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之上

“诱导性多能干细胞创始人，世界医疗组织学会名誉会长。”

“整个新历医学的奠基人。”

“被称为旧历至新历四千年来最优秀的医生，我们万分敬爱的【周执】先生。”

“享年，三十三岁。”

“周执的去世，是对整个人类，整个时代的重大损失……”

脑海中这样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那回荡在电视墙中的女声渐行渐远。

周执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股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便进入鼻腔。

“真难闻。”

男人伸手将身上的白布拉开，直起身体，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一种莫名地抽痛。

仿佛体内有某种虫子在来回穿梭。

“我，没有死么？”

周执伸出左手，惨白的袖口露出手腕，抵住眉心，他的身下，金属推车发出了嘎吱的声音，在整个昏暗空间中回荡。

周执记得很清楚，自己已经死了。

感染了那神秘的【疾病】，在不到半个月内便生机断绝而死。

自己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躺在病床之上，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复活？”

周执从铁制的推车上轻轻跃下。

房间的边缘，有昏黄的灯光。

周执借着这个灯光，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昏暗的灯光，不算大的房间中，杂乱地排列着覆盖着白布的尸体。

数目巨大，仿佛物品一般无序地堆积在这里。

安静，没有任何的声音。

人的轮廓透过白布显露，就好像随时可以爬起来在耳边耳语一番。

停尸间。

周执立刻判断出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死了的原因，医院的人们才将自己推进停尸间的吗？

“不过，未免也太不正式了一些。”

周执面色一沉，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观察着房间的周围。

小小的房间中，居然有上百具尸体。

惨白的砖墙映照着尸体。

在房间的角落中，一扇金属制的铁门镶嵌在墙角。

有造型奇异的锁。

周执轻轻地触摸着散发着冰冷质感的锁，皱了皱眉头。

哪有锁装在停尸房里面的？

是准备让尸体来开锁么？

周执这么想着，忽然间，那胸口的抽痛感多了几分。

好像是血肉内部，钻进了无数的小虫子啃食。

【距离生命体征消失还有五分十六秒】。

怎么回事？

周执一愣。

这个声音从什么地方来的，又好像不是声音，而是莫名奇妙出现在脑海中的……知识？

但周执最先反应的，不是这个神秘的声音，他猛然将自己惨白的上衣解开。

低首。

看到的是……

满目疮痍的身体。

和……空洞的左右胸腔，孤悬的一颗心脏。

周执瞳孔放大。

“诶？”

“我的……肺呢？”

他终于发出声音，表达出这样的疑问。

然后，第二个问题如期而至。

没有肺这样用以呼吸交换的器官，自己怎么还活着？

作为医生，这种事情违背了周执的一直以来的知识储备。

“我还在正常呼吸……”

“不过，从我感知之中，我最多就只能活四分多钟了。”

周执平静下来。

房间从内部锁上，那么就必然有钥匙。

所以，钥匙在什么地方呢？

整个密封的房间，除了尸体，基本一览无余。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周执撩开其中白布。

一具面色僵硬的尸体，以怪异的姿态躺在铁制小推车上。

空气极冷。

脑海中，莫名地知识出现。

“【一具无用的尸体】。”

“【死于流行性感冒，其肺部完全病化，为防止形成疫病，予以切除】。”

周执第一眼便看到了。

同自己一样。

这具尸体的胸腔是空的。

肺部被人切除。

将尸体翻起，周执没有发现钥匙，便直接掀开下一具尸体的白色帘布。

同样的，是一个瘦小的女人，瞳孔完全长大，没有肺部。

“【一具无用的尸体】。”

“【死于流行性感冒，其肺部完全病化，为防止形成疫病，予以切除】”

果然。

周执花费短暂的时间，将周围数十具尸体帘布掀开。

全部……

都是一样。

完全不对劲。

“是某种特殊的流感么……这种死亡数，按照目前的医疗水平，波及的人数恐怕要达到天文。”

周执对于现在这个诡异的形式认真地思考着。

“难不成，我已经死亡很久了？”

还有，这个病化，形成疫病……

这些字眼，周执从来没有听说过。

但现在，时间并不多了。

能够死而复生的机会本就不多，周执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而是一一审视着诸多惨白的尸体。

统一死于【流行性感冒】。

并且，死亡的时间，不会特别长。

“最多，不超过一天。”

根据尸体的状态，周执判断。

这些尸体造型各异，表情更是猎奇。

周执的目光，最终落在房间的中央。

【好像有不一样的东西】。

灵光乍现，周执沉默着走向中央的推车。

掀开。

是一个瘦小男人的尸体。

瘦小的男人赤裸着躯体，皮肤白皙。

和其他尸体不同。

这具尸体是……

完整的。

“【有一点用的尸体】。”

“【掌握了极少的无用灭疫术】。”

“【死于疫病流行性感冒（病原体）】。”

周执手指划过无名男尸光滑的皮肤。

顺着手臂，右手的掌心之中，攥着一把钥匙。

钥匙。

周执并没有着急取走钥匙。

而是继续观察着尸体。

尸体的胸口有剖开的痕迹。

一瞬。

周执的体内。

躁动不安。

“【可用的劣质肺部】。”

“【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是最好的器官】。”

“【可使用手术刀进行摘除】。”

手术刀，摘除。

这种器官摘除的外科手术，怎么被说的这么简单？

周执神色不动。

目光朝向无名男尸左手。

一把，造型怪异的刀具。

“【破旧的手术刀】。”

“【以正常的眼光来看，很难被称为手术刀的东西，被它的主人视若珍宝】。”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它的主人完成了一次也是仅有一次的错漏百出的手术】。”

“【无才能的人，人生是无意义的吗？】”

“【手术刀的主人如是问道。】”

周执眼眸抬起。

手术刀。

和自己记忆中的手术刀完全不同。

眼前的手术刀，看起来大了许多。

上方有诸多的裂纹，看起来摇摇欲坠。

【距离生命体征完全消失还有两分零三秒】。

周执从来都是如此平静。

他握住手术刀。

虽然造型完全不同。

但那种莫名地熟悉感却涌上心头。

仿佛与体内连接。

【手术开始】。

从未在这样如此简陋的环境中，周执开始手术。

刀刃切断连接。

一丝不苟。

周执的手稳得可怕，就好像不曾动摇的古井。

略大的右肺。

然后是左肺。

完美的手术过程，一如曾经。

全程，花费一分钟零十六秒。

在切断的连接的一瞬。

周执脸色微变。

体内燥热了起来。

放置在尸体旁边的肺部此刻对自己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胸口，传来欲望的涌动。

有部分的血肉，开始产生肉瘤，向着肺部蔓延。

接触。

在接触的一瞬。

像是周执的身体捕捉到了肺部，一种莫名地满足感升起。

然后，结合。

皮肤增长。

覆盖了裸露在外部的器官。

【距离生命体征完全消失还有七十三小时】。

【病化指数：百分之二十一点七】。

【病化来源：流行性感冒。】

周执瞳孔微动。

他低下头。

看着自己陌生的双手。

“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现在的我，还是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