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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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祭祀
莫塔村内正进行着一场祈雨的祭祀活动。这些村民们咬破自己的手指或者用刀割出血来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红布条上并挂在祭祀台中间粗壮的柱子上,围绕在柱子周围的人穿着黑红相间的民族风舞裙,脸上都抹了莫塔村自己制作的哈塔粉,正跳着莫塔村独有的祭祀舞蹈,台子外围围着的是莫塔村的乐师,正配合着舞蹈演奏着独有的哈塔曲,台下面的正是在闭眼合十,嘴里念着祝词的村民们。
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在这场祭祀,一切显得庄重又那么诡异。
突然,从村民中窜出个少女,约摸十五岁,正直年华,脸颊红润,嘴角总挂着笑容,眼睛亮而大。
“浮颜,祭祀还没结束呢,你要去哪?“
浮颜刚钻出来又回头看向阿骨,但脚步没有停下:“我要去找芷衫姑姑,一会儿就回来。“
阿骨是纪诃村长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八,与浮颜关系很是要好,浮颜和芷衫他们也是居住在村长家中。
浮颜刚回纪诃村长家,光遥正从里出来却躲躲闪闪地,浮颜迎面碰上还不让她走,又仔细打量光遥,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打扮的这么鲜艳,难道,今天是你扮作祭祀圣女?“
“姐姐,你莫要嘲笑我了,也别再挡我的道了,就最后一回了,马上我们都会回谷里,哼!“光遥气的直接推开浮颜,快速跑开。
浮颜大笑,正往里面走,迎面又出来一位女子,正是芷衫。
“你好好的笑话她做甚,人家做起这些事,可比你听话多了,还不学着点。“芷衫怪嗔地看着浮颜。
浮颜瞟了一眼芷衫,又低下眸来,嘴巴微悄:“光遥擅长此,我又不擅长,擅长者就让她做擅长的事啊,芷衫姑姑又何必打趣我,明知我是最听芷衫姑姑的话了。“
“既然你这么听我的话,现在就拿着这筐篮子,去山上采点止咳的草药回来。“
浮颜微皱眉头:“这些村民们不是都已经被治好了吗,怎么,还有人复发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们快要回谷里了,这些村子的人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场疫病也由此得来,我们在临走时多制点草药送给他们,也算是了了最后一桩事。“
“最后一桩事?“浮颜提起嗓音:“那不出五日,我们便回谷内了?“
“是,所以你抓紧些,今日有大雨。“
“知道啦,我会快去快回!“浮颜拿起门外的竹篮子,又想起找芷衫的缘故,转头问向芷衫:“芷衫姑姑,来这已有十年,这次回谷里,是还有什么事吗?“
芷衫笑道:“很少见你这么积极,是喜欢上人间了?“
“这么说,又是人的事。“
“是,是人的事,我们大部分也就是人的事,不过你将要经历到的这个事,是你第一个不一样的。“
“第一个不一样的?这么说,以后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唉,真是累。“
“你怎会觉得累?“
“按人来说,这种程度就该累了,不得入乡随俗嘛……那到底什么事呢?“浮颜眼眸中闪过好奇的神色。
芷衫看了看天气,“要细说起事,这草药还能采完吗?“
浮颜黯下神色:“知道啦,现在就去,等我回来,你必须得说清楚。“话完便快速奔上山。
约莫跑了一小段路,又回头看向山下的芷衫,她已然进屋了。浮颜便挥挥手,转眼间便来到山坳里。
眼睛透过地面看到土里止咳的草药—天冬,立刻顺手挖起来。
约过了两个时辰,浮颜感觉差不多了,正准备下山,山内突下起大雨,浮颜正准备施法下山,却看见不远处有一男子正朝这走来,浮颜停下施法的动作,看见六百米外有一个山洞,便先朝那奔去躲雨。
山洞里空荡荡的,只能听见水滴的回声。刚进山洞,浮颜便开始收拾起草药,一个个捯饬起来,想着先弄完再下山也不迟。还没收拾几个,浮颜手里的天冬就覆盖了一层阴影,她抬头望向人影拉长的洞口,是刚才见过的男子。
男子刚进洞,他皮肤白皙,白到一种病态,看着像大病初愈,眉目清秀,五官棱角分明,有点瘦弱,脸色冷峻,身上穿着浅灰色的长衣,而全身除了一件素衣,没有其他装饰。他不停地拍打着身上衣服被雨淋湿的部分,恰巧和浮颜对眼相望,而后竟坦然的坐到洞口旁的地上,并未言语。
浮颜却仔细瞧起男子,奇怪,居然看不透他的过往,由此提升警惕,试探地问了一句:“小哥,这山路陡峭,如今正逢大雨,想必不好走吧?“
男人没有看向浮颜,只是沉闷地说道:“下不了多久,只是山雨。“
“那就好,可这天色已晚,小哥是伐木还是就住在这?我一个人在这里采药迷路了,现在外面下着雨,想着去小哥的住处躲一躲,不知你可否行个方便?“莫塔村的木材在全国都有盛名,每年海销内外,并定期朝奉,因此有一部分的百姓会来这伐木。虽莫塔村准许外人伐木,但是会根据原木材数量收取一定的材料费。
他这时才抬头看向浮颜,这是一张极其普通的女孩的脸,略带孩童的稚嫩,眼睛却很亮。身上穿着的是莫塔村祭祀节才有的衣物,朴素的亚麻色布衣用红色布带系在腰间。“我住在山下,来这找我阿爸,我阿爸是伐木工。“
“这么说,你是莫塔村的人?“
他轻摇头,“不是,我家在莫塔村后山的村子,樊村。“
浮颜将草药收拾回篮,拍拍身上的泥土,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唉,这疫病刚结束,想必即使是靠伐木维持生计也很难吧。“
他愣住,慢吞吞道:“多少能赚点,比什么没有要好。“话间,浮颜已经提起篮子走到他面前,“衣服虽看着不起眼,可细看你内衬的材质,价值可不菲。“
他快速站起身来,没有搭话,只是凝视着浮颜。
浮颜继续道:“你说你是樊村的人,可樊村也有山啊,你阿爸为何要来莫塔村伐木?“
他不紧不慢地道:“阿爸想多挣点钱,我们家原来是放牛的,营生不好,这才来砍树,莫塔村常年朝供金丝楠木,自然比樊村好些。“
“这么说也在理,可今日是祭祀节,莫塔人信仰树木,祭祀禁止伐木,凡违者,可是要见官府的。“
他本来平静的脸色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弓腰笑道:“姑娘,疫情让放牛人生计不好,这是走投无路,无计可施啊。“
又上前了几步,“还请姑娘高抬贵手,莫要声张。“话音刚落,就从他手里把一个钱袋子塞进浮颜的手中。
浮颜掂量了几下钱袋子的重量,立刻喜笑颜开地说道:“好说好说,这年头都很难,我自然不会难为你,只是这守山人就在山下,你上来能够躲过视线,这下山可未必呀,更何况,你还要带着你阿爸,你阿爸还带着这么多木材。“浮颜也凑近了几步,说道:“这趟来回可需费不少人力呢,想必小哥家中必定富贵,并不像刚才所言。“
那小哥低沉道:“姑娘想要多少,开口便是。“
浮颜大笑,摇头说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不是那么贪心的人,只是小哥你必须言明身份,我才好信任你,给你打掩护呀。“
“说了半天,你还是质疑我的身份。“他淡淡地笑了笑,朝洞外看了看,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是你说的漏洞百出,让人不得不质疑。“
“姑娘,现在雨下大了,想必一时半会下不了山,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路过的,好送我们下山。“他一边说一边脚步不停的朝外走。
浮颜见他如此不肯配合,只好朝空中伸出灵法手势,几乎一瞬间,整个山洞时间停止,山洞不再传来水滴声,那男子也停住一切行动,面无表情,只是背向浮颜。
浮颜走到他面前,手动施法,按住他眉心,心念一动,试图找出过往,可不管如何寻找,他都没有丝毫记忆,可明明是人的身子,怎么会内心毫无想法和记忆,难道真不是人?
浮颜使出灵诀法,试探其本真,仍然未果。
不是精怪?反正不可能是仙,仙的气息和百灵相近,彼此见面会有感应,可这东西气息陌生,从未感受过。
浮颜正要使出从未使出的妖诀法,再次试其本真,芷衫姑姑的声音传入耳中,“浮颜,怎么还不回来,纪诃村长在等你。”
浮颜只好做罢,使出记诀法,将男子往后行踪锁定,便施法让洞中时间延续。
那男子也顿时快速跑出山洞,不过一眨眼功夫,已经没影了。
浮颜见他走远,才施法瞬间到山下僻静处,走回到纪诃村长家中。
刚走到门口,光遥便立马把浮颜拉进来,浮颜这才看到,几乎一村子的人都集聚在大堂。
“这是……怎么了?都来了?”浮颜有些吃惊,自从村里得了疫病,即使大家身体恢复也很少集聚,今日如果不是祭祀,根本不会来这么多人,数一数,都有八十人。全村总共才八十八人。
芷衫姑姑笑着说道:“浮颜,村长知道我们要走了,给我们办了欢送会。”浮颜这才注意到,村民们的正中间真是一张极大的餐桌,餐桌上各色各类美味佳肴还在冒着热气。可村民们都没有动筷,而是看到浮颜进来后,一个个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真是朴实的村里人。
光遥见浮颜还愣着,马上抢过她手里的篮子扔到一边,说道:“姐姐,还拿着这东西干什么,我们快落座去吃好吃的吧!”
浮颜好笑地白了一眼光遥,这丫头尽想着好吃的,可百灵不食五谷,吃这个毫无感觉。光遥是精怪,生长于世间,自然食得出五谷之味。
浮颜也无其他办法,只好跟着光遥落座,刚一坐下,阿骨就笑脸迎迎地夹起一块红烧肉到浮颜的碗中,浮颜强作欢笑,硬生生地吃下。见阿骨还要夹,浮颜连忙摇头道:“不用了,阿骨,你吃你的,我自己会好好享用的。”
光遥正吃着美味的烧鸡,见浮颜为难,忍不住笑出声来。
浮颜又白了一眼,并动用心念:“阿遥,你再笑,回谷后可有你受的。”
光遥立马收敛笑意,低头只顾着吃烧鸡。
浮颜得意,这丫头。
二日,浮颜将昨日收拾好的草药拿出去晾晒,光遥收拾着往日剩下的草药,芷衫收拾着昨日欢送会村民们送的些许衣物,饰品和糕点。
“浮颜,昨日村民们说不用拿止咳的药物了,都囤了药膏,我们今天就把往日所剩下的草药和你昨天采的先拿集市上卖去吧,换一些银两也是好的。”
“银两?!”光遥惊喜的叫出声,问向芷衫,“我们终于可以存钱了嘛?”可不怪光遥如此激动,在人间不能施法,更忌凭空造物,最不能施法造出的就是银两了,银两是人类流通的货币,需要流转多次,若是能够制造,便由此破坏了人类的交易规则,也间接打破平衡,因此,百灵以及灵谷皆不可施法造银,然而在世间的一切琐事皆需要花费银两,浮颜和光遥在这十年间跟着芷衫只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挣钱!
“卖草药啦,卖草药啦,这是昨日新从山上采的草药,只需三十文钱~”浮颜和光遥不停的在集市吆喝着,可半天都没人来摊子买药。
芷衫姑姑仔细研究如何摆弄草药,总以为是摆放的不别致才没有人来买。
“姐姐,是不是疫情结束了,大家都不需要了?”光遥累的趴在摊子上。
“别说这丧气话,这草药这么便宜,总有人需要的,再加把劲儿,过一会儿就有人来买了。”浮颜还在继续吆喝着,手里拿着价钱的牌子。
“难道,姐姐你……”阿遥看了一眼芷衫,小声地说道:“你是不是施法看到未来有人要来买了?“
浮颜听后立马用牌子拍了一下光遥的后脑勺,只听光遥啊的一声,撇着嘴,一脸的委屈。
“芷衫姑姑又不准我们轻易在人间用灵力,更何况未诀比一般诀法要更费灵力,我不至于蠢到用它。只需要用心念就能听到五公里外有人想要草药。”
“五公里,那就是这里一个人也不想买啦~”光遥顿感不妙,偷瞄了一眼芷衫,芷衫还在摆放草药,似乎没有听到。
浮颜还在吆喝。
“我们要。”不知过了多久,摊子终于来了些人,这些人衣冠华贵,一言一举都不似寻常人家,身后跟着的是马车和仆人,马车极大,看外形几乎能够容下十余人,四角镶金嵌宝,上好材质的窗牖被一帘深蓝色的绉纱遮挡。浮颜正要搭话,却看到其中一人正是昨日山洞的男子,脸色比昨日红润些。而和昨日只穿着一件素色外衣相比,今日穿着显然身份显赫。他头戴红黄色宝冠,半束发,华丽的丝绸外袍采用锦织丝线手工制造,腰间挂着的是一对青龙玉佩,看色泽必定价值连城,一件与宝冠相同配色的流苏披风,披风上面点点缀缀的却不是象征身份的蟒,而是几只红鹤。奢华中却带有低调的意味。
男子似乎不认识她,只顾着和身边好友谈笑风生。
“公子们下马车走走也好,平日可没这么闲散的时候。”说话的是一位老者,看打扮应该是随从。
其中有一男子上前,只是粗略看了遍摊子便道:“这些都包起来吧,我们都要了。”
浮颜大喜,看向光遥,“阿遥,你快来帮忙。”
阿遥“哦”一声就赶紧过来帮忙包装摊子的草药,浮颜看向芷衫,用心念,道:“芷衫姑姑,我昨日在山中遇到一男子,这男子似乎身份不明,就是那个腰间挂着青蟒玉佩的。”
芷衫这才从草药里回神,看向浮颜说的那人,心念道:“这人是怪异,待我回去禀告给灵主再做商议。”
浮颜听罢倒并不好奇后面如何处理,如果是要和姥姥去禀告,自然没浮颜什么事,大可以扔在一边。
这些人买好上马车,然那洞中男子却止住脚步回头笑道:“姑娘之前怎么没等我一起下山,我回去找姑娘可找了好久。”
浮颜低头数着银钱,随口道:“难为你费心,你的确不是什么放牛小哥。”
“哈哈哈哈”他笑了几声,不再搭话,扬长而去。
草药卖完,芷衫招呼浮颜和阿遥一起收拾下摊子,准备回村。阿遥坐在一旁仔仔细细地数着草药钱。浮颜先是偷偷看向芷衫,又静悄悄地靠近阿遥。
“阿遥。”浮颜拿出那日在山洞收下的钱袋,当前袋子里的银子倒出一点儿,其余的都递给了阿遥,“这是那山洞小哥给的,我分你一半。”
阿遥喜笑颜开,手里拿着草药的钱,又看向芷衫,有点为难,“这分成三份,可真不好分,姐姐,要不多给芷衫姑姑一些。”
“不用了,你们自己收着吧,我以后也可以不需要这东西。”
阿遥立马将手中的草药钱分给浮颜大半,浮颜摆手,“你都留着吧,你爱吃美食,爱穿好看的衣裳,多留着银子给自己添点。”
阿遥看着手里鼓囊囊的钱袋子,低头傻笑。
“芷衫姑姑此次回百灵,是不再出世了?”浮颜问道。
芷衫见摊子收拾的差不多,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是啊,这次回去我便有很长时间不入世了。”
浮颜正要开口,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一会儿便到了这条长街,街道小摊都被马撞的东倒西歪,毁了不少,马儿奔的极快,浮颜粗略看了一眼,是官兵。
“别挡道,官府办案,闲杂人等让开!”为首的官兵大声警告。
不一会儿,整队人马便已冲向远处,消失在街道。
浮颜看向官兵,他们已经奔向十公里外的地方,那正是莫塔村。
浮颜嘀咕几声:“居然来的这么快,比预先料到的还要早些。”
“走,都去看看吧。”芷衫道。
莫塔村口,立着一块木碑,此时已被鲜血染红,原木的色泽早已模糊。
莫塔村内平时祭祀的柱台,此刻人的尸体一层层堆砌着,几乎要越过中间台柱的高度。
柱台下同样是尸横遍野,乌鸦成堆。
整个村内都是一片死寂,唯独随风摇动的是挂在柱子上的红布条,一共八十八个红布条,上面用鲜血写着的,是所有村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