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栅栏（全2册）

话说公历1878年清朝光绪年间出生的姚复臣已经十六岁了，这天竟被他爹老姚头拽着辫子拉进柴房里，小伙子面相英俊憨厚，正值三伏天所以光着膀子，肩宽腰细壮实得就像个小牛犊子，下身一条肥大的缅裆裤，手舞足蹈吱哇乱叫的，绝对是个淘小子。

农村的柴房，原指堆放柴火的房屋，后也指用木头搭建的简陋屋子。人类的文明史可以说是从掌握火开始的，古代人做饭等都是靠柴火的，用火的地方多，需要的柴火也多，这么多柴火自然要找个地方放，于是古人就专门造间房子来放柴火，这间房子自然就叫作柴房了。柴房也是农家放杂物和农具等杂物的地方，墙上挂着镰刀、锄头、木锯、绳子之类，都是怕放在地上生锈或朽了的工具。

爹，爹！哎哟……有啥话您好好说，拉着俺的辫子干啥嘛？

姚复臣一路喊叫着，辫子被他爹狠狠地揪着，疼得他一边大叫大喊，一边还要双手紧紧护住辫根。

老姚头把儿子拽进屋里，顺手从腰间扯下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绳子，一头拴在儿子的辫梢上，一抬手把绳子的另一头甩过房坨，再用手接住往下一拉。姚复臣的辫子被拉得笔直。

老姚头转身把绳子拴在姚复臣手够不到的地方，姚复臣的头不能抬也不能低，身子要站直，欠着脚才能减轻头皮的疼痛。老姚头看见辫子被吊起后在那里老老实实站着的姚复臣，慢慢地走到门边把门闩插好，然后回到儿子身边。

这就叫作头悬梁。俺现在问你，这书到底还念不念？说！老姚头声色俱厉地一声，吓得姚复臣浑身一哆嗦。

爹，您有话好好说，您那么明事理，把俺的辫子吊在房坨上干啥嘛！十六岁的男孩还被老爹吊打，的确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姚复臣赶快说好话，让他爹把他放下来。

老姚头也是个壮汉，身高体健四肢发达，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在三乡五里之内，就属他的庄稼侍弄得好。对儿子管教也很严，孩子在其他方面都没得说，最让他头疼的事情，就是没把儿子培养成读书人。

俺跟你说了千遍万遍，叫你好好读书，你就是不听。别的学生给老师研墨，你往墨汁里扔土，还顶撞老师把老师气病了。现在你长大了，要想打你一下你跑得无影无踪，俺也追不上找不到。你到底读不读书？说得好就放了你，说得不好就再让你吃！苦！头！最后这三个字老姚头一字一顿地说出口，让儿子听明白。

爹，俺愿意读书，愿意读书啦，你放了俺吧。复臣没法子只好苦苦哀求，态度极其诚恳。

愿意读书，前几天给你买的书呢？你怎么卖给二胖了？老姚头可不上这个当，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二胖的书不小心掉在灶膛边烧了，他怕他爹打就买了俺的书。姚复臣这句是实话，说得理直气壮。

瞎说！他的书烧了就买你的，你咋读书？

俺俩上学不是坐在一起吗，读一本书就够了。这句虽说是编出来的，但是也没什么破绽。

净瞎扯！给你买了那么好的宣纸写大字，宣纸呢？老姚头没找着茬子，只好另找毛病开审。

写大字啦。姚复臣脑子快，张口就来一点儿也不怵。

写完大字的纸在哪儿，字在哪儿？茅厕里的那些擦腚纸，谁用的宣纸，是俺用的吗？老姚头把早就准备好的证据说了出来，愤愤地一下怼过去。

姚复臣顿时哑口无言，再也编不出什么理由。

再来一个“锥刺股”。老姚头越说越生气，顺手把兜里的锥子拿了出来，用锥子扎姚复臣屁股，你到底读书不读书？

哎哟！老师说“锥刺股”是扎大腿……复臣一声惨叫之后，知道这次不好过关了，赶快用老师的话转移他爹的注意力。

瞎说，锥刺股就是刺屁股。俺就问你到底读不读书？他爹根本不为所动，那架势就是要告诉他，在这个家里是爹说了算。

疼死了啊！……复臣双手捂着屁股，眼睛却紧盯着老爹拿锥子的手，一脸的恐惧。

还敢不敢卖书？他爹觉得这个方法不错，既不用费很大力气，还让这小子知道疼了。把锥子尖躲开他捂着屁股的手，专门找肉厚的地方扎下去。

啊呀！复臣又是一声惨叫，此时只恨手掌太小，屁股根本捂不过来。

还敢不敢用宣纸擦腚？老姚头不紧不慢的轻轻又扎了他一锥子。

……娘呀！爹拿锥子都快把俺扎死了，你也不救救俺啊……复臣突然想起老娘不知道上哪去了，扯开嗓门大声嘶喊起来。

死老头子快开门，你这是要把儿子打死啊？干脆把俺们娘俩都打死你就清静了。快开门！复臣娘出去串门，得了别人的报信，紧捯着两只小脚，一脚深一脚浅地跑了回来，听见儿子的惨叫声，一边敲门骂老头子，一边心疼得直流泪。

你说你到底读不读书？说……老姚头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把儿子打服了，又扎了一锥子。其实老姚头心里也很疼爱这个独生子，没肯下狠手，轻扎几下只为了让他得到教训。

娘呀！快救俺啊，俺爹拿锥子扎俺呐！儿子知道只要老娘来了，他就有救了，于是不顾一切咧开大嘴鬼哭狼嚎般使劲地哭喊。

快开门，死老头子，俺要跟你拼命啊！老姚头的媳妇双手狠命砸着大门，门板被砸得哐哐乱响。

俺就想让他好好读书，你不让管孩子就是害他。老姚头没办法只好开了门，一手指着女人一边摇着头找出旱烟袋，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无奈地抽起来。

娘，你快给俺把绳子解开，疼死俺了！冲进门后忙抱着他哭，不知道赶快解开绳子，他娘推开指一指拴在远处的绳子，提醒她。

死老头子，你真下得去手啊，把儿子吊起来还拿锥子扎。老姚头的媳妇赶快把儿子解下来，前胸后背地看了一遍，见没什么事也就放心了。

听你叫唤得那么厉害，俺还以为你被打成什么样了呢？这也没怎么样啊。

俺爹拿锥子扎俺屁股，你当然看不见了。姚复臣龇牙咧嘴哭咧咧地说。

是吗？俺看看。复臣娘伸手要扒儿子的裤子，却被儿子用手挡住，把娘扒拉到一边。姚复臣嘴里咬着辫子，双手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你用灯油抹上一点好得快，复臣娘跟在后边想搀扶又搭不上手。这才体会出儿子长大了，就算是亲妈也不能像他小时候那么随便看了。

晚上老两口躺在床上，老汉一边抽烟一边埋怨女人。

你老不让俺管孩子，咱俩不识几个字就算了，他都这么大了还是不愿意读书，将来能有啥出息，你就惯着他吧。老姚头没达到目的，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气。

孩子不愿意读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有什么办法。老姚头的媳妇年轻时是同村数一数二的俊闺女，二人打小就相好，属于两小无猜一起玩大的，成婚后的十几年依然情深意切恩爱如初。她枕着男人的粗胳膊，伸手在他身上来回摩挲着，话音里透着无奈。

那就这么由着他？老姚头也知道没办法了，可还是不甘心，话说得恶狠狠的。

这么多年，你骂了多少回，打了多少遍，管用吗？女人柔声说着，继续用手上上下下地摩挲着丈夫的身子，想把他的这股火气摩挲下去。

那你说咋办？见女人一个劲地说好话，老姚头也把声音放低了。

随他吧，人各有命不是你说的吗？不识字的人多了，不都活得好好的？再说了，你不是从小也不爱读书写字的，这孩子随你啊。女人细声细语继续哄着男人。

唉！老姚头长叹一声，俺就想让他多读点书，将来比俺有出息。

别想太多了，由他去吧，你生气伤了身子更麻烦。一拱身子，女人钻进了男人的怀里，她知道男人的气性大，更知道怎么帮他把火气泄出去，软软的小手一直伸进男人的下身……

老姚头动作迅速地在炕沿磕了几下旱烟袋，磕掉烟灰之后，随手把烟袋放在枕边，转身要吹灭小油灯。女人手里一紧，小声说，别吹！老姚头为之一振，一下翻开被子。女人如同水葱般的身体，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他的眼前，煤油灯不是很亮，可灯下那白花花的一片煞是诱人，一个翻身压了上去……

老姚头喘着粗气不停地耸动，女人扭曲着身体风情万种，随着一声声呻吟和他更加用力地耸动，那一股心火逐渐化开了。

事毕，老姚头起身吹灭了小油灯，把女人紧紧抱在怀里，享受着肌肤相亲的温存，粗糙的大手抚遍了女人身体的每一寸细嫩的肌肤。

老姚头其实心里也明白，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儿子现在看来是管不了了，好在还有一个可心的女人也算是一点安慰。

小油灯里的火苗虽然一下就灭了，但是随即挣扎着冒出了丝丝青烟，不屈地熏着屋里的人。

姚复臣家住在山西省临汾城尧阳县齐化村。父母虽说只有这一个儿子，却从不娇惯，这孩子从小就能拿得起全套农活。农闲的时候，为让他多接触外界长见识，更是为磨炼不怕吃苦的品性，还要他赶上马车给路人拉脚挣钱。他的马车上带一个棚子，木制的棚子很轻巧，既能为客人遮风挡雨，还能稍带些货物，属于客货两用型。

姚复臣六岁时，父母让他去私塾读书，他整天贪玩逃课。不是下河摸鱼就是上山捉鸟，就是不肯坐到教室里读书。父母怎么劝说也不听，打了几次，他干脆逃出家在村里村外的草垛里藏着不回家，要不就干脆躺到床上不起来，弄得父母对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催着哄着他学了几年，怎么也不见长进。人长到十二三岁，认识的汉字超不过一百个。算术勉强能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再多就说脑子不够用了。新买的算盘没几天就被当小车拉着玩，散了架的算盘已有好几个，就是学不会打算盘。

他就是不喜欢念书识字，并不是脑子不好使。凡是庄稼地里的活计，一看就会干，至于糊风筝、涅泥人、只要跟玩的事一沾边，脑子一转就会了。为了教育他，老两口不知道跟他讲了多少道理。

孩子，你不能不读书呀，等爹娘老了，还要指望着你养活呢。老姚头明知没什么用，依然找着机会就数落几句。

俺会种地就行了，保证不会让你们饿着。同样的话姚复臣也顶了他爹不知多少回，他也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硬要他读那么多书，会种地就有粮食吃，还怕不能养父母老吗。

识文断字才能干大事，你不能像我当一辈子的庄稼汉啊！他爹不死心，总希望儿子能听进去他的肺腑之言，自己吃了一辈子不识字的苦，总想为儿子开一条读书识字的路，可是儿子就是听不进去，真把他愁死了。

读书真烦人，俺不想干成什么大事。复臣皱着眉头，不愿听这些把耳朵磨出老茧的话。

你这孩子，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古人说的“书到用时方恨少”，等到了需要你写字算账的时候就晚了。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老姚头只有恨铁不成钢的份。

俺就不喜欢念书，拿起书来脑袋就发蒙，根本看不下去。姚复臣坚定地告诉二老。

农村五天一小集十天一大集。夏天农闲时候，姚复臣赶着大车到集上拉脚，挣几个小钱贴补家用。有一天赶完集，他把一位老大娘从集上连人带货拉到吴家村，到了家门口帮着把货卸下车，大娘喊出家人，出来将货搬进院屋里，掏出一把铜钱数了数递给了他。姚复臣笑着连声道谢，接过铜板揣进怀里，嘴里喊着，俺回去啦，大娘回头见！

这一幕被不远处树荫底下乘凉聊天的两个小伙子看见了，两个人一胖一瘦互相一挤眼转身走开了。

姚复臣赶着大车刚出村口，就被两个小伙子叫住了。

嗨，你是干什么的？瘦一些的高个子向姚复臣喊着。

俺是赶车拉脚的。听见有人叫他，以为又来了买卖，就把车停下了。

俺们要去南边那个村你拉不拉？这二人晃悠着身子，慢慢走过来。

一听就是没事找事的口气，姚复臣憨厚地咧嘴笑了笑。二位老兄，别拿俺开心了，这路不远，你们俩有这工夫溜达着也就到了，雇车干嘛？正说着那两人已经走近了，高个子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姚复臣一时没设防，被撞得退了两步赶忙扶着大车才没倒下去。

这情景正好被远处一个赶羊的放羊娃看见了，放羊娃顺势把羊往旁边一赶，把头上的破草帽扶了扶，慢慢往这边溜达了一小段路，坐在路边的一棵树下的荫凉里，拄着自己的鞭杆不远不近地看着这三个人。

撞肩膀是混混们找碴的招牌动作，试一试对方有没有功夫。这一试就觉出他是个生瓜蛋子，于是把泼皮的劲头都拿了出来，歪着头斜着眼大嘴一撇，二人晃着肩膀从两面把他挤在了中间。

那小个胖子一把抢走了他的鞭杆，大个子顺势把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衣大襟。

小子，不想挨打，赶紧把钱拿出来！说话间抢走鞭杆的小胖子把鞭杆抡圆了打了姚复臣后背一下。

哎呀！挨了一鞭杆的姚复臣，忍不住大叫一声。你们怎么打人啊，青天白日的竟敢拦路抢劫？胆子也太大了吧！要是论个头和劲头，姚复臣并不输这俩人，可是他们毕竟是俩人，而且看样子是常打架的。

呵呵，就跟你借几个小钱花，算什么抢劫啊，赶快拿出来吧。大个子的一只脚颠颠着不耐烦地说。

听到姚复臣跟他们讲道理，这俩人心里直笑，笑他讲道理找错了人。

傻大个，这是讲理的地方吗，我俩是讲理的人吗？小个胖子趁机又打了他一下。

其实也没几个钱，你们抢劫老百姓这点钱也不值当啊。姚复臣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几个大铜子居然也有人这么硬抢，他觉得没道理。

别废话！俺们不是强盗，所以不杀人抢劫，找点小钱为的吃点喝点，拿钱啊！大个子双手抓着他的衣襟，上下颠个不停地催促着。

姚复臣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了这点小钱不值得挨一顿打，于是就把怀里的那几个铜子掏出来，递给了大个子。

就这么一点啊？大个子看着手里的几个铜子，皱着眉头斜着眼看姚复臣。

可不就这几个铜子么，今天刚开张。姚复臣实话实说地摊开两手。

别动！俺看看还有没有了。大个子把手伸进姚复臣的大衣襟里，果然又掏出了三个铜钱。这是早上出门时爹妈给的买早点钱，他没来得及吃饭就拉车到了这里，把这三个铜子忘记了。

看来你不老实啊。说着，胖子又拿鞭杆打了姚复臣一下，然后双手把着鞭杆两头在大腿上一磕，那鞭杆断成了两节，往地上一扔。姚复臣无奈地看着这俩人，两只手向后抚摸着被打疼的后背，什么话也没说。

走，喝酒去！大个子话音未落，在清脆的啪啪响声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哎哟哎哟”地喊了两声，都倒在了地上。

只见放羊娃一脚踏在胖子的身上，一手用鞭杆指着大个子，俺就知道你们俩又欺负人不干好事，赶快把钱还给人家，别找不自在！嗓音清脆中气十足，一听就是有内功的练家子。

好，好！俺把钱还给他，你别打，你说你管这闲事干吗呢？两人满脸丧气，虽说不甘心，但是也不敢说出个不字，认怂求饶。

哪来那么多废话？再不还给人家俺就开打了。

给你，大个子从地上爬起来，把铜子很不情愿地递给姚复臣，姚复臣赶忙伸手接了过来，看着这个子不高的放羊娃，张开嘴瞪着眼睛，满脸的敬佩。

你看看够不够数？放羊娃转过身来问姚复臣。

够了，够了，就这么几个没多少。缓过神来的姚复臣，只看着这俩小子居然被一个小孩制服了，而且这小孩是为了把他的钱要回来。

这回就放了你们俩。放羊娃又对那俩泼皮说，下回再看见你们欺负人，俺就告诉爹，看不扒了你俩的皮！

好小爷呀，千万不敢跟你爹说，俺俩再也不敢了。听到放羊娃提起了他爹，就像小鬼听见了阎王爷的大名，赶紧告饶。

滚吧！离俺远远的。放羊娃挥了一下手里的鞭杆，人虽小口气却很大。

谢谢小爷，快走！俩人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放羊娃看了一眼地上的断鞭杆，满脸不屑的神情，要说你的个子也不小，手里还有鞭杆就让这两个不中用的给截了，丢人不丢人啊？

他们两人打俺一个，俺能怎么办啊？姚复臣尴尬地说。

俺一个人可以治得了他们这样的四五个，你信不信？放羊娃个头不高，抬起头教训姚复臣。

俺信，看你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可是你手里的鞭杆真厉害。复臣对放羊娃佩服得五体投地。

俺今年十二岁，要说鞭杆，那可比俺爹差远了，俺爹是鞭杆王……哼！快回家吧，白长那么大个子，可惜了。放羊娃看着姚复臣身材高大，却一点武功都没有，真觉得可惜了。

鞭杆王？那你叫什么？姚复臣当然听说过远近闻名的鞭杆王，问了一句，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俺叫吴娃，有工夫来找俺玩吧。看着姚复臣一脸忠厚老实的样子，还有那副好身板，吴娃无形之中对他就有了一些好感。

好，俺是齐化村的，大号叫姚复臣，俺一定来，你教俺耍鞭杆吧。姚复臣见吴娃说话和气，心中一喜，赶快顺杆爬地提出要求。

俺这两下子差远了，你要愿意的话咱俩就一起玩吧，你的身子骨不错。听见姚复臣要学耍鞭杆，吴娃也高兴了，再看姚复臣就更顺眼了。

两人互相道别，吴娃走到远处羊群身边。

驾！姚复臣捡起半根鞭杆，坐在大车上向吴娃挥了挥手，回身赶着车渐渐走远了。

吴娃看着他的方向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把手里的鞭杆拉开架势舞弄了几下，轻巧凌厉的如同行云流水，辗转腾挪一气呵成。三五个把式练完之后，稳稳收式，对着羊群哦呵……长喊了一声，赶着羊到别处吃草去了。

姚复臣回到家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父母说了一遍。

吴娃的个子比那俩人矮了一大截呢。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手，只听见“啪啪”地响了两声，那俩坏小子就“哎呦哎呦”地喊着，一个跟一个的扑通扑通倒在地上了。姚复臣手舞足蹈一边讲述一边比画，绘声绘色的。

那娃子姓吴？老姚头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里吧嗒着抽烟，似乎知道了什么。

是啊，还说他爹是鞭杆王呢。姚复臣把这句话记得太牢了，赶紧对老爹说明。

哦，看来是鞭杆王吴老爷子的儿子救了你，你的运气不错啊，一边说着一边微笑地看着儿子，老姚头这一口烟抽得很过瘾。

俺听说过有耍鞭杆的，但是真不知道有什么大用，这鞭杆也打不过钢刀宝剑的，有什么用啊？虽然心中佩服，但是也有疑惑，姚复臣随即脱口而出。

你可别瞧不起这鞭杆，吴老爷子之所以被称为鞭杆王，就是因为他有一套绝密鞭法，能破得了钢刀利剑，据说只传给嫡子嫡孙，从不外传。见儿子不明道理，老姚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一字一句语重心长的教育着儿子。

是吗？鞭杆能破得了钢刀利剑，这么厉害……复臣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气，张口结舌。

老姚头放下烟袋，喝了一口水，郑重地对他们讲了起来。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爱看戏，那年有一天进城看戏，一帮地痞恶霸和戏院发生冲突，他按捺不住，在戏院老板的请求下把那几个人打跑了。

那几个人看着年轻人长得不起眼，手上的功夫却如此厉害，心里甚是不服气，就回去找了一群东教场上的棍棒高手，又来寻衅。鞭杆王堵在戏院门口硬是不让他们进来，在戏院门口和这帮高手们大打了一场。为了面子，东教场的高手们只好往前冲。鞭杆王的战术很高明，最后高手们都被打倒了。

听着老爹不紧不慢地讲着，复臣又一次惊呆了。

有人数了数，被打倒的人一共有三十七个，从此鞭杆王的名声就传开了。老姚头闭起眼睛，晃了晃脑袋结束了回忆。

看着不起眼的一个人，真有这么厉害。闻所未闻的故事，深深震动了姚复臣的心，他有了一个想法，慢慢在心中酝酿着。

这就叫真人不露相。真正习武的人，只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会到处卖弄自己，懂吗？老姚头看出了儿子的心事，有心往这条道上引他。

懂了，姚复臣赶紧接过话，不住地点头。

你懂什么了？哈哈！看着儿子实在憨厚的样子，老姚头仰脸大笑。

在清代的山西，因为有了晋商，也推动了武术的发展。这里不仅给武林人物提供了充足的就业岗位和丰厚的工资，而且还有商业团体常年提供经费来资助武术。

形意拳在山西流传甚广。据说，形意拳最初叫心意拳或者心意六合拳，姬际创拳之后一直在河南传艺收徒，河南人马学礼、安徽人曹继武等为第一代弟子。

清乾隆年间，祁县人戴隆邦随着父亲在安徽一带做生意，从曹继武那里学到了心意拳。之后，戴隆邦和两个儿子大闾、二闾在河南开店做生意，两个儿子除了家传还拜高手学心意拳。戴家父子回归家乡，心意拳随之而来，戴隆邦因此成为心意拳北派之祖。远在河北的武术家李洛能（也称李老农）仰慕戴家心意拳之名，变卖家产前来带艺拜师，学成之后在太谷生活多年，后来又在河北广收门徒，成为晋冀两省武林公认的一代宗师。

据记载，戴二闾武功高超，回乡后应众多商家请求，在河南赊店开设了广盛镖局。

山西不仅在历史上诞生过像“铁鞭王”呼延赞和“双鞭”呼延灼这样的名将，而且习鞭用鞭的武家源远流长，门派众多。

鞭杆既是赶牲口用的那根短棍，也是武术的流派。

陀螺鞭，便起源于晋北。在老百姓当中，手中一臂加一肘长的木鞭杆（短棍）原为用毛驴驮运煤炭的赶脚者手中的用具，老人可以作为拄杖，闲时用来驱赶牲畜，战时用来抵御劫匪袭扰，单练可以强身健体，对练可以研习攻防技巧。

姚复臣反复思索之后决定学武术，要拜吴老爷子为师，就找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背着一个小包袱，前去拜师了。

吴家村离着齐化村不太远，满打满算的五里地，要是抄近道也就三里多地。老远地就看见吴娃在放羊，不由得心中欢喜大喊一声，吴娃！

姚大哥你来啦。吴娃一个人放羊，平时也没人说话总感寂寞，见到姚复臣很高兴。

俺来找你，你看，给你带了什么？伸手拽过背在身后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个粗布小口袋。这是俺前两天在集上买的永和红枣，这枣子核小、皮薄、肉厚，从来不长虫子，这种不长虫的红枣据说是周边五省独一份。

这红枣好吃，俺知道，谢谢你姚大哥。吴娃还是小孩习性，见到有这么好吃的大红枣，笑的嘴巴合不拢。

头天看见你的草帽破了，还给你买来一顶刘村草帽，你看喜欢吗？

“帽儿刘村”的草帽又轻又软，就是贵。姚大哥，让你破费了。吴娃把头上的旧草帽摘下来一撇老远，接过新草帽戴在头上，低下头看着口袋里的红枣，赶快打开拿出一把，一个一个地往嘴里塞。

看你这话说的，这才几个钱啊。那天要不是你救俺，所有的钱都会让他们抢走了。再说俺还想跟你学鞭杆呢，你教俺行吗？看见吴娃高兴，姚复臣赶快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你真想学鞭杆啊？吴娃嘴里的枣子都装不下了，挤出这么一句。

是啊！姚复臣看着吴娃，生怕他不答应。

俺是二把刀，干脆带你去找俺爹，你拜他为师，跟俺爹才能学得真本事。姚复臣正求之不得。

那好，你带俺去拜师吧。

走，你这人实诚，俺一看见你就喜欢。

那好啊，以后咱俩就是好朋友也是好兄弟。见吴娃答应带自己去见鞭杆王，姚复臣很兴奋，把装着红枣的布袋交到吴娃手里。

成，好朋友好兄弟，好一辈子。吴娃拉着长声，似乎唱什么戏词一般。

吴娃赶着一群羊带着新草帽，手提一口袋大枣带着姚复臣往村里走去。姚复臣比吴娃高出一头还要多，挺胸抬头满心欢喜地跟吴娃进了村子。

吴娃把羊群赶进羊圈关好栅栏门，拉着姚复臣的手走进后院。喊了一声，爹，来客人啦！

哦，那就请客人进来吧。吴娃的爹听说来客人了，满脸笑容地抬起头来。

吴娃他爹名叫吴怀，圆圆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常年剃着光头，身形高大威武，胸肌发达腰杆笔直。虽说村里人开口都称呼吴老爷子，徒弟们尊称一声师傅，其实吴怀的年纪并不大，只有四十五岁，由于常年干农活，再加上几十年习武，风吹日晒雨淋之下，面相比同龄人要显老成一些。再加上稳重有担当，头脑灵活清楚，所以就算很多年长的老辈人，也愿意跟他聊天，家里有了大事小情，总想让他帮着拿个主意。

爹，他叫姚复臣，想跟您学鞭杆，您收他当徒弟吧。吴娃声音明显比在街上的时候小了不少，也没敢抬头，只是拿眼偷瞄着他爹。

谁让你给俺往家里拉徒弟啊。吴怀见儿子又给自己找麻烦，气就不打一处来，笑容一下没了。早就嘱咐过儿子千万别往家领人，他不想再收徒弟。

大伯，您老好！俺知道您是名震四方的鞭杆王，是诚心诚意地想跟您学鞭杆，俺在家是个好孩子，到了这儿也能当您的好徒弟。只要您愿意教俺，一辈子拿您当俺爹孝敬着，您就收下俺这个徒弟吧。复臣心里一凉，战战兢兢的赶紧把自己想了好多遍的心里话说出来，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似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你要是来家里做客，俺请你喝口茶聊一会儿天。好好的庄户人家不抓紧时间干农活，学鞭杆干什么？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去吧，俺不收徒弟。但见这后生一表人才，吴怀的气消了一些，好言相劝着。

俺是真想好好学这门武功，庄稼活俺一点儿都耽误不了，您就收下俺吧。

俺已经说了不收徒弟，你就别废话那么多了，说多少话也没用，不收，走吧！吴怀又板起脸，口气硬了起来，说得斩钉截铁，一点也不留余地。

为了表示俺的诚意，特意给您老带来一把紫砂壶，据说是老年间留下来的，家里藏了十几年了，现在孝敬给您，求您收下俺吧。复臣悄声细语地央求着，满脸窘相地望着吴怀，巴望着能有转机。

你就是把康熙爷的贡品乡宁紫砂拿来也没用，俺说不收就不收，惹翻了俺，给你一鞭杆，你这辈子就完了！吴怀却不买账。

那！……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却张口结舌的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吴怀不再说话，只是闭着眼把手往外挥了挥，捧起一把精致的紫砂壶接着喝自己的茶。

姚复臣没料到，满腔的热情被一阵冷雨浇得透心凉灰溜溜地走到外边。走出门的姚复臣，悄悄地吐了一下舌头，扭头看见吴娃跟了出来，便埋怨道。

还说是好兄弟好朋友呢，你怎么也不帮俺说句话啊？

走吧，俺送你一段，还要接着放羊呢。两人边说边往村外走去。

你哪知道啊？俺要是帮腔马上就得挨打，把你带回家都是壮着胆子呢。

你爹不收俺，只能回去啦？复臣不甘心，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问吴娃，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是真想学，还是假想学啊？吴娃一本正经地问。

俺当然是真想学了。复臣睁大眼睛严肃地说。

怎么看不出来呢？吴娃知道这里面的道理姚复臣还不明白，就故意问他。

俺大老远的一早跑过来，还不就是为的拜师学艺吗？姚复臣赶紧表明心迹。

就你这三五里地的还算远啊？你知道吗，有的人跑了好几百里，甚至从外省到这里想拜师，都被撵回去好几个呢。吴娃背着手仰起头，看也不看姚复臣，撇了撇嘴不屑地说。

啊，你爹这么厉害？那俺怎么办呢？又如同一盆冷水浇头，姚复臣感觉心都快凉了，愁容满面。

看你心诚，告诉你吧，俺爹的门规“十不传”：德行不端者不传；不孝父母者不传；心险者不传；好斗者不传；轻露者不传；无志者不传；喜财者不传；狂妄者不传；私心重者不传；无恒心者不传。

收个徒弟这么多规矩？姚复臣万万没想到。

那当然了。你想想啊，收完一个徒弟，等把鞭杆学好了，武功练成了，成天祸害人惹是生非的，那就成了罪孽了。你要想办法证明你的人品，这样才能让俺爹收留你，知道了吗？吴娃慢慢把道理讲清楚，瞪大了眼睛等着复臣怎么说。

嗯，知道了。姚复臣觉得吴娃说的有道理，至于怎么证明自己的人品，得先回家好好想一想。

看着复臣一脸诚恳的样子，吴娃点了点头，把他送出了村子。虽然知道回家之后他爹还会说他一顿，可是他觉得这样才对得起朋友。

过了三天，姚复臣又来到了吴村，二话不说就把吴家的小院打扫干净，把水缸挑满水，再把村里的道路慢慢都扫干净。再到小院里练习一会儿石锁，举一会儿杠铃，然后站桩，等快到中午就回家，每天如此，一干就是三个月。秋收大田里活忙了，半个多月没露面，秋收之后又开始了一样的扫地挑水锻炼身体。

秋后的一天，天气渐渐地凉了，吴怀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见吴娃要出去放羊，就招招手把他叫过来，心平气和地让他把那个常来干活的小伙子叫进来。

娃子，你的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

爹，他叫姚复臣，今年十六岁了。

俺没问你他多大，你咋那么多话，把他叫进来，俺有话问他。

是，俺这就去叫他。听见他爹这么一说，可把吴娃高兴坏了，赶快跑出去寻找姚复臣。看见姚复臣正在扫大街，过去拉他。快走，爹叫你去问话呢。

真的？走！跟着吴娃一路小跑进了吴家小院，在屋门外站住气喘吁吁。吴娃进门对爹说，姚复臣来了。

叫他进来吧。

吴娃把姚复臣拉进堂屋，姚复臣赶忙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姚家小兄弟，你站起来说话。吴怀喝了一口茶，心平气和地说道。

您叫俺复臣就行了，俺愿意跪着听您教诲。

叫你起来就起来呀，好孩子听话。吴怀加重了语气，看着恭顺有礼的姚复臣，心里又多了几分喜欢。

是！姚复臣起来垂手低头，站起身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复臣呀，你在这干了好几个月了，俺也看出你是个踏实肯干的好孩子，你为什么非要学鞭杆呢？吴怀这是例行的问话，对每一个想学鞭杆武术的人都要先问这个问题，而且一定让他们说出实话。

大叔，俺是这么想的，学刀剑那类武器是厉害，可是俺见不得刀砍斧剁的让人流血，俺学鞭杆为的就是不受欺负，也不会欺负别人，听爹娘说过，您的鞭杆能打得过刀剑，俺就更不怕了。姚复臣为人忠厚老实，张嘴话实说，自己也觉得这个道理很正。

好品行。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吴怀夸赞了一声。

爹妈二老健在。

你是上午来俺这干活，下午回家侍弄庄稼照顾父母对吧？

是！

好孝顺的孩子，俺叫徒弟们打听了你的人品，还不错。孝顺、勤快、种庄稼手艺也不错，就是不爱读书识字，有这事吧？

有，复臣老老实实地回答着，问一句答一句，站得笔管条直。

不是啥人都能读书识字，只是能学会一点还是有好处啊。你是个难得的好后生，俺收你了。

多谢师傅，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听见最后这一句，复臣赶紧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庄户人家没有那么大规矩，起来吧，你现在想干什么呢？

还没把街扫完呢，俺这就扫去。复臣乐呵呵地跑了出去，浑身是劲。

做事有始有终，是个好孩子。吴怀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喜上眉梢，一招手叫吴娃过来，让复臣喝点水慢慢干，日子长着呢。吴娃应了一声跑出去。

从此在鞭杆王吴怀的指导下，复臣练弹跳、练倒立、负重下蹲、站桩、练步法……一个月之后，吴怀手握一根鞭杆把他叫到场院上，说从今天起俺教你鞭杆，俺练你看，这是一套最常用的吊手鞭杆套路。场院上总有抽空来练功夫的年轻人，听说师傅要耍鞭杆，众位徒弟都过来观看。

吴怀说完拉开架势，只见他双目似看非看地盯着前方，起势之后一根鞭杆带起呼呼风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乌龙捣骨，骨节嘭嘭啪啪作响，式式相扣，招招不断。鞭杆的五阴和七手，熟练至极，步法和腿法配合极佳，鞭杆就好像黏在了手上一样，一会儿拨云见日，一会儿横扫千军，缠丝纽带，变化无穷。

练至身手快处，几乎见不到师傅的身影，只见四处急速飞动的残影，伴随着有节奏地鞭杆呜呜划破空气的声音，那声音连绵不断忽高忽低，如同冬季朔风的怒号，摄人心魄听之胆寒。

看着师傅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功夫。众弟子大声叫好拍手称快。待到师父演练到最后一式竟不似平时，只见单鞭点地，师傅稳稳当当的双手撑鞭两足跃起一个鹞子翻身，竟然跳出原地一丈开外。大家禁不住又拼命鼓掌叫好。

一趟吊手鞭杆演练下来气定神闲，叫人好不仰慕。

师傅，您这最后一招叫什么，怎么没见过？几个徒弟你一言我一语地问。

这叫旱地拔葱，若是被一群人围住了，这可是脱身绝技。吴怀亮出这一绝招，为的是让徒弟们开开眼。

您可从来没露过这个绝招。徒弟们互相看了看，印证了自己的观点。

是啊，你们不是都觉得鞭杆就那么两下子嘛，这回知道艺无止境了吧？吴怀知道目的达到了，微笑着教训起徒弟们。

知道了，知道了，艺无止境！众徒弟七嘴八舌回应着。

咱们这一带的鞭杆，质朴而气势浑厚，劲力和身法中含有劈挂拳的吞吐开合的特点，而在鞭法的结构上又杂糅了陕西、河北以及陇右一带诸家的棍法，尤其是这套俺精心创练的鞭杆，更加细密精巧，富于变化。

师傅，您把变棍为剑的绝招也交给俺们吧。看着师傅高兴，有人壮胆说出了心里藏着的愿望。

教是一定要教，但是要教给最有出息的徒弟。吴怀话里有话，不软不硬地让徒弟碰了个钉子。

憨娃！师傅把一个徒弟叫过来，这徒弟方脸大眼，虽然身量不高，但也是一身腱子肉，走起路来呼呼带风。

师傅，憨娃赶快上前几步，走到师父身边。

他叫姚复臣，现在是你的师弟，你把这套鞭法教给复臣，一会儿俺来看看。复臣，你先跟这个师哥学着。吴怀把那根鞭杆递到复臣手里，话语不多，交代完返身走回院子。

我知道了，师傅！复臣转身叫了一声，师哥好！

复臣你过来。

这鞭杆棍法有几个基本招式，就是点、劈、架、提、抡、扫、拦、戳、截……憨娃将他带到一旁的空地上，为师父抬举自己感到高兴。

憨娃一招一式地教，姚复臣抬手伸腿地学，不一会儿全身是汗，顾不得擦汗也不敢喝口水。憨娃见状赶忙拿来一碗水，递给他喝。复臣接过水碗，三口两口灌进了肚子，道了一声谢，又拿起鞭杆。

复臣，学鞭杆你不能性急，哪有三五天就学会的啊？憨娃见他一刻不停地学练，关切地劝了劝。

俺不急，师哥你慢慢教，俺听话。姚复臣站直了身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坐到旁边的一个木架子上休息。

歇好了，你把前面这五个招式连起来打一遍。憨娃等他歇了一会儿，想看看他学得咋样了。

好！姚复臣从架子上起身，说话间五式连着打下来，笑嘻嘻地问憨娃，师哥，你看俺练得对吗？

还别说你小子学得挺快的。

师哥你别忙着夸俺，告诉俺哪里还得练练，一把拉住憨娃，一个劲地央求着。

你从头慢慢再来一遍，不要太快。

好！起势……

这时候身子要低一点，这儿要大臂带小臂，出手要快而有力。憨娃认真指点着，一丝不苟地做着示范。

是！姚复臣回答得简短有力，反复演练中领悟着一招一式。

过了一会儿师傅走了过来，憨娃，复臣学的咋样了？

师傅，这小子还真是学武的料，头一天就学了大半套了。憨娃直起身，笑着对师傅说。

是吗？练起来俺看看。

复臣，把你今天学得练一遍给师傅看看。

好！

复臣不紧不慢地练了起来。

怪了，你怎么头一天就学会这么多招式啊？你原先跟别的师傅学过吗？吴师傅上下打量着姚复臣，有点疑惑。

呵呵！姚复臣傻笑了两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平时师哥他们练的时候，俺多看了两眼，回家就照着样子比画几下，也没想到能学得这么快。复臣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实话实说，你真是有心计的孩子，好啊，俗话说“东枪西棍，南拳北腿”在咱们山西和陕西一带，练棍的把式可不少啊，够你学的。复臣的大实话说的师傅满脸带笑连连点头。

师傅，您看哪里不行跟俺说说。姚复臣有心让师傅亲自提点，眼巴巴地恳求。

这样吧，你把这一整套鞭杆练完了，俺再来看看吧。吴师傅对他笑了笑，嘱咐了一句就回去了。

也行，师哥你教俺下边的招式吧。复臣见憨娃转身要走，拉着憨娃的衣襟央求着。

你还想一天就学完啊，不教了。憨娃觉得这半天已经教了不少，足够他巩固练习了，就不想再往下教了。

好师哥哩，回头叫俺娘给你作媒行吧。姚复臣连哄带拉地不肯放手。

行啊，看你这嘴还挺甜的。憨娃被姚复臣一句话说得满脸带笑。

半个月工夫，复臣学会了三套鞭杆，眼看着练出一点模样了，吴师傅又教给他徒手搏斗的沾衣十八跌，说是万一空手走路手上没家伙，就要会徒手相搏的套路。

我今天教你一手“玉女穿梭”吧，师傅叫他看着自己的动作，一边仔细给他讲解着。

先以右手抽打敌面部右侧，对方出手相接，速用左手从下穿入向外将对方手臂挑开，同时上左步套住敌右脚，抽回右掌以掌心向敌胸窝抖击，使敌向后跌出。这个招式的要点是，挑臂要及时，掌击要抖寸劲。

复臣，你要记住，拳技必须精益求精，下大功夫。尤其注重技击、散打，用心思琢磨、切磋一招制胜的技巧，还要进行二人交手的练习，因为真正与贼匪交手，也就是三招两式。

复臣边看边听，随着师傅的招式自己也比画着。

武功史书中记载着著名的“沾衣十八跌”，是源于少林睡罗汉拳法的一套沾衣功。四两拨千斤是其精髓所在。沾衣跌的总诀是：抽身换影，乘势借力，脱化移形，引进落空，避锋藏锐，闪转走化，以斜击正，以横破正，以巧制拙。在实战搏杀中，必须抓住稍纵即逝的空当、破绽，牵逼锁靠，消打并举，发劲跌敌。

“十八”者，是虚数，泛指多的意思。但另有说法却是指身上的十八个揪拿部位。这十八个部位分别是：头、颈、肩、腋、背、胸、臂（大小）、肘（内外）、腕、手、腰、胯、裆、膝、踝、腿（大小）、脚、跟。

“跌”有“三跌”一指“自跌”，二指“落地跌”，三指“踉跄跌”。“自跌”是“未学跌人，先学跌己”的功夫。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倾身跌人”与“躺身跌人”。“落地跌”是“擒跌法”与“相扑（摔）跌”的代表，跤跤都要将人跌扑于地。“踉跄跌”是跌法的上乘功夫，它以手法见长，用内力发人。落不落地不在其要，它注重的是始终都能将对方与自己接触点上的力向转移、或重心领偏，从而使对方用不上力或立足不稳，在踉跄无思中便于进一步出击。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师傅指导了几下姚复臣，然后叫他到屋里来说话。

复臣，你的悟性很好，很快就把三个套路学会了，也学会了“沾衣十八跌”，要是按照你原来的愿望，防身健身够用了。咱们这不是武馆，俺教给你的也就这些了，剩下的你可以回去自己揣摩，下功夫慢慢地修炼吧。

师傅，俺还没学够呢，你别赶俺走啊。复臣满心的舍不得。

不是俺赶你走，庄户人家主要是把这几亩地侍弄好，土地才是咱庄户人的命根子。你回去好好种地孝敬父母，闲下来练练鞭杆就行了，老往这跑的话会耽误事。

……

你怎么不说话啊？

俺不想走。

你要是有空了就来看看师傅，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来问俺，又不是永远不见面了，这么近，啥时候想来就来玩玩吧。

嗯！也行，不过俺还有个请求。复臣抬起头鼓足勇气，跟师傅提出要求。

说吧！

师傅得把“旱地拔葱”和“化鞭为剑”这两个绝招教给俺。

你还惦记着呐？够有心眼的啊。吴师傅喝了几口水之后，慢慢抬头看了他一眼。

您要是不教俺，俺就不走了。复臣嘟囔着。

呵呵！你还赖上俺啦！看着复臣的实在劲，师傅心里高兴，嘴上却没饶了他。

您就教给俺吧，俺绝不会干坏事欺负人。

嗯，这话俺信。俺问你，要是五六个人甚至十来个人围上你，要打你怎么办？

俺“旱地拔葱”，跳出去。复臣根本没动脑子，脱口而出。

就算你能跳出一丈以外，那么多人要想追你，你也跑不了。

那就打倒前面几个给他们个下马威。复臣这回稍微想了想，试着说出了自己的办法，认为这回应该说对了，等着师傅的夸奖呢。

好虎不敌群狼，懂吗？没等你打倒前边的，呼呼啦啦就都围上来了。师傅可没给他留面子，一句话就给他否定了。

那就擒贼先擒王，把领头的打倒，其他人也就害怕了。复臣认为这回应该说对了，这可是平时听过的故事里，最激动人心的场面。

哼！你知道什么呀。一群人当中，领头的都是本领最高的，你能不能打得赢还两说呢。吴师傅心想，这傻小子虽然不知轻重，但是傻得可爱。

那怎么办啊？说了几招全都没说对，复臣不禁皱了眉头。

傻小子，没等他们围上来，你就得跑。

跑啊？姚复臣没料到学了这么多厉害的武功，遇到事还要跑，大大出乎意料。

你以为拿着一根鞭杆就打得过千军万马啊，不跑你就等着挨宰吧，三十六计走为上。师傅说着站起来，用鞭杆敲着复臣的脑袋，让他记得清楚一点。

师傅，这回俺真的明白了。复臣觉得师傅是用鞭杆把自己敲打明白的，真正的现实搏击中，什么花架子都没用，一切不符合实际的想法，只能给自己带来不幸的后果。

还有，你只需记住，武术中无论鞭拳都有一理相通。凡挑过水的人都知道，初学挑水时，总是行步与水桶不能合拍，两桶乱荡，水花四溅，一担水，走不了几步就会洒掉大半。人体除了骨架之外都是水，好像千千万万个水囊组合而成。行拳时，如果见人，不见水囊，不明挑水之理，势必如初学挑水，体内千万个水囊乱荡，杂乱无章，用劲不一，使本来应该放松的部分，紧张起来，表现为拙气所拘，拙力所困。吴师傅不厌其烦地教导着，姚复臣听得认真，一字一句都牢记到脑子里。

俺明白了，那“化鞭为剑”呢？复臣用手挠了两下头，不依不饶地问。

你先把学到的练上几年吧，真是有出息了俺会教给你的。师傅把头转过去，拿起水壶喝水，不看他了。

好，师傅，俺这就走了，您老保重，俺有工夫就来看您老人家。

行，给你爹妈带个好啊。师傅头也没转过来，嘱咐道。

谢谢师傅！复臣后退一步，给师傅磕了一个响头，悻悻地转过身去走出了屋子。

一直在外边等着的吴娃和姚复臣一起走出小院，又出了村子，二人道别后分手。姚复臣慢慢地向齐化村走去，心里高兴又有点舍不得，这些日子的苦和累真没白受，得到了鞭杆王的真传。复臣暗暗下定决心，非要把鞭杆练得让师傅满意，一定把那个绝活学到手。

秋高气爽，蓝蓝的天上没有一丝白云，复臣这些日子收获不小，也觉着长大了不少，除了跟师傅和师兄弟们学到了武功，更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他觉得眼前的路更宽了，眼看离村子不远，快步向家里走去。

蓝家善是一个在北京开成衣铺的老板，一年一度回山西临汾老家尧乡村探亲，坐着带篷的马车一路奔波，眼看就要到家了，归心似箭。从放在车棚里的褡裢中，拿出银钱袋子打开，数出几个小钱，然后把银钱袋子塞进褡裢里。掀起车棚上的小窗帘，看见阴霾的天空越来越暗，西北风夹裹着雪花一阵比一阵狂，只恐天降大雪催着赶车的小伙子尽量快一点儿，及至赶到家门口，那雪已经由小变大了。匆忙间付清了车马费，赶快进门与家人团聚。

见到老婆和十二岁的小儿子，免不了一番亲热问候，坐下喝口热茶。探手到褡裢里去找寻，左摸右摸没摸到银钱袋子，这才觉出褡裢里的银钱袋丢失了，不禁大吃一惊，张口结舌。这是抛家舍业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年辛苦才挣来的银子和银票，慌得他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一阵轰轰作响。

咦！我的钱袋子怎么不见了？……这……这……

家里人虽然也是又气又急，见到他心急如焚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埋怨没用，只好先劝他不要着急。

你别着急了，好好想一想啊！老婆端起一碗水，递给自己的老伴，心疼地劝说着。

俺想想。手里端着水碗一口也没喝，在地上低着头来回转悠。

银子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可能丢在什么地方了？

给那车夫拿钱的时候，是从钱袋里拿的吗？你没记错么？

眼看到家了，又下起了大雪，俺急忙把钱给了他就进来了。见老伴不相信，他有点生气了。

已经到家了，你还急什么啊？心急容易出错，你不知道么？本来不想埋怨老头，可还是没忍住。

俺真是从钱袋里拿的啊，快去门口看看，在地上寻寻。蓝家善反复思索之后确定地说，用手指着门外催促着。

一家三口赶快走出门口，四下里寻找。雪下大了，谁也没心思拿伞遮挡一下。找了一阵没见钱袋的影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如何是好。

都没找到啊？蓝家善眼睛有点发直。

没有啊，是不是落在车上了？

要是丢在门前，也早就让别人捡去了。要是丢在车上，咱也不认识那个赶车的，怎么说也找不回来了，这可怎么办啊？蓝家善站在原地，已经觉不出寒冷，目光越显得发呆。

先回屋吧。老婆和儿子也觉得老汉的神情不对劲，给儿子使了个眼色，一起把他搀进屋里。

俗话说“钱财儿女动人心”。蓝老板本来年近半百，先是银子丢失急火攻心，又加上雪冷风吹，进屋之后浑身发烧两眼发直，一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慌得母子俩赶忙冒着大雪找医生，然后买药煎熬忙个不停。

母子二人给他喂药喝水忙得团团转，好半天才忙活完，垂头丧气的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见有人敲门。心里烦闷的男孩无精打采地走到门前，开门见一个披着蓑衣的年轻后生站在那里。

你找谁呀？男孩抬头看并不认识这个人，冷冷地问他。

请问，今天下午是不是有一位从京城回来的先生？

他病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真的病了？快带俺去见见他。听说蓝老板病了，来人不禁着急。

看你那样子也不像是个医生，你快走吧。男孩觉得他是没事添乱，心里更烦。

俺大老远地来找他，你什么都不问，就赶俺走，你可别后悔。复臣有点生气地指着男孩教训着。

走吧走吧！男孩满脸烦躁，厌恶地打断他的话，把他推出门外。

“砰”的一声男孩把大门关上，嘴里还唠叨着，半夜来了这么一个丧门星，真是烦死人了。刚转过身去，却听见门外的年轻人说着话。

告诉那位先生，俺捡到了一个钱袋。男孩听见这话眼睛一闪，赶忙又把门打开，喊了一声，别走！

俺没走啊，复臣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

你捡了俺爹的钱袋？是真的吗？

俺捡了一个钱袋，不知道是不是那老先生的，赶早来问问。

就是俺爹的，快给俺！男孩急着伸手就要。

那不行，俺要见了老先生，问清楚了再给。复臣赶忙手捂着怀里的钱袋。

那你快进来吧。

你不撵俺走了么？

真急人，快进来！男孩说着，一把拽着他的袖子，把年轻人拉进了院子，大门也顾不得关上，转身向大屋里边跑边喊，爹，娘，有人捡着咱家的钱袋给送回来了。

听见儿子的喊声，躺在床上的老人一下坐了起来，非要出来看看是谁把钱袋送来了。复臣把大门关好之后，跟着男孩进了堂屋站在那里。在蓝老板的坚持之下，儿子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地挪了出来。

是你啊？小老板，我认出你来了，是你赶车把俺拉回家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赶车的小伙子。

姚复臣赶忙帮着把蓝老板搀扶着坐到椅子上，拉着他的手，细问了所丢钱袋的样子，然后从自己的怀里拿出那个钱袋，让他清点。

蓝老板一看就是自己所丢的银钱袋，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银钱和银票的数目分毫不差。蓝老板这才想起来，可能是从银钱袋子里拿出车马费之后，不经意间，把那个钱袋子塞在了褡裢下面掉了。蓝老板赶忙把钱袋放在一旁，紧紧地拉住了年轻人的手，话没说出口眼泪早已流了下来。

孩子，这是俺辛苦一年挣下的，要是丢了，全家人可怎么活啊。

这回您该放心了，复臣微笑着回答，银钱袋子已经归还到主人手里，他感觉心情非常舒畅。

小伙子，快坐下说话。女人把复臣拉到椅子上坐着。

多亏了你啊，孩子，该怎么谢谢你才好呢？稍微缓过神来的蓝老板，颤声说道。

不用谢，做人就该本分。姚复臣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叫什么呀，家住哪个村？

俺叫姚复臣，家住齐化村。姚复臣抬起头恭恭敬敬地回答着。

姚大哥，你喝点水吧，真是太谢谢你了。男孩端过来一碗热水，放到复臣手里。

复臣，这张银票不多，就当俺报答你的一点心意吧。老头从一沓银票中抽出一张，颤抖着执意往姚复臣手里塞。

这可不成，俺哪能要您的辛苦钱啊，您就甭客气了。复臣赶快用双手推回银票。

常言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你怎么会捡了钱还会送回来呢？老汉有点像自言自语。

爹娘告诉俺不义之财不取，靠辛苦挣来的钱，花着硬气。复臣把身子挺直，把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只有好爹娘才会教育出你这样的好孩子，你这是救了俺的命，救了俺们一家人。蓝老板连连的作揖打拱。

您千万别这么说，看见您没事俺也高兴，那您歇着吧，俺走了。复臣听见蓝老板这么夸奖着感谢着，身上有点不自在，站起来告别。

孩子，就在这吃点饭吧。

不了，有时间俺再来看您。姚复臣临走给蓝老板鞠了一躬，转身走出门去。

那好，没事就到家里来坐坐啊，真是太谢谢你了。蓝老板一家人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姚复臣，回到屋里还是把他夸个不停。

圣人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可是救了咱们一家人的命，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报答人家，要不良心不安。蓝老板喝着水，异常感慨地说。

是呀，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反正现在已经认识他了，知道了他姓啥叫啥，连他家在哪里住都知道了，还怕没办法报答他吗？慢慢想想，想好了再说吧。老婆看着蓝老板神情大有好转，心里踏实多了，劝解着。

孩子，这小伙子的人品这么好，你要记住，好好地跟人家学。蓝老板非常认真地说完，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儿子。

俺知道了。男孩翻看着钱袋，听见老爹对他说的话，赶忙点头。可惜你姐姐出嫁，遇到的男人又馋又懒品行不正，吃苦受累地过不好日子。要是能找这么个好男人，那才是一辈子的福气啊。蓝老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看着儿子摇了摇头。

唉！老婆跟老伴想到了一块，却也只能叹气。

原来姚复臣赶着马车顶风冒雪回到家，把马卸下拴到马厩里喂上草料，就去打扫马车棚子，发现车上有一个钱袋，拿起来看了看，回到屋里脱下身上的蓑衣，挂到墙上。对父母说，爹，娘，有人在俺的车里掉下了个钱袋。

老姚头拿下嘴里的烟袋，思索着问，你最末了拉的谁啊？

是一个从北京回乡的老板。复臣举着钱袋上下打量着，坐到炕沿上。

那一定是他的了，你明天去问问人家。还记得那家住哪里吧？

记得，是尧乡村。我看看里面有什么。复臣把放到炕桌上的钱袋又拿起来，就要打开看。

不要打开也别看！老姚头连连拍了几下桌子，声音不大可透着严厉。

怎么不能看看呢？见到老爹这么严厉，复臣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钱袋不解地问道。

这是别人家的东西，明天一定还给人家，莫要贪这不义之财。看见儿子听话，老姚头声音又透出和蔼。

俺就是想看看，不是想要。复臣还是不明白，打开看看为什么不可以。

你这孩子，俺告诉你吧，人心里都有那两条虫，一条馋虫一条贪虫。所以见到好吃的东西就想吃，想一下都要流口水。见到钱财就想据为己有，做梦都想发财。你要做一个本分人，不起贪念。一旦见到钱财，就容易起那贪念，还是不见为好啊。老姚头为人本分，抓住这时机好好教育儿子。

俺知道了。爹，这是不是跟耳不听心不烦，眼不见嘴不馋是一个道理啊？姚复臣脑子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没错！记住啊，在这个世上活着，要命的不吃，犯法的不做，不义之财不取，才能活得硬气少惹是非！老姚头见儿子脑袋这么活络，心里甚是高兴。

行，俺不看，明天就给他送家里去。姚复臣打心眼里觉得他爹说得对，人生在世就要弄明白这几个道理，老爹这句话他听过很多次，也牢牢地记在心里，但是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做到，才是真的懂得了这个道理。

唉！这钱要是真丢了啊，那人至少会大病一场，弄不好，还要出人命呢。老姚头自言自语，又看了看那个钱袋子，心里沉甸甸的。

那俺明天早早地就给他家送过去。为了让老爹放心，姚复臣特意又说了一句，说完就要回自己屋里歇着。

孩子！老姚头叫住了姚复臣，对他说，俗话说“钱财儿女动人心”，何况这么一袋子钱呢，你还是穿上蓑衣，现在就给人家送回去吧。老姚头虽然也心疼儿子怕他累着了，可是现时下更担心丢钱的人家会出事，拿定了主意，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吩咐着复臣。

您说得对，我这就送过去。姚复臣披上蓑衣跟父母打了招呼就出去了。父母千叮咛万嘱咐，嘱咐他揣好钱袋，千万不可掉了，直接到那人家里去，不要耽误了。他也连连答应着，穿过风雪一手捂着怀里的钱袋，一手甩动鞭子。

那年头有句俗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其中“车”说的是赶车拉人拉货的车老板；“船”指的是撑船摆渡的人；“店”是开旅店的；“脚”是赶脚背货的；至于“牙”说的是“牙行”，也叫“中介人”。在这几个比较普遍而且人物众多的行业中，坑人骗人的事情太多了。

他们虽然也都生活在社会底层，凡是与这些行业沾边的人，都是些脑子转得快、腿脚利索、嘴上能说会道，一般称为“人精”的那些人。在多年经营中练就了一番八面玲珑见风使舵的本领，他们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凡事还没开口先笑脸相迎，点头哈腰地说上一堆好听的话，哪怕是心里将你恨死了，嘴里却要把你捧到天上。

他们吃苦受累的讨生活，有亏也吃得，见了便宜也占得，艰辛的人生经历使得这些人嘴里实话不多了。靠逢迎拍马赢得一些小利，用嘴上抹蜜贪些丁点便宜。“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成了这些人的座右铭，捡到钱财物品不还，说谎话骗几个小钱，都是家常便饭。虽然不是杀人越货的大事，可是会叫人恨得牙痒痒。人们在生活当中惹不起也离不开这些行当，吃了哑巴亏也只好忍着，所以就编出这么一句话骂他们。

虽然其中也不乏姚复臣一家这样的老实人，可少数缺德坑人的孬种，给这些行当留下了坏名声。尤其是在那个年代，人们的生活都比较穷苦，道德教化并不深刻普遍，捡到这样一大笔钱还能送回去，实属难得。能用忠厚守信教育孩子的人家，必定是传统美德沿袭的家族。在姚复臣的家里就挂着这样一个条幅，据说是祖上留下来的。

“与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与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

所以一家人生活在农村，世代与人为善、忠厚老实。日子过得不算太富，却也舒心平安、悠然自得。如大多农户家，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起是为了多干一点地里的活计，早睡省得点灯熬油。女人在家织些小布，除了给一家人做衣服之外，还能换些油盐酱醋的日常用品。男人每日在地里侍弄庄稼，捎带着给自己种几棵烟叶子。上地干活和回家的路上都背着粪筐，捡来的牛马粪和自家的排泄物堆在一起发酵，然后施在房前屋后的菜园里，一年的菜钱就省了。到晚上坐在院子里，一家人喝着茶、抽着烟，说说地聊聊天。过着自给自足的小日子，保持着随遇而安的宽和心态，一家人过得清贫而快乐。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蓝老板虽然银钱失而复得心情高兴，但是身上的病却是要慢慢调理才能好。姚复臣心上惦记着他的病，知道家里没有壮劳力，赶脚路过或者离此处不远，就过来看望，做点帮助买药或者需要动力气之类的小事。

姚复臣虽然刚满十七岁，却已经长成了一个大高个子，相貌英俊仪表堂堂。聊天的时候，蓝老板见姚复臣不但为人忠厚勤快，而且一表人才很是喜欢，就有心带到京城的成衣铺教他学手艺，也算是报答了姚复臣。

复臣，俺想跟你商量件事，这些年在北京开的成衣铺，虽然也有帮工但都不很满意，俺年纪大了，有心收一个徒弟，跟俺到北京去干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在复臣一次过来看望他的时候，蓝老板把他拉到屋里炕沿坐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去北京给您当徒弟，那俺可求之不得。

能到千里之外的帝都，天子脚下的大城市京城找个工作，绝对是件不容易且多少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能摊上这等好事，乐得从炕沿上跳下来，搓着双手不知该怎么好。姚复臣很高兴地答应了，说要跟父母再商量一下。

那好，俺明天雇辆车，一家人都到你家去看看，也跟你爹娘见见面。见复臣答应了，蓝老板就按照自己想好的计划，安排着下一步。

您还用雇车？我明早来接您一趟，别的车把式还得打听，我来接您就省事多了。姚复臣满应满许的明天赶车来。

那敢情好，只是你可就要来回跑四趟了，好在你年轻力壮的，就劳累你吧。蓝老板也明白其中事理，更觉得小伙子可心，不能辜负了孩子的一片心意。

行，明天俺一定早点来。姚复臣心里高兴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只想早一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让二老也为自己高兴高兴。

跟蓝老板告别后，把车赶得飞快，一路上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第二天一大早，蓝老板两口子带着儿子，准备了一大筐的礼品，还有从北京带回来的稀罕物，坐着姚复臣的车到了齐化村，进了老家大院门。

爹娘！蓝大叔他们来了！姚复臣年轻嗓门高，心里又高兴，这一声喊惊得鸡飞狗跳。

听见复臣的喊声，老两口从屋里迎了出来，满脸带笑伸出双手，一个拉一个地把蓝老板夫妇引进屋里，姚复臣也拉着那孩子的手进了屋。

大哥大嫂！俺来给你们拜个早年。儿子，快叫姚大伯、姚大妈！蓝老板夫妇也笑得合不拢嘴，跟着老姚头夫妻俩进了屋，催促着儿子赶紧叫人。

哎！哎！上炕，快坐下说话，你们也真是太客气了。进屋之后，老姚头一边答应着孩子的叫声，也把热炕头引给蓝老板夫妇。

姚复臣提着蓝老板两口子带来的一筐礼品，忙不迭几大步跑进屋去，把筐放到他们夫妇身边。

复臣，给你大叔泡茶。老姚头指使着儿子，身边有这样人高马大的儿子，确实是他的骄傲。

大屋火炕中间摆着一个长方形的小饭桌，无论是自己吃饭还是来了客人，大都让进屋里坐在炕上一起聊天喝茶、吃饭，由于炕头比较暖和，睡觉的时候都是家里老人睡炕头，来了客人也把炕头让给客人坐，以示热情和礼貌。

大叔大婶请喝茶。姚复臣把茶壶茶碗都端到小炕桌上，给蓝老板两口子每人倒上一碗茶，又端过一笸箩的花生瓜子大红枣之类的小零食，放在炕沿的小饭桌上。

大哥大嫂，您们这孩子有礼貌、有分寸、守本分，真是个好孩子。蓝老板用手指着姚复臣。

看您把他夸的。老两口听见有人当面夸赞自己的儿子，心里无比的高兴和自豪，脸上乐出了满脸的核桃纹。

不是俺夸他，捡到这么多钱能主动还给俺，足以说明他为人正直、诚实，也说明你们老两口教子有方啊。

这都是庄户人家的本分，您就不用再提了。听说您要把复臣带到北京去做徒弟，真是对他抬爱了，您愿意把技术传授给他，俺们应该感谢您啊。老姚头凭着自己做人的本分，让孩子把钱袋子送还给了蓝老板，没想到给孩子找到了进京路子，也是满心感激蓝老板。

有这样的好孩子做徒弟，是俺的造化，把他交给俺，您二位就放心吧。虽然不能教得他挣出金山银山，但是每个人都要穿衣服，要穿像样的衣服就离不开俺们裁缝。俗话说“家有良田千顷，不如薄技在身”，学会了这门手艺，让他走到哪都有饭吃。蓝老板说出了那年头一般人都认定的真理。

那是，那是。老姚头两口子连声赞同。

你们放心，俺一定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把俺的全部手艺，一点不留的全都教给他。知道老姚头家里只有这一个男孩，一下子离开到那么远的京城，肯定不舍也不放心，赶紧说出心里话让这老两口放宽心。

放心，哪能不放心啊！老姚头两口子虽然心里舍不得，但为儿子有这么个好的前程高兴，还是愿意让孩子去京城，这机会实在难得。

这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蓝老板指着带来的东西，笑着对老姚头夫妇点了点头。

哪有师傅给徒弟家送礼的，万万不可。老姚头两口赶忙推辞。

这是感谢你们二位教育出来好孩子，救了俺的命也救了俺全家，你们一定要收下。蓝老板正言相告，表达着自己的诚心诚意。

好，好！互相寒暄一番之后，老姚头为蓝老板摆上一桌下酒菜，两人喝酒聊天，直到下半晌酒足饭饱，蓝老板才告辞回家。

大老远的叨扰你们一天，给你们添了麻烦，我们这就回去啦。蓝老板站到门口意犹未尽，深深感到这一家人的本分厚道。

这哪说到叨扰呢，复臣啊，去把给你师傅、师娘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这是自己种出来的一点杂七杂八的土产，你可不能笑话啊。

姚复臣正在一旁跟蓝老板的儿子聊天，一大一小两个小伙子在一起玩着，早已成了好朋友。听到他爹的话转身就把礼物搬出了一大筐，都是一般农户家自己种的杂粮和树上产的干果之类，搬起来放到车棚的后边用绳子拴好。

哪能呢，那就谢谢了。正月十五之后，找一个好日子俺们就走了。你们提前准备好，别忘记给孩子带上生辰八字，出门在外这是要用上的。蓝老板一家三口坐上车之后，还不忘记嘱咐着老姚头，老姚头自然连声答应。

到了晚上，老两口把儿子叫到身边。

母亲说，孩子，今天俺跟你爹给你讲点古，你知道么，只要有人生活的地方就有山西人。你看那些喜欢背着手走路的，管上茅厕叫解手的人，都是咱山西走出去的老乡，你无论走到哪都不用害怕。

父亲说，记住这几句话，问俺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里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要是不信就叫他们看看小脚趾头，凡是从大槐树这块地里走到外地的山西人后代，在小脚趾指甲盖的外边有一个小指甲。

复臣满脸好奇地脱下鞋袜，看了看自己的小脚趾，果然看见了那个多出一块的小脚指甲。

儿子要去皇城学徒做大事，老姚头两口子在不经意的闲聊间，轻描淡写地传遍了全村，接下来的日子里村里人再见到他们，那眼神和面部表情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对羡慕、嫉妒、讨好的各种反应，老两口一律泰然处之，最多微笑点头而已。

离开老家之前，姚复臣去吴村跟师傅告别。吴娃手提着复臣刚给他的一小口袋大枣，两人一起走进房门，复臣给师傅见礼之后站在一旁。

我听说你的事了，你把捡来的钱连夜送还给人家，救了人一家老小，不贪钱财。吴怀师傅说起此事也是满心的赞赏，早就用这件事教育了吴娃和所有的徒弟们。

复臣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看着师傅。

怎么不说话了？见姚复臣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师傅的话语中透出和蔼，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好后生。

没啥说的，那是咱的本分。姚复臣一来是跟师父师兄弟们告别，另外还有一个心愿藏在心里，见师傅和颜悦色不禁暗喜。

好孩子，你来看俺，俺也为你高兴，俗话说越是有本事的孩子，长大了离父母越远这是要上京城做大事，好啊！

临走之前一来是看看师傅，二是问师傅还有什么嘱咐徒儿的。

看看，几天没见又长大了，说起话来还一二三的，出门在外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俺没什么其他嘱咐的，你这孩子到哪都让人放心。

谢谢师傅！俺到哪也不会给爹娘和师傅丢脸，您放心吧。为实现自己的心愿，姚复臣诚恳地说了一句，为的是把师父的信任再砸得瓷实一点。

放心！俺知道你这孩子仁义。

俺这一走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您再给俺指点指点吧。复臣心里早已想好，慢慢把话题转向功夫。

走，到院子里你给俺练一趟鞭就行。吴怀也想看看这孩子的功夫到底练得咋样，就抬手指向院子，起身走了出去。

吴师傅走出房门，姚复臣跟在后面，走到当院，姚复臣把所学的几趟拳脚认真地演练一番，吴师傅给予指点后回到屋里。

你的鞭杆练到这程度也就差不离了，看得出来你下了一番功夫，很多要紧的地方都掌握得不错。喝了一口水之后，吴师傅满意的对姚复臣点点头。

谢谢师傅！姚复臣再给师傅鞠躬致谢，依旧恭敬地站在一旁。

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天资聪明，再加上刻苦练习，所以才有这么好的功夫。

师傅还有要教给徒儿的东西没有了？复臣真想求师傅再多教自己一些。

我问你知道什么是“功夫”吗？

“功夫”就是您和师兄弟们教给我的鞭杆套路和拳法呗。复臣觉得这应该是最好回答的问题了。

你说得不完全对。我就再告诉你一个道理，人们常说，有功夫到家里来坐坐吧。这里所说的“功夫”，代表了时间。

所谓功夫其实要花很多时间去磨炼，这也是人们常把时间说成功夫的道理。若要明此一理，就需用心去行鞭打拳，细心体会，怎样才能使招式与脚底踏足之处合拍，使全身能够聚集点水成大浪，形成排山倒海之势，作用于人。每一个招式的寸步，妙就妙在全身的力量合拍，使拳中之劲道能得到很好地发挥，这也是功力精巧的原因所在。如习武人常说的，行如槐虫，起如担挑，如水中波浪，似压海行舟，动作和谐自然。

你要把鞭式和拳式看成是一个整体，对于每一招式，往往数千言难罄其妙，但一经现身说法，又甚简单，所难者功夫，尤难者长久之功夫。拳打万遍，神理自现，绝对是大实话。吴师傅谆谆教导着徒弟，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师傅说得是，俺听明白了也都记下了。

该学的你都学到了，而且学得不错。

嗯……那化鞭为剑呢？复臣终于把憋在心中的愿望说了出来，眼珠不转一下地盯着师傅的脸。

你还记着这个茬呢？刚喝了一口茶的师傅，差点把茶喷了出去。

师傅，俺离家在外，不知道能遇见什么事，您就把这个绝招交给俺吧。话虽说得不轻不重，却也表示出一定要学会这个绝招的坚定。

吴师傅拿着小茶壶，若有所思地盯着复臣。

求您了，师傅，好师傅！姚复臣生怕师傅再次拒绝，赶紧好言相求。

化鞭为剑是在最紧要关头，救命的一招，出手就是要杀人了，不可轻易使用。吴怀觉得这个孩子值得自己把最后的绝技交给他，便语重心长地说。

俺知道了，俺绝对不会轻易使这招。

俺把这招的秘诀告诉你，千万记牢。

俺听师傅的！回答得斩钉截铁。

吴怀对吴娃说，你到外面看着点人。吴娃答应了一声，走出门外四处看了看，回到屋里站在他爹身边，爹，我看了，没人。

把耳朵伸过来。吴怀对复臣招了招手。

姚复臣把耳朵凑近师傅嘴边，师傅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看着他盯着问了一句，听明白没有？

姚复臣张着大嘴吃惊地问师傅，师傅，就这吗？

是啊，就这。绝招的“绝”不在复杂和有多难上，而是在它出乎意料的绝。吴怀一脸严肃地告诉姚复臣。从此姚复臣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凡是绝招，不一定很难，而在于出其不意，难在一般人绝对悟不出来的地方。

听明白了，也牢记在心了，姚复臣心里佩服师傅，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师傅的信任和教导，谢谢师傅！

孩子，俺是看你人品好，才把压箱底的绝招教给你，平时要在脑子里多想，练习的时候一定要到僻静处，永远记住不得传给其他人。吴怀再次嘱咐。

俺保证做到，师傅，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一把茶壶，乡宁紫砂陶，据说真是康熙爷年间的古董，望你老享用此壶，长命百岁。复臣从褡裢里掏出一把茶壶，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送到师傅面前。

吴怀接过这把壶，仔细看了看，眼前一亮笑着说道，这把壶果真好啊！

师傅您说说，这壶好在哪儿？姚复臣本来有心想在师傅面前显摆一下，却没料到被师傅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得出，它的确是一把康熙早年间的老壶，你爹妈是实诚人，让你把这么珍贵的古董茶壶带给我，足以说明这两口子的一片真心。

俺爹妈说过，对人要真诚，有几个字叫“百术不如一诚”。

说得对啊，还有这壶盖上的几个字也好。你看，这五个字“可以清心也”，说的是喝茶可以清心火，可是这五个字无论是从哪个字开始读，都能读得通，而且都是这一个意思。

真的吗？

你来读一读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姚复臣凑近师傅，用手指点着壶盖上的几个字，嘴里嘟嘟囔囔的读了几遍，立刻开怀笑了起来，师傅您说得对，还真是怎么读都行。

这是读书人的一种文字游戏，虽然没多大用，但是很有趣，壶身上刻的这几个字，也有意思“香茗如美人，不啜枉风流”你小屁孩不懂就不说了，但是我喜欢，不错！

既然师傅喜欢，那就用它喝茶，啥时候喝茶都开心。

好！俺收下了，哈哈！还给俺留下一个念想。

姚复臣当即跪倒在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头，站起身说了一声，师傅，俺走了。

嗯，走吧！吴怀师傅站起身走到姚复臣身边，又上下打量一番，拍了拍他的肩膀，喊吴娃送送他。姚复臣和吴娃拉着手走出了院门，走了一段路之后，姚复臣低下头悄悄地问吴娃，你知道这个绝招吗？

我当然知道啦，连你都知道了，还不告诉我么。吴娃瞥了复臣一眼，一边聊天一边继续吃香甜的大枣。两人一路说不完的话，又过了一个时辰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姚复臣拾金不昧完璧归赵之后，跟着蓝老板去了皇城干大事，成了在尧阳齐化村周围这三乡五村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多少年过去，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用此教化后人。无论谁提起老姚头家的人品，没有不竖大拇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