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漾

又是一场收不住辄的雨倾城而下到这座写满疲倦与暮气的小镇，漫天大雨将整个小镇紧紧裹挟，不留半分喘息。

此刻落座窗前的江一宁望着眼前这近乎成了汪洋的小镇，一刹那觉得这小镇也需要这样一场雨来彻彻底底地清洗一次。当然，清洗的不只是它漫天飘飞的尘埃，还有那昼夜不止的喧嚣。

其实要说它的喧嚣，最直接的恐怕还要归结于一直被大家戏称为农业重金属的凤凰传奇了。

脍炙上口、大气豪迈的旋律如野火之势俘获这个小镇每一位大妈的芳心，而作为中心花园广场舞的骨干群体们一下子就疯一般地为之**，追捧。

从此整个小镇的中央便被大妈大婶的广场舞所盘踞，未得片刻安宁。

不过一场猝不急防的大雨，却将平日里人潮涌动的中心花园小广场清洗地只剩下了几张被风雨捎带下枝头的枯叶和几只被人遗留下的塑料袋，放眼望去，周围的街道也是人迹了了。

或许是秋意不经意的蔓延而增加的萧条感，望着此情此景，呆呆立在窗前的江一宁的心，忽然就空了一半。转身回躺在床上的他，望着素白的天花板，一时心事袅袅。

不经意又看见那搁在书桌上的台历，时间依然安安静静地停留在了那时的九月，那个一切开始的季节。

“晃晃又是一年春秋，过去了的，就不该再去留恋了”一时惆怅，竟安慰起了自己。

怎样说，只能说那个九月，就如同这疾驰而下的雨一般，不过现在和那时的处境却大不一样，现在是室内，而那时却是置身室外。那时又没来得及准备，所以雨的突然造访便将你淋了个透，淋透的不止是身，还有那本骄傲的心。

“……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把故事听到最后在说再见，你送我的眼泪，让它留在雨天……”

镶在心里的旋律突然响了起来，那是他放在书桌上电话的铃声。

拿起电话正准备接，对方却突然挂了，随后一看，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的陌生号码。江一宁本来想直接打过去问问，却在犹豫半天后放弃了。

江一宁也许是怕了这些没名头的电话了，这也是心境的一种变化。

以前能够守着电话只为了不漏掉一个，而现在却觉得，漏掉一个两个都无所谓了。

况且，这打电话的指不定是谁打错了，因为前段时间的他三天两头就被一个保险业务所骚扰，所以对这类陌生的号码有了本能的抵触，这估计又是某种新产品的推销，或者恭喜你中奖了之类的低智商骗子。

所以干脆一点，任由它去了，如果这电话真是找你，总是会再想办法打过来，况且这还是个外地来电的陌生号码，所以他的第一直觉给他的定位就是这铁定是个骗子。

有时他也挺佩服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生活才能把曾经那个斗志昂扬的少年的心给磨砺地如此波澜不惊。

“……在一起叫做梦，分开了叫做痛，是不是说，没有做完的梦最痛……”

突然，那首歌词带着伤感、旋律却又透着轻快的铃声〔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又毫无征兆地唱了起来。

当时选这首歌做铃声，除了自己是一个实打实杰迷外，更是因为在看到了演唱会上，曾经那对让人惊艳的情侣在浮世经年后，却还是被这一首歌的时间与距离所隔断，难免让人心生唏嘘。一时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便将这首歌作为了自己的铃声。

心里还捉摸着的江一宁拿起电话一看，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现在的骗子都有如此执着劲了？”撇了一眼电话的江一宁突然心生感触，“算了，洗把脸再说。”

随后的江一宁径直朝着厨房去了，刷个牙，洗把脸，哗哗啦啦的一顿整理过后，抬头一看镜中的自己，那本熟悉的面庞，却在心头泛起了一阵没名由的失落。

撇了一个嘴，算是无力的抗争一下，随后又回到卧室，过来一看，那歌竟然又在不知疲倦地唱着。

可能是他被它的执着所打动，也或许是被这不厌其烦的电话惹恼了，江一宁拿起电话就朝着对方吼了一句：“同志，你好，请不要在你无聊的时候执着地让一个只想安静一点的人发疯，好吗？！！”

“什么？”

电话那头传出来的，是个柔弱的女声，这让江一宁有点没想到，而且情绪稍安的江一宁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言语的不妥，不过对方这简单的两个字中所带着的那份熟悉却让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好分辨的声音，爽朗生脆中透着一种独有的温婉与干净，曾经的他，脑子里无时无刻地回想着这个声音。

但一想，这个声音不是早已淡出自己的世界了吗，又可能回来了？

他有点手足无措，确切点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亦或是更加大的失落。出于对自己的一个不敢确定，于是他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

“啊？”听到江一宁的质疑，对方突然也惊讶了一声。

“没想到你也快分不出我的声音了。”电话那头接着道。

对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透露着一股明显的失落，不过在稍微停顿过后，那边继续说到：“你有没有空，下午2点，我在老地方等你。”

不等江一宁的脑子有片刻停留与解释，那边就将电话匆匆挂断，但就是这句“我在老地方等你”，他纵有万般解释也不会找出有什么能够拒绝的理由。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将他努力压制的情绪顷刻喷涌出来，逝去的过往将他瞬间淹没，以至于他需要喘口粗气才能平复此刻的心情。

不会再错了，就是她！

就是那个让他觉得世事花开，再无关于他的人；就是那个让他一蹶不振，颓废度日的人。他又怎么会想到，那个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声音，怎么会突然复苏了呢？

“老地方？码头？”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当然，这个码头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码头，除了摆渡，更多的则是大妈大婶们来清洗衣物和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江一宁所在地小镇子，说它是个小镇子，但其实已经快赶上一个一般的小县城了，各种高楼平地而起。各种建筑工地日夜不息地运作，一望望去的尽是那赫然掩映在天空下巨大的黑色身影，塔吊。

有了塔吊的各大工地更是加快了小镇的发展。

而在整个镇子的北面则有一条蜿蜒而去的河道，虽然他也搞不清楚这条河到底流向哪里，但他还是挺喜欢这河，因为在河水的下游还散养着一片安静的农场。

这个农场自然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用来放牧的农场，也与那盛极一时的QQ农场沾不上边，这就是一块专门用作培育花草的地方。

它的前身是植物园，不过大家叫着叫着就叫成了一个通俗点的名字，农场。

不知因为哪种原因，这个农场早早就被荒废了，而里面那些培育出的植物也就听天由命，所以就出现了树林成群，而繁花落尽的现象。

当然，总有些生命力顽强的花朵活了下来，零散地开在这个安静小镇的一角，无人打扰。

而这片农场有一个天然的优势，那便是安静。

所以在天光潋滟的时候，这个地方通常会聚满一个个稚嫩而又青春洋溢的背影。

不下雨的周末，总是有情侣扎堆结伴而来。谁叫他的母校华清中学就在这十五分钟的路程里，所以，来这里的人通常都是学校里的在校生。

在这片环境清幽、无人打扰的地方，诞生了一对又一对，一堆又一堆的情侣。而现在的江一宁，就要回到这个曾经让他留恋，而今却顾忌地不敢向前的地方再一次前往。

怀揣着忐忑，欣喜，顾虑，而又兴奋的江一宁再见故人，不知又会是哪般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