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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半夜,我看见男友带着他醉醺醺的女兄弟回来。跌倒在沙发上拥吻,然后我看着他俩在我买的沙发上苟且。我一夜没睡,这男人不能要了!

我登基后的第三年,皇夫不顾侍卫的阻拦闯进上书房。

“裴焱。”他眼尾猩红,不甘的扫落堆成山的折子。“你就那么忘不了她吗?那我算什么?我们算什么?”

我微皱眉,冷淡的抬起他的下颏,端详着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孤是君,你是臣。”

这天下无人能再唤我的名字,除了晚月。

唯有晚月。

1

我叫裴焱,是母皇膝下唯一的公主。

而晚月,是我唯一的伴读。

初见苏锦瑜,我便觉得他有几分像晚月。

那时年关,母皇于宫廷宴请百官。我独自散步醒酒,闯进了梅园里。

苏锦瑜正裹着白狐裘,仰头轻嗅梅香。月色如水,洒在他冷白细腻的脸上。

“你是哪家的公子?”

他顿时一惊,兔子似的匆忙行礼。

“家父苏洐,草民一时迷路,望殿下勿怪。”

苏锦瑜,右相苏洐唯一的嫡出子嗣。年纪最小又体弱多病,看来人没错。

瞥见他几无血色的嘴唇,我不由想起病弱没来宫宴的晚月。

爱屋及乌的把手炉塞进他怀里,“夜冷,想必右相惦念已久,跟本宫回宴上罢。”

他还想推拒,我的耐心却已用尽了。

“上者赐,无可辞,右相连这样的道理都没教过你吗?”

话一说重,他便又像兔子似的缩起来,颇有些可怜的默默跟我走。

“哎!”

前些天才下了一场雪,园里土地松软。苏锦瑜活像没走过几步路,这样都能摔。

我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被梅香扑了个满怀。

“殿、殿下,草民——”

我伏下身摸了摸他削瘦的脚踝,这人顿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没崴着,苏公子当心些。”

等回到宴上,母皇并没怪他,更没怪我。反而褪去威严,朝他慈爱的笑道。

“瞧瞧右相家的,脸都冻红了。”

我纳罕的看去,果真白里透粉,像上好的蟠桃。

惹的人想咬一口。

2

酒过三巡,母皇久病未愈,殿里地龙烘得再暖 也撑不住。她起身,挥退要扶她的大哥二哥和五弟,我会意的伴她身侧。

“焱儿啊,这样的宴会,也不知孤还能参加几次。”

我诚惶诚恐道:“儿臣观母皇气色胜过从前,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平白叫儿臣伤心!”

她如平常人家的母亲一样,宽和的摇摇头。

“你呀,油嘴滑舌,像你三哥。你三哥……或许是真生孤的气罢,团圆宴都不来了。”

我垂首不语。

宫宴结束,我溜到左相府去见晚月。

她院儿里的丫头精的很,特意给我留了一扇窗户。我翻进来后脱下暖裘停了停,等到寒气散尽才靠近她。

“好啊,谢大才女又倚在榻上看书,也不怕熬坏了眼睛。”

她眼抬了抬,撞进明烛的暖光里。瓷白的脸像庙里的菩萨,笑起来又多了鲜活气儿。

“见着人了?右相家小公子知书达理,你可别太粗鲁,平白吓坏人家。”

“算了罢……”想起那张可怜又有几分清冷的脸,再和眼前的晚月一比。“凭着脸有些像你,这胆子必不会真小。”

她莫名眉眼弯弯的大笑,手里那卷书顺着裙摆滚到地毯上。我上前拾起,是一卷没读过的兵法。

“这一招损失大了,宫里能安插的棋子少之又少,那个领他更衣的太监便这么毁了。和他交好,真能撬动右相那个老狐狸?”

她不客气的夺去书。

“臣女什么时候叫殿下失望过?”

3

晚月当然从未叫我失望过。

没过几日,我就收到了右相府宴会的请帖。

我同右相无甚交情,同他府上的庶女更是势同水火,那这请帖嘛……

只能是那一位郎君了。

“殿下。”

苏锦瑜迎风站在相府门口,见到我来眼睛亮了一亮。我莫名好笑,像是瞧见晚月养过的没断奶的小狗。

我便朝他一笑。

苏锦瑜被养的太娇,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听说、听说殿下喜欢梅花,家父、家父园中种了珍品,昨日才开。”

我闻弦而知雅意,“劳锦瑜带我这个俗人一观。”

“是……”

他悄悄拿眼看我,被我一看又连忙缩回去。初见时月下君子的形象给我印象太深,如今再瞧,又和晚月半分不像了。

人算不如天算,还没赏着梅花,我先听到了一片狗吠。

“你们近日可看见左相家那个病秧子没?一到冬日就不见人出来,回回都以为要死了,却总还苟延残喘着惹人烦。”

“人家同公主殿下关系好,宫里的御医可是日日在左相府里候着呢。就算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想死也难死成。”

“哎,我怎么听说这关系好不是一般的关系好。她们自小同吃同住,亲密非常,宫里人还传是磨镜……”

4

“公主殿下恕罪!”

我冷冷的盯着趴在地上的三个后脑勺,面无表情的听着此起彼伏的求饶声。

为首的是向来和我不对付的右相庶女苏琼,她曾经在宫宴上说晚月是天煞孤星。被我当场打歪了鼻子,养了半年才好。

真不长记性啊。

千不该,万不该咒晚月命短。

我自小练武,一脚踩下去,三个堆在地上的脑袋,就会如西瓜一样炸开……

“三姐实非有意,草民恳请代她受罚。”

苏锦瑜跪在苏琼身前,挺直着腰背紧张又羞愧。

我动了动脚尖又定住,忽而笑了。

“无稽之谈本宫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况且今日在此的不是什么公主,仅是苏锦瑜的友人而已。”

他怔怔道,“殿下……”

我如今的权势,不足以杀了她全身而退。那不痛不痒的惩罚,也没什么意思。

且留到日后罢。

不相干的人溜得飞快,赏梅的人却同样没什么心思了。我对花花草草并没什么偏爱,传出去的喜欢梅花,也不过是晚月爱梅。

5

赏梅结束没几天,京中人人都传我和右相嫡公子交情匪浅。而约定好几日再见的人,却迟迟没有递来消息。

估摸着是向来保持中立的右相,在家气得打孩子罢。

我没能笑得长久些。

母皇手底下的暗卫突然登门抓人,把我摁在太和殿冰冷的汉白玉上。

素日疼爱我的大哥二哥也围在一旁,换了张震惊痛心的脸。

母皇看起来更疲惫了。

“孽障!你把老三怎么了?”

“三哥?儿臣同三哥许久未见了……”

“还敢狡辩!”

白瓷做的茶盏正摔在我额上,放凉的温水泼了一头一脸。

我沉下脸色,“没有做过的事,儿臣为什么要承认?”

“好啊!”母皇捂住起伏的胸口,指向殿内跪着的另外一人。“你可认得他?”

我认得他,是跟三哥最久的随侍。

“三皇子带着小人周游各地体察民情,恰好撞见陈县县令搜刮民脂民膏。一查之下背后的靠山正是您,三皇子实在没想到,竟然会被亲生妹妹在回宫路上伏击,现在踪影全无啊!”

“荒谬!”

我站起来厉声呵斥。

二哥状似规劝道,“四妹,不要忤逆母皇。”

“传旨,着大理寺查案。未找到三皇子前,将四公主入狱,任何人不得探望。”

母皇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把我压入刑部大狱里。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发怒了。

她和许多帝王一样,觉得自己膝下的儿女该一团和睦。尤其我们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关系只有更近。

而如今,一个皇子说失踪就失踪了。

6

“你何必亲自来一趟?这地牢潮湿阴森,侵入了寒气又要大病一场。”

我从草堆里站起身,隔着栅栏对缓缓而来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道。

晚月扯掉兜帽,精致的绣鞋小心的避开一团水渍。

“我在府里担心你,同样要大病一场。”

我失笑,接过她递来的食盒。

“他到了哪?”

晚月语气淡淡,“运气不错,正躲在崇明山里。”

“到此为止了。”

我那好三哥是绝活不下来的。

也不知他对我早有怀疑还是怎的,竟阴差阳错查到我私造军械。他当然大喜过望,恨不得立马飞到京城弄死我。

谁让他九岁那年做过亏心事呢。

我还记得他牵着四岁的我,手掌潮湿又冰冷。赶走所有的宫人,推我下池塘去和锦鲤作伴。

晚月为了救我,落下了一身病。

现在,该我送他去见锦鲤了。

晚月转身欲走,“看也看过了,我……”

“有人来了。”我脸色一变。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晚月会意的重新披上兜帽,匆匆躲进临近的阴暗处。

而那人几乎前后脚的进来。

7

“锦瑜?”

那双担忧的眼睛望着我,我意外又不意外是他。

“殿下。”

他匆匆冲过来,逾越的捉住我的手。

“您可还好?他们对您行刑了吗?我在这儿陪着殿下,家父也在外奔走搜集证据,很快就能把您救出去。”

我皱紧眉头,斥责道。

“简直是胡闹,你父两朝元老,何必掺进这些腌臜事里?正是风口浪尖上,你本不该来!”

“我知道,我全都明白。”苏锦瑜顿了顿,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希冀的望着我。“那您明白我吗?”

右相身为滑不溜手的中立派肯为我出力,苏锦瑜在其中当然功不可没,而这些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那抺希冀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我郑重道:“君心似我心。”

“若此番有幸出狱,我便求母皇为你我……赐婚。”

想登上那个位置,势必要获得右相的支持。而苏锦瑜是他仅有的儿子,又养的这么单纯天真,联姻不失为一条出路。

恐怕不得不上贼船的右相也是这么想的。

三言两语总算把激动的他哄走,晚月从阴暗里缓缓走出。

“早知走快些,白在这儿站了这么久,还撞见殿下好事将近……”

“你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哭笑不得,“我能打动右相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我倒是清楚,可瞧你乐在其中呢。”

8

用不着右相出力,案件就有了新的进展。

大理寺少卿向来是刚正不阿的保皇党,一查之下发现那所谓三哥的随侍,竟然和大哥府上的人有联系。

可那贪污的陈县县令,每年都是给二哥送的孝敬。而侍从准备用刑的前一夜,又不明不白的死在地牢里。

母皇堪称勃然大怒,派出数百军队搜寻三哥,也就此把我从地牢里放出来,还赏了一笔不菲的珍宝。

我再从自己库房里拿出一些,挑挑拣拣送到了右相府。

这老狐狸再没往常游刃有余的样子,而是一脸怒意的对着拐走他儿子的我。

“殿下何必如此装模作样?也不知你给瑜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苏锦瑜不满的挡在我身前,“爹!”

“你真是……”

右相脸气的青一阵白一阵,又舍不得对自家儿子发火。

我叫苏锦瑜先去整理礼物,说要和右相商量什么时候向母皇提婚。等他眼巴巴的走了,堂内的气氛紧绷了许久。

无人知道我们谈了什么。

但我满意的走出了右相府。

9

“嗖!”

锋利的羽箭正中目标,高大的身影倒在了茂盛的草堆里。

每年母皇都会组织春猎,而崇明山自古便是皇家猎场。往年做筹备的都是大哥,可惜如今他跟二哥都被关了禁闭。

我来猎头鹿。

刚才那头不是,我重新搭弓射箭,这次才是一只漂亮的梅花鹿。

吩咐侍从给鹿放血,送给晚月补身体。还有苏锦瑜也弱,他那儿同样需要一些。

第一头不用的猎物暂且被收起来。

气候渐渐转暖,草木萌出了新芽。

大概是母皇的身体撑不住,今年的春猎开始的格外早。即使射中了头彩,她的脸色也不见得多高兴,只勉强鼓励我和五弟下场。

往年我都是和晚月待在一起,今年特意去问了苏锦瑜。

已是初春,他仍裹着素色的大裘,温柔又希冀的望着我。

“我便不去了,殿下能再为我射一头鹿吗?”

“……当然。”

我随晚月慢悠悠的策马进了猎场。

她瞳色偏浅,定定的看着我时,像极了山间惑人的精怪。而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看了许久了。

她叹了口气,“温柔乡,英雄冢,殿下。”

我难得无法回答她。

10

没走多远,我真的撞见了一头鹿。鹿的眼神有一种野性的纯真,和某双单纯漆黑的眸子意外的相像。

我渐渐追着它,深入了密林。

箭刃忽的破空而出。

而同时茂密的丛林里,也朝我们飞来一只箭。

“晚月!”

我急促的从马上跳起,抱着晚月扑倒在地上。那只朝她来的箭到底没躲过,幸好只是射在了我的肩头。

“怎会!”

晚月不可置信道。

今年的猎场我们早就清理了一遍,绝不可能有人埋伏。

她摁住我的伤口,快速又清晰道。

“还能走路吗?不能走的话我背你,我们离中心并不远……”

我眨了眨眼,朦胧的视线仍旧没变得清晰。我不敢告诉她,箭尖上好像淬了毒。

或许必死无疑。

可我还不能死,这冷箭是针对晚月的,刺客还没揪出来,他还会继续下手。

会是谁呢?

“殿下!”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勉力看过去,是不知从哪儿跑过来的苏锦瑜。

他衣衫凌乱的喘着气,大惊失色的望着穿透我肩膀的箭刃。

焦急道:“我学过些粗浅医术,殿下不要动。”

我一面同意,一面又让晚月赶紧策马去找太医。她很不放心,却又不得不指望苏锦瑜的医术。

他医术不算粗浅了,拔出箭的手法比我还要老辣。又恰好携带着金疮药,撕下衣料简易的包扎好。

我等他做完,估算着晚月足够跑到安全的地方。才骤然出手,掐住了他削瘦的脖颈。

11

“殿下。”

他惊愕又难过。

“别装了。”我强撑起手上的力道,“出现的太早也太巧了,不是你又能是谁?直说吧,你想做什么?”

“殿下,你开始看不清眼前了。”苏锦瑜毫不惧怕掐住他脖颈的手,脆弱天真的神色一扫而空。

他漆黑的眼睛像口幽深的古井,“你越用力,毒素会蔓延的越快。这是我为她准备的,我从没想过用在你身上。”

他说的对,我掐紧的手掌不受控制的松开滑落。被他轻轻的抓住,用柔软的脸颊蹭了蹭。

而我几无知觉。

“我知道殿下想要什么,只要把她杀了,我们请陛下赐婚,一切都会比你跟我爹商量的更好。

殿下,你说好不好?”

我艰难的朝他摇了摇头。

皇位重要,江山重要,但晚月更重要。

从她用了半条命把我从水里救出来时,我就发誓要死在她前面。

可惜我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原以为苏锦瑜是单纯天真的兔子,没想到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蟒蛇。

“你会死的,你就那么在意她吗?她比你的命更重要吗?殿下,你答应了要和我在一起的……”

剩下的话,掩没在唇齿之间。

他一点一点的吻着,细密的如同春风。又像密密麻麻的菟丝子,柔弱的极尽攀附着。

我尝到了他甘甜的浸液,尝到了他柔软的舌尖……

也尝到了,苦涩至极的解药。

12

我满心复杂的等来了太医。

尽管服下解药,却也没那么快起效。然而这少说在太医院呆了三十年的老太医,只字不提箭上有毒。

察觉到我的注视,两颊酡红的苏锦瑜腼腆笑了笑。

我是真的太过于小看他了。

他的手,竟能伸到宫里去。

“殿下?”

晚月随我入宫照顾我,见我出神,连忙用手背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

“还好没发热。”

满宫只点了几个蜡烛,那些宫女太监全被打发的远远的。我望着被渡上一抹暖光的她,想起了数年前。

也是昏黄的黑夜里,从池塘里被捞出来的两个湿漉漉的小女孩儿,紧紧的抱在一起。

后半夜,晚月就发起了热。

她对我这样好,几乎等同于我的半条命。我应该平淡的告诉她,那只冷箭是苏锦瑜放的,而不是任由她费心思的猜来猜去。

我们之间从来无话不谈,没有秘密。

但,我奇异的开不了口。

月下的翩翩君子、梅花旁的单纯少年、中毒时的抵死拥吻……

种种景象纠缠在一起,情感上我知道他独一无一二,理智上又觉得他和晚月太像了。

一样的性情多变,一样的多智近妖,一样的……心狠手辣。

“殿下,苏锦瑜出现的太过巧合……”

“不。”我听见自己说,“不是他。”

烛影映在她白皙的脸上,我没等到她的反驳,只看到了温润静谧的眉眼。

“好。”

13

我的伤势还没好全,一则皇室的惊天丑闻就被散布于大街小巷里。

三皇子的尸体,在大皇子府的水井里被发现。据说是一箭穿心,失血过多而亡。

而那只箭,又有二皇子府的标记。

母皇闻讯吐血昏厥,太医院提着脑袋守了一天一夜。母皇才从昏迷中醒过来,意外的没有发怒,只是冷静的传我过去。

穿过不知跪了多久的大哥和二哥,我担忧又孺慕的跪到了母皇床前。

她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仅仅过去两天,头发就花白了大半。

没人敢说,但无人不知。

这是帝王的日薄西山。

“焱儿。”她吃力的支起身体,挥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是你做的吗?”

“母皇,您说什么?”

我困惑的望着她。

某种帝王威势仿佛在虎视眈眈,她没回答我,混浊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

“你想要皇位吗?只要你想,朕现在就立你为太女。”

我恰到好处的加重呼吸,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儿臣并无帝王之能。”

“好焱儿。”母皇真心实意的微笑起来,“朕封你为护国长公主,封地在充州,食邑万户。赐予你保管传位诏书,等朕死了,就把皇位传给……”

当我手捧一卷诏书出来后,清晰的能听见来侍疾的所有人加重的呼吸声。

临危救场的左相和右相,看向我的眼神格外有深意。

我不合时宜的想起他们膝下的晚月和苏锦瑜,都是仅有的嫡子嫡女。有子嗣艰难的原因在,也有两座相府风水不好,容易一尸两命的缘故。

叫我想起传言母皇被立为太女之后,皇宫里的风水也开始不好。不仅一尸两命,连长成的远房皇室宗亲都立不住。

从现在起,皇室的风水会更坏的。

大哥二哥连带着后来的五弟,看我的眼神格外炙热恳切,恨不得把传位诏书抢到自己怀里。

而母皇封我为护国长公主,又把食邑封在离京城甚远的充州,他们彻底没了最后一丝忌惮。

我暂时成为了京城里的香饽饽。

14

左相府里。

“陛下属意谁?”晚月坦然的问出口,“我们总要做些手段。”

我也不意外她会问,就算她不想知道,被拉上贼船的左相总要知道。

“大哥的运气好。”

晚月皱紧眉,“看来这些时日烧的火还不够狠,陛下还对他们有所期待,我原以为……”

我嘲弄的笑了笑,“没亲眼见到,母皇总会抱有侥幸的。”

从左相府和晚月商量到入夜离开,我不惊动旁人回了宫殿里。

本就少的可怜的宫女太监都很听话,看不见也听不见。

“什么人?”

我抽出挂在床幔旁装饰用的利剑,锋利的刃在月色下闪过银光。

垂下的床幔探出一只玉白的手,缓缓挽起,渐渐露出一张酡红俊俏的脸。

“殿下,是我。”

“苏锦瑜,你胆子真大。”

我平淡的陈述着事实。

这些时日投怀送抱的美男不少,但有能耐送进我宫殿里来的,还真是头一份。

我对这副美男春睡图没什么感想,也没把利剑收回去,而是极快的将剑尖抵在他脖颈上。

“你就不怕,我想杀你。”

15

他被抵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带动着剑尖向下蜿蜒出一道潋滟的红痕。

夜色里亮晶晶的眼晴冲着我毫不在乎的笑。

“殿下,您上次就想杀我了。但最后毕竟没杀,您舍不得我。”

舍不舍得,不是他说了算。

少顷,我收剑还鞘。

“你来做什么?”

他状似乖巧的答,“给殿下暖床。”

“哼。”我嗤笑一声,并不信他。“右相教出的儿子,倒比小倌楼头牌还有味道。”

他骤然被如此羞辱,总算沉下脸来,眼神凶的像狼崽子。

“您还去过小倌楼?是哪一个头牌?竟然敢勾引您……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后面的话太轻,我没听清楚,也懒得和他计较这些。

“夜已深了,苏公子也不想半夜被当成贼捉回右相府吧。有什么事,请直言。”

“爹爹托我来问婚事,还有传位诏书写的是哪一位?我都要嫁给你了,不能连这些都不告诉我,却跑去告诉那个人。”

我心中一冷。

他的爪子伸的太长了。

“我是猜的,看来猜中了。我能进来是不认识你前安插的棋子,明早我就全收走了。你我夫妻一体,请殿下万勿怀疑我啊。”

见他似有几分真情,我到嘴的答案顿了顿。

“二皇子。”

“竟是他。”苏锦瑜很不满似的,又古怪的笑起来。“陛下没有发现殿下的好,只有我发现了。”

不,绝不只有他。

我到底没能把他赶走,他和晚月最大的不同,就是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的黏。

但我也不可能和他同床共枕,躺进犹有余温的被褥里,我背过身去,对坐在椅子上的他眼不见心不烦。

我原以为自己睡不着,毕竟他的注视强烈又显眼,我也不习惯有人在身侧。

但等我睁开眼,天色已然大亮,苏锦瑜已经不见了。

心腹上前,告诉我有两个婢女意外跌入枯井而亡。

想必,这就是他的收走。

16

想知道密诏内容的,当然不止他们两个。有些人的试探能推诿,有些人的邀请却不能。

“阿姐,今日你肯来,实在是为弟之幸。”

五弟难掩激动,亲手为我斟满一杯茶。

明眼人都懂,被封为护国长公主的我,要想利益最大化,只能选择一个兄弟站队。

“不。”我慢慢的笑了起来,“五弟能邀请我,才是我的幸运啊。”

他骤然站起身,尽管从我拒绝了大哥二哥的邀请上已经能猜到什么,但得到如此明确的暗示,谁能不为那个位置激动呢?

“竟如此!阿姐,非是为弟不信你,只是事关重大,可否亲眼让为弟一观?”

我摇了摇头,“母皇最多让我知道诏书的内容,那天只是过个明路,怎么可能真的让我收着。”

“实在可惜。”五弟先是遗憾,紧接着就狂喜起来。“母皇果然最看重我,等我登上了那个位置……”

我冷眼看着,打断了他的畅想。

“五弟,诏书虽立,路却不是一帆风顺的,你还是要早做打算。”

“什么打算?”

“大哥二哥就算再怎么惹母皇厌恶,也终究没被废皇子身份。母皇一朝不测,他们会心甘情愿按诏书上来?”

“对!阿姐说的没错!”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我选择了五弟,京中局势再度变化。

大哥二哥就是傻子也迷过来了,原本斗成斗鸡眼的他们联手对付五弟。而有传位诏书这个定心丸在,一些重臣坚定的站在五弟身后,两方斗的不可开交。

知道内情的左相和右相稳如泰山,反而在这浮躁的朝堂上格外突出,被看进眼里的母皇赏了不少东西。

朝堂上两方致力于把对方搞下去,闹得实在太过,臣子们直接换了一大批。

我知道,母皇在冷眼看着他们。

17

在越斗越激烈的情形下,宫里迎来了又一年的年宴。

我不想多事,饮了几杯就借故醒酒。

然而漫步没多远,竟不知不觉又到了去年的梅园里。思及种种抬腿刚要走,就瞧见里面裹着白色大裘的身影。

一切恍若昨日。

我鬼使神差的深入,那抹身影愈发清晰。

精致白皙的侧脸微微抬起,正垂着眼轻嗅雪中的红梅。

人比梅更艳。

“苏锦瑜……”

“殿下。”她惊喜的偏过头,神情却短暂的凝固了。“您醉了。”

那是晚月。

竟是晚月。

我忽然想起,她去岁病重没能参加宫宴,但前年我们分明曾约好,于宫宴梅园赏月。

我忘了,但她记得。

不止如此……

“今夜……饮得过多,抱歉。”

醉不醉,连我自己都不敢肯定了。

她浅咖色的瞳孔颤了颤,“殿下……”

后面的话被乍然响起的金戈之声掩盖,如计划中一般,有人逼宫。

我顾不上她说什么,连忙护着晚月就此躲藏。现在不该我们出面的时候,是那几个皇子之间的博弈。

烧起的火光亮了半边宫殿。

我提前有提醒,但也不知,他藏好了没有。

18

天将亮时兵戈声才止,我们寻着小路回主殿。事情已经到了尾声,依然如计划中一般。

早得知消息的五弟英勇护驾,放手一搏的大哥被当猪一样的捆起来,旁边躺着被他误杀二哥的尸体。

母皇似乎又老了十岁,冷静而平淡的下旨。

“大皇子不孝不悌,当除名宗室,贬为庶人,发配三千里。”

身着银甲的五弟骤然露出喜色。

这一套流程下来,就算皇室中人全死光了,也轮不到变成庶民的大哥了。

“母皇!您不能这么对我啊!我是您的第一个孩子!您怎么这么狠心?”

大哥蛆虫一样的挣扎着,祈求最后的机会。五弟畅快的嘲笑败者,群臣隐秘的划分派系。

我扫了一眼,苏锦瑜好端端的缩在右相后,还有闲心冲我笑。我于是走上前,搀扶起或许摇摇欲坠的母皇。

宫宴草草结束。

当夜,这个再一次失去孩子的可怜人,发起了高热。

五弟在京中已无对手,母皇又缠绵病榻,皇位堪称近在咫尺。这时的他着急又不着急,旁敲侧击的暗示我。

——阿姐,你该去充州封地了。

那块地富庶,但离京城甚远。

所有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母皇的用意,尽管如此,本朝有一位女皇,就足够让他们对所有女人升起一丝提防之心了。

他催的越来越急,也越来越紧。卡着拖字诀即将失灵的点,我终于松口,并提出一个要求。

让未来的皇帝亲办送别宴为我践行,享受全天下顶级的尊荣。

马屁拍到位了,五弟当然无可无不可的同意。

19

“殿下,成败就在明日了。”

晚月第无数次的查漏补缺,生怕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明日,不容有失。

饶是我向来冷静,思及明日,也不由心潮起伏。

机会,权势,富贵……

“殿下,好好睡一觉吧。”晚月整理着满桌的密折,“您会得到您想要的。”

“当然,我会的。”

次日我竭力维持平常的神态,从容的到了践行宴上。令我意外的是,苏锦瑜竟然也来了,并且和晚月在避静处偶有交谈。

我借着喝酒凑进他的席位,压低声音警告。

“右相应该告诉过你,今日你不该来。还有,你同晚月讲什么?”

他借着袖面遮脸,古怪的莫名兴奋起来。

“你我夫妻一体,您在的地方,我就该在。谢晚月与我一同侍奉您,我们关系好些,您该高兴才是。”

若如他所说,我确实应该高兴。但心里总有一块地方,隐隐有些不对劲。

“此酒为阿姐践行!”

五弟春风得意的游走在为他而来的许多官员中,终于想起了宴会的主旨,高声喝了一句。

我匆忙回到自己的席位,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同样举起了酒杯。

喝下不多不少的一口。

20

“此去充州,山高路远,我与阿姐,或许此生不复相见。”

五弟甚至在眼角挤出几滴泪,接着唇角涌出了成串儿的鲜血。

“太医——”

人群骚动一片,围住了捂着胸口倒地的五弟。不少怀疑的视线已经扫到了我的身上,我静等着自己喝下去的毒酒发挥作用。

但我先听见了身旁,来自晚月侍女的呼喊。

“谁来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也中毒了!她方才喝光了公主案上的酒!”

我僵硬的转过头。

艳红的鲜血刺激我的眼球,入目所及仿佛都是红色的。我死死的抱住她,将手指塞进她的喉咙里。

“吐出来,我命令你,全都吐出来。”

那是鸩酒啊。

我原计划自己喝一口,洗清所有嫌疑,赌一把不会有事。她怎么敢?怎么敢全喝了!

晚月吐不出来,也不想吐。

她凶狠的咬了我的手一口,才能发出含混的字眼。

“殿下,后续我全部安排好了。只是可惜,无法和您同在朝堂之上了。不过没关系,我在天上会看着您。

您……勿负初心,不要和当今陛下一般……为人所制,可以封苏锦瑜为后,但不可尽信……此人。”

我像看仇人一样的看着她,“太医很快就来了,你会没事的。”

她漂亮的浅色瞳孔开始涣散。

“还记得那一年,殿下选我为伴读。我们在梅园里爬上爬下,折梅花做锦囊,那时的我们,多快乐啊。”

可惜,再也没有那样快乐的时候,也没有那样坦诚的时光了。

21

晚月彻底没了呼吸。

这是我第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无法挽回。

我站在炙热的阳光下,却觉得五脏六腑都是逼人的寒意。

明明我曾经发誓要还她半条命,到最后,竟然欠她更多。

她不在了,我以后能和谁说话呢?

我茫然的呆站着,理智上知道应该去看五弟展现姐弟情谊,又或者崩溃恐惧顺从晚月的死洗清嫌疑。

可我仿佛只会站着似的。

苏锦瑜终于露出了自己长袖善舞的一面,将局面理的井井有条。该通知母皇的去通知,该请太医的去请,该找出凶手的去找。

等太医到了,两具尸体都凉了。等母皇派人来了,凶手也终于抓住了。

大哥供认不讳,隐秘的望了我一眼后,选择了当场自尽。

母皇风烛残年的身体终于走到了寿命的尽头,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眼神复杂的望着跪下的我。

“焱儿,你赢了。”

对,赢家是我。

可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母皇自顾自的絮叨,像在回忆,也像婉惜。

“朕实在是幸运,父皇垂垂老矣时,不得不将我立为太女。宫内数年无所出,宗室内罕有血缘。

当然,人不能一直幸运。到底是要靠自己,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你比朕幸运,只是因为你比朕狠。”

我垂首不语,眼里心里全是晚月苍白的脸和鲜红的血,间或夹杂着左相的哀恸。

“好了,你是我的女儿。大局已定,让我用余下的生命再为你做些什么吧。”

我或许听清楚了,或许没听清楚。

按部就班的遵循晚月原本的计划,在热热闹闹的朝臣面前,宣读了传位诏书。

“奉天承运……为江山之永固……特则四公主为皇太女……”

群臣沸腾。

聪明人立马就想明白,这一对母女用传位诏书戏耍了整个朝堂。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

所有的血脉死的只剩四公主,而女皇着人证明诏书真实性后就一死了之。而朝堂上顽固的老臣早在之前几个皇子斗争中,被撤掉了一大半。

“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最终,朝堂上只余此起彼伏的声音。

22

“让我进去!”

上书房门外,听声音是苏锦瑜又在闹了。

我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批折子,没成想,他这次竟然能闯进来。

“殿下,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凶狠的掀翻所有折子,“我为您呕心沥血筹谋,您如今就这么对我吗?”

他的眼眶,甚至委屈的泛红。

我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依然被蛊惑似的,吻了吻他的眼角。

“你的眼睛真像她。”

他羞红的脸一瞬间霎白。

“又是她!一个死人如此阴魂不散!”

“你再提她,你也就会变成一个死人了。”

我松开掐着他脸的手,慢斯条理的擦干净。

“殿下,您这样对我不公平。我最先提出的是牺牲我自己,只是她不同意而已。她说,要在天上看着我们幸福……”

银亮的长剑刺破表面的肌肤,横在寒毛直竖的脖颈上。

“你会是皇后,仅此而已。”

我冷淡的用剑尖抬高他的下巴,端详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有册封大典都不举办的皇后吗?你宁愿光明正大的立她为左相,都不愿意光明正大的迎娶我吗!”

“这是孤欠晚月的。”

幼时我们就畅想过未来,若我为皇,一定会封她做左相。现在她不在了,大批女子出现在朝堂之上,但没一个人是她。

我要所有人永远都记得她。

那她就永远活着。

我对苏锦瑜彻底失了耐心,叫失职的侍卫把他拉下去。阻止宫女清理满地的折子,我弯着腰,找到了才写好的一叠纸。

一张一张的塞进炉里燃烧,纷扬出许许多多的灰色碎末。

残页翻动,如同看不见的手在阅读。

页上的字力透纸背。

“……孤与晚月,幼时相识,少时相知,风雨共济十数载,友人而已。

然得此友人,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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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时间:2023-05-17 16: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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