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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失踪的未婚夫

我的未婚夫失踪了。

说来惭愧,我们走线师这行最愁的就是婚事,毕竟缝合尸体、拼接碎尸这种事,任谁听了不说一句晦气。

可他不一样。

他明明吓得哆哆嗦嗦的,却还咬着牙说反正是人都有变成尸体的那一天。

呃。这话要是不难听的话,还挺好听的。

可后来他还是失踪了。

就在我几乎认定,他还是因为我这手艺抛弃了我的时候,知府大人带着一具无头男尸来找我了。

这尸体可真漂亮啊,跟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未婚夫一样漂亮。

01

知府说,这个人是他杀,尸体丢在小河边好几天了,这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模样,八成还是个书生。

说着,知府还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所以他对我说,千万要给人家修补得好点,都是可怜人,命苦不容易,谁不是娘生父母养拉扯到这么大的?年纪轻轻就遭此厄运,总不能死了还不留个全尸吧。

我当时正有心事,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等到知府絮絮叨叨地走远了,我才猛的反应过来,这成无头尸了,我还上哪儿给人凑个全尸去?

没办法,我只能拉住一个相熟的差役大哥,让他给我出出主意。

差役大哥就笑了起来:“脑袋没了,你不会雕一个上去?你们走线的,不常干这活儿吗?”

我一拍脑袋也怪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连连称是。

你说,我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差役大哥指着我乐了,“你这两天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似的?眼瞅刚才知府跟你讲话,都心不在焉的。”

我窘了片刻,没奈何还是跟他说了实话:“还不是,我家的那位……”

自打儿时起,我爹娘最担心的便是我的婚事,毕竟走线师一行,虽说是个被人求着办事的行当,但却是和人们最忌讳的东西打交道,三百六十行也好,三教九流也罢,我们这一行都是连末流都算不上的。

别说和我家结亲了,就连我们家门前,别人都是绕着走的。

既然没人愿意结亲,我干脆不管我爹那一套传男不传女的规定了,索性缠着我爹将那一手极好的走线手艺继承了下来。

如此一来,别说上门提亲的了,平日里就连瞧我一眼的人都没了。

但只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赵元。

02

虽说他第一次得知我是干什么的时候,被吓了个半死,但还是哆哆嗦嗦的站稳了。

他对我说:“姑娘不该因为自己的行当,孤苦一生,三百六十行,哪个不是立在天底下的人?谁又和谁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是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孤苦久了,我开始渴望有一个人能相扶相伴,所以我答应了赵元成为他的妻子。

那天他特别高兴,分明那么瘦弱的一个人,却还是乐得把我拦腰抱起,转了好几个圈儿,了不得气喘吁吁了半天,却还在那傻乐得跟什么似的,一扭头正好撞上一具忘了盖白布的尸体,差点没吓厥过去。

可是直到前几天,他突然沉闷了下来,来看我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问了他好几次究竟怎么了,可每次他都想如梦初醒一样,怔怔瞧了我半天,然后才心不在焉地应和。

再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他要真不想娶我,我也不怪他,毕竟谁不忌讳走线师这一行呢?就是……他真要走,好歹告诉我个信,总不能让我一直这样怀着希望盼着、等着不是?”

差大哥叹息着跟我一起点了点头,并对我说,要这几点得了公事的空,他就帮我去找找赵元问问,要是……

他没敢说下去,我则笑了笑说,没事,他要真想毁了婚,我也理解,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是不会怨恨任何人的。

03

赵元的事情虽然揪心,但知府交代的事情还得做。

补全残尸的事情我不是没做过,或泥塑,或木雕,或金织等等等等,往往都是请死者家属请画匠绘以亡者残躯,再交由走线师来制作。

要真是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那也只能是就这样草草落葬,入土为安了。

也就咱们这新来的老知府大人仁善,偏偏要我给无头尸体安上个脑袋……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隔壁的穆生找到了我,他见我愁眉苦脸,遂提议要帮我一帮。

穆生是偶人师,塑形造体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往日里很多残尸断体,我都是在他的帮助下复原的。

既然他主动提出帮忙,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穆生这个人也实诚,只要是我找他帮忙的事,就没有一件是不认真的,有时候上心得比我这个正主儿还要认真。

这次一到义庄,更是将尸体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才对我说,放心,一切交到他的身上。

不到一天的功夫,穆生就把大致的头颅雕好了,接口处与无头尸体严丝合缝,分毫不差,不愧旁人总是夸赞他,技艺高超。

穆生低头红了脸:“旁人所言并无所谓,可只要是卿卿夸赞的……”

“穆生!”我打断了他,“我要嫁人了。”

“可是那个负心的人都把你扔下了!”

穆生急了。

我摩挲着那颗木头,想了又想:“那我也要等他亲自对我说。”

“他要是不来呢?”

我沉默了很久,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大概是穆生弄的这一出,让我分了心,我在给那颗头颅绘制面孔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等到猛地一抬头时,差点没把手里的脑袋给吓飞出去。

——我手里赫然捧着的,是赵元的脑袋。

惊恐之下,头颅脱手而飞,在远处滚了两滚,然后睁着还没点上眼白的眼静静地望着我。

等我回过神来,才在昏暗的烛光下,见到了依稀的木纹。

哦。

我反应了过来。

只是颗木头。

将活人的脑袋安放在尸体上,任凭谁都是有忌讳的,尤其做走线师这行的,更是对于这种事情格外注重。

我本来打算给这具无头尸体换一个木脑袋,结果没想到穆生这次死活都不肯再配合了。

他说,这是他制作残体最完美的一次,他不允许他的作品就这样被破坏。

我知道他这个人,一旦钻进偶人的世界,是怎么都不肯出来,更不可能退一步的。

更重要的是,距离知府大人限定的时间也已经快到了,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给这具无头尸凑上个脑袋了。

没奈何之下,我只能给将木头脑袋拿到了义庄,安在了尸体上。

完美契合的伤痕和赵元的容貌组合在一起,让我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很难不让人觉得躺在那里的人就是赵元。

尤其是这段时间,他杳无音讯,这是往日从来没有过的。

我不敢再细想下去,草草地将白布给尸体盖上——明天就能交差了。

04

走线师这行,有个传说,说是修补技术最高明的走线师,能令亡者死而复生。

这是走线师最隐晦、最古老的秘术,也是无数人追求落葬前将尸体交予走线师还以全貌的真相。

但相传这个秘法因为太过惊世骇俗,并且丧尽天良,所以不久之后就被一位走线师前辈,焚入火中,没有传世。

直到第二天早上,差役大哥拼了命地敲我的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那具无头尸体活了。”

我当时冷汗就吓出来了,猛地想起来那个几乎被遗忘的传闻。

——只有有缘的走线师才能在意外中重启秘法。

来不及细想,当我赶到义庄的时候,看守义庄的跛脚老爷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脸色惨白地告诉着差役。

约莫三更时分,他听见义庄里有“嚓嚓”的声音,起初以为是老鼠,结果掌灯一看,正见放着无头尸的灵床上,白布起起伏伏。

当时就给老爷子腿都吓软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头尸体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角门崴离了义庄。

直到早间衙门的人来办事,才在门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老爷子。

老爷子说,那尸体不仅会动,临走的还在他面前低头站了一会,像是仔细打量他一般,然后发出了“咯啦啦、咯啦啦”地怪笑。

“要不是白布蒙着脸,那尸水就滴到老头子的脸上了。”

老爷子指着自己,骂骂咧咧地说着。

别说衙门的差人了,就连知府大人都陷入了沉思。

你说是别的尸体活过来还好,可偏偏是具无头的尸体。

总不能来句,无头尸体还能觉得自己可以抢救一下吧……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穆生在听到这一切的时候这样对我说,“传说你们走线师的秘法不就能够令人起死回生吗?”

“去!”我打断他,“你知道走线师的秘法为什么被毁吗?”

穆生摇头。

“起死回生是逆天之术,所用之法极为复杂残暴血腥,不仅要将活人的经脉与气息一针一线缝到亡者体内,还要让其外形犹如活着的时候一样,完美无缺。其间活人不能死,死人方可活,所以才被走线先师彻底销毁——我在义庄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穆生张嘴愣了半晌,才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愣:“我在一本野史古籍上看来的。

这不重要,如果这次尸变不是因为走线师,那么后果就十分严重了。

枉死的人怨气本身就很严重,又是残尸,如果不补全尸体翻不了什么大浪,可偏偏你我补了一颗严丝合缝的脑袋……

既有怨气,又有实体,就好比给了愤怒的人一柄快刀,要这次真是尸变,若不制止,必然有人死于非命,后果不堪设想。”

“那看守义庄的老爷子怎么没事?”

这……

这我还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不管这具无头尸是自己离开,还是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偷偷带走,我都不能让这具尸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毕竟……

它现在顶着的脑袋,可是我的未婚夫赵元。

05

衙门的差役忙前忙后地找尸体,几乎是把周遭翻了个底掉。

而我比起忙前忙后找尸体,更在意赵元的下落。

我都快把周围的人问遍了,就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卿卿,男人都是这样的,喜新厌旧。况且咱们这身份,又有几个是真心不嫌弃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用来骗你这种小姑娘的,现在八成是把你玩腻了,说不准他现在就在哪个地方搂着其他姑娘快活,说着咱们的笑话呢。”

穆生是这样对我说的。

我不信。

赵元肯定不是这样的人,我是知道的。

心里想着赵元的事,我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乃至于一进穆生家门,都被他满屋子的木偶吓了一跳。

吊脖的、勾臂的,还有一个是拦腰断成两截的,大小都跟真人差不多,特别是有几个点了眼睛的,直勾勾地望着我,就像那种索命的冤魂。

穆生就笑:“你不是都见过那么多尸体了,怎么还怕这个?”

“这跟尸体能一样吗?”我没好气,“尸体你是知道它不会动,你这些个偶人做得,跟活人似的,恨不得能喘气儿一样,这么久没来,你技艺又精湛了不少,是怎么做成这样的?”

“卿卿啊,”穆生说,“你怎么就能知道,他们不是活人呢?”

我被穆生吓得往后一趔趄:“你、你用活人做人偶?!”

“对啊!”穆生笑,“只有将活人在活着的时候,剥皮拆骨,附在木人上制成的偶人,才能让这些人偶跟活了一样。

卿卿,你瞧,我连这么偶人师最重要的秘法都告诉你了,你真的还要想着那个什么赵元,不肯……”

“穆生!”

我打断了他。

看着眼前的人,我上下牙齿都在打颤。

突然,穆生哈哈大笑起来,一个脑瓜崩就弹在我额头上:“骗你的!小丫头,这么多年了,还这么不经骗。”

我见他这样,终于明白过来,松了口气。

只是我的心还没来得及放到腔子里,冷不防余光一扫,就见到穆生家里最阴暗的角落处,有一个特别眼熟的人偶。

“赵、赵元……”

那张好看的脸和俊朗的身型,我真是太熟悉了。

06

我不管不顾地要冲过去,却被穆生死死拦下:“卿卿,卿卿,你看错了,这里哪有什么赵元?”

我气得大骂:“穆生!你说!赵元这段时间不见踪影,是不是就是被你抓去做成了人偶!”

“卿卿!”

穆生急了。

“你好好看看!”

他拉扯着我来到那个漂亮的人偶跟前,我定睛看了好久才看清,那个被我误看成赵元的偶人,顶多和他本人只有七八分像而已。

穆生说,我这是太想赵元了。

这话一出,我彻底绷不住了,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去哪儿了呀,他到底去哪儿了呀,他就算不想要这桩婚事了,起码也要和我说一声啊!”

穆生把我抱在怀里安慰着,他说,卿卿,别哭别哭,赵元那个混账不要你,我要你,穆生哥哥才不会像他一样丢下你不管的。

07

我一直都挺心心念念盼着赵元出现在我的面前,但真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特别希望他干脆就这样失踪就好,别告诉我消息。

这段时间,因为无头尸体自己跑出去失踪的事情在城里闹得特别大,好多人都来找穆生买辟邪的偶人,偶人要生漆,穆生家的生漆用得很快,没两天就见了底,需要制作的偶人太多,穆生走不开,便拜托我去市集上给他买些回来。

一到市集上,我就听到有人议论纷纷,说真是阎王爷开眼了啊,让亡者也能鸣冤,死者也能昭雪。

他们说得神乎其神,玄乎其玄的,我好奇,就去捡了几耳朵。

说是昨儿晚上,咱们城里开了鬼门,有人在路上看见了黑白无常,一左一右地架着个鬼魂往府衙那边去,结果今早……

“今早怎么了?”

旁边的人问。

“今早就在衙门门口,看到了一具尸体,躺在衙门门口,身上还抱着一颗头……”

后面我就没听了,飞也似的往知府衙门跑去。

还没靠近,尸体的腐臭味就能闻得十分清晰,但这样还是有一堆人围着,对着那具躺着的并且抱着自己脑袋的尸体指指点点。

尸体一左一右,摊着一黑一白两张纸人,咧着阴惨惨的诡异笑容,就算是白天也很是瘆人。

有人说,大家伙儿瞧见了吧,这是无常爷爷显灵了,带着冤死的鬼来这里向大老爷申冤呢。

外面的议论纷纷惊动了衙门里的人,几名差役前后脚出来,掀开白布的时候,他们呆楞住,而我也在那一刹那遍体生寒。

那颗头,是赵元的。

我当时就在衙门口哭得昏天黑地,就算是他们把赵元的尸体送到了义庄我都不肯离开。他们都说,我是走线师,见惯了生离死别,怎么到了自己就看不开了呢?

穆生也来劝我了,我拽着穆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说好了要永远陪着我的,怎么就能丢下我一个人呢?”

“原来这段时间,他不是想要离开我,而是他根本就回不到我身边了。”

“不,他一直就在我的身边,我那么熟悉他的身体,怎么就偏偏没有认出他……”

就算是穆生,也没有办法安慰我的悲痛。

好不容易穆生才将我拉出义庄,他甚至都不敢让我再靠近义庄一步,我拉着穆生的手问他,究竟是谁害死了赵元?

他是个那么好的人,平时都和人和善为贵,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究竟是谁下了这么狠的手?

穆生对我说,他也不知道。

“卿卿,衙门那边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最初是在城外找到赵元的,你知道城外强盗马匪有很多。

现在城里人们都说,赵元恐怕是知道这桩冤屈申不了,所以才让黑白无常带着自己将头颅送给衙门,希望知府帮他凑个全尸入土的。”

不仅如此,而且如今这桩无头悬案既没有证据,又有鬼神之说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搞得人心惶惶的,知府就算有心追查,也难免要考虑民众的意愿。

毕竟这死人把自己脑袋送给衙门这事,要真是开了城里的鬼门,恐怕如果继续追查下去,百姓们就不答应了。

更兼赵元向来独来独往的一个人,也没有人真要替他伸冤诉情的,就算知府有心追查,恐怕也没个十分好的理由。

所以现在就打算顺应民众的心愿,早早将这件案子结了,让这具本来无头的尸体连同这桩无头的悬案,一并入土深埋。

“卿卿,我知道你难过,可这一切,又有什么办法呢?”

穆生是这样劝我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还没等我接受这个事实,义庄那边又出了事情。

尸体吃人了。

版权:云起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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