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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马哥
——“马哥。”
“马哥。”
人群簇拥过来,又纷纷让开退在两旁。
“嗯,嗯…”歇马脚步虚浮,随口接应着。
入了大堂,有两个面相迥异的青年守在门口。
“马哥辛苦,”一个白面青须的青年行礼道,伸手欲接下歇马的兵器,却被一个浓眉阔目的青年抢先一步拿了。
“马哥,如何?”浓眉青年声如洪钟,嘿嘿笑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
“不趁手。”歇马脸色略松了松,回身照着浓眉青年的屁股就是一脚,“下回你小子使给我看!”
浓眉青年呲牙咧嘴,正欲争辩。
忽听得内堂传来一阵爽朗的笑,转角走出来一个仙风道骨模样打扮的老头。
歇马不由得嘴角抽了两下:又来了。
白面青年向老头施礼,温声道:“见过师祖。”
浓眉青年也跟着施了一礼,很识趣地站远了些。
老道颔首,并不走近,只远远打量了歇马一会儿,缓缓道,“现在可还有疑惑?”
歇马突然脚下一软,撑着旁边的茶案歪进了圈椅中。
“杀青!”有人大喊一声,险些破了音。
布景立马开始撤掉,道具被迅速移走,整个场景垮了。
再看那两个青年和那老头,都转身卸着行头就走了。
歇马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进圈椅里,仰头看得出神。
顶棚撤了之后是无尽的虚空,漫无颜色。
刚刚回来的时候,被前个剧本里的小娘子灌了两口汾酒,还真是后劲大。只那一丝清甜,回味无穷…
“嘿,还不走?”有人冲他喊。
歇马回头,是刚才喊他马哥的群演之一。
他才懒洋洋地起身,抖抖衣襟子,开始卸盔头,脱外罩。
到后台把油彩洗了,搓了搓脸,歇马有一瞬的失神。
这是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
还没来得及往下想,BGM起,另一个剧本开了。
有人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把揪起歇马的后领子往外拽。
“我去!…谁啊咳咳…能不能先松开咳咳咳…老子会走…咳咳”歇马被勒得要背过气去了。
那人不理会,胡乱架着歇马,把他推搡进了新场景。
“你特么…”被松开的歇马正要发作,看到眼前的一切,张大的嘴巴忘了合上。
——一个漂亮的女人穿了一件医院那种白大褂,有个村干部模样的男人正在往她身上一圈圈地捆着那种晾衣服的棉绳,绳子捆得很密,就像一件紧身衣,凸出了女人的曲线。
“我去…”
“哎哎,这回带劲…”
“好看好看…”
台下爆发出一阵蠢蠢欲动的窃窃私语,都是年轻男人,一个个指着台上兴奋起来。
“斗破鞋!”
背后猛地着了一脚,歇马被踹进了场。
~落了一幕~
女人被人解开了绳子,又去换了裙子,重新走出来,两人已经在一个草房里了。
歇马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些记忆,是雨后的树下,两人颤抖着,有牛走过来…
然后他的眼神飘到了女人的筒裙上,“你自己做的?”
“嗯,可以化成老傣,去清平赶街,添点东西。”“陈清扬”摆弄着裙边说。
歇马看着那不足一尺宽的裙摆,突然就笑了…
“嘿,干嘛呢?”头顶上突然有声音传来。
歇马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发现刚那个剧本已经结了,“陈清扬”也早已不知所踪。
有人手撑着歇马肩膀坐下,“这场咱俩对手,你要打虎?”
“嗯。”歇马抬头看,眼前是个漂亮得有点妖的男生。
“你到这儿多久了?”歇马好奇,来的这七天里,见过他这是第三次了。
“我?”男生嘿嘿一笑,“你第几天?”
“七天,我叫歇马。”歇马伸出关节有些发白的手。
“我叫卿一,第十二天。回头也可能换id了。”
“哦,我看过你演女生,挺厉害的。”歇马由衷地说。
卿一笑起来,似乎很开心。
——歇马被人带下了百兽园,站在空地中央。
面前隔了两丈远,摆了一溜儿的大铁笼子,一连十几米,笼里猛兽的咆哮此起彼伏。
歇马看着正前方的笼子,那里一只体型庞大的东北虎,正张开巨口,凶狠地瞪视着他。
“邗越君,大王问你,此处野兽众,可怕否?”老内侍在不远处的大门外传梁王的话。
歇马瞬间浑身颤抖如筛糠,带着哭腔向上面的围栏应答道:“臣…臣弟怕极…两股…战战…咳咳…几…不能行…”
“上前!”梁王的声音远远地传下来。
“叫你上前!”得了传令的内侍连忙叫道。
“不,不不…不可,不可啊…”歇马虚扶着佩刀,呜咽着,挪不了一步。
“莫非违抗王令?”
“啊啊!不敢,不敢…”歇马急道,试着往前动了一步,又一步…
刚走到第七步,老虎忽然一声吼,震耳欲聋,歇马一个惊吓,竟尿了裤子,登时羞愤欲绝。
“大王问邗越君,笼中物你可能驯服?”耳边传来内侍尖利的声音。
“不…不能…臣弟…胆…胆破,恐失性命…”歇马机械地答道。
“谁能驯服?!”
“唯…国…之…一君…大王也!”歇马已泣不成声。
“好!”头顶的梁王开怀大笑而去。
“邗越君,有赏宴,大王请你回去更衣,随后听传入宫。”内侍转身,着人打开了大门。
众人两旁退走,只剩歇马呆立原地。
片刻后,歇马捏紧拳头,挺直了腰,与笼中老虎对峙,“畜牲而已,有何惧…”
“再凶猛,也只是笼中物。”歇马猛地抽出身上的刀刺入笼中。
连刺几刀干脆利落,老虎怒吼几声,被一刀封喉后挣扎倒下。
歇马一把飞刀掷地,匀了匀气息,“甚是无趣,走了。”
~幕落~
结本之后,卿一温润的笑,“还会再见的。”
歇马点点头。
物换景移。
——入冬了,不太宽的河面却并未上冻,河边筑了堤,有一截微斜的坡道入水。
“喂,你不用这台子就让给我吧,我要洗衣裳。”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语气冰冷。
歇马扶着拄杖站起来,“阿涂。”
“你认错了。”面前的丫头怔了怔,眼神黯淡下去。
~回忆~
吴阿涂清秀的脸上稚气未脱,她吸溜完汤里最后一粒葱花,歪头看歇马,“你输过吗?”
“我不会输,”歇马拿剑挑了一壶酒从柜台后走出来,“输了就把你卖勾栏去跳舞挣钱。”
“小心被逮着,别喊我去赎你…”吴阿涂小声嘟囔。
“啐,晦气东西。”
歇马还真就被庄家抓了出千。吴阿涂跑遍了全城,把氅子当了才把他的剑也一并赎出来…
~转回现实~
眼前的歇马瘦骨嶙峋,还断了一条腿。他伸出手,布包里的柿饼红澄澄的,“饿了吧,吃柿饼。”
吴阿涂眉眼淡淡地,“我从不吃柿饼。也不认识你。”
~变换回忆~
歇马跑到后院,吴阿涂就被束着架在井上。为首的男人看见歇马就笑起来,笑得很怪异。
“这小姑娘呢,自己跑来说让你出狱能换丘山令,看你现在的架势,是不打算交出来了,你是要这姑娘,还是丘山令?”
歇马沉默许久,缓缓开口,“丘山令。”
吴阿涂死死地盯着歇马,眼角溢出泪来。然后她轻轻地笑了笑,猛撞开男人,跳进了井里。
“我给你!”
“吴阿涂!”歇马大惊,除了嘶声喊叫,什么都来不及。
男人愣怔了片刻,狂笑起来,“这可是你害的…”
话音未落就被歇马一脸穿胸。
歇马苍白的脸像被冰封住了,作不出任何表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轮不到你们来说。”
歇马在母亲的坟头竖好了碑,就去林娘子那儿还丘山令。林娘子说塞北有个方子能让亡者复还,歇马就去了,在那儿砍了一条腿拿回了方子…
~转回现实~
“柿子饼,又大又新鲜!”集市上回荡着香甜的叫卖声。
“这是衣坊的牌子,做了几件氅子,有空你去…”歇马伸手要拉吴阿涂。
“我不要。”吴阿涂打断他。
“是我赔给你的…”歇马干涩地笑。
吴阿涂回身:“我只问你,命也赔吗?”
歇马怔住。
“倘你当年扶养我只是为了让我在井里死心一回,我宁可长眠于风雪!”
“………”
“…我已拿命还过你,莫再见了。”吴阿涂转身就走。
“…也好…也好,你莫冻着了,保重…”
歇马嗫嚅着,视线早已模糊。
过了几日。
急促的拍门声带着哭腔惊破了沉闷的夜幕:“吴回!吴回你开门!”
歇马艰难地挪到门边,背靠门板,深吸口气缓了缓,“你回去吧…好好的…明天你再来…我给你买柿饼吃…”
“那…你叫我声吴阿涂吧…”
“吴阿涂…遥叩芳辰,岁岁平安…”
门外沉默半晌后抽泣起来,“那我真的走了…”
歇马涩声温柔地笑,“去吧。”
卯时三刻,一只麻雀从屋后飞出,啄了几下院里的金灯藤,飞进了远处的树林。
吴阿涂看着鸟飞走,手死死抓住门框,脸埋进臂弯里痛哭起来——
“杀青。”
歇马站起来,听到门板那边还在哭,就靠着门呆了会儿。
等到对面似乎安静了,歇马摸了摸身上,找出一张纸巾,绕过门板去递给了“吴阿涂”。
“吴阿涂”抬头看歇马,不好意思地笑笑,“啊啊…眼泪就是停不下来,有点没出戏…”说着擤了擤鼻涕。
歇马点点头。
“我叫三七,你呢?”
“哦我叫歇马。”
“哦哦…合作愉快啊,”三七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转身就走,“回见!”
走了没几步,她又回头冲歇马笑起来,“哎,下回我也要吃一口柿饼哈哈哈哈…”然后掉头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
歇马擦擦鼻水,这冬天的体验感很真实,下次如果设定是春三月,过敏性鼻炎犯了可就歇菜了。
四下望了望,河水已经截停了。卖柿饼的小贩正从台子对面推着小车过来。
歇马喊住了他,“柿饼还有吗?”
小贩愣了一下,笑了:“结本了嘿,除了你刚吃的,都是道具!”
“那…我吃的那种从哪儿买?”
“不知道,我也不是后台嘿!”小贩眨了眨眼,甩甩头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