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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看,那两个人就是北飞的。”
在敦煌飞天宾馆的莫高窟餐厅里,老张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餐盘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伸手把额头上仅剩的一缕头发往后面的光头上撸了一下,就像黑帮分子接头一样,压低声音,向也在对面坐下来的李果递了个眼色。
“啊,北飞的招生老师也住这里?”
李果刚把盛着两片面包和一点蔬菜沙拉的餐盘放在桌子上,正准备端起杯子喝口难喝却著名的雀斑牌速溶咖啡提提神,突然听老张说北京飞航大学(简称“北飞”)的人也在这里,而且竟然就近在咫尺,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因为北飞正是他们德华大学的竞争对手,这次他们来敦煌招生,其实就是来和北飞抢生源的。老张立即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头,示意他轻声点,以免打草惊蛇。李果赶紧闭上了自己张开的嘴巴,还好旁边的人似乎都在低头窃窃私语,没有谁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昨天一天真是累坏了。他和老张一大早就到浦东机场搭乘从上海飞往敦煌的早班飞机,原以为下午就可以轻松抵达敦煌,还有时间去看看他很想去的莫高窟之类的地方。但没想到他们的飞机直到下午才起飞,又在西安中转了一下,到敦煌已经快半夜了。入住宾馆后他又洗了洗,等倒在床上已经一点多了。今天早上老张叫他下来吃早餐时,他还没有从长途旅行和睡眠不足导致的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完全苏醒过来。但现在突然听老张说北飞的人也在这里,他就像喝了杯双份的原版意大利“爱是陪你说”(espresso)浓缩咖啡一样,猛地清醒了过来。他端起咖啡杯,假装吹了吹杯里冒出的热气。其实这种从保温壶里倒出来的开水冲泡的速溶咖啡根本没有任何热气,只是徒具形式而已,但他还是勉强喝了一口,然后举起杯子遮住自己的脸,开始贼眉鼠眼地在周围的人里寻找北飞的招生老师。
刚才李果跟着老张来到这个设在宾馆一楼名为莫高窟的自助餐厅时,他还有点迷迷糊糊,现在他才有心思仔细看看周围的环境。这个餐厅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是个金字塔形的建筑。一共有三面墙。其中的两面墙上画的都是各种飞天、佛像,以蓝、绿、红三色为主,灿烂辉煌,尤其是那些飞天衣袂翩翩,或反弹琵琶,或横吹笛子,无不栩栩如生,飘飘欲仙,给人感觉此刻犹如正置身于莫高窟中用餐,耳边仙乐悠扬,让人有出世之感,浑然而不知肉味。李果想大概真的莫高窟也莫过如此。不过,他注意到除了自己在盯着这些飞天妹妹眉来眼去之外,旁边的人都在埋头吃饭,好像没有谁对墙上的莫高窟的仿真壁画感兴趣,像他一样东张西望,坐立不安。他转头朝第三面墙看去,这面墙其实是一扇巨大的三角形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的院子里成排的白杨树和已经开始闪亮的阳光。那两面画着飞天的墙边的长桌上摆着亮晶晶的长方形不锈钢布菲炉,靠玻璃墙的这一侧和中间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排铺着白色餐布的方桌,又让人觉得这个餐厅有一种融古典与现代于一体的感觉。可当他忽然看到玻璃墙上竟然绘制有这个金字塔餐厅的图案,还有咖啡杯上、餐巾纸上印制的同样的图案时,却忽然想起了建筑大师贝聿铭在罗浮宫广场搞的那座著名的玻璃金字塔,这让他顿时觉得这个建筑不无山寨之感,甚至有点不伦不类。
不过,对此李果并不惊讶,国内建筑山寨国外建筑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他感到惊讶的是餐厅里出现的奇怪的一幕。因为几乎每张桌子前都坐有戴着近视眼镜的人,他们穿着有领的Polo衫和圆领的T恤衫,前胸后背上还都印着大学的校名或者校徽,在吃东西的时候不时还交头接耳说着各种口音的普通话,发出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含混的响声,甚至让餐厅里反复播放的古琴曲《阳关三叠》的深沉苍凉的乐声都变得朦朦胧胧、虚无缥缈起来。一看即知,这些人和他们一样,都是来这里招生的大学老师。不过,他们还没换上德华的圆领衫,老张还是一副很有型的上海白领打扮,白衬衫黑西装,整整齐齐,没有打领带,衬衫的领口也敞开着,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点上流精英的感觉。而他就像老张的小跟班,穿着蓝白格子的短袖衬衫和牛仔裤,眉眼乱动,很像是来敦煌出差的商务人士。所以坐在这里的人还不一定知道他们是德华的老师。
李果喝了口咖啡,朝左前方的那张桌子扫了一眼,那两个穿着灰色圆领衫的人是国家科技大学的。可能因为校名字数太多,郭沫若题写的校名字体又较为雄浑,印在后背上,就像是特殊人群的衣服肩膀上缝的那块黑白条纹布一样,预示了科大学生未来悲催的“科技奴隶”的命运。但他们的招生利器却并不是号召学生来科大后当个高科技人才,而是科大超高的出国率,尤其是出美国率,他们常用的口号是华尔街上搞金融的中国大学生里科大的学生最多,远超北大,让人觉得读科大“钱”途无限。再往前一张桌子旁的两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女老师是京都师大的,她们的胸襟上印了师大的校训“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启功的字印在胸襟上效果比郭沫若的要好一点,不过,他的字就像光秃秃的麻秆一样,多少显得寒酸了些,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京都师大的学生未来贫寒的教书匠生活。古有“家有五斗粮,不做孩子王”的圣贤遗训,毕业后当个中小学老师其收入之低可想而知。但天无绝人之路,京都师大的招生老师也有自己的撒手锏,他们的口号是到师大读书,立即养活自己。因为师大的公费师范生有国家发放的丰厚的师范助学金,四年不仅不需要家里出钱,还可以为家里赚点钱,所以也吸引了一些家境清寒的子弟。再往后的桌子旁是穿着红色的Polo衫以表示自己根正苗红的北京政经大学的人,按照老张多少有点不服气的说法,政大没有硬专业,都是些软的人文社科之类的玩意。可现实却不以老张的意志为转移,因为政大一直有“中央第二党校”的红色基因,毕业生很多都能去党政机关给领导拎个包,拉个车门什么的,所以一直深受各地热爱考公务员的考生和家长的追捧。在北方一些深受孔孟之道影响的省份,如山东、河南等地,该校高考录取的文科分数直逼北大,当然,政大的高考理科分数也不差,不说别的,其分数线在全国各地竟然都比老张引以为傲的拥有建筑、土木、机械、汽车等硬专业的德华还高很多,这颇让人无奈。
因为没看到这边有北飞的人,李果把眼睛又转到了右边。右前方的桌子旁坐的是三个杭州之江大学的人,他们银色的Polo衫竟然是以生产奢华内裤著名的CK的当季产品,后背上印了个巨大的圆形校徽,校徽里有只翅膀上都是锯齿的小鸟,很像阿玛尼的商标,这无疑暗示着之大富甲一方的雄厚的财力。而且自从马云的阿里巴巴在杭州崛起后,之大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考生阿里巴巴是之大的“校办”企业,之大是马云的“亲爸爸”,让人感觉之大富可敌国,是个“淘宝大学”。当然,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们在招生中出手阔绰,经常使用“核武器”,动辄重奖高分考生几十万人民币,让考生和家长很难拒绝他们爱惜人才的诚意,甚至有的考生和家长被其殷殷之情所感动,不惜放弃清华而选之大。之大后面桌子的两个小伙子是上海工大的,他们把校徽印在了胸前,圆形的校徽外面是一圈齿轮,里面是个打铁的铁砧,上面装模作样放着几本没有书名的书。据说这个铁砧是从麻省理工的校徽里借鉴的,以表示上海工大是“东方的麻省理工”,这也是上海工大招生的口号。可遗憾的是,当时上海工大借鉴麻省理工的校徽时却少要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铁砧上少了一盏麻省理工校徽里代表艺术和文学的“阿拉丁”神灯,这顿时让上海工大的学生沦为了工厂里打铁的苦力或者给人打工的码农,而不是像麻省理工的学生那样的AI(人工智能)人士,可以搞出机器狗、机器猫之类的高级机器人来。
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李果突然看到了母校南京金陵大学的一男一女两个招生老师,他们穿着紫色的T恤,背上印着一个小小的独特的盾形校徽。李果不禁感到很亲切,因为盾形校徽在一堆圆形大学校徽中显得与众不同,他觉得金大的校徽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显示出了金大所蕴含的某种典雅的风格,而校徽里两头六朝的辟邪和中间高耸的雪松,也传达出中国大学少有的某种沉稳的气度和古典的精神。这也是金大标榜的东西,当年金大的招生老师就说,“金大不在北京,没有官场的势利;也不在上海,少了金钱的干扰;但又不像内地那么闭塞;很像波士顿的哈佛,是个做学问的好地方”,这才把有点书呆子气的他吸引到金大的。可李果自从前几年从金大毕业到上海工作后,虽然高铁从上海到南京须臾可达,可他还没回过母校,如今在万里之遥的塞外古城,竟然遇到母校的老师,他难免心潮澎湃。也许,在这个飞机和高铁的时代,王维的“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诗句应该改成“西出阳关有故人”才对。他想是不是等会顺便主动去跟金大的那两个老师打个招呼,尤其是那个留着短发、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的女老师,和他年龄差不多,看起来就像他在读书时曾在金大的某个食堂或者图书馆里见过似的。
这时,突然传来哐里哐啷几声震响,餐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正在说话的人都抬起了头,四处张望了起来。而《阳关三叠》的乐声也忽然变响了。李果循声望去,发现在墙边那一排闪光的布菲炉旁,有个穿着庸俗的比布菲炉还要亮的金色T恤的上海财贸大学的老师,正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塑料餐盘。李果很怀疑他是故意把餐盘掉到地上以吸引眼球的,因为他的圆领衫的颜色真够庸俗的,感觉就差把人民币贴到自己脸上说自己有钱了。看看没出什么大事,大家又都埋头边吃边聊起天来,餐厅里又响起了一片苍蝇叫般的嗡嗡声。
李果也把头转了回来。说真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敦煌的宾馆,看到这么多名牌大学的人济济一堂,就是他本人也十有八九会以为自己正在北京的某个宾馆里参加教育部举办的某个重点大学的重要会议。
“看到他们了吧?”
见李果东瞅西瞧这么久还没有停下来,老张放下手里的咬了一口的面包低声问他。
“没有啊。”
“看我身后的第一张桌子,动作不要太大,自然点。”
为了让李果看得清楚点,老张故意把自己的光头低下来,开始装模作样拿起刀叉在盘子里切一片又瘦又薄的培根。
李果又喝了一口咖啡,把身子努力坐直,可他的目光刚越过老张的光头,就被他身后第二张桌子旁的一个穿粉红T恤的上海震旦大学的女老师吸引了。这个女老师浓眉大眼,烫着大波浪,脸涂得白白的,正一手拿着口红,一手拿着手机往已经红得要滴血的嘴唇上补口红。补好口红后,她对着手机粲然一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她是拍了个自拍还是照了照镜子,总之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李果不禁感到一丝惊悚,因为她的嘴唇比好莱坞著名的大嘴美女朱莉娅·罗伯茨的嘴唇还要大。李果不由得想,面对震旦这个大嘴美女,别说那些幼稚的渴望姐弟恋的高中男生很难抵御其魅力,就是他自己,估计单独面对时也感到情难自控。他正在胡思乱想,这个大嘴美女竟然朝他嫣然一笑。这倒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忙把眼睛投向一侧的那两个政大的老师身上,然后用眼角的余光继续深度扫描那个大嘴美女。
可能是看到李果这么久还没看到北飞的人,老张有点奇怪,他放下了那片已经被切成细丝的培根,抬起了自己的脑袋。李果眼前一亮,赶紧把目光从那个大嘴美女身上收回,转到了老张身后的两个穿着蓝色T恤的身形魁梧的北飞男老师身上。他们的圆领衫背上同样印着圆形的像月饼一样的校徽,不同的是里面有架呈45度仰角的白色的胖胖的米格飞机,似乎正在振翅高飞。而这架米格飞机也显示了北飞这所大学不凡的出身。据说20世纪50年代初北飞建校时采用的都是著名的莫斯科航空学院的教材和培养计划,而且请来上课的清一色都是苏联专家,全俄文授课,非常高级。而众所周知,当时我们和美帝已经脱钩,和苏联却正处在蜜月期,崇尚科技救国的爱国青年只能向苏联专家学习,因此北飞一度成为莘莘学子最向往的名牌大学。现在虽然今不如昔,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又是造飞机的,专业比较高精尖,而这些年国家又大力发展航空航天事业,北飞一马当先,自然受到很多学生和家长的追捧。北飞的这两个人里正对着李果的是个酒糟鼻,红红的鼻子又大又挺,感觉就像个胡萝卜一样。不过,不像别人都在边吃东西边聊天,他们两个人默默无语,只是低着头专心吃饭。可李果知道,他们的引而不发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实力。去年德华的人在敦煌就被北飞的人剃了个光头,可录取的好几个阳关中学的高分考生都被北飞悉数收割,导致了多年来德华第一次在敦煌出现了颗粒无收的现象。
这也是学院领导让老张亲自出马的原因。这两年学院负责甘肃的招生,如果在各个重点中学和北飞的博弈中老是落下风,高考分数线老是被北飞或其他兄弟院校压着,学院领导在学校领导的眼里也会产生工作不力的印象。而老张曾从事过多年的一线招生工作,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其最骄人的战绩就是有一年曾为学校招来了某省的理科探花。这也是数年来德华高考招生最好的成绩,因为正常的话,这个考生最终不是进北大就是进清华。但老张就是凭借自己过人的能力,虎口夺食,硬是把这个考生搞到了德华,而他的这一案例至今也仍被传为美谈。可是近年来因为要评教授,老张突然发现按照学校的标准,自己课题也没有,论文也缺乏,顿时开始大规模脱发,本来就头发稀疏的头顶也变得更加稀疏。于是他痛定思痛,决定闭门谢客,每天关上手机躲在家里生产核心期刊的论文,反复打磨各种课题的申请书,以求一击中的。为此他还在学院里公开宣布,自己今后不再从事没有显示度和学术含金量的招生工作了,说评职称就是评一个人的课题和论文,招生又不加分,他就是招个状元来也没有用。因此,他这两年已经不再参加学院的招生工作。这一次,李果听人讲,还是院长几次拨响老张家里忘记拔线的电话座机,以情动人,并以理服人,才让他再次出山的。院长告诉老张,现在国家和学校都提出要破除职称评审中的唯论文、唯课题等倾向,所以,今年评职称他将以个人名义提出除了考虑老师的论文和课题外,也要考虑老师对学院工作的付出,尤其是对高考招生的付出。而且现在学校领导也对招生非常重视,他的这个提议也非空穴来风,是建立在对时代的脉搏的深刻把握上的。院长的这番话说得老张怦然心动,考虑到课题申报成功与否生死未卜,投给核心期刊的论文发表时间也非常冗长,这对今年就要评职称的他来说多少有点时不我待。他经过慎重考虑后,毅然接受了院长的建议,再披战袍,火速加入了学院的招生队伍。因为谁都知道,在评职称时院长作为一把手,其意见具有很强的导向性,常常有一锤定音的效果。这对老张来说,当然是个利好消息。
老张决定重出江湖后,立即联系了李果,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到敦煌招生。李果当时正在操场上迎着黄昏的太阳孤独地跑步,突然接到老张的电话还有点受宠若惊。因为老张平时比较高冷,作为老教师,他很少和自己这样刚进校没几年的“青椒”(对大学青年教师的戏称)来往。而且他衣冠楚楚,一年四季都穿衬衫、西装和黑皮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世界500强公司的资深白领。不像别的男老师以邋遢为美,不是衬衫皱巴巴的,就是外套紧绷绷的,里外都像个民工。稍微像点样子的穿的西装都是淘宝上淘来的劣质西装,扑面而来一股纯正的售楼伙计风,还有的老师干脆把自己弄成大学生一样,穿圆领衫、牛仔裤,或者人字拖,搞得没大没小的,摆出一副要和男学生抢女朋友的样子。在这些人中,老张还真是鹤立鸡群。其实,李果和老张产生联系也很偶然,有一次他早上去上课,正好下雨,他在路上看到老张拿着黑色的公文包顶在头上一步一步地向教室冒雨走去,他赶紧打着自己的伞追了上去,遮住了老张已经略光的光头。当时老张只是简单地对他说了声谢谢。李果想,这次老张之所以叫自己一起去敦煌招生,大概就是因为自己雨中为他撑伞这件事给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他还没有去过敦煌,而且很想去莫高窟什么的看看,所以就欣然接受了老张的邀请。老张对他说莫高窟很值得一看,自己去年刚到敦煌旅游过,到时候可以当向导,找个时间带他去一趟。这让他对敦煌之旅充满了期待。不过,老张并不老,虽然他头上秃得只剩下了一缕头发,可那是因为聪明不是因为老,他其实只有三十六七岁,比李果也大不了几岁。
老张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把餐盘里的最后一块西瓜用叉子送进嘴里后,放下亮晶晶的非一次性不锈钢小水果叉,拿起叠成长方形的白色餐巾轻轻地在嘴上按了几下。看着老张的光头在周围的这些大学老师的黑压压的人头中脱颖而出,李果对老张的高瞻远瞩再次佩服不已。这家颇为豪华的宾馆还是老张亲自订下来的。他知道,老张带自己来一起招生,是想让他作为助理帮忙处理买机票、订宾馆等杂务的。而他表现得也非常积极,特地在他们要重点进攻的省重点中学阳关中学的大门对面订了个最近的快捷酒店。并且,考虑到臭名昭著的酒店预订网“血橙网”的杀熟问题,为了省钱,他还在网上查到那家快捷酒店的联系电话,然后直接打电话给前台亲自订下来的。所以,当老张在出发前知道他订了个快捷酒店后,立即建议他换个市中心的好点的星级宾馆时,他还对老张舍近求远有点不解。老张怕他不高兴,就耐心对他解释了一下。因为他们现在代表的是德华这所上海的名牌大学,不是普通驴友来这里穷游,因此,他们无论如何不能住在快捷酒店里,这个和学校的声誉不符合。像德华这样在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他们起码要住在四星级宾馆才行,不然家长看到德华的招生老师居然住在快捷酒店里,不仅会怀疑他们有可能是冒充招生老师的骗子,而且还很容易会对德华的真实地位产生怀疑。老张看他听得一愣一愣地,就又直白地打了个比方说,这就像银行即使金库里一分钱没有也一定要把自己的大楼修得非常豪华一样,否则储户都不敢来存钱。他这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之前他真没想到招生还有这么多门道。之后,老张亲自在网上挑了这家比较豪华的飞天宾馆,他觉得这家宾馆不仅档次可以,又是由市政府的招待所改的,在当地人心目中具有很好的信誉,而且名字也好听,可以给学生和家长一种一飞冲天或飞黄腾达的感觉。现在看来,老张真是非常英明,如果他们住到了他之前订的那家快捷酒店,在气势上就已经先输了一成。试想家长和考生看到北飞的老师,还有这么多名牌大学的人都住这里,会觉得他们是假的且不说,说不定还真以为德华名不副实呢。
《阳关三叠》的乐声再次循环起来。老张问他吃好了没有,李果忙把啃了一口的哈密瓜扔到盘子里,点头说“好了”。他原想过去跟母校金大的那两个老师打个招呼的,可他朝刚才的那张桌子看过去时,才发现那个娃娃脸女老师和她的同事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不过,这个招呼本来就可打可不打。他就和老张一起离开了餐厅。在电梯里,他忽然想起来没看到北大、清华的招生老师,就问老张是怎么回事。
“北、清的人一般不和我们这些学校的人住在一起的,他们或者住在比我们档次更高级的宾馆里,或者十有八九住在省会兰州。因为他们要的都是全省前二三十名的学生,这些高分考生应该主要集中在兰州的几个中学,和我们基本上没什么关系。而且,敦煌的中学里即使有这样的高分考生,他们的老师也会让他们直接报北、清,基本轮不到我们这些学校。”
“哦。”李果知道北大、清华招的都是尖子生,可没想到现实会残酷到这种地步。
电梯门打开,老张因为住在李果的楼下要先下,他迈出电梯时叫李果等会把他领的德华招生穿的衣服送到他房间,他们换上后就立即带上招生材料去阳关中学做宣传。李果还没来得及说声“好”,电梯门就自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