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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篇 往事悠悠(上)

巍巍太行,苍雾霞光,青山幽幽,山岭横亘南北,蜿蜒不断,恰似一条巨龙瞰视着莽莽神州。万古悠悠,俯仰千载,太行山读尽了亿万年来的沧桑,险峻的山壁上隐隐可见远古的图腾,耳中依稀传来炎黄雄浑悲壮的战鼓声声。

山中,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虎正绕着一个身穿红袍的魁梧男子不停转圈,喉中不时发出的低沉叫声显示了它内心的不安。忽然,白虎一声巨吼,冲着那正闭目养神的男子大叫:“麒麟,我妖族被那些个巫人逼得无处容身,你就当真不理了吗?”虎口中吐出的竟然是人声,却不显得诡异,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被称做麒麟的男子依旧闭着双眼,只是略有些无奈的说道:“当年我曾和神农相约,与人类互不相犯,现在怎可背弃承诺……”

“什么狗屁承诺!我妖族就该任他们欺压么?”白虎不满的吼着,可麒麟却始终闭着眼,也不回答。白虎等了许久不见麒麟表态,悲愤的道:“麒麟,你不管,我管!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变成人?该做什么才能和你一样强大?”

麒麟叹了口气,睁开双眼,道:“有些事,不是变成人,变得强大就能解决的……”

“我不管这些,你只要告诉我该怎样做就行!”

麒麟再摇摇了头,伸出一只手,一团跳跃着的火焰在手心上出现,平静的道:“小猫,静下心,看这是什么!”

白虎愤然的挥动两下爪子,颈中长毛根根竖起“别叫我小猫,还有,你麒麟属火,但我不是,看火又能有什么用!”

麒麟手一捏,火焰消失于无形,随即他又弹出一根手指指向空中,若有若无的微小气流在指尖欢快的打转,又道:“看,这是什么?”

白虎瞪大了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虚空,不满的叫起来:“那是你的手指头,别的什么也没有!”

麒麟看着白虎,神色肃穆“平心静气,这不是用眼睛看的,要用心去看,当你明白了这是什么,也就能变成人了。”

白虎听了这话,更加躁动不安“平心静气!我怎么能静的下来!先被人从老家赶了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住下,哪知没过五十年又被撵走,再另外换了个窝,但那些该死的巫人又来了,要不是我跑得快,我的皮可能就已经是献给他们那狗屁大神的祭礼了!换了你,你能静得下来吗?”说到这里,白虎猛的挥爪击向地面,顿时烟尘飘飞,地上出现了个一人多深的大坑。

麒麟沉默下去,半晌不语,却突然转头望向南方,眼里闪过一道厉芒,冷冷说道:“这些年来殷巫们的确是越来越猖狂,现在居然欺到我的地头上来了!”

白虎心中疑惑,但没过多久,南方传来熟悉的人类气息,回想起流浪百年的辛酸,他心中怒火升腾,力量从体内猛烈爆发出来,在空中搅起阵阵旋风。

麒麟察觉空中气流突变,变得狂乱且带着极强破坏力,诧异的看着白虎道:“原来你也还有些操风的天分,看来过不了多少年你就能化身人形了。”又转头望向南方,用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说道:“他们来了!”

白虎凝神望去,一个人影在阳光中若隐若现的前进,到了麒麟身前逐渐清晰起来,现出一个身穿黑色拖地长袍的中年人,黑衣的胸口处绘着太阳图案。麒麟微一点头问:“比干?”被称做比干的黑衣人露出一个微笑算是应了。麒麟向右后一转身,看着树下阴影,阴影一阵晃动,又走出一个黑衣人,不同的是他胸口绘的是一轮明月。“你是箕子?”黑衣人又是一笑应了。麒麟再一转身,对着一块岩石叫道:“微子,出来吧!”石头奇异的扭曲,现出一个全身绣满星辰的黑衣人。

麒麟脸色阴沈下来,冷冷说道:“日月星辰,巫门三大长老居然都来了,请问有何用意?”

“吼!”他身边的白虎见着了巫门中人,再也按捺不住百年来的仇恨,又依仗强援麒麟在身边,猛烈咆哮着,人立而起,朝离他最近的微子双爪齐挥,两道气弧带着凄厉的啸声射向微子。微子脸上笑容不改,抬起双手在空中画出一个个星图,气弧一到他身边,仿佛游鱼穿波,星没浮云,竟丝毫没有激起半分微澜。微子脸上笑容更甚,双手平推。顿时,白虎只觉得身周四面八方凭空出现了满天星海,一张网般缓缓逼了过来,无形的强大压力使他战栗,环顾四周却没有一点空隙,不想挡却又避不开,心中忽然升起一种绝望的感觉,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麒麟,却见麒麟仍是一脸冷漠,没有半点要出手的意思。这时星网已压到了身前,点点星光在眼前闪耀,白虎把心一横,发出一声怒吼,向星网猛冲过去,但还没等他出爪,已感觉撞上了一张坚韧的网,无论怎么用力都像是打在了棉花堆上,同时每一次挣扎,每一次挥爪都让自己在网里陷得更深几分。

微子看着白虎的窘境,眼里闪过鄙夷的光芒,双手一合,那张星网开始向内收缩,缓慢却有力。片刻后,白虎无力的瘫在地上,身体像是被无数根绳索捆了起来,连嘴也张不开,只能愤恨的从鼻中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比干向麒麟淡淡说道:“麒麟毕竟是麒麟,不是这些晚辈们可比的!”却是在嘲讽眼前的麒麟连后辈都见死不救。

麒麟眼角抽动,带着怒意道:“我去帮他,然后让你们偷袭?哼,他若死了,天下所有巫门弟子永远不得安宁,你们也不会一直都在一起!说吧,来干什么?”

“我王有令,朝歌千里之内,不得有妖孽存在。”

麒麟圆瞪双眼,心中也如同白虎一般燃起了滔天怒火,体内的气爆了出来,宽大的袍袖鼓荡着,沉声问道:“包括我,麒麟?”

比干向麒麟投去嘲讽的目光,脸色却没有变化“无论什么妖怪!”

“你们忘了祖先的遗言吗!伏曦将这八百里太行交给了我,神农允诺过,永远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你们都忘了吗!”

“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王是帝辛!”

麒麟全身剧烈抖动着,心中的愤怒溢于言表,忽然仰天长啸“好!好!好!既然你们背弃了远古的承诺,那我也就不必再遵守不伤人的约定了!”话音刚落,麒麟伸足猛的一踏,地面顿时一片暗红,无数条炽热的火柱从地底喷出,整个山岗变作了火的世界,只有白虎躺的地方仍是清凉如初。

比干手心向下画了个圆,一个明亮耀眼的光盘在圆中成形,挡住了上升的火柱;箕子双手高举过头顶,一弯残月隐隐浮现,将火柱压了下去;微子则是身体旋转,一颗颗冷星从黑衣中飞出,浮在身边,把火柱隔在体外。

麒麟摊开手,赤红的火焰从掌心冒起,分做三个火团击向三人。

看着火团飞来,比干却闭上了眼,空中吐出古老而神秘的咒语,又带动了箕子与微子。三人脚下是火海,口中却发出喃喃的声音,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巫术!麒麟想起了流传千年,令人难解却又极端强大的巫术,心中一跳,手上猛然加力,仍在半空飞行的三枚火球顿时化作了三条火龙,张牙舞嘴的猛扑过去。

比干眼睛忽然睁开,双手前推,一道眩目的白光从手里射出,刺向麒麟,而原本击向比干的火龙被这白光一冲,反卷了回来;微子面色柔和,手轻轻一挥,点点寒星散出,聚成了飘渺虚无的星河飞向麒麟,火龙却在闪烁的星光中逐渐暗淡下去,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箕子手平举在胸前,没有任何动静。

星河缓缓融合在光柱中,放出灿烂夺目的华光,七彩的烟气环绕在光柱四周,如同梦幻一般美丽,其中却蕴涵着无比杀机。麒麟面色凝重,手臂发出“喀啦啦”的声音,已变成了马蹄状,其上布满赤红色的鳞片,左手伸出挡在白光前,右手猛的一抓一撕。白光骤然闪亮,麒麟下意识闭上双眼,感觉左手压力一轻,右手也已撕开了星河,睁开眼心中顿时一阵轻松,随即又升起一种对巫术的蔑视:原来也不过如此!突然,死亡的气息从脑中闪过,一时间,麒麟只觉得掉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地狱,对死亡的恐惧就象枷锁一般套住了全身,竟升不起一点躲避的念头。此时,数千年的修心挽救了麒麟,他奋力偏开头,一道冷光从面颊边擦过,麒麟这才看见箕子脸上挂着嘲笑无知者的鄙夷表情。

呢喃语声再度响起,三名巫门长老脚下踏着奇异的步伐,手上比划着繁复的图案,口里念念有词,三人中心处一个古怪的光团逐渐成型。

麒麟脸上一痛,伸手摸去,却见到满手是血,原来刚才还是没能完全躲过去。他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鲜血,数千年来首次受伤,心中燃起无以复加的愤怒,腾空飞起,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身体在吼声中不断涨大,红衣变做了一片片火红的鳞甲,头上冒出两根龙角,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灼人的热气,却是现出了原形,紫色火焰围绕在如山般的庞大躯体外,强烈的压迫感充塞于天地之间。麒麟又是一声大吼,全身一抖,身边的火焰向四面八方射去,仿佛世间已成火的炼狱,仇恨的看着地面上三人,巨口张开,吐出一道苍白色的火焰,迅疾而凶猛。

比干停下动作,闪身进入光球,另两人游走不休,一个天青色的圆罩浮现在头顶上,恰好迎上了火焰,顿时,烈焰纷飞,把周围地面烧得通红,却没有一丝能进入罩内,不过可以看见罩子正不停缩小。箕子与微子手一甩,鲜血从指尖流出,却凝而不散,聚成一个个古老的字符,那些字符缓缓上升,贴在了罩顶上,立时青光大作,罩子也停止了收缩。

比干在光球中大叫一声,那光球开始冉冉上升,露出其中的比干,他正高举双手像是在像是在托着光球一般,额头上迸出一条条青筋。

光球离罩子越来越近,麒麟已经能看到那球中竟包含了日月星辰之力,日为表,月为骨,星为筋,合得天衣无缝,心里着急了起来,猛催火焰,却始终破不了那青罩!

光球与火焰终于撞在了一起,万物为之一滞,随即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火焰、强光与灰尘弥漫在天地之间,掩住了一切!

半晌,世间恢复清明,比干从地上爬起来,摇了摇满是尘土的头,看见箕子被压在了一棵烧得焦黑的树下,微子仰躺在一块石头上,把他们拉了起来,问:“麒麟呢?”还没等到回答,“嘭!”一个重物掉落在了白虎身边,却正是那麒麟。

看着麒麟满面凶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三人立刻全神戒备,比干问道:“是你自己离开还是我们送你离开。”

麒麟鼻中喷出一道微弱的火焰“殷巫们!你们原本高贵的血统已经因为与那卑微低贱且荒淫的王族通婚而玷污,你们看不清是非,分不出黑白,不思进取,夏巫已经因此而灭亡,现在轮到你们了,比干,总有一天,你们的王会挖出你的心脏;箕子,你将会被五匹烈马分尸;至于你,微子,你只能在阴暗的角落抱着祖先的灵牌哭泣!”

比干脸上浮起了胜利者的笑容,高傲的说道:“麒麟,伏羲的朋友,神农的恩人,我们尊重你,但如果你继续侮辱我们的王,那么,你就不用离开了!”

麒麟面色狰狞,口中不停吐出热气,却还是忍了下来,猛一跺脚,一股火流烧掉了白虎身上的束缚,大喝一声:“走!”

望着麒麟与白虎向西远远飞去的背影,箕子叹息道:“或许我们能把他留下来!”

比干摇了摇头“如果闻仲也在,我们不会放他离开,但是单凭我们三人,只能是两败俱伤!”

※※※

麒麟怒气冲冲的飞在空中,白虎跟在他身后大叫:“我们这是去哪?”

“秦川!”

“就这么走了!”

麒麟刹住身形,瞪着白虎,眼里似乎有火焰在跳动:“还能去哪?”

白虎挥动着爪子,嘴边胡须一根根不停抖动,咆哮道:“回去,打回朝歌去,用巫人的血洗去耻辱,把帝辛的头割下来,吊在朝歌的城墙上!”

麒麟张口吐出一道火焰,怒道:“蠢货,连三个长老我都赢不了,还说什么去朝歌,那里有上千个巫门弟子,去送死吗!”

“那就这么算了?”

麒麟冷冷看了白虎一眼,那眼中刻骨铭心的仇恨让白虎心中一寒。白虎还以为他将要说什么豪言壮语,可麒麟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转身飞去。白虎悻悻的挥挥爪,也跟着去了。

没飞多久,东北方又飞来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还在慢条斯理的叫着:“麒麟,等我!”

麒麟与白虎回过头,看见一只老龟和一条青蛟飞来,转眼便已到了眼前,那老龟缓慢的摆动两下头,咳了两声,再吞口口水才不急不慢的说道:“麒麟,帮我。”语速平缓,不带半点火气。麒麟看了看他,随即没好气的别过头,不去理那老龟,对青蛟问:“你有什么事?”

青蛟张开口,吐出长长的舌信“嘶,有个叫商容的老头带了一大群人到了我住的洛水,嘶,他们说我弄混了神圣的洛水。嘶嘶,他们居然还说我是蛇!嘶嘶,我是蛟,不是蛇!嘶……”

老龟在一旁插口:“麒麟啊!你可要给我主持公道啊!想当年禹要疏通大河,我老龟可是冲在最前面的,我带着他们过河,让他们坐在我背上,还要推开山那么高一块的大石头,有几千万斤重啊,比我的身体大了几百倍……我老龟劳苦功高啊,没有我,现在的人还都泡在水里啊……”

听老龟啰嗦半天还没说出什么事,麒麟越听越烦,一声大吼:“够了!有什么事快说!”

“巫人!肯定是那些该死一万次的巫人!”白虎在一旁叫了起来。

“对,就是那些殷巫,他们忘记了祖先遗训,忘记了我对他们比天还高的恩情……”

麒麟听他还在啰嗦,心中更是烦躁,凶恶的看着老龟,口里隐隐有火光溢出,老龟吓得全身一震,将头缩进了龟壳里,低声叫着:“别,别,我这就说。”麒麟口里喷出丝丝热气“老王八,别以为躲进乌龟壳我就奈何不了你,信不信我把你烤熟了!出来,快点说!”

老龟战战兢兢的探出头,双目已是泪眼汪汪:“那个不敬老的闻仲,欺负我年老力衰,要我爬出黄河,你想我老龟在河里住了一千多年,连禹见了我都要客客气气的,又怎会让他那小兔崽子,结果,你看我背上,被那姓闻的臭小子打成了这样,可怜啊我,都三千多岁的人了……”

麒麟看向老龟背上,暗绿的龟甲上现出几道白条,深深的凹槽嵌在一块块甲片间,看那一轮一轮的印记分明是鞭痕,心中暗惊,千年龟甲几乎无物可破,想不到那闻仲竟厉害到了这种程度,却又听到老龟诉起苦来:“这还不算完,我在河里那些子孙被砍杀殆尽,连只小螃蟹都被打成了肉饼,然后又追杀我三百里,我想去找龙王出来评理,可又不知道他在何处,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麒麟想起刚才自己的败绩,心中酸苦,不由垂下头去,白虎的大嗓门又在耳边响起:“你这算什么!我都被那些天杀的贼胚撵走三次了,现在又要换地方了!”

老龟伸长了脖子,不敢置信的问:“麒麟,你也被他们找上门了?”

麒麟头垂得更低,身上的火气也都收了回去,不再接口,这时又听白虎吼道:“还犹豫什么!我们一起杀到朝歌去,把人全都杀了!”

麒麟心中盘算了一下,还是觉得胜望太小,正打算否决,青蛟头尾一起摆个不停,先叫了出来:“嘶,不去,不去!”老龟眼里也露出惊恐之色,说道:“那闻仲说了,下次见到我就把我做成乌龟汤献给帝辛,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白虎圆睁双眼,大叫:“两个胆小鬼,你们还能去哪?”

老龟摇着头道:“麒麟都输了,还拼什么,我去东海,天大地大,他们总管不到海里来吧!”不等白虎再说话,尾巴一甩一甩的向东飞去了。白虎伸出爪子,作势欲拉,老龟却已去得远了,恼怒的转头看着青蛟,青蛟侧开头道:“南方有一条江,又大又长,湖泊还多,我去那。”身体一弓,向南方箭射而去。

白虎颓然放下爪子,迷惘的对着麒麟道:“为什么?为什么?”

麒麟叹了口气,道:“走吧,去秦川……”

白虎有气无力的问:“去那又能干什么?”

麒麟苦笑一下道:“我妹子在秦川的,她的修为不比我低,给殷巫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同时挑上我们两个!”

版权:起点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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