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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羊阳

寒冬腊月,即便是没有赶上大雪纷飞的时候,这狗曰的天气也会让最勤快的老农不愿意出门,毕竟实在是太冷了一些,出门撒个尿都得带一根小棍子才行。

当然了,那些总是吹嘘自己逆风顶三丈,顺风滋塌墙,拥有着旺盛且强大,无处发泄的火力的年轻人暂时是不需要带棍子。

棉衣,棉裤,这些东西在小小的许家村,虽然不至于只存在传说之中,但也绝对算是奢侈品,能够在寒冬腊月穿上一身棉衣棉裤的村民,寥寥无几,无一不是村中的几大富户,可即便是在这些个富户之中,棉衣棉裤也是堪称传家宝的存在。

死去老人的棉衣棉裤是要不断传承下去,给后代穿的,爷爷的棉衣爸爸穿,爸爸的棉衣儿子穿,儿子的棉衣改小一点孙子穿。

棉衣脏了,洗洗就好,棉衣破了,补补就好,棉衣旧了,夏日拿出来暴晒几天,再狠狠的抽打几下就好,棉衣穿了十几年,实在是脏乱的如同石板一般,那就拆开,将棉衣中的棉花弹一弹,大不了换个衣服里子就是了。

至于将棉衣中的棉花扔掉,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即便是许家村最为败家的败家子,也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谁要是做了真的会被家中的长辈给活生生的抽死的。

毕竟儿子死了,可以再生,棉衣没了,可就真的没了,许家村过于穷困,狭小的耕地种全部粮食,年份不好的时候都能饿死人,谁会舍得在自家的地里种不能吃不能喝的棉花呢?

没有棉花,最多冬天冷一些,少一点粮食,可是真的要死人的。

许家村坐落在狼嘴子山的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小山谷之中,不说与世隔绝,也差不多了,想要去到最近的镇子上,还真的要翻山越岭,走上个三天两夜才行,整个许家村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小路,是被许家村世世代代的村民们,一点点用自己和牲畜们的脚踩出来的。

狼嘴子山以其形状酷似一颗朝着天上的圆月嚎叫的野狼脑袋而得名,而且狼嘴子山中是真的有狼的。

祖祖辈辈不知道多少年来,许家村和狼嘴子山上其它几个小村子的村民,牲畜被狼嘴子山上的野狼叼走了不少,但是许家村和其它几个村子的村民却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狼嘴子山的打算。

狼嘴子山中的野狼,是祸害,要人命的祸害,这不假,一点都不假。

但是正因为这些野狼的存在,那些征兵,收税的官吏,甚至是欺男霸女的土豪恶霸才许久没有光顾这里,久而久之,狼嘴子山外的人,都没有几个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名为许家村的小村子。

换句话说,许家村在易子而食或狼烟四起的乱世,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了,只是穷苦了一些,闭塞了一些,容易葬身狼口了一些罢了。

苛政猛于虎,何况是狼。

冬日的太阳升起的时间总是晚一些的,似乎是打算留给天地万物更多挨冻的时间。

天色刚蒙蒙亮,被啃得只剩下残芽的月亮还明晃晃的挂在天上,眼力好的人甚至还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倒挂在灰色天空上的星河。

此时,距离太阳露头,还得半炷香的时间。

许家村中几名已经睡不大着的老大爷,带着棍子出门小解一番,便又急忙忙的钻回了自己的家中,不一会一丝丝淡淡的如同雾气的炊烟,便将许家村包围了起来。

“你娘不见了,找了两天,实在是找不到人,要是没有被狼叼走,就是嫌咱家穷,一家人都披着羊皮,连件棉袄都没有,跟着野汉子跑了”

“咱是你爹,可是咱没有奶,养不活你,你娘没了,咱还想再找一个,带着你,实在是不好找。娃子,别怪你爹心狠,这都是命,你爹的命不好,你的命也不好,赶紧去投胎,下辈子找个有钱人家,一辈子吃香喝辣,省的跟着你爹,放了一辈羊,都不知道羊是啥滋味”

“走了,这地方经常有狼来,被狼吃了死得快,比被慢慢冻死强”

在距离许家村几百米远的地方,一名披着灰黑色,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清洗过的老羊皮的男子,将一个用羊皮包裹着的东西放在地上的雪窝子里,嘟嘟囔囔的说了半天,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但是男人刚刚走了没几步,却又转身回来,俯下身子,将那张包裹着东西的羊皮解开,抽走,夹在了自己的咯吱窝里。

“总不能白瞎了一张羊皮”男子又嘀咕一声,便再次转身离去,这次男子头也不回的很快便消失在了这茫茫的白色雪地之中。

“哇!哇!”男子刚走没一会,一阵阵婴儿的啼哭便在雪窝子之中传开,一名浑身都是粉色,一看便出生不久的男婴,此时赤裸裸的躺在雪窝子里面。

挨着男婴的积雪受到男婴身上温度的影响,很快便融化开来,但是男婴此时也被冻得浑身皮肤朝着深紫色发展。

一名刚刚出生的婴儿,被扔进冰天雪地之中,还是赤裸裸的,即便他是老天爷的私生子,估计也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男婴不停的啼哭,浑身的皮肤越来越紫,身体上的温度不断流失,死亡,距离男婴似乎只是弹指一瞬的事情了。

弃婴,这种罪大恶极的事情,在易子而食的年代,也就比随地大小便罕见了一些罢了,对于一些家庭情况不好的穷苦人家,扔掉多余的孩子,不但是给了自己一条活路,也省的孩子将来跟着自己受苦,可谓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即便是那些摇头晃脑,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学究,见到弃婴也会熟视无睹,毕竟无关自己的利益不是?

男婴嚎哭了一阵,便认命一般的闭上了嘴巴,之后的事情,男婴便不知道了,对于一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眼睛还没有睁开,四肢没有行动能力,除了张嘴嚎哭什么都不会的婴儿而言,他能否在这个世界上度过最艰难,最难以自主的婴儿期,这根本就不是他能够自我左右的事情。

刚刚的冰雪体验,使得男婴此时的皮肤依旧是深深的紫色,看样子男婴应该是被冻伤了,那张羊皮又裹在了男婴的身上。

此时的男婴被放在了一头哺乳期的母羊身下,男婴喝的正是这只母羊的奶水,而母羊则被男婴的父亲狠狠的摁倒在地,四肢被捆,无法动弹分毫。

“哎,咱倒是糊涂了,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儿子,可不能轻易的喂了狼,万一咱要是找不上媳妇,或者是找个媳妇不能生养咋办?你这崽子要是死了,咱不是绝后了?”

“等咱找上媳妇,再有了孩子,喂养不起你的时候,再送你去喂狼”

男子自言自语的说着,伸出自己胡萝卜一般粗细的脏黑手指戳了戳男婴那紫乎乎的脸袋,被男子压制住的母羊此时已经认命一般的不再挣扎,任由男婴吮吸自己的奶水,反正又不疼,母羊也没有了挣扎的理由啊。

而男婴自然是听不懂自己父亲这些绝情的话语的,不然的话,等到将来只怕男子得个感冒,长大的男婴都会以防止传染病为理由,将男子给人道火化。

就这样,男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鬼门关转了几圈又兜了回来,贪婪的一天三顿喝羊奶,好在母羊的哺乳期还算长,男婴才借助其奶水顺利熬到了可以靠稀粥活命的年岁。

七年后,一个身上裹着破烂羊皮的小小,瘦弱身影,往瓦罐下添了一点劈碎的木柴,瓦罐下的火焰便变得更加旺盛了一些,瓦罐中那些杂七杂八的乱糟糟的药草,没一会便集体沸腾了起来,一种药草独有的特殊味道,便充斥了整个房间。

药草的味道很特殊,算不上香,也绝对算不上臭,对于正在熬药的男孩而言,这种味道,却是他最讨厌的味道。

“咳咳,咳咳,好....好了...没”

就在男孩眉头紧锁,用一根细木条翻着瓦罐中药草的身后,其身后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在这咳嗽声中还夹杂着几句虚弱到了极致的如同哀嚎的声音,听这声音,只怕发出这声音的人,命不久矣。

“爹,再等等,这些药熬了七次了,这次得熬烂了才能有点药效,你再忍忍,再忍忍”

男孩头也不回的盯着瓦罐回答道。

果然,男孩此话一出,其背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只剩下时不时地传来一声声难受的咳嗽声。

男孩又戳了戳瓦罐中的药草,眼神平淡的扫过自己所在的屋子,屋子之中虽然不算脏乱,但是却极为简洁,简洁到了赤贫的状态,桌椅板凳一个没有,只剩下一个半塌的土炕,而在土坎上放着的只有一张用干草编制而成的草席,一名瘦的皮包骨头的男子躺在草席上,时不时的咳嗽一声表示自己还不是一具尸体。

男子和男孩身上的羊皮袄,还有那熬药的瓦罐,便是这一对父子所有的财产。

“哎....”男孩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看着空空如也的房子,再想想病了三年,吃药吃光了家中一切,却还是快要死去的父亲,别说什么未来了,就连今天的饭食,男孩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

男孩自然是当年被男子遗弃又被救回的男婴,名为许阳,许,是许家村的村姓,在许家村除了外来的媳妇,几乎没有第二个姓。

阳字通羊,许阳从小喝羊奶长大,其父亲许山当时可真的没打算养许阳多少年,就等着自己再找一房媳妇,等新媳妇有了孩子,便再次将许阳遗弃的,所以,便给还是婴儿的许阳取名为许羊。

整个许家村认字的人就没几个,许阳是许阳,还是许羊,谁知道呢?

许山在许阳四岁的时候得了病,一直咳,浑身没力气,也吃不下多少东西,咳的厉害的时候甚至喘不上气来,好在许家村倒是有个粗通医术的村医,给许山开了些药,许山熬制好喝下后,倒是也有些效果。

但是谁能想到,许山这一咳就是三年,别说放羊,耕地了,许山家的羊,地,全都抵给了村医家里,才换来了这三年的药。

而许阳熬制的这罐子药,已经是许山能够买得起的最后的药材了,这一罐子药已经熬制了七次,等许山将这些已经成为药渣的东西喝下之后,许阳在家中实在是找不出能够再换一罐子药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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