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归五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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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中云如烟,雁飞残如天
鲜血顺着胸部的伤口不断滴下,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寂静,祁落觉得眼皮变得好沉好重,似千斤重,她的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不清。
鲜血滴入身下的土地,渗入泥土消失不见,她的五官感知,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
背后的大树不断吸收着自己的力量,体内终年平衡的两股力量终被打破,她整个人像被撕裂成两部分,两股力量在其身体里挣扎撕扯,其中一股欲要离开这具身体,被她倚靠于身后的大树不断抽走,好似阴阳两极盘被打碎,两种力量再也无法相互制约。
树木吸取着祈落的力量,枝叶迅速成长,从一不大的树木,瞬间长成了高耸入云的苍天巨树,直冲天际,且不断疯狂生长,似欲是把这人间与天界连通。
这一天终究是到了,等了万年,还是应了。
而自己只是一个开始,命运是谁都无法抵抗的存在,也许在上一刻埋伏铺垫下了你下一刻的轨迹。
人们认知里的那些不公,悔恨,幸运,愉悦,好似只在那一刻,但其轨迹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罗盘就已开启,丝丝入扣,引人入局。
半个王都的天空都被大树的枝叶遮盖,城内百姓惊恐不安。王都城内一日之间,长出一棵遮天蔽日的苍天巨树。大树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在城内肆意生长,毁坏了无数房屋街道。街上到处都是逃窜的百姓,场面混乱不堪。
城东腿脚不便的跛子被后头逃命的人群推倒在地,他惊恐万分,吓得咿呀乱叫,挣扎之间他不小心碰到了地底冒出的大树根系。
跛子常年伤残的腿竟神奇地开始催骨生肌,跛子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瞬间失了神智,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腿脚不便,准备跳起来逃命。
直到自己真的站起,健步如飞往前逃了几十米后,他才回过神来,自己的腿脚似乎完全没了问题。
意识到此的跛子,半天不能言语呆立原地,莫非,这些疯狂生长的枝条并非是妖物,反倒是上天显灵的神物不成?
周围见状,确有不信邪的胆大之人又去试,无一例外身上的伤残病痛竟都好了。
城中百姓们见状都不跑了,开始高呼起来,这是神迹啊!催骨生肌,可治身体百疼百伤,这定是上天施展在王都内的神之功绩。
随着越来越多的神迹展现,城中百姓心中愈发笃定,他们纷纷跪下,开始磕头拜首。
然大树在即将覆盖整个都城之际,蓦地停滞了生长,茂盛的绿叶开始出现变化,从低层开始,一路往上逐层泛黄,最后叶片凋零飘落,枝条萎缩不断迅速枯死。
祁落靠着大树,她感到体内的两股力量已经完成了彻底分离,这个身体已经彻底成为一个死物。
我的时间到了,她慢慢闭上了双眼。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都不要悲伤,不要怨恨。尤其是你,怀姜,此乃世间因果,万物轮回,而我只是早一步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大陆广袤无限,地负海纳。
庚辰山五华宫祁氏一族,生带灵力。五华宫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术分五殿:紫金,坤土,若水,炎火,桑木。
庚辰山外凡尘俗世,士农工商,文修武偃,物阜民安。王朝三大氏族,世创有三大门派,合虚白氏,周饶周氏,重阴慎氏。虽不修灵力,却也是汇聚天下能士,效忠于洛氏王朝。
是谓天下权分一宫三门。
五华宫本隐秘世间,与山外并无交集。千余年前,一场时间长至三月之久的洪灾退后,盛京都城晴空万里,上空浮映出一片海市蜃楼,其中群山叠翠,仙气缭绕,七彩祥云光照万千。
皇帝大惊,立命全国大肆寻觅,在这浩大的声势里,五华宫现世,自此便与山外有了牵扯,被公诸万千红尘。
自此五华每百年一回的新旧五殿殿主继位更替之际,从不愿与山外接触的五华宫,会在那时山门大开,纳收皇族世家公子三大名门,进行六月之久的祭祀教习。
现今便正是百年更替,即将山门大开的日子。
若水殿寒水湖畔,又名在水一方,有一歪脖子树。此树不知是哪一辈的若水殿先人种下的,长着长着越发歪去,最后尽成了倾水之态,枝身侧水却是茂盛沧桑。
水岸之上置有一石桌,五华宫历代殿主常爱聚于此。
祁怀姜立于歪脖树上,湖面氤氲缭绕,她目光一扫而过殿内忙碌的宫人,就将视线转回湖面。
寒潭之上水汽环绕,一轮冷月映在水中,与临水而立的祁怀姜自成一景。
岸边有一红衣美人盈盈走来,满脸不耐,愤恨非常。美人抬着脚有一下没一下踢着湖边的花丛,不出须臾,岸边的娇花死伤一片。
美人轻垫脚尖身轻如燕,飞身而起,靠躺在另一枝头,慵懒非常。她一条腿空中晃晃悠悠,暴躁如火,口中愤愤呢喃:“真是繁琐之极。”
听到美人的抱怨,祁怀姜未有回头看她,依旧眉目冷淡,凝视着水中的那轮弯月。
祁傲这女子生得是艳丽无双,额间缀有花钿,更是动人非常。且作为日后的炎火殿一主,一副性子也是骄阳似火,夺目炽热。且其凡事坚守动口不如动手的真理,三言不合就开打,完全信奉贯彻拳头底下出真理的做派。
五殿新旧殿主的更替,即便五华素来不爱繁琐,比起平日一清二白的日子,此等大事多少也会有上繁缛礼节,急性子的祁傲不喜也是自然,成日里的东躲西藏,就怕这些烦心事找上自己。
祁怀姜光瞧着若水一殿的事务已是满天星斗,每日焦头烂额。况且之后的山门大开,外殿将有洛氏三门入住半年之久,实乃千头万绪。
祁傲偷跑到她这来,无外乎是想偷个喘息,怕是这几日没少被炎火殿老殿主说道。
五华的上空有着世间最美的星空,银河浩瀚,犹如一条银带延伸天际。
庚辰地界因五华宫所在被划为禁地,方圆百里廖无人烟,没有人族对山野的破坏,五华夜间的视野极好,万里星空一览无余。
祁怀姜轻轻抬手,寒潭中倒影的星点凝成万千水珠凌空而起变成点点星光,浮在空中。与天间的那片星河交相辉映。天上的星空被整个复刻到了湖上,美轮美奂,不似人间可得之景。
祁怀姜从树上跃下,行走湖面之上,穿梭这些星点之间,眼星河皆在眼前,仿若触手可触,她眼底映满了天上人间的璀璨星光,身影慢慢,直至消失在水雾间。
翌日
寻常礼仪典礼都需华服,华冠加身,只求万人瞩目,光芒万丈。五华宫的仪式却非寻常式样,她们取天地色,素色纯绢,天然不着雕饰。
五位先代殿主接受众人拜别之后,便会带着宫中上批宫人从此离开五华宫,去往渤海之东完成一生修行的最后一程。但具体是去往渤海之东何处,修行为何,世人不可知,世人不可问。
五华会由新一届的五殿二十四宫人镇守。
千秋不过一瞬一华,万物亦是转瞬即逝。
“紫金殿,祁梵锌”
“桑木殿,祁落”
“若水殿,祁怀姜”
“炎火殿,祁傲”
“坤土殿,祁墨”
“携庚辰五华二十四宫人,叩别。”
常人生老病死,五华百年别离,形式不同,殊途同归。长叩送别,凝望众长辈们的背影渐渐模糊在出山口处。
庚辰山五华自此转由新一代掌权,万象更新,天地依旧。
王都城内车水马龙,各府的权贵都在竞相奔走,赶往城门处。男子各个一身华服,清一色的带着玉冠。女子都是绢纱遮面,锦衣绸袍,不少小姐额间还点着花钿。
“这是怎么了,这些个富贵人家,今个怎么都素得跟要去奔丧?”
“你这都不知道啊,五华宫要换新主了。”
“哦哦,只是这五华宫更主关他们何事啊?这能入山门的只有洛氏皇族与三门子弟,与这些普通权贵有何干系?”
“这些权贵啊,指望着今日,皇族和三门的人可垂青眼,攀个关系方便带自家族中小辈入山,好长长门脸。若是男丁,哪怕是摸着五华的宫门,那回来也都是个镶金边的,日后求个前程似锦都不是问题,若是女儿,身价倍张未来好给求个锦绣姻缘啊。再说入五华的人,还能得半载教习,哪个归来以后不是国之栋梁。”
街道两边围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对着这些权贵,对着庚辰山之事皆是议论纷纷。
城门外此刻早已被人群拥满,一场看似是王城的世家给皇族与三门而举办的送行。
实则一个个却是翘首等待,想着可否当面毛遂自荐自家小辈,能否被一同带入五华宫。指望着光宗耀祖,无上荣耀。
城门中央缓缓驶来一辆马车,后面浩浩荡荡跟着的,都是白,慎,周三门的主家与各分支的子嗣,少年人们意气奋发,鲜衣怒马。
这些人于王都城中,尽数现身的情形少之又少。这会一个不少都聚全了,平日里再是闭门谢客的清高氏族,皆现身于众目睽睽之下。
大家争着抢着向挤到人群最前方,瞧瞧这众人出动的胜景。
王相见马车,立刻迎了上去,弯腰行礼,“下官拜见大公子,三公子。”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撩起车帘,车内一男子靠窗而坐,眸清似水,长身玉立淑人君子,如秋空明月。
他观车外人群,不发一言。
车内另有一年幼的少年,好奇钻出马车,发现车外攒聚着众多世家。来的不单单是氏族的大家族族长,更有不少女眷。
好一个全家而动,洛子谦凤眸星木,扫到下方的王相身上,一笑而道:“王丞相,不知今日是吹的什么风,把这全城的大家族都吹出来了?”少年问得天真无邪,笑的灿烂非常。
大公子洛云驰挽帘之后便不发一言,始终保持着沉默不语。三公子洛子谦更是听上去话里有话,弄得众人内心打鼓慌的很,谁不敢抬头。
他们这位大公子虽生性淡泊,平素处事和善,但行事沉稳,极为聪慧。此刻一言不发,只怕早已将他们的心思看了个透。
这群世族大家,经过百年积累,本身已经富裕非凡。但总是贪心不足,贪欲一层上一层。今日在此处借机试探,无非心存幻想,妄图抓住更多的侥幸。
洛云驰半字未语,甚至没有开口让一直行礼的王相起身,这种姿态,明白人已经看懂了七分。
偏总有不知好歹且的,王相家的嫡女王杏清,骄花美人自人群中缓缓走出,步步生莲的姿态,叫一众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王杏清,相府嫡长女,美人之名全城何家不知,更是大公子选妃的热门人选,她对自己有无比的自信。
缓步走到马车前,垂首作了一个女儿辑。大家族的女儿,所有的动作都是经过成百上千次练习,王杏清也绝非浪费虚名,空空担着一个相府嫡长女名号的废物。她对自己的所有行知礼仪都是百倍用心,照仿最高的校准,一遍遍的练过,直至每个角度都能最佳呈现出她的美貌和世家气派。
身为宰相嫡女,对于当朝嫡长子的王妃的位置,成为日后的皇后,放眼全朝,王杏清都该是不二人选。
所有人都以为会是水到渠成,顺风顺水的事情。可另一位正主却是个怪脾气,单是不占红尘四个字都不够形容洛云驰的冷淡疏离,使得皇帝都一度怀疑自己的长子,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蹉跎了两年,始终无法拿到皇室婚约的王府终究也是急了。王府需要把握这次机会,送女儿进入庚辰山,既可以亲近到云驰公子,也可伺机求个得过庚辰山庇佑的好名声。
伊人靠近,徐徐开口:“大公子,三公子,大家在此等候两位公子多时了,知道两位公子与三大家要一起进庚辰山,此去半年有余,杏清也想看着是否有什么可以帮忙。”
马车上的洛云驰他看着眼前的王家父女。身旁的洛子谦坏笑起来,一脸恍然大悟看向自己哥哥。
“王小姐此话何意?你既非皇族又非三门,连山门都进不得,谈何帮忙。”周灏自马背上高声讽刺道。
周饶少主的话毫不留情,刺得城门口的众世家的脸色青红交接。王杏清更燥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脸面实在有些挂不住了。
“庚辰山向来无令不得入,五华宫新旧更替之时,皇族以及三门受令入内进修,此去怕是不太适合王小姐。”周家说话太过直白,无论如何这也是当朝丞相之女,一旁的白离朱把话圆了圆。
周饶一家若是夏日冷铁,合虚白家则为冬日温泉一般,从来各家都更偏爱与白家处事,谁都不会讨厌说话更为周全之人。
王杏清急的眼中泛出盈盈水光,惹得当场大片男子心生怜爱,也恼那周家大郎说话,堂堂三门半分不懂怜香惜玉。
洛云驰开口道:“王相,王姑娘,五华地处庚辰山,常年不通外族,此去山高水远,半年修习更是辛苦,确实不适合。”
满朝都盯着给大公子的议亲之事,自己女儿更是头一号的热门,就连陛下似也属意自家女儿。
此去半年之久,较着皇宫內苑的高墙相隔,更容易让杏清与大公子有机会熟稔。本想大公子能带她入山,却不想对方让自己如此难堪,当着众人面前开口回绝了他们王家。
王相心中七上八下,如烧开水的锅炉,思索此行不仅事情未成,还在大庭广众折了面子。
在众人以为王家就要铩羽而归之际,却是一个意想不到之人开口,打破了场面上的僵局。
三门之末重阴慎氏的独子,慎成州。他抚了抚自己的袖子道:“若王相不嫌弃,王姑娘可以我慎氏门徒身份,与我等随行。”
以重阴门徒身份?
王慎两家素无来往,平日无甚交集,慎家此举为何?但现在也不是纠结此番缘由的时候,不管慎家在想着什么,王家此行必须进五华。相国之女转身为一门徒,虽说矮人一头,但终究解了这燃眉之急。
王相忙给慎成州做了一个礼,欲表示感谢,一生怕对方反悔了的急切。慎成州见状,看破不说破,还是给对方几分面子,浅笑推了几句客气话。
王杏清喜上眉梢,娇羞模样走向出发人群中。她像是踏下的每一步,都离自己母仪天下的美梦更进了些。
自己虽不是队伍中唯一的女子,三门也有主家和旁系的一些女子嗣同行入山。但她却是其中最有前途的女子,暗暗决心此行定要一举得志。
慎家主动作保,洛云驰也不再说些什么,他退回马车继续读着手中卷轴。
担心耽搁入山时机,白离朱示意大队继续出发。五华对山外素来严苛,一旦错过入山的时辰,绝不会留任何情面地将洛氏以及三门,尽数关在山门之外。就算是皇帝的圣旨,也敲不开五华的山门。
瞅着天边的红霞,一众加紧步伐朝着都城正东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