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不忘

我一把将药碗掀翻在地，发出哐啷的脆响。

但我很快就后悔了。

药味瞬间弥满了整个不透风的屋，比之盛在药碗里更刺鼻了。

“舵爷您可来了，快去看看夫人吧，她把药碗都打了。”

丫鬟在门口向匆匆赶来的顾浩琰回报。

那语气听起来委屈而又小心翼翼，其实我知道其中多是欢喜，我曾听丫鬟们背后议论，我是西江会最大的麻烦，除了顾浩琰，谁也管不起。

“为什么不吃药？谁又惹你生了气？”

顾浩琰好脾气地跟我笑着，可是从那些仆人们离去时诚惶诚恐的表情我就知道，他进门的时候定是满脸阴郁。

整个西江会，没有人不怕顾浩琰生气，除了我。

我也见过他处决帮会里一个犯了家法的人时，满脸狠戾决绝的神情，可是我不怕。并且我一直觉得，阴郁的脸色偶尔带上一抹痞笑，才是顾浩琰的本色。

本就不是善茬，何必摆出一脸和蔼的笑，装什么善男信女。

“吃药吃药，我又没病吃什么药！”

我没好气。

顾浩琰还是笑：“你没病，医生为什么要给你开药？”

“那些庸医不给我开这些熏死人的苦药，怎么赚你的银元金条！”

顾浩琰不由得语滞，缓一缓道：“你要是怕苦，随后我找西医来看你。”

我抓起头边的枕头一把扔了出去。

“什么中医西医，顾浩琰，我要出去。”

顾浩琰挥手一把抓住了枕头，用一种压迫性的姿势将枕头重新安放在我背后：“最近帮会事情多，等我一有时间，就带你出去。”

说罢他靠近我微微一笑，“年年，等做完这笔生意，我就带你到燕京去。”

我赤足跳到了地上：“我现在就要出去。顾浩琰，我不需要你带着我，我要自己去。”

我能感觉到自己看着顾浩琰的眼神带着几分凶狠，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本事。

但庆幸的是，顾浩琰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点头了，但他有一个条件，要让陈立跟着我。

陈立是顾浩琰分到我手下的人，身手很好，话极少，尤其不愿意跟我说话。

我坐了黄包车在城中闲逛，因为我不想跟一群奉命看着我的人坐同一辆汽车。

路过一家药铺的时候，我终于恍然，之所以今天这般烦躁，是因为那个中医号脉的时候说道，夫人这是心病。

心病，什么心病？

我忽然想起来丫鬟们背后低声说的话，

“她脑子坏了。”

我的脊背一阵发冷，冲着那医生狠狠地吼道：“滚，老娘没有病！你再敢危言耸听，我就把你赶出海城。”

医生滚了，我心里仍是一阵阵地发虚，而这种空落落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所以我担心，医生说的是真的。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碗褐色的汤药，讳疾忌医的心里驱使我一把将它砸了。

跟着我便想到了，我有心病的最可能的原因，顾浩琰一直把我闷在这里。

不，是软禁。

正是人间四月的好天气，山城里草木繁盛，处处生机。

花店前有三两女学生在买花，浅蓝上衣黑色裙子，拨动着我脑中的某根弦，跳得突突地。

这种情景，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