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异瞳催眠师
最新章节
书友吧第1章 《病院监禁》:吊环测试
一
“我跟你说一个我做的梦吧。”
当小梁和我这么说的时候,我是高兴的。因为他沉默寡语,之前一直不愿说出自己的困扰。沟通有助于我了解他,帮助他。
学习心理学的人都知道,梦是一个人潜意识的入口。当一个人和你讲述了他的一个梦时,你就有可能看到他内心的深处,变得更加了解他。
小梁就是这种情况。
“好,你说吧。”我拿出纸笔,准备详细地记录。
“我跟你说这个梦,你不要告诉别人。”
听到这个要求,我刚要点头答应,却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它是真的。”
“它是指什么?什么是真的?”我追问。
“那个梦,那个梦是真的,我不是从那个梦里醒来的。我是从那里过来的。”
从那里过来的是什么意思?梦里的世界是真实的,所以他只是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这个世界,是这样吗?
他的话让我非常讶异,但我并没有表现出分毫。
因为,一个人大概在婴幼儿时期就渐渐开始分辨现实和梦境,绝不至于到了上学的年纪,还说出梦是真实的这种话,唯一一种可能是患有精神病性幻觉妄想综合征。这种病人在患病初期,会分辨不清梦境和现实。
但眼前的小梁,是一个逻辑思维清晰,语言表达正常,穿戴整洁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患了妄想症的病人。
还没来得及多问,他已经开始叙述自己的梦了。
“那一天,我起了一个大早,大概是清晨五六点钟吧,我发现我在一家医院里。”
“医院里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医务人员来来往往,繁忙交错。大概是因为这家医院极具权威吧,每天来排队、等待就诊的人都非常多。天还没有亮,等候区的椅子上、地上就已经坐满了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的人。”
“我知道我抢了一个好位置,坐在了为数不多的一张长椅上。”
“等我坐在那儿好一会儿,我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我是来参加体检的。”
“并不是每一天都能来体检,只有像今天这样开放体检的日子才行。当地所有的人都必须来这家医院体检才能得到工作单位或者其他机构认可的报告。人满为患也再正常不过了。”
听到这里,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哪里会有这么一个地方?不能每天体检,还得固定在某一天去。更离谱的是当地还只有这一家医院,不拥堵都不可能,太不科学了。
然而,他说得很认真,就像在说一件发生在身边的真实事件一样。
他继续道:“在那坐了一会儿,我开始有些不安。体检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在哪里开始,我想找个人问问。”
“迎面走来了一个护士,我抓着她问道:‘在哪儿体检?’她伸手朝等候区的门外一指:‘出去,二楼。’我起身,茫然地朝着门外走去。”
“等我走到了门口,打开门的一瞬间,我呆了。那外面的人,比里面要多得多!整个楼道口人山人海地挤满了人,阶梯上也是如此。还有一些年纪小的小孩,干脆坐在了墙壁的窗户沿上。等候区里的人和这里相比,只能用稀少来形容。”
“我轻轻地关上身后的门,向着楼道里走去。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我。当我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立刻就有一个人出来按住了我的肩膀。我不明就里。”
“‘不要插队!’我这才明白,原来每一级台阶上的人,都是在排队。仰头往楼梯上面看去,有一扇门,挡住了外面排队的人群。想必那扇门里面就是二楼了吧。人真多啊,我再次感慨。”
“早上八点,金色的晨光从楼道的窗户透进来,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跃跃欲试地等待着。”
“终于,时间到了。二楼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人群像放开了闸门的水流一般,朝着门里倾泻而去。然而,我被人群簇拥着只朝前挪动了几个台阶就停了下来了。我探头往前张望,看到了让自己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见白色大门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走廊、诊室的大门和候诊的椅子。而是一座山。”
“没错,就是一片空旷的蓝天下,有一座看不清绵延至何处的山峰。山峰在门的右边,我只能看到右边的山壁,却看不到山顶,说明我们所处的位置,还未及这座山的最高处。左边则视野开阔,能一眼眺望到远方的天空和隐约的山峦。”
“至于这扇门究竟是怎么衔接到远处的山峰的,我一时也弄不清。门前的人挡住了门口,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能够走出那扇门,而不是直接掉下去。”
“我试图靠得近一些,仔细观察门之后的状况。他们到底在前面做什么呢?不是说来体检的吗?”
“穿过他们互相遮挡的身体间隙,我看到了一个大平台,从那扇门往外延伸出去,类似天台的一种露天平台。暗红色掉漆的铁板平台在左侧和外侧都有铁质的扶手,唯独右侧是完全暴露在空旷的天地之中的。”
“在平台上面,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和排在最前面的人说着什么。从医生的动作来看,大致是让那个人朝前走。可是,平台的右边是没有围栏的,再往前走,不是要掉下去了吗?我往右边看去,意外地看见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暗红色圆形铁环,直径比一个直立的人还长,看不清它是被什么装置固定在那里的。”
“悬崖峭壁旁,如此一个庞然大物立在空中,颇为震撼。”
“‘站上去吧。’医生说。”
“站上去?”
“只见那个男人二话不说,将一只脚踩在了悬空的铁环上,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铁环的左侧,身子向前微倾。等重心找准了以后,他把另一只脚也放在了铁环上,同时张开右臂,飞快抓住铁环的右侧。”
“他站在了铁环里面。”
“就在我感慨他的勇气时,医生又发话了:‘开始。’”
“毫无预兆地,铁环开始缓慢朝他的背后倾斜下去。铁环要向下旋转了吗?我看得入神,猛然发现,铁环上的那个人身上并没有任何的安全措施。是他们忘了吗?一旦没有抓稳,掉下去的话……”
“万丈深渊。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禁大喊道:‘他不会掉下去吗?’”
“这时排在我前面的一个男人不耐烦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不会掉下去的,掉下去了,就不合格呗。’他说得稀松平常,就像在说一件极轻易的事。”
“我的内心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这,就是体检吗?’”
“‘是啊,你没有体检过吗?’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不耐烦,仿佛我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体检。”
“我愣怔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铁环上的男人。”
“铁环转动着,他只能紧抓铁环才能活命,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坠落山崖。在转动了几十圈后,铁环才渐渐停下。他活下来了。”
“这时我才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轮到我了。”
小梁说到这里停住了,闭上了眼睛,脸上是颤抖的恐惧。
“如果是你,你能想象吗?马上你就要站在那个铁环的上面,在空无一物的高空中向后旋转。你唯一的希望就是抓住那个铁环,不能晕眩,不能松手。而这,只是一个例行体检。”
“我想要离开,却又有些犹豫。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难道我这辈子都不体检了吗?”
“为什么他们都能做到?我想喊出来寻求共鸣,让自己不那么害怕,但是,没有人会理解我。”
听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他说这件事是真的。
我知道在听完他的讲述后,大多数人一定会觉得这只是一个再荒唐不过的梦,都是一些胡思乱想的鬼话而已。然而在我看来,纵使一切都荒诞无稽,但有一件事情是真实的。
那就是他的感受。
他的恐惧,他眼里的荒唐,他的无助,都是真实的。
他的恐惧深入心脏,让他几乎停止呼吸,被逼到濒死的境地。
他接下来的问题,印证了我的想法:“你能体会吗?”
理解,正是他需要的。
“是的。”我肯定地回答他,“怎么能够站得上去呢,光是从平台的边沿看一眼那与天相接的万丈深渊,我都会吓得双腿发软,只想赶紧离开那里,越远越好,更不可能指望自己能够完成那样的动作。站在高空中,身体往后倾倒,光是想一想,那种惊吓和晕眩感就让我觉得自己死定了。”
“太好了,终于有人能够理解了。”他松了一口气。
“我可不可以把这种感觉理解为被逼无奈,又无人理解的意思?”
他想了想,说:“是的,有时候,一些在别人看起来很轻易的事情,对于自己,却是不可想象的。困难无比,却又无法逃避。”
“你可以就这种感觉,再举些例子吗?比如你生活中遇到的什么事情?”我试图引导他。
他又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比如什么事呢?”
“我不能走出家门。”
这句话是我始料未及的。
因为此刻,我的确在小梁家。这是一次出诊,他没有出门。
然而他的父亲找到我时,对我说的是小梁最近不太爱上学,有点孤僻,让我帮忙开导开导。可是,从小梁目前的叙述来看,情况似乎比预想得严重。
他大概不是不太爱上学,而是无法上学了吧?究竟为什么会无法出门呢?出门对于他而言为何如此困难,以至于在他眼里,这和站在山崖,高空旋转一样惊险恐怖。而他的父亲又为何要对他的情况有所隐瞒,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儿子还不够了解吗?
这些问题对我而言都是谜团。可是,时间到了。
一次心理咨询的服务时间是一个小时,这是规矩。遵守规矩,有助于帮助对方建立稳定和规范的内在感受。
我和小梁说明了情况,并表示下次我还会按时到他家来,他还可以继续和我说说他的梦。他也点头表示接受。
我叫陆宇,是一名心理咨询师,从事心理咨询工作已经很多年了。
回到办公室,我把今天记录的小梁的资料放进了抽屉,这里是我私人开设的心理咨询诊所。
闭上眼睛,用手指在两眼间揉了揉,我有一些疲惫。或许因为睡眠不足,视线竟有些模糊。
“不是老花了吧。”我自嘲道。
还未到而立之年的我,从年龄上来说,在这个行业里只能算是年轻咨询师,实在称不上老,然而视线模糊的情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前几次也是如此,当我对着一份文件仔细阅读时,眼前就渐渐模糊了起来。尤其是左眼,似乎更糟糕些。
近视了?看来得找个时间去趟医院了。
二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我再次来到了小梁的家。
进门以后,一股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小梁的父亲表情沮丧,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抱着头不愿说话,母亲则指了指小梁房间的方向,轻声说了句:“快去看看吧。”
卧室里没有开灯,有些昏暗,看不清小梁在哪。我把灯打开,朝房内仔细地看去,仍然没有看到小梁的影子。
“小梁?”
我一步步往房间里走去,突然感觉脚下有什么。我低下头,只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从书桌下的阴影中露出来,圆睁着看着我。我吓了一跳。
是小梁。
他就像受惊的动物,把自己藏在黑暗里,警惕地观察着。
“怎么了?”我蹲下来,看着他问道。
他左右张望,神情紧张,始终无法聚焦视线和我对视。我知道情况有些严重,赶忙走出卧房,交代小梁的父母去联系精神卫生中心。
他的父亲呆愣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精神卫生……是精神病人吗?”母亲皱起了眉头。
“别紧张,他之前都没有如此异常的表现,应该是一个急性症状。这个星期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我问道。
空气再次沉默,没有人回答我。
两人低着头没有看我。过了好一会儿,父亲说了一句:“没什么。”便不再说话。
我观察着二人的表情,随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记事本,写下了一个精神科医生的联系电话。
就在我准备撕下这页拿给他们的时候,这页白纸上竟凭空地多出了一行字。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
只见纸上写着:“看,他的眼睛。”
什么意思,看什么,谁的眼睛?这句话是我之前写上去的吗?不,我没有写过。那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笔记本上呢?
我等了一会儿,那行字仍旧赫然在目。
我有些不能理解了,强装镇定撕下了那页纸,当作没事一样地交到了小梁父亲的手上。我想看看他会做何反应……
他拿着那张纸没有说话。许久过后,他把纸张交还到我手里,口中嗫嚅着:“不会的,我儿子没有事,他不需要这个。你不行,我就换一个医生。”
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十分地抗拒并且不愿接受儿子哪怕是有一点患有精神疾病的可能。另外,他难道没有注意到那串号码下面还有一行字吗?
不,不是没有注意到。是没有看到。
难道真的是我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上周工作太忙,还没来得及去医院,而眼下的情况并不容我多想,其他的还是等解决了这事之后再说吧。
保持镇定,我拍着他的肩膀说:“您先别急,我再去看看小梁。”
我再次走进小梁的房间,朝着他所躲藏的那张书桌走去。放缓脚步,慢慢地蹲了下来。
当我看见小梁时,他又下意识地往角落缩了缩身子。
我该说什么呢?要怎样才能让他减少恐惧,获得些许安全感。
看,他的眼睛。
不知怎的,这句话再次闪现在了我的脑海里。姑且试试,看他能否对我的话有所回应。
“小梁,我来看你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注视着他的双眼,等待他的反应。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像是刚刚听到我的话一样,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眼睛和我对视。
“是你……”他认出了我来,“你怎么在这里?”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了我。
他有反应让我很高兴,立即抓住这个机会,马上回道:“我是来……”
话还未说完,只觉一股冷风朝我的脖子和领口直钻进来。像是在起风的深秋时节,有人突然打开了大门一般,我一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现在是夏天啊,而且,这是在房间里。
我转头朝旁边的墙壁望去,然而,这一看,却让我彻底呆滞在了那儿。望着眼前所见的一切,我久久没有动弹。就在我不自觉地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小梁紧紧地拽住了我的衣角。
“你要干什么,别站起来。”
我看着依然蹲在我面前的小梁,稍稍回过神来:“哦,好。”我随口应道,心里仍是困惑而震惊的。
现在我的周围,四面透风,我已经不在小梁的房间。大风正把我和小梁的衣服吹得鼓鼓作响。
“你怎么在这里?”小梁又问了我一遍这个问题,可是现在的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小梁呢,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放眼望去是广阔的天、地、山川和树林。
这是哪儿?我半蹲着,手抓着面前的栏杆,向远处眺望。
等等,栏杆,红色的栏杆……
我朝脚下看去,我和小梁正站在一个木板铺建而成的平台上,平台建在半山腰的山壁上,三面悬空。在右边,在平台延伸不到的空旷山崖旁,有一个奇怪的庞然大物,悬吊在空中。
巨大的红色铁环,直径约为一个人高。
那个测试,那个高空旋转的体检……
这是小梁的梦啊。这是他曾经说过的,梦里的情景。
不可思议,太不可理喻了。
我转头看小梁,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他是在自己的梦里,那我呢?难道真如小梁所说,他的梦境是真实的?我是到了那个地方,还是说……我进入了他的梦境?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可置信。
我转身朝背后看去,果然,那里正是小梁曾经提到过的阶梯,连接着医院的一楼和二楼。按照他的说法,那里应该排着拥挤的长队,可是此时,楼道空旷,一个人也没有。
此刻,小梁就在我的旁边,陷于自己的梦境或者说是另一个真实中。我不能只顾着自己,放着他在一边不管。
稳定了下情绪,我朝他走近了几步,蹲在他的旁边问道:“小梁,你在这里干吗呢?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我……他们都体检完了。我害怕,我还没有检。”他越说越小声,似乎是因为自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体检而感到羞愧。
我抬眼看了看他身后的大铁环,亲眼所见,让我更觉凶险。要用这个在千米的高空翻转,那难度不亚于高空走钢丝。
“什么?他们全都做完检查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既然害怕,就不做了,我们走吧。”
我想拉他一起站起来,他却更加害怕地抓住了我的衣角:“别站起来。我爸爸来了!”
这一次,他喊出了自己的恐惧。
“你爸爸?在哪里?”我问道。
“就在山脚下。”他抱着头,痛苦道,“我答应他,今天要通过体检,他已经来接我了。”
我半蹲着往栏杆边缘挪了几步,朝着山崖下望去。奇怪的是,这儿明明是千米高的悬崖,我却清楚看见了山脚下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拄着一根登山用的木棍,抬头望着平台的方向。
距离这么远,我应该不可能看到他,可我就是看见了。物理规律和常识在这里全都失效了。这是在梦境中时常出现的现象。这里是梦境世界!
“这太神奇了。”我想着,“没有人能够像我一样,在如此清醒的状态下体验梦境。”看来,我的确是在他的梦里了。
“那就过去和你爸爸说,告诉他,你完成不了,然后回家,可以吗?”我试着提出解决办法。
“不,不能告诉他。”他很快否定了我的提议。
“为什么?”
“他接受不了的。我答应他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我不能证明给他看我可以,他一定接受不了的。”他使劲地摇头。
“他接受不了会如何呢?”我进一步问。
“会……”他在思考,“他会失望,会咒骂,会惩罚我,也惩罚他自己!我不想看到他失望,我不知道,我就是怕……”他有强烈的矛盾和挣扎。
“那怎么办呢?有其他出路吗?我们从楼道里逃走?”我试着让他给自己一些选择,而不是走向死路。
“我想……我想逃,可是,他们就要来了……”他的脸上又是一阵绝望。
“他们?他们是谁?”
“医院的医生。我是最后一个接受体检的人,我已经拖延很久了。医院就要下班了,他们会来找我的。没有我父亲的同意,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你的意思是,除非你父亲同意你不体检,你才能够安然地离开医院,否则他们会抓你回来做这个检查,而你无法反抗,是吗?”
他点头,眼眶泛红。
和他说话的时候,我隐约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声音很远,却很整齐。
“是他们来了,你快走吧!快走,快离开这,不……跑到哪里都会被他们发现的,发现了还是要抓回来,一样的。”他的语气恹恹,俨然已经放弃。
“那你就等着上‘刑场’?”我担心他的状况,指着他背后的大铁环问:“可是,你真的能够承受吗?”
他耸耸肩,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表示这并非他所愿,也许能,也许不能,但他没有选择。
“让我们想想,如果承受不住,发生了意外,你可能会受伤,甚至付出生命。如果你承受住了,那么……”
他像被我的话点醒了一般,突然瞪大了眼睛,空洞而恐惧,嘴唇打战:“如果通过了,如果活下来,我一样还要回来,明年还要来,后年还要来,每年一次,每年都要来!不行,我不能上去,我不能再来这里,每年的测试都不同,明年只会更难。我得走,我得逃走!”
我没有想到,通过测试竟远比失败更让他恐惧。
人不能把自己逼死,暂时的回避,是免受苦难和刺激的一种方法。
他开始走出刚才那个困住自己的死角,半蹲着身子走到楼道里张望。逃生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我,悄声说:“他们不认识你,你可以走出去。我要逃跑了,管不了你了。”即使在紧急之时,他对我仍有惦记,我想他是个善良的孩子。
“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我没有紧跟在小梁的身后,我怕那样更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我记住了他逃跑的方向,便故作悠闲,放缓了脚步,准备先熟悉一下医院的环境。最好能混一件医生的白大褂,好不让人太过怀疑,还有不能让小梁离开我的视线,这样在必要的时候,我才能施以援手。
三
小梁开始在走廊里全速奔跑。
从一楼到二楼,除了供人排队的那段阶梯之外,大楼的右侧还有一个逃生通道,也能上下楼。小梁想到了那里。
他知道,那些护士已经来找他了。
就在楼下的不远处,有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她们日常工作时都是走中间的大楼梯。小梁不确定这一次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但料想她们应该不会临时改变路线,便快速地朝逃生通道跑去。
终于到了走廊的尽头,打开逃生通道的大门,他看见了空无一人的楼梯。
“太好了,我要在他们找到我之前跑到一楼。”小梁心想。
他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跳跃飞奔。可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那整齐的脚步声在一点一点地靠近。
怎么会更清晰了呢?如果她们都在另一个楼道里,那他跑了那么远,应该听不见脚步声了才对。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就出现了一顶白色的护士帽,接着是两顶、三顶……它们正有序地一点点地从楼梯上冒出。
小梁害怕自己发出声响,捂住自己的嘴巴,转头便朝着楼上跑。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离她们太近了。正在上楼的女护士们,一抬头就看见了她们的目标——小梁,整齐划一的脚步加快了,手上的针筒和麻绳也都准备就绪。
小梁又跑回了二楼,不知所措。继续往上跑?可是楼上是封顶的,不见得有其他出口可以逃出这幢大楼。回到走廊里,从原来的大楼梯走下去?但跑回中间的楼梯也极为冒险,谁能保证没有另外一波护士从那里上来?
小梁再次感到自己被困住了。
心跳的声音清晰而紊乱,肾上腺素加速分泌。
怎么办,要放弃吗?束手就擒?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小梁的耳畔响起一个声音。他转头,看见那个自称陆医生的男人正站在他的身后。原来陆医生一直没有离开医院,一直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是啊,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不知为何,看到陆医生后,小梁心里想要放弃的念头就打消了一大半。他想起自己刚刚对着陆医生说出自己一定要逃出去的决心。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我还没有没有被抓住,还有办法,一定有。
“对,我跑不了,还可以躲,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躲,那个地方没有人能找到我!”小梁露出了绝处逢生的兴奋表情。他没有再多说,撒开腿又跑了起来。
这次他朝着走廊的左边飞奔了过去,他闭上眼睛,只想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陆医生在身后没有跟来,只是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护士们没有追来。或许是自己的速度够快,或许是陆医生帮忙挡下了那些护士,拖延了时间。小梁的耳际渐渐回归了安静,不再有那恼人的脚步声。
这时他才有勇气睁开眼睛看着前方,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走廊的墙壁和地板都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原本冰冷苍白的墙壁被涂上了一层绿色油漆,地面也呈现出了水泥地板的灰白色泽,有些地方还有被磨损过度的反光。
这个颜色,这个走廊,好熟悉的感觉。小梁觉得自己置身在了一个熟悉的场景,一个自己生活中十分常见的场景。
走廊左侧靠近尽头的位置,几间诊室也变了模样。诊室的门外不再挂着诊室一,诊室二的门牌,而是一年(一)班,二年(一)班的字样。
学校,这里是学校。这是学校的走廊。
小梁这才清晰地意识到,他之所以会义无反顾地往走廊的左边跑,是因为在他记得学校走廊的左侧有两间厕所,这里是最适合藏身的地方。
厕所不像教室,每个角落都是开放的、透明的,厕所是封闭的、隐私的。他需要隐私,他需要一个隔间,好让自己藏在里面,没有人能找到。而这个厕所,最好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标识,“女厕所”,接着径直走了进去。
悄悄走进女厕所的小梁找到了一间空的隔间,进去锁上了门。这会儿快下班了,没有什么人在厕所,没有人发现他。
他松了一口气,夕阳西下,等天再暗一点的时候,护士们就该下班了,只要熬到那会儿就能逃过了。
厕所里空无一人,许久没有动静,小梁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谁会想到呢,一个男孩,藏在了女厕所里,这让他多少感觉到一点安全。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下山去了,小梁的耳朵却再次竖了起来。
有声音。
整齐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进去找找吧。”她们停下了脚步。
等等,她们的脚步,她们停在了女厕所的门口!怎么回事,她们去男厕所找了吗?为什么就停在了女厕门口,难道她们知道我在这儿?
如果在厕所里被她们找到,无疑是瓮中捉鳖,再无逃跑可能。小梁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用仅存的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让它平缓一点,再缓一点。
千万不要发出声音来……
还有自己的脚!
小梁这才注意到,要把自己的两只脚踩在马桶上。否则,她们俯下身子会发现他的脚的!
走廊上的护士已经陆续在朝着厕所走来了。小梁一边抿着嘴巴控制呼吸,一边偷偷地把左脚先放上马桶,等站稳以后,再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脚。
有人进来了!
小梁终于把右脚也抬了起来。
没有出声,谢天谢地,她应该没有看见吧?
咔,咔,咔。
护士的脚步声越靠越近。从厕所的门口进来,左手边是一长排洗手的水池,右手边则是整排装有马桶的隔间。她们有的走向水池旁,有的则走向了隔间的方向,从最外面的那间开始开门查看,每一间都认真地看过去。而小梁就躲在最里面的那一间。
糟了。
护士的脚步越来越近,小梁这才想到,厕所里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她们很快就会注意到只有最里面的这间隔间关着门。
果然,他一低头,一双白色的布鞋出现在眼前!那双鞋并拢着,脚尖朝着门里的方向伸进了半只。她就站在门外,面对着小梁,他们之间只有一门之隔。
小梁感觉呼吸快要停止了。他想往后退,却已经无处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鞋子出现了又消失。
接着出现的是一支粗大的针筒,针筒上接着一根足以刺穿他身体的长针,从门的下面伸进来,粗暴地左右乱扎。
然后就听见猛烈的击打声、穿刺声,并不厚实的木门在猛烈地敲打下“砰砰”乱响。几乎所有护士都盯住了这扇门,并都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想要破开木门。
小梁想哭,想呼救,但他只能忍着眼泪、咬紧嘴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紧抓门锁。
不一会儿,门外的声响骤然停止了。一个女护士的声音响起:“厕所门口,刚才有人走过去了。”一时间,所有的护士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怪兽一般,疯狂地朝门外跑去。
“是陆医生吗?是他来救我了吗?”小梁想着,终于松了一口气。
厕所里重新恢复安静。
现在外面没有人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得趁这个时候离开这里。小梁试着把已经僵硬的双脚从马桶上慢慢地放下来。
当脚触碰地面的时候,他仍心有余悸。好在并没有针筒和脚再出现。
就是现在了。
小梁壮起胆子,轻轻地推开了门,没有人在门外。他赶紧跑出隔间,弯下腰揉搓了一下发麻的双腿。直起身子时,他看见水池上面有一大面镜子,镜子映出了他苍白的脸孔,就连嘴唇也没了血色。他站在镜子前呆愣了两秒,仿佛这张脸不是自己的。
随后,小梁下意识地看向了镜子的右边,镜子里,在他的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怎么冒出了一个人,刚才厕所里明明是空的。小梁一动也不敢动,他僵住了,甚至不敢转头看一看,确认是否真有人站在他的旁边。
他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那是一个头戴白帽的护士,她的嘴巴怪异地张大着,好像有极兴奋的事情发生,眼白通红,眼珠往左下角转动着。
小梁惊觉,她是在盯着自己发笑!
他想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发抖,没有力气。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跑不了了,跑不了了,她就在旁边,跑不了了……”他濒临崩溃,感觉护士手上的那根针筒已经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他想哭泣。
一阵刺耳的、尖锐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畔响起。
是铃声。整栋医院都响起了铃声,下班了。护士手上那支插进小梁皮肤的针头停了下来,她脸上的兴奋瞬间退了下去,她像一个被暂停了程序的机器人一般,一动不动。
小梁瘫在地上,号啕大哭了起来。
四
当我的耳边响起刺耳的铃声时,我看见小梁正坐在女厕所的地上,双臂抱膝,默默地抽泣。我想过去安慰他,告诉他那些护士都走了,不用再害怕。
耳边的铃声却在这时变得更加刺耳,我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一时间分不清方向,近乎晕厥。等这阵感觉稍稍平息了一些后,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蹲在了小梁的面前,而他正在大声地哭泣着。
我们也不再置身于那间女厕所里了,没有了白色的瓷砖、水池、镜子。小梁蹲在一张桌子的下面,而我就在他身边,四周是白色的墙、一张床,还有房间的门。
回来了。不在那家奇怪的医院里了。我们回来了。
桌面上,我手机里预设的闹钟还在持续,原先设定的一个小时的探望时间已经到了。我慢慢地伸直发酸的双腿,站起来关了闹钟。
从小梁的梦境里回来了。那持续不断的铃声和我的手机铃声,是同一个声音吗?刚才那是什么状态,是他做梦了,还是我做梦了?为什么他只是坐在那里,我就能参与到他梦中的情景呢?
“小梁,小梁。”我俯身轻唤他的名字,“我是陆医生。”
他听见我的话语,这才渐渐平复了情绪,抬眼看我,“她们要抓我……”眼神弱小而无助。
“陆医生,怎么了,我听见他哭了,是他哭了吗?”小梁的父亲打开门走了进来,看见儿子正躲在桌子下对着我哭泣。
他皱着眉头,神情紧张,看看我,又看了看小梁。
我想安慰他不要紧张,虽然孩子哭了,但是比起先前一动不动地待在那儿,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可还没等我上前安慰,梁父先开口了,他对着他的儿子小梁道:“你哭什么。你在陆老师面前还哭,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说完他又瞟了我一眼,眼含歉意。
我没有说话。我没有料到,小梁的父亲是这样想的。
他认为小梁在我面前哭,是一种丢脸,或者说是羞耻的行为。他认为我会因此而讨厌小梁,看不起小梁,所以他通过训斥小梁的方式来向我道歉,来向我表示,他的家教不是这样的,他是不准孩子这样爱哭的。这不是他的本意,错不在他。
一个眼神的背后,是一串话语,话语的背后,是一个人的逻辑和观念。在这里,我读出了一连串的,关于他的教育的观念。
简单说来,就是错不在他,他的教育没有错,但他不知孩子怎么了,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呈现出自己想要的样子。这孩子太糟糕了。
他在抱怨小梁。
我对此有些不满:“先前我来的时候,小梁的眼神比较呆滞,一句话也不说,我很担心,想着可能需要联系精神科医生来诊断。不过经过了我和他的一番……一番交流,我发现他的症状表现更多是因为受到了刺激或惊吓,通过心理咨询,或许能够帮他恢复正常。刚才他已经有了自然的情绪表达,哭了出来。这是一个好转的表现,你不应该指责他。”
梁父听我这么解释,倒没有反驳的意思,而好转这个消息,让他的眉头也稍稍放松了些。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埋怨归埋怨,知道小梁有好转,而我也没有因此而责怪小梁、放弃小梁,梁父的心里还是好受了些。
我观察着这对父子的每一个微小情绪。父亲打心眼里是爱儿子的,只是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满和失望。
失望……
我骤然想起了小梁在梦境里跟我提到过这个词。
当他因为爸爸站在山下而不敢直接走出医院,告诉爸爸自己不想接受体检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不敢,他说爸爸不会接受,他会失望,会咒骂,会惩罚他,也惩罚自己!他不想看到爸爸失望……害怕父亲失望是深埋在小梁内心的担忧和压力。
这么看来,小梁的一系列问题,都和他的父亲有脱不开的关系。
“哎,老师你是不知道,小梁他……哎,他上个星期……”梁父欲言又止,带着些许和刚才相似的羞耻感和难为情,“他这个星期在学校里,跑到女厕所里去了!你说丢不丢人,哎呀,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用了丢人这个词。
“这个星期?就是在我上一次咨询之后吗?”
“是啊。”
“可我记得,他告诉我,他不能出门。”
“不能也得出,总不能就这么待在家里吧。这算个什么事儿啊!”他摊手,面露难色。听他话里的意思,是用什么方法强迫小梁去学校了。他不说,我也不问。
“您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跑去女厕所呢?”
“我不知道,这个事太丢人了,他的老师会怎么看他?学校里都传开了。毁了,这孩子毁了……”梁父根本无法思考我问他的问题,他低着头,絮絮叨叨地沉浸在自己的失望里。
即便如此,事情的脉络还是在我和他的对话间清晰了许多。
小梁说过他无法出门,可父亲不能忍受他的这个问题,逼他去了学校。反过来想,很可能小梁不能出门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学校。
他的梦境也在很大程度上证实了我的想法,他害怕去那个医院,而医院的走廊最后蜕变成了学校的走廊,加上走廊尽头的女厕所和梁父的说法,也印证了一点——他的确躲在了学校的女厕所里。
就在我思考的间隙,我无意间瞥见客厅的沙发背后立着一根长条木棍,足有一米多长,可用作拐棍,登山杖……
等等,登山……
我想起在小梁的梦里,他告诉我他的爸爸已经在山脚下了,而我看到他的父亲便是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手上拄着一根登山杖。
这根杖子,原来就在这。
“不要打孩子。”我转头看着梁父,脱口而出。我并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梁父是真的用那根棍子打了小梁,只是我觉得,那根杖子既然会出现在小梁的梦境,必然具有特别的含义。我想通过梁父的反应来判断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梁父先是怔了一下,接着露出了惊讶的目光,再接着就转移了视线:“我也没怎么打他,只是想让他去学校。”
这句话算是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没怎么打,那便是打了,不愿承认罢了。
我走到客厅,指着那根棍子问梁父:“是用这根棍子打的吗?”
他再次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打算和他解释。现在的梁父,很难听得进我的劝告,不过,让他知道我对他儿子的了解,远超他表面上看到的,有助于增加他对我的信任。
果然,梁父停下了抱怨看向我,问道:“陆医生,你看,我儿子他……他这个,怎么弄啊?”
“别再打他。这是第一条。”我提出要求,“也别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个……”他面露难色,“学校也不去了吗?”
“他不愿去,就先不去了。”说完,我又走进房间看了看小梁,把他扶起来坐下之后,拿出自己随身的记事本写下了一串号码,撕下那页递给小梁,“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
他接过了号码,看着我,问:“你要走了吗?”
“嗯,放心吧,我很快会来看你的。”
走出房间后,我对梁父说道:“他现在开口和我说话了,情况暂时稳定,如果有任何异常都可以联系我。记得别再逼他,下一次,我可能会和你也谈谈。”
小梁的情况很不简单。一个孩子为何会如此恐惧学校?仅仅是因为父亲打了他吗?那可怕的护士又代表了什么?还有那个体检……
我需要时间做进一步的了解。
走在回家的路上,除了思索小梁的事情,我还想起了他的梦境和那句写在记事本的话。
看,他的眼睛。
我掏出了背包里的记事本,翻了一遍,没有任何一页纸张上有这句话。梁父也没有看到那句话。
“今天真的该去医院,不能再拖了。”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还在回想,回想自己进入小梁梦境之前在做什么。
我看见他在桌子下面哭,我唤了他的名字,他抬头,看我……看我,我便进去了。
我想起来了,那一刻,我在看着他的眼睛。
看,他的眼睛——小梁的眼睛!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我看着小梁的眼睛?!是这样的吗?那是一个指令?我不敢确信。
我在那张纸上看见了一个指令?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身边的人,他们一定都会以为我疯了。我疯了吗?不知道。我第一次对自己感到如此的陌生。
可是,如果我疯了,那小梁的事情怎么解释?那根木杖呢?所有的这些,都证明了我的确进入了小梁的梦境,或者说是他脑海中的世界。
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这个问题太深奥,听着像是哲学家的命题,可我不是为了研究什么哲学,而是遇到了一个亟待解决的困惑。
“算了,希望下午的检查能有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