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烬

晨光像是被稀释过的牛奶，懒洋洋地洒在公路上缓缓行驶的大巴车身上。车窗外的景色像被风卷动的画轴，不断向后飞逝。孙弋之歪在窗边，耳机里淌出的轻音乐，仿佛是这平凡日常里的一点微弱调剂。他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连帽衫，头发有些乱，脸上挂着副懒洋洋的神情，对周遭的一切都兴致缺缺。

“你能不能别这么颓废？”在前排的江雨薇利落地扭过头，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活力满满的弧线。她今天套着件干净的白色运动外套，脸上笑容灿烂，仿佛自带驱散阴霾的魔力。

“我哪里颓废了？”孙弋之慢悠悠地摘下耳机，语气里透着股无奈，“这是在享受生活。”

“享受生活就是在大巴车上发呆？”

不然还能在大巴上干什么？打太极吗？简直是无理取闹。孙弋之耸了耸肩，目光不自觉飘向车窗外的天空。只见远处云层在晨光晕染下，泛起淡淡的金色，边缘缓缓融入深邃的蔚蓝，如梦似幻。

就在这时，大巴车前排突然响起清脆的掌声。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这熟悉的声响通常是用来让大家安静的。果不其然，带队的李老师已站在车厢中央，手里握着刚才鼓掌时夹在腋下的保温杯，脸上难得地露出丝笑意。

“都聚过来一下。”李老师抬手看了看表，“今天心情不错，给你们讲点有意思的事儿。”

大家都对这位平时严肃的李老师突然的兴致感到好奇，孙弋之也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张布满皱纹却精神矍铄的脸上，他也想看看公园老大爷能讲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太极拳讲究的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李老师抿了一口茶，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那你们听说过炼气吗？”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炼气可不是虚构的。就我亲身经历而言，它真实存在，只是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前段时间国家体育总局公布健身气功功法，一方面是打击利用迷信聚敛钱财、损害群众健康的行为，另一方面就是推动健身气功科学发展。”

车厢里很安静，所有人都被李老师的话吸引住了。孙弋之心里莫名一动，手指不自觉握紧座椅扶手，脑海中浮现出以前看过的网文里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九天之上的强者对决、一人一枪征战万古、东京塔飞剑取人首级……

“喜欢看修仙小说的同学会发现，网络小说内容五花八门，但修炼体系大多相似，像筑基、炼气、金丹、元婴这些。但凡有名的网文作者，多少都研读过《太乙金华宗旨》，这里面提到，气是天地间的能量，万物运转的根本。咱们练太极拳，其实也是在炼气，练好了能感知、驾驭天地之气。”李老师声音在车厢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是如今这时代，灵气稀薄，能炼气的人寥寥无几。但要是用心感受，说不定能捕捉到那一丝变化。”

“我们人体有三个丹田，分为上、中、下，下丹田就是我们比较熟悉的脐下三寸关元穴……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同学们明白，气功可以练，但要有专业指导，自行修炼容易走火入魔，还有别封建迷信，要相信科学，知道炼气是真实存在的就行了。”

孙弋之听得有些恍惚，下意识望向窗外天空，竟发觉远处云层似有微妙变化，仿佛有股无形力量在暗中搅动。

“孙弋之，你能不能走快点？”江雨薇回过头来，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几缕发丝俏皮地散落在脸颊边。

“来了来了。”孙弋之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西安博物院的展厅内，灯光柔和而静谧，仿若为每一件文物都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忍不住想要揭开，探寻背后的故事。孙弋之跟在社团的队伍后面，目光涣散得就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无精打采。要不是期末周刚刚结束，想放松一下，再加上江雨薇跟个女战士似的，死拉硬拽非要他来，真不如窝在宿舍里打游戏。

“你看这个！”江雨薇指着展柜中的一匹唐三彩腾空马。

孙弋之不紧不慢地拖着步子凑了过去，目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随意地在马身上一扫而过。只见那骏马身姿矫健，线条流畅得如同被风精心勾勒过一般，肌肉高高隆起，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感觉下一秒它就要挣破这禁锢它的玻璃牢笼，展开绚丽的双翼，向着云霄纵情飞去，仿佛要穿越时空，重回那大唐盛世的繁华街头，去尽情驰骋。马背上的胡人少年昂首挺胸，神情自信昂扬得有些刺眼，仿若带着几分对他这个旁观者的不屑，那眼神里透着股子“你不行”的劲儿，似乎在嘲笑他的萎靡不振。孙弋之撇了撇嘴。

他按下快门，将江雨薇和唐三彩马的神韵定格下来。刚要放下手机的时刻，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住了，眼神不自觉地定在屏幕上，再也移不开分毫。江雨薇身后的角落里，静静地陈列着一柄残破不堪的古剑，落寞地躺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展柜中，周围的灯光似乎都对它吝惜光芒，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被岁月无情遗忘的落魄英雄，在历史的角落里独自哀伤。

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向着那柄古剑挪去，剑身上的锈迹仿若被岁月无情啃噬过的骸骨，坑洼密布，满目疮痍；剑刃残缺不全，参差不齐的断口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烽火硝烟、金戈交鸣，剑柄上的纹路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刻痕。依稀间，能看到持剑者在沙场上奋勇拼杀的身影，听到利刃划破空气、斩入敌身的闷响，又似能感受到英雄迟暮、宝剑蒙尘的无奈叹息。

2000年，出土于陕西长安城郊的新丰原下，此地临近唐代一处重要军屯营地遗址。考古学家推断，该剑极有可能为唐朝府兵制下某位出征将士的佩剑，伴随主人经历诸多战事，后因种种缘由遗落于此。这是铭牌上的出土信息。

孙弋之勉强扯了扯嘴角，心跳莫名加快，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

就在这时，展柜内的古剑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剑身剧烈震颤，仿佛要从展柜中挣脱。孙弋之瞪大了眼睛，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展柜的玻璃骤然碎裂，碎片四散飞溅。

“小心！”江雨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柄古剑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直直刺向孙弋之的胸膛。剑身上的锈迹在飞行的过程中迅速剥落，露出下面斑驳的剑身。剑刃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碎，但每一道裂纹中都隐隐透出金色的光芒，像是流淌着某种古老的力量。

“噗——”

剑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孙弋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柄剑正插在他的心脏位置。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模糊。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那柄剑曾经的辉煌——苍穹之上，无数身影在厮杀，剑气纵横，天地崩裂。那柄剑在一位白衣剑客手中舞动，剑光如虹，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滔天的杀意。剑客的身影在战场上穿梭，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然而，画面突然一转，剑客的身影被一道黑影贯穿，那柄剑也随之断裂，坠入无尽的深渊。剑身上的光芒逐渐暗淡，最终被锈迹和尘埃掩埋，仿佛连它的荣耀也被时间遗忘。

一道烈日般耀眼的光芒迸发而出，孙弋之被闪得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感觉手掌上附着一层灰尘便要掸去，倏地一声惊雷在耳畔炸响，孙弋之脑袋瓜子嗡嗡的。他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衣服被划开一个洞，周围还染着血红色，那柄剑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金色纹路。

大地被一层朦胧的灰雾萦绕，苍茫中透着迷离，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停滞。远处，八座青石古碑宛如擎天巨柱矗立在灰雾之中，每一座都高耸入云，仿佛上古巨人亲手所立。

孙弋之茫然地缩在碑前的巨大阴影里，抬头望向那些石碑。石碑的基座由巨大且形状规整的石块严丝合缝堆砌而成，宽若山峦，深扎大地。石块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凿痕，一些填满了细微的沙尘，一些则被青苔占据，仿佛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千万年。

碑身粗壮得需要数十人合抱，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剑形文字。那些文字经过岁月的侵蚀，已经模糊难辨，但却隐隐透出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天空被厚重如铅的墨黑色帷幕遮掩，令人窒息的压抑在四周弥漫，孙弋之踩在坚实厚重的灰色土地上，一时忘记了恐惧，绕过两座石碑后，一座高台赫然出现在眼前，一道巨大的身影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就在这时，他的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孙弋之低头看去，发现地面上的灰雾正在缓缓散去，露出下面坚实厚重的灰色土地。他顺着震动的方向望去，发现远处的高台上，一道巨大的身影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那身影高达数十丈，形似一位身披战甲的神魔，头生双角，背生六翼，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战斧，斧刃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碎。身影的面容威严而冷峻，双目紧闭，仿佛在沉睡，又仿佛在等待某个时刻的降临。

孙弋之的心跳骤然加快，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他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朝着高台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厚重的历史之上，脚下的土地发出低沉的轰鸣，仿佛在回应他的脚步。

当他走到高台前时，那身影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手中的战斧微微震颤，仿佛在欢迎他的到来。孙弋之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触碰到了高台的基座。

就在这一瞬间，那身影的双目骤然睁开，两道金色的光芒从它的眼中射出，直冲天际。孙弋之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影中涌入他的体内，仿佛那身影正在将它的记忆、它的力量、它的使命，全部灌注到他的灵魂之中。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幅画面——苍穹之上，无数身影在厮杀，剑气纵横，天地崩裂。那柄剑在一位白衣剑客手中舞动，剑光如虹，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滔天的杀意。剑客的身影在战场上穿梭，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然而，画面突然一转，剑客的身影被一道黑影贯穿，那柄剑也随之断裂，坠入无尽的深渊。剑身上的光芒逐渐暗淡，最终被锈迹和尘埃掩埋，仿佛连它的荣耀也被时间遗忘。

孙弋之的心跳骤然加快，仿佛能感受到那身影的悲鸣，那是一种经历了无数战斗、见证了无数生死后的苍凉与不甘。它曾经是战场上的王者，如今却只能孤零零地矗立在这高台之上，等待着某个能够唤醒它的人。

“这……这太可怕了……”孙弋之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