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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化僵

祭天大典。

国师说需要献祭一位公主。

皇上的子嗣们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只有最愚蠢公主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皇上的手有些抖,那把剑也不是很锋利。

割了好几下才把公主脖子上血脉割断,鲜血喷涌而出,众人看着干瘦的身体倒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满是不解,茫然,委屈,不可置信,随后是痛苦。

百姓们看得一愣,谁都没想到是献祭活生生的人。

“虎毒不食子啊——!!!”

人群中一声高呼。

突然就发生了暴乱,皇上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太阳越发的炽热,国师张口吐出几个字,说了一句昏君。

一个连亲生孩子都能下得去毒手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是为了什么献祭呢?干旱?还是暴雨?还是黎民百姓?

年迈的阿婆看不下去把舒玉怀抱起,啊婆步履蹒跚的走,心里想道:“脖子伤都这样了,救也救不回来,死在自己家也不吉利,还是把她在荒废的女娲庙里,然后等她自己咽气。”

也许是剑不锋利,舒玉怀昏厥又醒,醒又昏厥,反复几次后,女孩看着女娲石像痛苦的呜咽,低低呼唤了一句娘亲。

石像发出一声无奈叹息。

神也无力。

乌云汇聚,瓢泼大雨。

血腥味蔓延的皇宫中,皇上颤抖问道:“国师,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国师沉思着,久久不语。

舒玉怀再睁眼时,模糊的看见一个背影,熟悉又恐惧的声音传来,心中又惊又惧。

“公主。”

她的身体刹那间僵硬,只觉得喉咙发涩,血肉模糊,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好端端的躺着这里。

眼看着国师向她走来。

舒玉怀掀被、翻身、下床一气呵成,她冲出门口,即将冲出这个邪魔的牢笼,可在脚步跨过门槛的一瞬间便被侍卫拦了下来,‘铮’的一声,利剑出鞘,一左一右两个守卫拔剑,寒光闪烁。

“公主留步。”

他们嘴里口口声声喊着公主,可手上的剑却没有半分偏斜。

随后,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搭在她的肩头,声音温和的响起,国师道:“公主去哪里?”

“嗯?”

她僵硬的转头,缓慢的扬起脑袋。

但仅仅是这一个举动,她便感觉到脖颈传来剧烈撕扯的疼痛,一股热流顺着脖子流出。

这让她本就贫血而惨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些许。

国师的唇角罕见的有了弧度。

他在笑,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那种玩弄猎物的波澜不惊,少有的兴致。玩味。

让她感觉到更加恐怖的是,国师竟然伸出手摩擦着她脖颈,伤口在缓慢的愈合。

唇角的弧度像极了早逝温柔的兄长。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轻描淡写的说出“献祭一位公主吧。”

痛苦是真实存在的,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害怕。

对上他的视线,舒玉怀只觉得浑身汗毛竖立,后背一股子冷意袭来。

国师的视线向下移动,温声道:“果然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料子。”

他的动作过于轻柔,可即便是如此,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蛇信子黏腻炸开。

“去吧,跨出这道门你就自由人。”

国师推了她一下,守卫收起剑。

前有郎后有虎,她害怕,但也只能遵从本能在地狱的边缘求一线生机。

思绪回笼,腿下发抖,舒玉怀硬着头皮跨出了第一步,左脚、右脚、然后连续起来,提起裙摆,宫殿在她的身后变小。

她分不清南北东西,只是一个劲往前狂奔,直到浑身无力,最终倒在一片草坪中,喉咙酸涩,双肺干燥。

“国师……就这样放她离开吗?”

国师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应。

天下之大,起点和终点都会成为同一个地方。

山涧流水暴涨,雨雾朦胧。

舒玉怀刚被人捞了起来死命摇晃,艰难的睁开眼睛,视线还未清晰,便听到一惊一乍的声音,尖叫惊飞灵鸟,炸在耳旁。

“哪里来的鬼!吓死人了!”

紧接着又感觉到自己被扯过去扒拉眼皮手脚号脉,一番手忙脚乱折腾下来,她胃里只觉得一片恶心,头痛欲裂。

舒玉怀道:“不是鬼。”

不过现在的她比鬼还不如,说是鬼都是在夸赞她了。

接着又被一个少年撬开嘴,噼里啪啦倒入一堆丹药。

“喂点这个试试。”

“那个好像也可以。”

“算了算了,都来一点。”

苏长于满意的点点头,道:“总归是有一样能起效的。”

苏归错愕道:“能行吗?”

有毒的没毒的全堆一肚子里,姑娘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又被药得晕了过去,这可真活着全看天意,死了全靠运气。

苏无过喊道:“无涯兄,无涯兄。”

苏无涯应声道:“来了。”他本来在树梢观望,听到这边的叽叽喳喳动静,便欣然跳了下来。

苏无涯抬手搭上舒玉怀的脉搏,这不搭不知道一搭吓一跳,浑身经脉乱七八糟,犹如一团乱麻毫无章法,若说她是活人,偏偏有一种魂困体,体无魄,若说她是死人,体内偏偏有微弱的生机。

苏归道:“长于刚刚喂了丹药,应该能好。”

“应该?”苏无涯沉默片刻,道:“长于,你又瞎喂东西,那些莫名其妙不知功效的丹药趁早扔了便是,不服管教。”

苏长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兄长,不用扔了。”

苏无涯“嗯?”了一声。

苏长于一摊手,便道:“全喂给她了。”

苏无涯面无表情的从腰间抽出戒条便往苏长于身上抽去,苏长于大惊,随手拉过一个人便挡在身前,边躲边叫:“——疼!兄长!兄长!”

手脚并用,表情浮夸,叫声撕心裂肺,可实际上分毫未损。

其他人也纷纷劝道:“无涯兄,事情已经发生,再打他也是于事无补,长于年纪小不懂事,你又何必与他起争执。”

苏无涯蹙眉,道:“不知悔改便罢了,你们还如此包庇,倘若日后犯下大错引来灭族之祸,且又当如何?”

“哪有那么严重……”

“日后再说……”

几人视线交叠,心虚的垂下眼眸,空隙间,苏无涯便已出手将她体内未化的丹药尽数逼吐。

万林巅

夜郎

苏家

紫荆花树下,苏礼余光扫过一众小辈,继而落在舒玉怀身上,仅仅一眼,便露出惊讶的神色,“稀奇,真是稀奇。”

一众小辈拱手道:“苏老。”

苏礼只一眼便瞧出她身上萦绕着黑气,这是一种追踪术,不论她身在何方何时何地,黑气的主人都能随时探查,不仅如此,黑气还会吞噬她的生机,最终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十分歹毒。”

可偏偏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她又有一缕仙气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她的身体,和黑气与之抗衡。

苏礼带着苏无涯和苏长于走到后山禁地,禁地之中有一寒潭深泉,抬手落下禁制,逼出黑气,将舒玉怀往寒潭沉去,用符临时封起黑气,对苏无涯二人吩咐道:“丢远点,人迹罕至荒山野岭,总而言之越远越好,可别让背后之人寻到蛛丝马迹。”

苏无涯拱手。

苏长于挠挠脑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比他们这里还荒芜了。

等两个小辈都走远,苏礼才细细打量起舒玉怀。

水灌鼻腔肺腑,舒玉怀脖颈又疼又痒,伤口再次开裂,鲜血染红了整个寒潭。

舒玉怀这一天可真是多灾多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本能还是让她挣扎起来,奈何脚下没有借力点,失血过多导致头晕眼花,“就这样吧,”舒玉怀自暴自弃的想。

看着水面,对上一张笑容慈爱的脸。

她缓了许久,勉强站起身来,往水浅的地方挪去,直到能把半个脑袋露出水面。

舒玉怀低着脑袋看水中倒影,水波荡漾,却也能勉强看见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脖子上骇人的伤口,血肉翻滚,干瘦的身体顶着一颗脑袋,扯了扯唇瓣,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一具魂魄尚在的行尸。

幸亏没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以至于她还能分心打量周围的景色,身旁道骨仙风的男子莫约四五十岁,青色长袍。

符合一贯刻板的长者模样。

苏礼对小姑娘越看越满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舒玉怀。”

她声音很是沙哑。

苏礼道:“哦?取自何意。”

舒玉怀一愣,自打她有记忆以来所有人都叫她舒玉怀,要么就是小傻子,名字就是名字,意做何为?

“再想想?”

舒玉怀关于年幼的记忆少之又少,绞尽脑汁在为数不多的童年中收刮许久,才有了那么一丁点零碎的片段。

“春山。”

她不确定的开口。

苏礼一愣,她继续道:“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玉怀,字春山。”

苏归心下了然,这名字起的是期盼儿子,却生了个女孩,字春山,也印证了这一点。

“好罢,日后你便叫苏玉怀。”

“你可愿入我苏家,归我夜郎?”

“可能吃饱?可受欺辱?”

“无饥辘,不欺辱。”苏礼看着她脖颈上的伤口,对几日前献祭一事也略有耳闻,想起自己自己意外得到的禁书,心下一动,道:“我有一术,虽是邪魔歪道,背些骂名,却能让你自保,你可愿?”

舒玉怀心道:“还有什么比当公主的日子更糟糕的吗?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于是点了点头。

随即,苏礼将她再次推入寒潭中,道:“舒玉怀。”

“什么?”

窒息感再次袭来,她心道:“又来。”

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疯狂涌入身体的感觉,仿佛置身在水生火热,冰地岩浆。

一个上古阵法在她身下形成,古老的吟唱与窒息感涌包裹着她,上方的鲜血形成猩红的长条阵法,上宽下窄,高空俯瞰,便是血色棺材,腥味越发的浓郁,身下的阵法仿佛地狱的通道,扭曲的空间,黑色的气息袭来,好似要将她往深渊中拖去。

“舒玉怀——!!!”

她连忙应道:“在,我在。”

“没死透,还有救。”

苏礼喝道:

“求死,天不容你,求生,地狱坠你。”

“六道轮回外寻机缘,天地之内求生机,五行并体,躯壳容魂,归位。”

“化僵!”

苏礼紧绷的面容在看见舒玉怀被阵法容纳的一瞬间放松下来,眼中的欣喜越来越重。

他在看见苏玉怀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生死敌对的气息,活死人。

僵,死后魂魄离体,自身强大不死不灭,仅依靠一口怨气,毫无灵智,若要修出灵智则需要天地机缘,进展缓慢。

千万年来,无数邪修都想将自己炼化成不灭不死肉身成圣的至僵,可除了无意识的行尸,就是肉体腐烂魂飞魄散之外再没有更好的进展。

最后还会演变为六亲不认,残害家门,时间一久便被禁止了。

但苏礼始终不甘心。

存在的必有其原因,天下之大,又并非没有先例,怎么就没有化僵的先天圣体?

以往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山中化僵的,但本性杀戮,出现必然在作恶,毫无意识可言,更厉害一点的都会引起一方祸乱,打又打不过,道理又讲不通,这种僵谁都不允许出现。

但舒玉怀不一样,石中璞玉,只要细细雕琢引导,日后便是乖乖巧巧的女儿家。

舒玉怀感觉身体有前所未有的空灵感,极为舒适,胸口传来跳动,她试探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漂浮出水面,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转动僵硬的脖子,伤口愈合留下一道结痂。

苏礼点点头,再三确认舒玉怀没有任何不适与常人无异之后,招手道:“玉怀过来,爹爹给你件礼物。”

爹?

上赶着当爹她还是头一次见,舒玉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那是挂着小巧铃铛的颈饰,戴上去刚好遮住了脖子上的刀疤,金色一圈又镶嵌灵石,贴合在肌肤上冰冰凉凉,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十分贵气,阔绰。

另一头

国师再三确认无法追踪到舒玉怀后,气愤得一连摔了数十道卷轴,连连骂道:“畜生!畜生!不知好歹!”

紧接着又拨弄法盘,毫无生机,查无此人。

最后又冷笑一声,目光眺望远方。

“公主,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

苏无涯和苏长于一趟回来便听见苏老一口一个乖女儿的叫着,舒玉怀抱着一堆糕点烧鸡,塞的两腮鼓鼓囊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吃食。

“这是疯了?”

苏长于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那个干瘦枯黄的小女孩洗干净,此刻多了精气神,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眼睛圆而有神,巴掌大的脸,嘴唇不薄不厚,鼻梁恰好,整个人纤细却不柔弱,轮廓柔和眉梢却有锋芒。

谁都知道苏老脾气暴躁,性格善变,要是不小心说错一句话等待他们的就是狂风暴雨,寻常也就罢了,可此刻却捏着一方小帕子,眉眼都是慈爱给吃得满嘴流油的女孩擦拭嘴角。

“怀儿……喝水别噎着了。”

舒玉怀忙不应对,道:“嗯嗯。”

苏无涯本想离开,又被苏礼叫住,一开口便是严肃吩咐的语气,道:“安排下去,舒玉怀入我苏家家族。叫上其他几位,我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议事殿内

长方厚重的八仙桌,桌中造景沟壑,清水潺潺,锦鲤穿梭。

夜郎苏家共有八个掌权人,主位鹤发童颜,苏家家主也是老祖,苏烈;左下分别是苏家八训,礼义廉耻,孝悌忠信。

舒玉怀坐在下首,接受着大家打量的视线。

苏礼简单的介绍了舒玉怀的来历背景。

苏信离她最近,索性起身直接走到舒玉怀身边近距离打量她,她也不知要作何反应,只好笑了笑。

苏信观察许久得出一个结论,“平平无奇,毫无出众。”

众人心中都奇怪得紧,苏礼向来不是莽撞之人,除了嫁娶,为何会突然要认刚出现不久的女娃。

苏烈双眸中闪烁精光,“老大有话直说便罢,何时也学得这些弯弯绕绕了。”

苏礼面上得意,哼哼两声道:“怀儿,与老祖过两招。”

“切记,老祖年迈,莫要伤他。”

苏烈冷哼一声:“我百年修为正当壮年,你竟拿一个黄毛丫头来羞辱我?”

“啊?”舒玉怀面上一片茫然:“爹,不太好吧。”

苏信神情莫名,道:“大哥如此得意,想必这女娃一定有过人之处呢。”

迅雷间,手握成爪,直逼舒玉怀命门,她此刻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为老不尊?!

又击脖子!

脖子上实际并没有疼痛,但她下意识又感觉剧烈割裂痛楚,无法忍受,当即抬手一把抓住苏信手腕,苏信刹那间脸色巨变,连忙退步收手。

舒玉怀道:“爹!”求助的目光看向苏礼,却见苏礼嘴角上翘,眉梢都是止不住的得意,抬腕拿出一个鸡腿晃了晃。

她便不再吭声。

苏烈也被苏信的动作勾起好奇心,抬手,拍案,一跃而起。五指握爪直取舒玉怀首级,几人瞳孔骤然缩小,下意识起身想要阻拦。

无论实力如何,对一个黄毛丫头下死手实在是不耻,过于残忍。

但是预料之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电光火石间,舒玉怀一脸歪了歪脑袋,然后伸出手与苏烈十指相扣。

苏烈嘴角抽搐,强忍着的没有吭声,铺天盖地的怨气让他心头一惊,汗毛乍立,浑身灵力疯狂运转,一手抓住八仙桌,手上青筋暴起,嘴角流出一丝血迹,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愣住,几人想要上来搭把手却被苏烈喝住,“不必!”

舒玉怀被他的反应吓得手一松,苏信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道:“叫族医来,我和家主可能……可能骨折了……”

“有点疼,嘶……死丫头头脑简单,怎么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四肢发达的很。”

这个评语……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看向苏礼,眼神好像在问,接下来怎么办。

苏烈终于从骇人的怨气中反应过来,缓气道:“入族谱,任何人不得苛刻。”

苏礼笑呵呵的,“都说了老祖年迈,怀儿下次可不许这样。”

“好,”舒玉怀自觉给苏礼捏肩。

只听得咔嚓一声,苏礼的笑容戛然而止,身体僵硬半晌才缓过气来,呐呐道:“怀儿,爹老了,下次可不许这样。”

舒玉怀道:“爹……”

“鸡腿呢?”

“……”

众人一具沉默,齐齐陷入沉思。

难怪说公主愚蠢,孩子心性,不过也幸亏如此,只需正确引导,否则为祸而出必将大乱,有此后盾,即便是面临灭顶之灾也能有一战之力。

版权:云起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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