如此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说没有一丝的动容,是不可能的,她迟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为她掖起被角,轻轻退了出去。

整个人窝进沙发,是什么人要绑走王筝的女儿?王永和的家属复仇?不像,王筝已经落网,对付一个十岁的孩子,有什么用?

谋财绑架?更不可能,这对母女穷得叮当响。

吴桐眸色一敛,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可能了,绑架者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只有案子了结,他才能真正的逍遥法外。但昨天的庭审,王筝并没有被定罪,而且通过她的辩护,为王筝做无罪辩护的成功性反而高了。

这绝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想看到的结果,所以对方才想扣下王筝的女儿,以此威胁王筝主动认罪,尽早结案。

吴桐吐出一口气,如此看来,王筝很有可能,真是被冤枉的。

同时又有些无奈,看似简单的一桩案子把自己也牵扯进来了,而且,如今,自己也退无可退。

她掏出手机,给几个媒体朋友打了电话。她深知真凶一定会想方设法再来抢人,而藏起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曝光在所有人眼皮下。她要让整个城市的人都关注妞妞,这样,要带走她也就更难。

第二天,媒体开始铺天盖地的宣传妞妞。

吴桐安下心来,驱车来到王永和家旁。

她戴上帽子和一副宽大的墨镜,一再确认王永和家附近没人,这才快速跑近,从一扇开着的窗户爬了进去。

吴桐心里很清楚,律师必须申请警方的陪同,才允许进入案发现场,否则那就是违法!万一被逮到,后果很严重。

但现在开庭在即,得和时间赛跑,申请什么的,太过麻烦,而且要是警察也在,会让她也进行勘察?只怕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吴桐开始打量周围,白色的餐桌开始落灰,地板上留有粉笔画的人形痕迹,痕迹中间是一大摊血迹。

吴桐戴好手套,开始寻找。

客厅,卧室,厨房,每个抽屉,每个角楼,都翻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她想要的那个东西。

吴桐站在原地思索,如果王永和夫妇真是斤斤计较的人,家里应该会留有那玩意。

她皱眉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很快,她就从里翻出一张白色纸条。

超市购物小票。她淡淡一笑,要的就是这个。

她看向小票结算日期,3月29日!皱眉一算,这张没用。这正是王筝和王永和夫妇起争执的时间。

可桶里已没有其他小票,吴桐纳闷,这老两口这么多天,都不出门购物的吗?

正失望之际,吴桐忽然瞅见地上散落的快递袋。

拾起,袋子已被打开,里面邮寄的内容无法得知,但表面贴着的收件单上,却写着快递送至的时间:4月1日。

4月1日!三天后!吴桐噌的站了起来,忙看向收件人栏,上面用圆珠笔清晰写着王永和三个字。

也就是说,在4月1日的时候,曾有名快递员接触过王永和,只要找到这名快递员,就能证明王永和夫妇和王筝起争执的当天,没有死亡!

“yes!”吴桐握紧拳头,差点要为自己欢呼,同时不由分说,就往门外冲去。

找到那名快递员,已是下午。

当得知吴桐的来意后,对方表现得很冷漠,对于问题也闪烁其词,甚至以自己不记得了开始搪塞。

吴桐收回自己的和善,将快递单甩在对方脸上,“你所掌握的信息关乎一条性命,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我就把这条信息曝光给媒体,让他们轮番来骚扰你,直到你愿意开口为止。”

男人面露难色,“你们有完没完,上次警察已经问过一遍了,怎么今天你又来问。”

吴桐一愣,警方追查了这条线?那……

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料想。

“好好好,我说行了吧。我的确去了凯德路八号送货,但我并没有见到王永和本人,那个签名是我代写的。”

那天他在王永和家外面,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来应。考虑到这片地区已没什么人居住,他不想为了一份快递再跑第二趟,就自己模仿了签名,将快递从门缝下塞了进去。

原来是这样……

吴桐有些无力的坐回到车里,忙活一场,没想到竟是这个结局。

光凭快递袋被人打开这点,不能作为王永和夫妇还活着的证据,因为公诉方一定会说“那有可能是凶手打开的”这类言论。

吴桐用力的搓了搓脸,如果再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第二场庭审真的要举步维艰。

她开着车,开始在街上乱逛,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凯德路上。

一路向前,很快就开到了尽头。

她下车驻足,春风带着青草气息,一阵阵吹来,倒吹散了一些烦躁的情绪。

她向四周看去,发现前方不到十米的区域,是另一条大街。那里,不论是绿化带,还是路灯,都配备的十分完善,就连路面,也是新铺的沥青混凝土。

在不远处,还有些大大小小的楼盘,一些建筑工人正在敲敲打打。

日头渐落,离第二次开庭还有不到十六个小时,而她还是一无所获。

“这种案子,打输了很正常……”吴桐自我安慰地笑笑,下一秒却起脚猛地踢向路边的石子。

她不甘心啊。

石子翻滚着,在路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吴桐这才发现脚下踩的是沥青路面,而不是黄土小径。

“这不是凯德路吗?怎么也被翻新了?”

她向后一看,凯德路尽头,约莫有几百米的路面被铺上了沥青。

这里也施工过……吴桐若有所思。

然而下一刻,忽然有个电光火石般的想法冒了出来,她猛地转头看向那条新的大街。

“难道,是因为那个?!”

她急促拉开车门,向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当时钟缓缓指向九,安静的法庭渐渐变得喧闹起来。今天,这里将举行凯德路八号凶杀案的第二次庭审,也是最后一次庭审。

一切正式开始。

庭上,公诉方依旧咬着案发现场的证据不放,同时提出,也许王筝是个好母亲,但并不代表她有控制情绪的能力,有可能在与王永和夫妇争执时,过失杀人。

吴桐不慌不忙,她让王筝再一次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当提到三天后,她去和解时,吴桐让大家注意王筝的表述,王永和夫妇在4月1日还活着。

接着,吴桐请上了一位经验丰富的,退休老法医。

吴桐询问的重点在于,是否可以通过外界环境的改变,从而改变尸体的状态,以此混淆尸体的死亡时间。

法医点点头,表示之前有过这类的案例,凶手利用温度和湿度的变化,将一具死亡四天的尸体,营造出死亡时间超过一周的状态。

吴桐点点头,结束了提问,同时请上最后一位证人,小勇。

小勇从偏门出来,弓着背,眼睛不时向四周瞟,他胆怯,他怕,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王筝却站了起来,她的眼中溢出泪水,激动且感激地看向吴桐,虽然对方只是回给她一个云淡风轻的表情。

吴桐走上台,站在小勇面前。

“他是本案至关重要的证人!”

她用精简的语言交代了一下小勇的身份,他是一名建筑工人的孩子,长期跟着父亲住在工地上。

而在3月30日至4月1日期间,他曾在凯德路尽头短暂居住,并在4月1日下午遇见过王筝,及还活着的王太太。

她转头看向小勇,要求他叙述出当日下午的情形。

小勇开始回忆,那天下午,他在凯德路上练骑自行车,骑了一段路,就看见王筝推着一名老妇人。

“我骑得不稳,但实际上根本没撞着她们,但那个老太婆就开始骂我,叫我滚远点骑,撞坏了她的轮椅,我十辆车都赔不起。”

“你能详细的描述一下,当时那位老妇人和王筝的状况吗?”

小勇想了想,“老太婆化着很浓的妆,身上披着块毯子,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瞪着个死鱼眼,声音就像砂纸磨地,又粗又难听,活脱脱一个巫婆。”

“至于她身后的阿姨,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快点走。”

吴桐听完小勇的陈述,从身后拿出三张照片,上面是三个不同的老太太,举到小勇面前,问小勇能否认出那位老妇人。

小勇很快就抽了出来,正是王太太。

“你不是说她的脸埋在围巾里,怎么还认得出来?”

小勇用手比划着,“她的围巾只遮到了鼻子以下,长得还那么丑,怎么会认不出?”

吴桐点点头,结束了问话,转身面向众人。

她停顿了几秒钟,等待所有人,将目光注视到自己身上。

“眼前这名女人,温和,善良,之所以被指控为凶手,是因为她在受害人被害的时间段中,与其发生过争执。”

“有人证,有物证,有杀人动机。”

“然而,物证的指控显然不充分,小勇的出现也使得人证变得没有意义,因为王永和夫妇,根本就不是在3月29日遇害。”

“至于……”

“我反对!”公诉方忽然发声,表示小勇的证词只能证明,凶手没有在3月29日行凶,这并不能洗脱王筝的嫌疑。

吴桐笑着走向公诉方,“你的说法看似成立,但实则,存在很大的漏洞!”

吴桐转身,扫视了一眼现场众人,“我想请问大家几个问题,你是否会因为邻居踩坏了你的花圃,就想杀了他?或是因为同事打翻了你的咖啡,就致他于死地?”

“答案显而易见,对吗?”

吴桐快步走向法庭中央,激昂且坚定的说道:

“其实‘克扣保姆工资’这个杀人动机,根本就不充分。”

“除了第一场庭审中提到的,王筝出于对女儿的顾虑外,更重要的是,据我所知,王筝与王永和夫妇,此前素未谋面,仅仅因为家政工作才有了交集。”

“而且,王筝在王家工作不足一月,时间如此短,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深仇大恨。”

“但是,就如公诉方所陈述,万一王筝是个容易冲动,缺乏情绪控制的人呢?”

“小勇的出现,完全打消了我的疑虑。”

“小勇从侧面向我们展示,王筝和王永和夫妇的矛盾得以化解,若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她们起争执时,就会杀人,何必等到三天后,矛盾化解之时再动手?”

吴桐直起身子,目光如炬,“所以,王筝,她一定不是凶手!”

众人哗然,有人开始在交头接耳。

法官敲了敲法槌,以示肃静,接着向吴桐提出一个疑问,小勇如此重要的证人,为何第一次庭审没有提交。

吴桐笑了笑,“那是由于,之前警方对于王筝的证词并未采纳,实际上,当初我也以为王筝在说谎,因为凯德路的尽头一无所有。”

“直到昨天,我再次前往凯德路,才发现它的路面进行了翻新,与之相邻的大街上,正遍布着楼盘,不远处则盖着建筑工人们的临时住所,工棚。”

“我当时就突发奇想,王筝看到的,会不会是这种随建随拆的工棚呢?”

吴桐自顾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毕竟王筝有400度的近视,而她的眼镜,在之前的争执中被打碎,那日,她未戴眼镜,视野模糊,对于远处的景物,只能看到形状,无法辨别其材质。”

“于是,我查询了最近在那里施工的建筑队,顺藤摸瓜找到了小勇。”

说到这,吴桐心中还有些小确幸,昨晚的过程,实在太过顺利。

当她查到帝景地产的建筑队在此驻扎过,并联系对方时,对方不仅告诉她,建筑队的名称,还带着她一个个分队去询问,不然,她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小勇。

吴桐开始做总结性发言。

“归根结底,本案中公诉方的证据链并不严谨,秉承疑罪从无的原则,所以恳请法官,判我的当事人无罪释放。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明媚,吴桐坐在办公室,小林子正在一边忙碌。

几天前的庭审,让事务所的情况稍稍改观,已经有人上门咨询业务了。

吴桐处理完文件,忽然想再去一趟凯德路。听说那里马上要拆了,她好歹也留个纪念。

她驱车再次来到故地,白色的洋房,孤独的矗立在那。吴桐以它为背景,拍了几张照片,这才发现,房子的周围,还有人驻足。

是一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看到吴桐,主动上前打招呼。

“这里的王太太,走得挺可惜的。”

吴桐笑笑,不置可否。

“本想邀请她参加歌唱比赛,如今却没了机会。”

“歌唱比赛?”吴桐皱起了眉头,如砂纸磨地般的声音,参加歌唱比赛?

“她声音很好听的。”老妇人沉浸在回忆中,“就如百灵啼叫一般,完全听不出那声线出自一个老人。”

妇人说王太太很热爱歌唱,声音也犹如天籁,说着还将手机里的录音,放给吴桐听。

一曲唱毕,妇人惋惜着,感叹着缓缓离开,只留下吴桐一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一周后,吴桐再次来到破旧的小楼,打开门的是妞妞,显然她还记得吴桐,微笑叫了声阿姨好。

妞妞的气色不错,长发不再披散着,穿着小碎花长裙。

吴桐是应邀来做客的。

三人落座,王筝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上菜。菜刚齐,就拿起小碗盛起汤,放到嘴边吹凉,用唇试了试温,再放到妞妞跟前。

席间,桌上的肉菜,悉数被王筝夹给吴桐和妞妞,她的碗里始终只有青菜。

吴桐看在眼里,却没有太多言语。

晚饭后,王筝早早的就哄妞妞睡了,两个女人,也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聊聊天。

吴桐问王筝的打算,王筝说一旦凑齐妞妞手术的钱,可能就会带着她离开。

吴桐笑了,忽然提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你以前在话剧团,是负责什么的?”

王筝讪讪笑着说,都是些打杂的事。

吴桐从包里取出一本杂志,随意地翻起来,同时嘴里说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如果那晚我没有救下你女儿,你是不是现在已经死了。”

“啊?”王筝惊讶地抬起头,“对……对,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我……”

“等等!”吴桐手一扬,举起杂志的其中一页,“认识他吗?”

杂志上是一个男人的照片,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不认识。”王筝一愣,将脸朝向一边。

“王筝啊……”吴桐有些感慨,“案子已经结束,若我不揭发,就不会再重审,现在我只想知道真相,就看你愿不愿意成全。”

昏暗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个不停。王筝抠着自己的衣角,抿着嘴,安静犹如一座雕像。

吴桐有些失去耐心,决定先行开口,“那天求我来看你女儿,我遇到她被人绑架,真的只是巧合?”

“还是说,你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抓她,所以才让我来的。”

王筝不自然的挺了挺背脊,终于抬起头,黑色的眸子闪着光,“你还知道什么?”

吴桐努努嘴,“我还知道你杀人的伎俩,关于王永和夫妇的死亡时间,警方并没错,他们就是死于3月29日,小勇三日后看到的不过是一具尸体,你固定在轮椅上的尸体。”

“当时听小勇的陈述,就有些奇怪,她为什么散步还化着浓妆,现在看来,想必是你为了遮盖脸上的尸斑和其他死亡痕迹,而他之所以没看见你说话,就听到声音,是因为,你懂腹语。”吴桐盯着王筝的眼睛,“你在话剧团负责的,实际是腹语表演。”

“然而腹语的声音,往往较怪异,所以小勇才会形容,王太太的声音像砂纸磨地,要不是那名妇人,告诉我王太太是个歌唱家,我根本不会留意到这个破绽。”

王筝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说道,“难道,你也觉得我是因为争执,失手杀人?”

吴桐冷眼看向她,“你如此看重女儿,才不会因为争执杀人,你要的是钱。”

“可是王永和家没有钱财丢失。”

“他会给你。”吴桐挥了挥手里的杂志,“真正要王永和一家死的人,是他!陈庆立。”

吴桐将杂志往茶几上一扔,王筝看着那个男人,脸渐渐僵硬起来。

“陈庆立,是帝景地产投资经理,也是凯德路段拆迁改造的负责人。我查过,凯德路上,其余几家钉子户,已经同意接受赔偿搬走,只有王永和一家拒绝接受。”

“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和陈庆立有勾结。”

“小勇!”吴桐斩钉截铁说到,“小勇和他父亲所在的建筑队隶属帝景地产,而且就是他当日在巡视过程中,突发奇想送给小勇一辆自行车,并建议他下午试骑一番。”

“陈庆立想要除掉王永和一家,他们就被人杀了,而他无意安排的小男孩又成了这案子的关键证人,你说是不是也太巧了。”

王筝沉默了,许久,她握住吴桐的手,乞求着看着她,“吴律师,我……”

“你欠我一个交代!说!”吴桐愤然甩开,眼里已有怒意。

王筝长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所有真相。

原来凯德路段的改造,是有时间限制的,王永和一家不知从哪得知这一点,就以此要挟帝景,一路抬高拆迁款的数额,从三百万涨到一千万。

陈庆立不想给,就来找王筝,他们其实早就认识,他知道王筝会腹语且急需钱,就设计这么一出戏,要王筝帮忙杀掉王永和一家,他就出钱给她女儿做手术。

陈庆立当时的想法是,只要有小勇这个目击证人在,法庭就不会判王筝有罪。

“但是,”王筝忽然脸变得阴沉,“人性这东西,永远都不能试探。”

“虽然陈庆立说得很完美,可我总觉得惴惴不安,杀人的是我,被抓的也是我。”

“我是唯一知道陈庆立秘密的人,若我也死了,那这个秘密就会被永远埋葬。”

“所以我留了后手。”

王筝发现,陈庆立随身总是携带一个蓝色的U盘,她猜想,那里面可能有某些重要的东西。

于是,在一次谋划案子的聚会中,王筝将陈庆立灌醉,借机拷贝了U盘里的信息。

“呵呵。”王筝冷笑,“那里面的信息,足以让他坐一辈子的牢。”

之后,王筝把信息存入邮件,告诉女儿,如果她在庭审第一场没有被释放,就把邮件发出去。

“后来我被抓,陈庆立果然把建筑队撤了,小勇消失了,最关键的证人没了。”

“之后,我又料想到陈庆立收到邮件,肯定会第一时间去绑我女儿,所以那天才苦苦哀求你。”

“哼。”吴桐冷笑一声,“好漂亮的局。”

王筝不语……

吴桐又回过头来,“也就是说,那晚我能那么顺利找到小勇,完全是因为陈庆立抓不到你女儿,又怕你将U盘信息公布给警方,所以才故意让我找到他的?”

王筝点了点头。

吴桐拍了拍掌,“真是精彩!”

“我自以为聪明,却也只是你的棋子。”

王筝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泪水哗哗的流下,“吴律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我再筹不到钱,妞妞她就……”

王筝哽咽了一下,狠狠咬住下唇,“我养了她十年,不是为了眼睁睁的看她去死的!”

吴桐也激动不已,“但你不能以别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王筝痛苦的摇着头,“那该怎么办?我试过各种办法筹钱,也求助过媒体,但都没有成效。”

“人终归是自私的。只要能救下我女儿,就算是变成魔鬼,我也甘愿!”

今天的夜,特别长。

吴桐的车停得不远,她却走了足足二十分钟。

她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看了看,攥在手心。

刚才她和王筝的对话,全在里面。

王筝母女确实可怜,但她杀人也确是事实。

只是她不知道,一旦所有真相被揭发,自己会面临什么局面。

本以为神探附体赢了奇案,却是跳梁小丑,中了别人的局。

这好事的媒体,会写成什么样。

而且事务所也刚刚有了起色,难道要重新开始?

她抬头仰望月亮,眼眸微阖,脑海里跳出王筝的话:“人终归是自私的……”

“呼...”吴桐神经质般的搓起了脸,“吴桐啊吴桐!你在想什么呢!知道真相不揭发?你可是个律师啊!”

“吴律师!”

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由远及近,吴桐循声望去,王筝抱着妞妞,向这边冲来。

“妞妞发病了!吴律师,你快送我们去医院。”

吴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安顿好一切后,她缓缓走到病房门口。

妞妞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手里依旧攥着玩具熊。

王筝立在床边。

因为背着身,吴桐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身侧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她在哭……

吴桐上前,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年前的母亲节,”王筝淡淡地说,“她从网上抄了一首诗,送给我。”

你问我出生前在做什么

我答我在天上挑妈妈

看见你了

觉得你特别好

就想做你的女儿

以为自己没那个运气

没想到

第二天就在你肚子里。

后面的语气近乎哽咽,听得吴桐只觉胸口堵得慌,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许久,王筝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来,红着双眼苦涩一笑,“我去买点吃的,免得待会她醒了,肚子饿。”

吴桐点了点头,找了张椅子,坐在妞妞身边。

偶一回头,才发现王筝站在门口没走,她出神的望向吴桐,最后,直起身子,深深的鞠了一躬。

吴桐有些奇怪,也没多想,直到……

医生匆匆赶来,质问孩子的母亲去了哪里?

这才发现,王筝离开,似乎很久了。

“这孩子再不办理住院手续,就没得治了,她要是决定了,就赶快把钱交了。”

吴桐心里震惊!她这个节骨眼跑出去……

不好!她要去找陈庆立!

吴桐也向外跑,边跑边打王筝的电话。

一遍,两遍……

直到第三遍,“王筝,你是不是去找陈庆立了。”

王筝声音满是沙哑,“我为他杀了人,他必须把钱给我!”

吴桐急了,“你觉得他会把钱给你嘛?他会杀你灭口的!”

王筝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死一般的绝望,“要不到钱,妞妞就会死,她死了,我活着还有意义吗?”

“我会帮……”吴桐的话没讲完,王筝就挂了。

越发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吴桐奔进汽车,向着市中心帝景大厦,狂奔而去。

天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厚,积压在一起不断翻滚,一场暴风雨即将来到。

帝景大厦的顶楼。

王筝不卑不亢地站着,从口袋里掏出U盘,“这个可以还给你,但你必须把钱给我!”

陈庆立站在不远处,保镖和助理簇拥着,“哼。”他冷笑,谁知道这个女人有没有其他备份。

“那,你,还,想,怎样?”王筝怒吼着,几乎咬碎了牙龈。

陈庆立不急不缓走近,看着王筝,用蛊惑的语气道,“不如,我们再做一个交易,用你的命换你女儿的命,如何?”

王筝一怔。

陈庆立表示他不在意钱,在意的是王筝身上的秘密。所以只要王筝死了,这些秘密也跟着戛然而止,他自然也不会再为难她们。

王筝目光如炬,她会傻到上第二次当?

“哈哈哈哈。”陈庆立仰天大笑,“现在除了我,还会有谁,给你钱去救女儿?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王筝握着拳,默默不说话。

像是验证自己的话一般,陈庆立打了个响指,助手递上手机,拨起了电话。

“刘院长,是我,陈庆立,今晚你医院,收治了一名左心发育不良综合症患者,女孩,十岁,小名叫妞妞,这孩子对我很重要,能尽快安排治疗吗?好,谢谢,记得要用最好的医生,相应费用,稍后让财务转给你……”

陈庆立挂下电话,看向王筝,眼中竟带着一丝真诚。

王筝轰然跌坐在地,泪水溢出双眼,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妞妞,听到你终于有希望被医治的消息,我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会这么这么难过。

我想我并不惧怕死亡,我真正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

陈庆立给手下使了个眼色,轻易的,就拿到了王筝手边丢着的U盘。

“她康复后,我会送她去孤儿院,至少不会流落街头。”

短暂的静默后。

“好。”王筝用尽全身力气道,撑起身体站起,“陈庆立,如果你再言而无信,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王筝转身走向天台。

“等等。”陈庆立扬了扬手,“去东面,那有监控,比较适合做自杀的证据。”

王筝恨恨地看陈庆立一眼,走上东面的天台。

天空已响起惊雷,如同悲鸣,又如同挽歌。

王筝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画面中的妞妞笑脸如花,每看一张,心就宛如刀割,“孩子,”她看向远方天际,“为了我,好好活着。”

黑色的身影一闪,几秒后,沉闷的落地声响起,陈庆立长出一口气,自己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正要离开,财务打电话来,询问转款的事宜。

“人都快死了,还转什么钱,养虎为患吗?撤了,给刘院长回个话,就说搞错了。”

理了理衣襟,陈庆立快步走下天台,他还不想被雨淋湿。

大雨落下来时,看热闹的人都四下散开,只有吴桐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前方,满是鲜血的地面。

王筝仰面倒在地上,大片黑色的血污从她口中喷薄而出,她的眼睛始终睁着,望着黑黝黝的天空。

不由得想起刚才旁人的絮叨:

你怎么知道是自杀?

保安去查了,说是看了监控,自己翻的天台,啧啧啧……看着怪年轻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王筝!你怎么这么傻……

远处响起警车的汽笛,吴桐像是醒悟一般,再次跑开,冲进车里,王筝已经死了!她女儿一定不能有事。

吴桐奋力冷静下来,很快就想到,早在案子结束前,媒体就关注了妞妞。当初王筝求助媒体失败,是因为没人关注,现在王筝一死,舆论一定又会推向风口浪尖,对,让他们帮妞妞筹款,一定可行。

吴桐先前往医院,押下了全部家当给妞妞交了款,然后一个个给媒体朋友打电话。

做完一切,已是深夜,吴桐精疲力尽的靠在椅子上。

王筝死亡的消息已不胫而走,甚至有媒体在猜测,会不会是王永和亲人的复仇。但不管怎样,所有人都认定王筝的女儿,妞妞是无辜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捐款正在酝酿。

吴桐看着还在熟睡的妞妞,心里却涌出丝丝悲切,想着当她醒来时,她要怎样告诉她,妈妈已经不在的事实。

还有那个陈庆立,归根结底,他才是所有恶的根源,王筝的死,必然与他有关,可他却依旧逍遥法外。

这个世界好不公平!

吴桐心口有些堵,捏了捏眉心,无意瞥见,掉落在地的玩具熊。

拾起看了看,想来妞妞似乎走到哪,都带着这只熊呢。

随手捏了捏,发现里面似乎还包裹着硬物,吴桐心中隐隐有些猜想,用力将那玩具熊一扯,一枚蓝色的U盘就掉了出来。

难道……

半月后的C市日报,用大段篇幅刊登了一项报道:商业巨贾落下神坛,帝景地产被全面查封。

而另一版面,则讲述了一名律师,筹集善款成功救治了一名女孩的故事。

品牌:博集天卷
上架时间:2024-08-06 18: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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