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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我陪着皇三子在冷宫受苦,替他挡刀,为他挨下刑杖。
他承诺要封我为后。
可他登基以后,却迎将军之女为后,依旧让我为最低贱的宫婢,被踩折手指,受人凌辱折磨。
我死在他要封为我皇后的前一刻。
那日,一向冷静的少年帝王哭的撕心裂肺,几度呕血。
「昭昭,昭昭,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走!别不要我!」
1
「娘娘,不若诛杀了这贱人,让她天天在陛下身边狐媚!」
皇后身边的陪嫁侍女美目凌厉,十分义愤填膺的样子。
皇后施施然起身,面上挂着温和柔美的笑容。
「安儿,不许这么说昭姑娘。」
果真是世家嫡女,举手投足,都是难以形容的美好和优雅。
下一秒,我的手被花盆底宫鞋重重碾在地上。
「本宫怎敢处置陪陛下患难的女子?」
皇后语气狠戾,已然带着掩饰不住的恨意。
以我的身手本没什么挣脱不开的,但我是卑贱宫婢,她是皇后,人在屋檐下,我如何敢反抗。
我痛到发抖,手立即渗出鲜血。但语气却平稳卑弱无比。
「娘娘明鉴,奴才卑贱之躯,为主子去死都是应该的。怎敢妄称陪陛下患难。倒是娘娘,哪怕是身在冷宫,陛下也时常思念。陛下对娘娘的情意,奴才看的真切极了。」
皇后冷哼一声,把脚抬了起来。
我的手已经青紫,我却不敢按揉片刻。
皇后蹲下身来,抬起我的下巴:「回了乾清宫,知道该怎么说吗?」
我诺诺应声:「是奴婢从台阶上跌下来磕伤了手。」
「很好。」
2
皇后本不必如此,哪怕是他知道是皇后如此折磨我,他也绝不会说什么。
更何况,他心思深沉又精明,什么谎话能骗过他去。
「为朕抚一曲《阳春白雪》吧。」
花盆底坚硬锋利,我手怕是伤了骨头。
可皇帝说话,我如何能不听。
我拿来琵琶,几个轮指已然叫他侧目。
曲有误,周郎顾。
本该是极拨人心弦的场景,只见他抬头一瞬,又低下头去,语气平淡:
「她是皇后,是六宫之主,你是低贱宫婢。她教导于你,必然是你有了错处。你要好好领受,万不可生了怨怼之心。」
「下去吧。」
3
我不会心生怨怼,我早就不会了。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怨怼的?
我摸摸索索地撑起身子,想倒一口水喝,刚端起茶杯,手便脱力把杯子掉在了地上。
我靠在枕上轻笑,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从前如何我也是能拿一根烧火棍子护住三皇子,让那些想欺侮我们的太监都近不得身的人啊。
现如今,连一口冷透了的水都喝不进。
肺腑之间的疼痛越来越烈,我挣扎起身,却不能成行,只能如一条将死的蛆虫一般,在塌上扭动翻滚。
良久良久我感觉疼痛消失了,不知到底是睡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我浑不在意,陷入沉沉梦乡。
4
第二日本该我当值,只是我实在是病体难支,起不来床。
元霖使清音来寻我:「昭昭,昭昭,今天是你当值,你怎么还不起。」
她说着开始动手帮我穿衣梳头,一边念念叨叨。
「昭昭,我知道你曾与陛下一同患难。」
「可昭昭,你莫怪我说话难听。」
「与你患难的是三皇子,可如今龙椅上坐的是陛下。」
「你得知道,天威不可冒犯。你不能糊涂,要不然,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啊。」
清音是我的同乡,我们同年进宫。我去了辛者库当差,而清音去了云太妃宫中当差。
先帝在时,云太妃极为得宠,所以积蓄甚多,出手阔绰。
我在冷宫陪着三皇子的时候,清音时时来接济我们。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连我最好的朋友都觉得我挟恩图报,恃宠生娇。
也不怪皇后这样整治我。
迷迷糊糊地穿戴整齐,我来到殿前。
皇后身着华服,静立在一旁研墨。
皇后右手研墨,左手扶住右臂的袖子不让它滑下,于是露出一截丰美白皙的手臂。
而皇上朱笔批阅着折子,间或与皇后说笑。
皇后也不多言语,只是皇帝说话时俯身侧耳,然后温婉一笑。
君上俊朗,皇后姝丽。这是怎样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我低头看去,不合身的宫装显得我更加病骨支离。
就更别提我与她之间的身份,更是如同云泥之别。
我怔愣间,听见皇后的声音:「陛下,日上三竿了终于盼到了昭姑娘。」
她语带笑意,似乎只是平常调笑。
但她决不是轻轻拿起,皇帝也必不可能轻轻放下。
「大胆,你眼里还有没有宫规国法!」
他眼睛里的笑意瞬间化为虚无,取而代之的是冷厉和不耐。
我正待分辩,他却也不待我解释:「传朕旨意,御前宫女林昭昭,言行有失,举止无状,拖下去,杖责二十。以正宫规。」
「就在这里打,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藐视宫规国法。」
清音立时跪下,刚想求情,却被我眼神制止。
没用的。
我被按在长凳上,手臂粗的刑杖呼啸着落下,只一记我就呕出一口鲜血。
我肺腑间有旧伤,他知道的。
我看见龙椅上的人拳头握紧,但也只是一瞬,又放下。
我听见皇后的声音:「陛下,昭姑娘毕竟是陪您一起患难的人。若有什么不好,还请陛下爱看在昔日的情份,饶她一回吧。」
「倩芸,你总是这样心软又善良。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就应当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份。」
说话间刑罚已近一半,我呕血不止,眼前泛起一片又一片的白光。
我一瞬间竟觉得无比快慰,若我能于此时解脱,那怎么不是我的幸事。
5
只可惜造化弄人,如此在世间备受折磨的我,竟然还继续活在这世上。
不知多久以后,我幽幽转醒。我趴在我房中的榻上,稍稍一动,就是钻心的痛楚。
「你伤的太重了,别动了。」
他的声音哪怕是相隔千里,顺风而来,我都不会认错。
我不傻,不会在将死的时候折磨自己。
他轻轻抚过我的头发:「你呀你,你要朕把你怎样才好。」
何其可笑?当众羞辱我的人是他,如今假作深情的人还是他。
「你太倔强了。就因为皇后责罚于你,你就要不来当值来跟我赌气,跟皇后打擂台。」
「你有没有想过朕会为难?」
我疲惫至极说不出话来,你为难什么?每次不都是以我受尽折磨结束,你何曾为难过。
他似乎也没想听我的回答,只自顾自说着:「温柔驯顺,服从君上,才是后妃之德。昭昭,朕不会亏待你,可也要等你把这恼人的性子改了才行。」
6
改了吗?
曾几何时,他最爱的我性子。
那时颖妃刚刚死于巫蛊之祸,先帝盛怒:「辛者库贱奴之子,怎堪继承大统。幽禁冷宫,叫这等贱妇贱子自生自灭吧。」
一句话,不仅绝了三皇子继承大统的路,甚至几乎绝了他的生路。
那时所有的宫女太监都作鸟兽散,只我一人平静地帮他收拾着东西。
他那时十三岁,我也不过十二岁。他眼框赤红,粗声跟我说:「你帮我收拾好东西,就走吧。陪我最后一场,也算你忠心了。」
我充耳不闻,收拾完东西:「三皇子去哪儿,我去哪儿。如今你不是主子了,我不是你想赶就能赶走的。」
后来他跟我说,那时我果决的一席话,使他震撼许久。
于是我们在冷宫相依为命。
寒冬腊月,只一床薄被。就这还是清音费尽心力帮我们弄来的。
白日里我们在冷宫的院子里跑跳来取暖,夜里就裹着一床被子相拥而眠。
看守冷宫是阖宫上下最没前途的差事,所以小太监们心气不顺极了。
素日里就爱欺侮我们取乐,尤其是三皇子。
虎落平阳的小主子,如今一朝落败,自然欺负起来更加痛快。
那日我们被小太监团团围住,他将我护在身后。
他们并不着急打骂我们,只是嘿嘿笑着,然后寻石头来往我们身上扔。
我气急了,从地上捡起一根烧火棍子抡的虎虎生风。
我年纪虽小,功夫却很好,虽说以一敌十许是不行,可打死一两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照着离我最近的一个太监的头狠狠一棍,他立时倒地,我却恍若未觉,一记一记直至他脑浆爆出。
其他人看了惊呼一声,立刻跑开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我身侧。
我像做错了事一样低声问他:「你可是觉得我凶恶至极。」
他把我拥进怀里:「敢爱敢恨,刚烈果敢,是天下顶顶好的女子。」
7
那时的刚烈果敢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时是林贵妃摄六宫事,她不屑为难一个落败的皇子,但我打杀了人总要处置。
虽是杀人,却也是护主,两相抵消之下,林贵妃打了我二十板子。
不知道是因着我怕他担心,还是单纯倔强,直到昏过去我都没发出一声惊叫。
昏死过去之前,我看到他奋力挣脱了压着他的太监扑倒我身上。
醒过来时他在床边,一边帮我暖手一边垂泪。
却又奋力抹去眼里:「昭昭,是我无能。待我出去,待我继承大统。你就是我的皇后。」
这话在当时看来连白日梦都称不上,更像是疯子呓语。
我不该相信,莫说他当不了皇帝,就是可以当,他也绝不会立我一个宫女做皇后。
可是长日漫漫,痛楚难捱,光凭着往日的恩情还是难熬。
于是两个人常常白日做起梦来,这过家家似的预言没成想竟真能成真了一半。
他做了皇帝,但我还是贱婢。
他是冷宫弃子时我要备受折磨,如今我受辱更甚。
8
我歇了半月,终于可以下床。
表面上看我似乎身体康健起来,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已经病入膏肓。
我吐血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严重。
我白日还需当值,可夜里我已经开始悄悄数着我剩下的日子。
如此也好,这样难捱的日子自我记事就开始了,若只能以死亡作结,那我便衷心盼望死亡到来。
我开始频繁地告假,元霖只觉得我在跟他赌气也并不理会我。
有一日,皇后传我去坤宁宫。
我知不会有什么好事情,我跪在他面前求他。
「陛下,奴才从未有挟恩图报之意。可是这一次,能不能请陛下护奴才一次,奴才身体孱弱,真的禁不起皇后娘娘的折磨了。」
他正批着折子,闻言脸上的不耐烦再也掩饰不住。
「你身体孱弱什么?你可是可以拿跟棍子就打杀个太监的人。」
那是他记错了。
我原本是身体康健地很,后来,在生受下二十刑杖以后;在夺嫡就剩最后几位皇子,有人来刺杀他,我替他挡下一刀以后,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那时的他在说什么呢?
他赤红着眼睛,在我床边一次又一次地呼唤我的名字:「昭昭,昭昭,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待我,待我出去,待我当上皇帝。没有人能欺负你,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你。」
而现在的他说「我再说一遍,她是皇后,是六宫之主。她想教导于你,你只能也只应该听从。」
「你该学学何为驯顺了。」
我心下冰凉一片,再没了说任何话的力气。
我对他行了大礼,心如死灰地退了下去。
命运如此吗?那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