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和鸣的魔物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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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美利坚流感
1、炸弹
“报告前方情况。”
“一切正常。”
阿尔伯特·奈斯的耳机里传来本·杰弗里的报告。
在这个地方,一切正常有时候确实就是字面意义显示的那样。但在另一些时候,一切正常,却很可能意味着真正的危险其实已经埋伏在某个被他们忽略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阿富汗,一切正常的景象并不多见,尤其在阿尔伯特带着全副武装的部下出现的地方。美国大兵在不打仗的时候似乎更令人厌恶。
毕竟,打仗的时候,他们还有盟友,那些亲美的派别。
一群当地人和另一群当地人开战的时候,无论如何,得到美国大兵帮助的这一群当地人并不会向真主祈祷让这些大兵下地狱。因为他们会害怕,大兵下地狱后他们自己也会被敌对的同胞打发去见安拉。
但是不打仗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看到阿尔伯特这样的异教徒成群结队端着M16开着MIA2在街头游走,哪怕是支持亲美政府的民众。
“长官,四点钟方向发现一个快速移动的目标!”
耳机里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战斗的警觉。
“全体战斗准备!”阿尔伯特当即发出了指令。
四点钟方向,集市的人群出现了一丝骚乱。
这里的民众对于突发的危险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汽车炸弹,游击队,街头枪战,突然降临的死亡,所有这些都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之中。这不是说他们就不会害怕,不,他们当然害怕,害怕死亡,害怕亲人离开自己去了天国。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死亡过后活着的人默默地打扫废墟,再把铺子重新摆起来,继续疲倦的吆喝,继续漠然的生活。
不然你还能要求他们该有怎样的反应?他们可不是纽约市民。
一个身穿当地长衫的中年男人推开集市上半多不多的人群,在下午闷热的空气里淌着尘土一路飘过来。
“站住!”打前哨的本高声命令到,两个士兵在他两翼呈三角阵型,将手里的M16稳稳对着来人。
男人停住了脚步,他身边的人群终于散开,留出了一小片空地。空地两边,三两个摊位上小摊主痛苦地左看右看,下不了决心是该继续守着摊位还是该暂时躲开。
男人站在打头的本面前五码开外,双手高高举起,大喊着当地语言。
阿尔伯特已经带着一小队人马冲过来了。
“长官,我听不懂他说什么。”本瞟了眼阿尔伯特,战斗姿势未有丝毫松懈。
“赛义德!”阿尔伯特高声命令。
赛义德从战斗队形里出来,低垂枪口,努力做出友好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往那个男人靠近两步,同时用当地语言尽量稳定对方的情绪。
阿尔伯特扫视了一下四周,虽然永远不应该掉以轻心,但他对自己的队伍还是拥有足够的信心。M1A2已经赶过来了,每个士兵都站在自己应该呆的位置,每支M16都对准应该对准的方向,这里暂时是处于掌控之中。
“长官,”赛义德回头看着阿尔伯特,“他说有炸弹。”
这应该算短暂的和平时期里能碰上的最糟糕的事情了。
“什么地方?”阿尔伯特问。
阿富汗男人挂着汗水的大胡子上下颤抖,急切而紧张的声音倾泻而出。
“就在前面的商场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偶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他们是谁?”
“圣战士。”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十分钟前,他们说要把炸弹留在旁边的学校里。”
“到底是商场还是学校?”
“我是在商场听到的,他们说要去炸学校。”
“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
“警察管不来这种事!我是学校的老师。”
男人说着伸手往口袋摸去。
这个动作立即引起了士兵们的高度警惕,本大声命令男人停止动作,但阿尔伯特示意男人继续。
在众多乌黑枪口的关照下,男人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教师证件递给赛义德。
“长官,是真的。”赛义德看过后把证件交给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没接过来,而是挥挥手表示可以还给那个男人。
赛义德是阿富汗政府军士兵,不过阿尔伯特信得过这个人。
“警察处理不了,我正好看到你们,就马上跑过来了。”男人继续解释,脸色愈发绝望,“拜托赶紧过去吧,不然一会儿学校放学就来不及了!”
“长官,我们有自己的任务。”本看了眼阿尔伯特,“而且我们不能确定这件事的真假,也可能是个陷阱。”
“奈斯,”耳机里传来了坦克车长的声音,“我建议呼叫基地拆弹部队。”
“好主意,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阿尔伯特又对赛义德说,“问他能不能认出那些恐怖分子。”
“没问题!”男人的回答毫无疑虑。
“你有看到他们的炸弹吗?”
“没看见。”
“听到他们说了是哪种类型的吗?”
“没有。”
“好吧。”阿尔伯特对部队下达了命令,“玛莉莲小组跟我快速机动,其他人按标准行动去学校!”
这不是阿尔伯特第一次决定处理任务外的紧急事件。事实上,他因为类似行为没少触犯过上级,也因此对他的军旅生涯产生了不太说得清的负面影响。
但要他放着一学校的学生去直面恐怖分子的炸弹,光等着基地的拆弹部队姗姗来迟而自己什么也不干,他做不到。
美国大兵是干什么的?就像那个阿富汗老师说的,美国大兵就是来让无能的当地警察丢脸的。
如果阿尔伯特不帮助这些支持他们的民众,那美国政府还能指望自己的军队被当地人视为解放者吗?
玛莉莲小组在阿尔伯特的带领下按快速反应赶到了一号目的地,商场。
这是个还算现代化的中型商场,商场外围就是杂乱的集市。商场和集市,代表着阿富汗这个国家的两面,西方文明和本地传统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咬合着。
阿尔伯特花了三分钟时间跟着或者说带着那个发出警报的男人在商场内几个重点区域搜查了一遍,与此同时玛莉莲小组的其他人兵分三路在其它区域同步搜查,全都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离学校下课还有多久?”阿尔伯特问。
“十分钟。”赛义德翻译到。
“玛莉莲四号继续留在这里搜查,三号在外围集市警戒等待与大部队会合,二号跟我去学校。”阿尔伯特命令到。
学校就在商场旁边,隔着一条两车道的水泥马路。阿尔伯特带着玛莉莲一二号共计五个士兵穿过马路,往学校跑去。
这么明目张胆的大动作是有目的的。
恐怖分子在暗处,就算本地老师自信能认出他们来,但只要他们蛰伏隐藏,几乎不可能找得到。
但是他们很可能不会。这些亡命徒缺乏耐心,尤其是马上就要到达行动时刻的关键点。他们都是头脑发热的极端分子,他们以战斗为荣并且视死如归。当他们看到一小队美军在一个当地人带领下快速行动的时候,他们会觉得自己已经暴露了,但是同时他们也会相信自己能够打赢。
这会迫使他们真的暴露出来。
如果,他们有足够的耐心,快速行动也能让当地老师更多地筛查潜在的恐怖分子。
这是眼下阿尔伯特唯一能采取的行动策略。
还有五分钟。
“本!”绕行学校周边一圈后,阿尔伯特暂停了搜寻的脚步,“带上赛义德,你们去找学校负责人要求延后放学。”
“可是如果这是假警报——”
“执行命令!中士!”
“是!长官!”
本带着赛义德进了学校。
阿尔伯特身边只剩下三个战斗单位,外加一个需要保护的老师。
由于坦克在闹市区禁止单独行动,那只会让M1A2变成没有防护的活靶子,所以阿尔伯特只能带走玛莉莲小组做快速反应。其他人依然得按标准行动模式,那意味着只好带着坦克安全而缓慢地穿过人群,完美错过放学时间。
不过车长告诉阿尔伯特,拆弹部队已经在路上,而且,基地批准了这次紧急行动。
也就是说,阿尔伯特这次不算擅自行动了。这好歹也算带来了一点安慰吧。
学校周边的道路上人来人往,不过比不上商场里的人多,更没集市上的人多。就在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流里,老师好像终于发现了什么。
老师轻轻碰了碰阿尔伯特的手,示意往前方大概二十码处的树荫下看去,同时轻声说着普什图语。
赛义德不在,阿尔伯特听不懂老师说的是什么,但他要表达的意思完全不需要翻译。
树荫下聚拢了一伙五个男人,其中两个已经在往阿尔伯特这里瞟了。
“注意,发现恐怖分子。”
阿尔伯特话音刚落,那伙人已然本相毕露。
遭遇战就这么打响了。
那五个恐怖分子迅速散落在几棵行道树还算粗壮的树干背后,同时抽出了AK47疯狂射击。
阿尔伯特拉着老师迅速后撤,在学校围墙下的垃圾桶找到了掩体,其他人也第一时间躲到了安全处开枪还击。
街道变成了战场,行人尖叫着却也算熟练地各自或趴倒地面或躲进掩体。
阿尔伯特庆幸这帮恐怖分子始终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士兵,而没有丧心病狂扫射那些无辜的路人。
虽然这种附带伤害从来不会给美国大兵带来影响,这些都是阿富汗人,并不是美国公民,阿尔伯特是驻阿富汗美军,也不是美利坚警察。但至少对于阿尔伯特,他受不了平民被杀害,哪怕是阿富汗平民。
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这些恐怖分子应该刚从训练营出来没太久,跟阿尔伯特手下的老兵战斗,就像鬣狗挑战狮子。
最后一声枪响结束后,阿尔伯特带着三个士兵警惕地朝着地上五具死尸走过去,检查确认了恐怖分子已经全部击毙,而己方,只有一个士兵受了轻伤。
平民方面,上帝保佑,没人受到伤害。
但是炸弹呢?
“炸弹?”阿尔伯特对着老师比划着手势,“炸弹在哪儿?炸弹?”
阿尔伯特相信老师能听懂炸弹这个英语单词,因为那是个象声词。
但老师一脸茫然。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又响起了一阵M16的点射,阿尔伯特扭头看过去,不远处的校门口,一个身穿布卡的女人——应该是女人吧,这是典型的女性穆斯林服饰,但如果里面藏着的是一个男人,别人也是无法识别的——以逃跑的姿势倒在地上的血泊里,而她身后的路面上留下了一辆婴儿车。
开枪的正是本。
阿尔伯特快跑几步冲到婴儿车那里。
“长官,那个女人刚刚推着婴儿车做了奇怪的动作。”本一边说着一边端着枪绕过婴儿车和阿尔伯特,猫下腰掀开了布卡,确认了那个人的死亡,以及她确实是个女人。
阿尔伯特并不责怪本。这辆婴儿车很突兀,那个女人也一定是做了更值得怀疑的动作。这一切让本·杰弗里中士果断对着一个很可能是平民的女子开了枪。
当然,本同样可能错杀了一个真正的平民,从而让一个孩子失去了母亲。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而且很大。
但事实是,这种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
阿尔伯特看到了婴儿车里刺眼的计时器。
“炸弹!”
阿尔伯特拉长音调高声喊着。
所有士兵全部再次进入战斗状态,对着那辆婴儿车。
女人也是恐怖分子的同伙,阿尔伯特找不到的那颗炸弹就在婴儿车里。这是一辆伪装的婴儿车炸弹,但是,车里躺着的婴儿却是实实在在的活人!
本冲了过来,也看到了阿尔伯特眼里的巨大痛苦。
炸弹支架和婴儿车固定一起,焊死了,计时器已经被女人启动,留给阿尔伯特的只剩下40秒。
而那个婴儿,应该是被注射了镇定剂,不哭不闹,长着颀长睫毛的双眼平静地阖着,娇小的鼻翼几不可见地微微翕动,圆嘟嘟的小脸蛋可爱而安详。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她的右腿被一只铁箍用一把锁扣在了炸弹的支架上。
阿尔伯特只剩下了30秒。
“全体后撤!”阿尔伯特大声命令到,“肃清现场!”
本后撤没几步,发现阿尔伯特还站在婴儿车边上,便关切地问道:“长官,你不撤吗?”
“执行命令!”阿尔伯特吼道。
他只剩下了20秒。
20秒能做什么?
就算给足一分钟,拆弹专家也不一定能救得了这个婴儿吧?
这是个多么可爱又漂亮的婴儿呀!阿尔伯特不是儿科大夫,也没育儿经验,但他就是认定了眼前这个一定是女婴,最多不超过一岁,或者一岁半吧。她能走路了吗?她学会说话了吗?她还有那么多美食没吃过,还有那么多玩具没玩过,她没谈过恋爱,她没和男生接过吻,她甚至还不知道身体发育是一件多神奇的事情。
15秒。
阿尔伯特迅速从身后的刀鞘里抽出了备用的军刀。
铁箍很厚实,锁连着炸弹支架。
开枪是不可能的事情。
下刀的部位也是确定了的。
14秒。
一个美好的生命不应该未曾绽放就黯然陨落。
13秒。
这种时候,除了向受困的野狼致敬之外,阿尔伯特想不到其它办法了。
12秒。
手起刀落。
阿尔伯特抱起女婴,往安全区的掩体冲去。
0秒。
巨大的爆炸轰然而至,现场黑烟弥漫。
2、阿曼达
七年级新学期的头一天,下课铃响起,学生们开始收拾各自的东西。
放学时间到了。
“最近是流感高发季节,希望你们多注意。”
老师最后交代了一句,抓起教案往教室门口走去。
一两个心急的学生已经挤在老师前面跑了出去。不过阿曼达不急。一直以来,她都是班上差不多最后走的一个。
七年级,阿曼达换了新的学校,有了一批新的同学。老同学里边,布拉德·威利斯还在。这家伙绰号“小巨蛋”,是个不好招惹的大块头,曾经,阿曼达不可避免地被他欺负过。但后来布拉德在虚荣心的作祟下同意了和阿曼达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他让人用绑带把自己右腿的小腿和大腿牢牢绑在一起,两个人都只用一只左腿站立,然后开始了打架。
在众目睽睽之下,布拉德才发现一条腿对他而言简直太难了,站立难,平衡难,跳着前进难,要打倒灵活蹦跳的阿曼达更难。布拉德输了,被阿曼达打倒在地。虽然阿曼达并没有继续揍他,但他觉得自己很难看,脸面丢光了。
在那之后,布拉德没再欺负过阿曼达。
不过那还是三年级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两个人的体型相差还不是很大。如果是现在再来一次公平的决斗,阿曼达不敢肯定自己还能不能赢。
阿曼达在同学中间并不显眼。虽然她长相不错,但比不过金发碧眼的啦啦队女孩主流。她很聪明,成绩很好,但谁会在乎你的成绩?她的运动能力很强,甚至可以说阿尔伯特一直在有系统的训练她,但是,得了吧,一个只有一条左腿的亚洲女孩是很难成为同学焦点的。
这样也好,阿曼达并不想成为什么焦点,舞会皇后什么的,还是在电影里幻想一下就行了。
阿曼达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右手抓起拐杖,用左腿站了起来。
不过两分钟,教室里已经没人了。除了阿曼达自己和布拉德·威利斯。
布拉德站在讲台边上,很明显没走出去就是为了等阿曼达。但看他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又不像想找她麻烦。
阿曼达决心不理会。她拄着单拐平稳地穿过三排课桌,经过讲台的时候特意不去看布拉德。倒不是害怕,就算阿曼达现在完全不是布拉德的对手,她也不会害怕。作为阿尔伯特·奈斯的养女,阿曼达·奈斯早就拥有了女战士的内心。
“嗨!”就在阿曼达差两步走出教室门口的时候,布拉德打了声招呼。
阿曼达不禁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
“嗨,小巨蛋。”阿曼达回以微笑。
“你记得我的绰号?”
“还记得你的本名,布拉德·威利斯。”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恨我。”布拉德终于放松下来,不再扭捏,“我是说,虽然都过去好久了,可我们打架后就没再说过话。”
“所以你也不恨我?”
“不!其实,我现在变了很多。”
“看的出来。”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布拉德走上前,和阿曼达一起往教室外走去,“为什么突然想起我了?”
“因为,因为,你看,现在我们念七年级了。毕竟,这是新的开始,我的意思是,我们晋级了,中学生,明白吗?我成熟了很多。真的。”
“我很高兴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绅士。”
阿曼达抬头对布拉德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好吧,一开始的那个微笑的确有点假,现在这个才是真的。
“你还是坐校车?”布拉德问。
“对。”
“我妈妈来接我,你,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那可不叫顺风车,布拉德,我不想你妈妈为我绕远路。”
“或许以后我有自己的车了,你会当它是顺风车吧?”
“或许吧,你得先有车再说。”
“当然,我说到做到。呃,阿曼达,那我就先走了。”
“再见。”
“再见。”布拉德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对阿曼达喊道,“奈斯先生是英雄!你也是!我现在才理解了!”
阿曼达看着布拉德远去的背影,心里升起了一阵暖意。自己是不是英雄她不确定,不过阿尔伯特·奈斯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英雄。她很高兴又多了一个认可阿尔伯特价值的人,在这个国家,尤其是这届政府上台以来,这样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
阿曼达在放学的学生中间灵巧地穿行,虽然她没法像心急的同学那样风一般飞跑,她的行走速度却也并不慢。因为身体还未长大定型,阿曼达没办法装配假肢,除非她忍心让阿尔伯特的薪水像给飞快长大的孩子换鞋那样频繁地浪费在假肢更替上面,她可做不到。用单拐挺好的,她习惯了。
到了学校礼堂,阿曼达要乘坐的那班校车正好过来。她排着队,登上车门台阶的时候几乎没比正常学生多花几秒钟时间,甚至比一些热量过盛的学生还要迅速。
“阿曼达,七年级第一天感觉如何?”司机和阿曼达是老相识了,四年级开始就开这条路线。
“感觉不错,还收获了一个新的老朋友。”阿曼达回答到。
“新的老朋友,那应该不是指我咯?”司机笑着。
阿曼达在第一排座位坐下:“说出来你一定不信,是小巨蛋。”
“小巨蛋?”司机轻踩油门,转动方向盘,校车开出了校园,“竟然是他?你可得给我好好说说。”
下了校车,阿曼达往家里走去。从校车接送点到阿曼达的家还有五百米左右的社区内道路,私家车可以开进来,不过校车这样的大车不行。
路上有一家社区商店“杰克便利屋”,阿曼达顺道进去买了一包奶酪和几样调味品。
“听说奈斯先生要正式退役了?”杰克一边扫码一边问。
“对。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项最后的任务。”阿曼达故作神秘地说。
“哦?是——”杰克咳嗽了两声,“抱歉。是什么?我有资格知道吗?”
“你正好处于我的秘密分享白名单上。”阿曼达付了钱,“是去中国参加军运会,他会打小前锋位置。”
“哇喔!祝你们拿块金牌回来!”
“谢谢!”
阿曼达左手兜着购物袋,右手拄拐,离开了杰克便利屋。
到家后才下午四点多,隔壁邻居正在院子里开着锄草机,阿曼达和他笑着打了招呼,穿过自家相形见绌的邋遢草皮进了屋子。
园艺这玩意儿,阿尔伯特和阿曼达都不在行。对阿尔伯特来说,正常生活的很多普通元素他都不怎么在行,有这样的养父,阿曼达对自己能否挖掘出不一样的天分来,说实话,在遇上艺术课老师伊莎丽·黄和知心网友艾尔莎·博尔顿之前,她其实不敢抱什么期望。
从阿曼达记事开始,她的生活就是在美国过的。阿尔伯特有一本相册,她看过,也听过养父指着照片讲述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
她没有死去,相反,阿尔伯特收养了她,并为她申请回国,离开了最能体现他无比价值的海外战场。不过阿尔伯特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对她说的是,他早已厌倦了该死的战争。
“我去找了布雷特·科罗拉,我们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我就救过他的半条小命。”阿尔伯特对阿曼达解释说,“我告诉他,我再也不相信政府的所谓正义了。总统先生告诉我们伊拉克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们打过去了,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找到。总统先生又说阿富汗包庇基地组织,好,我们又打过去了。干掉本·拉登是对的,打击塔利班却不好说对不对,但我们最终换来的是一个乱糟糟的阿富汗,这绝对是不对的。我对布雷特吼道,‘我受够了虚假的正义,我现在手头就有一个真正的正义必须维护,那就是阿曼达!你,布雷特,你欠我人情,我他妈需要你帮我调回国内’。你知道布雷特怎么回答我的吗?”
“他骂你了?他的军衔可比你高很多。”阿曼达好奇地问。
“不,他没有。他笑了,很温和地对我说——你相信他也能把话说得那么温和吗?这他妈就是升职做军官离开一线战场的神奇作用!”阿尔伯特学着布雷特的柔和声线说话,那样子怪滑稽的,“他说,‘你说的完全正确,阿尔伯特,我同意。虽然正式场合我一定会否认。’于是我就回国了,离开了讨人嫌的战场,好好陪你长大。”
那是阿曼达五岁之后的事情了。五岁之前的记忆对于阿曼达并不清晰,如果不是那些照片,阿曼达印象里只剩下医院,医院,无穷无尽的医院。至于那是喀布尔的医院还是纽约的医院,阿曼达是断然分不清的。
但照片明明白白告诉她,阿尔伯特为了阿曼达,先是想方设法把她送去纽约养伤,拜托自己的家人照顾她。在阿富汗又继续待了两年后,布雷特终于搞定了上层关系,才把阿尔伯特调回了国内。
阿尔伯特天生是属于战场的人,一个兵王是很难适应后方生活的,但阿尔伯特为了阿曼达坚持了下来。虽然阿尔伯特一直坚称他是自己厌倦了战争,但阿曼达相信自己的直觉,阿尔伯特厌倦的只是虚伪的正义,而不是战争本身。
傍晚六点半,差不多算是朝九晚五工作的阿尔伯特回来了。
“真香啊!”阿尔伯特一关上门就大声喊着,“今晚我的小公主又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伊莎丽教了我一道中国菜,我正准备拿你做小白鼠。”阿曼达在厨房里回答。
阿尔伯特进了厨房,迫不及待从锅里抓起一块肉塞进嘴里,砸吧着:“我这只小白鼠看来是幸运儿,赶上了一个好实验。”
“怎么样?”阿曼达期待地看着阿尔伯特。
“介于伊莎丽和中餐馆之间。”阿尔伯特赞许到。
“太开心了,我要是再跟伊莎丽多学几道菜,以后就不用叫中餐外卖了。”
“我看等我正式退伍后我们可以合伙开家餐馆,就叫做‘奈斯和黄的美味馆’,你负责本地菜,伊莎丽负责中国菜,我负责端盘子。”
“真的?”阿曼达睁大双眼,“你会把伊莎丽拉进来?”
“假的。”阿尔伯特端起阿曼达装盘好的菜肴,两人一起坐到餐桌前,“我马上就退伍了,你呢,我可不希望你辍学做厨子。”
“那伊莎丽总可以吧?你就没考虑过把她接过来?”阿曼达不依不饶。
“饶了我吧,阿曼达,这个话题我们聊过了。”
“还不止一次,阿尔伯特,可每次都被你绕过去了。”
“这次我也要绕过去。吃完饭我带你去给一个老朋友长长见识。”
“什么事?”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阿尔伯特面带得意。
3、暗涌
阿尔伯特家附近有一个社区篮球场,他时不时也会过去打上一两场。别看他年纪老大,在场上和那些小年轻对抗的时候一点不怵。这么说的意思并非阿尔伯特技术有多么高超,作为职业军人,他的篮球水平也就一般般。不过他的体格和灵敏度可不是这些小对手拼得过的,哪怕是正经的黑人街头篮球手。话说回来,在这个场子上,也没出现过什么特别牛逼的人。
晚饭后稍事休息,阿尔伯特等到了那个电话,约好的人到了。于是他便带着阿曼达出发了。
到了篮球场外围,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已经候在那里。
“阿尔伯特!”
“赛义德!”
阿尔伯特快走两步,和赛义德拥抱一起。两人已经多年未曾谋面。
阿曼达站在原处,看着养父和那个陌生人,很显然,那个人是自己的同族,他的突然出现应该跟自己有一定的关系。或者,他只是单纯来看望老朋友?
“阿曼达,过来,”阿尔伯特对阿曼达招招手,“这是赛义德,我跟你讲过,记得吗?”
记得。阿曼达记得那张照片,一个阿富汗伊斯塔利夫手工陶罐和自己的合影。阿尔伯特说,那是一个叫赛义德的阿富汗盟军战友亲手制作的礼物,祝福即将远去美国生活的阿曼达能够平平安安一生幸福。
“赛义德,非常抱歉,你送我的那件礼物被我打碎了,在我,唔,应该是七岁的时候。”阿曼达歉意道。
“没关系。阿曼达,我又给你做了件新的。”
赛义德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陶偶,是电影《恐怖星球》里面那个机关枪女主的造型,不过整个人尤其是脸做得很精致,是照着阿曼达现在的样子做的。
“这是我吗?”阿曼达惊喜地接过陶偶左右端详。
“当然,不像吗?”
“太像了!”
“我跟阿尔伯特要了你的不少照片才做出来的。我希望它至少能完整保存到你成年。”
“我会保存一辈子!我不是小孩了,才不会打碎这样珍贵的礼物!”
“那么,我能有幸看你秀一下球技吗?”
“我跟赛义德说你篮球打得很好,他不信。”阿尔伯特解释到,“所以在去我们家喝咖啡之前,我和他约好先来这里让你秀一秀。”
“当然,我很乐意。”阿曼达对赛义德挤眼一笑,把陶偶交给了阿尔伯特。
三个人走进了篮球场内,正打着球的一伙人很快停了下来。
“嗨!阿曼达!”杰克投球出手后转身说,“奈斯先生,听说你要去中国拿金牌了?”
“我都怀疑你是FBI的密探了。”阿尔伯特说。
“这是赛义德,我爸爸的老战友,特地从阿富汗过来的。”阿曼达又对篮架下拿球的路易挥挥手,“路易,能麻烦借下你们的球吗?尊贵的客人想看看我的球技。”
“没问题,阿曼达。”
路易把篮球丢了过来,阿曼达的拐杖支在腋下,双手稳稳接住了篮球。
阿曼达左手运球,右手撑拐,走到罚球线上,然后把右大腿的残端架在拐杖横档上,双手持球,纹丝不动,抛出。
篮球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筐。
全场响起了赞赏的掌声。
阿曼达示意路易把球传过来,二投,三投,全中。
“阿曼达,你比阿尔伯特厉害!”赛义德在场边大声说,“我记得他那会儿罚球命中率不高于20%。”
“先生,你要是以为阿曼达只会罚球可是太小瞧她了。”路易也大声回应到,“阿曼达,给他看看你的真本事!”
“阿曼达,来一个!”杰克带着大伙跟着起哄。
阿曼达看了赛义德一眼,微笑着,把腋下的拐杖放到地上,调整好气息,运球,单腿跳跃往篮架下进击,离篮筐一步距离,起跳,勾手,篮球在篮板上轻擦反弹,完美入筐。
喝彩声四起,还夹杂了杰克不成型的口哨。
“杰克,你状态有点不对呀。”阿尔伯特问道。
杰克口哨没吹好,咳嗽倒是比口哨抢眼。
“抱歉,应该是感冒了。”
“赛义德,怎么样?”阿曼达已经拄着拐杖走向场边。
赛义德对着阿曼达继续鼓掌:“大开眼界!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阿尔伯特跟你简直没法比。”
“嘿,无论如何,我也是个好教练吧!”
篮球场上恢复了原状,阿尔伯特和阿曼达跟杰克他们道别,带着赛义德往家里回去。
阿尔伯特确实是个好教练,好老师,好父亲,但是否算个好男友,阿曼达就不确定了。
这么些年,阿尔伯特一直没能与哪个女人保持长久的恋情,走向婚姻更是毫无可能。阿曼达始终认为这与自己的存在不无关系。但阿尔伯特否认了这个可能性。他的理由是,在有阿曼达之前,他已经三十多岁了,恋爱方面的情况同样如此。
“这是战争给我下的诅咒,跟你没关系,阿曼达。”阿尔伯特这么说,“战场和妻子天然具有冲突性。”
“可你不是说已经厌倦战争了吗?”阿曼达反驳到。
“你这小丫头,看来我书还是你没读的多。”
不过好迹象还是有的,自从阿尔伯特给阿曼达找了伊莎丽·黄做艺术课老师后,他们两人的情感似乎相当稳定。已经两年了吧?阿曼达的记忆里,这应该是与阿尔伯特维持关系最久的一个了。
回到家里,阿尔伯特和赛义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高声叙旧。阿曼达负责给他们煮咖啡和安排点心。家务方面阿尔伯特非常不擅长,在阿曼达学会自己做料理之前,他们的食谱糟糕到没人愿意来家里做客。如果来,客人们宁愿自带食物或者叫外卖。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客人们会这样开阿曼达玩笑,“幸好学校提供午饭。”
赛义德在阿富汗政府里做的相当不错,现在的职位如果跟阿尔伯特做横向对比,那可是高出了一大截。阿曼达在心里揶揄阿尔伯特,他可不光家务不在行,升官更不在行。这是个天生属于战场的兵王,如果不是这样,阿曼达必须庆幸,自己就不会有现在的人生了。
然后两个老兵话锋一转,严肃了起来。
“阿曼达,”赛义德看着阿曼达,认真地说,“我这次过来美国,一是跟随阿富汗代表团,顺道来看望你们,二是,给你带来一个警告。”
“警告?”阿曼达不解。
“这是我最新得到的消息。如果这次没机会亲自拜访,我也会给阿尔伯特捎信。”
“是这样,阿曼达,我一直没跟你说一个信息。”阿尔伯特凝视着阿曼达,“一个关于你身世的重要信息。”
婴儿车里原本可以装任何一个阿富汗婴儿。
婴儿车里原本也不一定非得有真的婴儿。
如果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做个假人盖严实一点,效果也是一样。
说到底,婴儿车只是一个小型的汽车炸弹,那个推车的女人就是司机,至于婴儿,可有可无。如果碰到检查,哪怕是真的婴儿,基本上也无可能阻止身下的炸弹被发现。
所以,阿尔伯特后面得到了调查部门提供的线索,阿曼达被绑在那架婴儿车上并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恐怖事件本身就包含了阿曼达和那所学校,两个都是重要的报复目标。
因为阿曼达的亲生父母是亲美的社会名流,也是那所主张西式教育的学校重要股东。而她的亲生父母,不久前刚被恐怖分子斩首,美军原以为她也一起丧生了。
正因为对阿曼达的去向有所怀疑,那次阿尔伯特的擅自行动才会被基地批准为紧急行动。
也正是为了向当地亲美人士传达政治信息,阿尔伯特之后对阿曼达的救治和收养乃至回国才会那么顺利。
“原来是这样……”阿曼达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事情已经过去如此之久,而事情开端的时候她不过是个一岁多的婴儿。这一切似乎跟她关系重大,却又似乎与她毫无关系。
她的人生从懂事开始就是一个普通的美国亚裔女孩,有一个英雄的海军陆战队养父。她知道自己是从阿富汗恐怖袭击中幸存下来的,但那都是记事前就已然发生的事情,与她的自主人生没什么交集。确实,阿曼达被自己的残疾困扰了很久,这是那段与众不同的身世留存下来的唯一印记,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自己只有一条左腿。在全美,像她这样的残疾人不下几千万。
现在,赛义德来家里做客,阿尔伯特又说出了他自以为很重要的信息。阿曼达不确定这个信息是否真的有那么重要。
“阿曼达,我很抱歉没有早些告诉你这件事情。”阿尔伯特继续说,“我去找过心理医生,我听从了医生的建议。这个建议就是,最大限度对你坦承事情的主体脉络,但是与现实生活暂时无关的细节不用特意去说,直到这类细节与现实产生交集。”
“不,阿尔伯特,我不怪你。”阿曼达回答道,“心理医生是对的。其实,其实我现在对你说的我的亲生父母的事情并没有产生多少想法,我觉得,那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我从小就是个美国女孩,我是你女儿,爸爸。”
“很好,”赛义德说,“是个陆战队英雄教出来的女儿该有的样子。不过,阿曼达,我们现在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单纯告诉你一个不痛不痒的遥远过去的故事,而是,你仔细听着,那件事情还没结束,恐怖分子有可能回来找你麻烦。”
4、军运会
“阿尔伯特,你说的情况我都清楚了。”托马斯为阿尔伯特亲手盛了一杯机器咖啡递给他,“我会尽力去跟国土安全部提个醒。不过你也知道,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他们的职责范围。他们那些人,怎么说呢,嗯,你是知道的。”
阿尔伯特喝了口咖啡:“谢谢,托马斯。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
对于国土安全部而言,赛义德作为信息来源并不可靠。而且事情已经过去太多年了,当时的政治需求现在已经不存在。所以还指望军队或者政府能对阿曼达加以重视,阿尔伯特很清楚,那是不太现实的。
“话说回来,你如果觉得有必要留在阿曼达身边保护她,我个人可以帮你去想办法推掉这次的任务。”托马斯接着说。
“不,不用。我是荣誉感很强的人。”阿尔伯特拒绝道。
“当然,这是你退伍前最后的军方任务了。如果,你对离开期间阿曼达的安全有顾虑,你也可以把她送来我家。”
“不用。赛义德也只是给了一个警告。我自己会安排好。”
“那么,军运会的事情一切照计划?”
阿尔伯特点点头,把空杯子放在了托马斯办公桌上。
“伊莎丽,希望这不会太麻烦你。”
“不,一点都不麻烦。”伊莎丽轻快地回答,“我正好可以和阿曼达一起完成一幅伟大的画作,对吧?阿曼达?”
阿曼达放松地笑着:“对,顺便享受好多天的中国大餐。放心吧,阿尔伯特,我可是你亲手调教的女战士,你对自己的女儿一定要有信心!”
阿尔伯特感觉舒心不少。
伊莎丽住在闹市区,相比于阿尔伯特住的地方,他觉得要更安全一些。如果不是赛义德的警告,阿曼达原本一个人住家里是没问题的。虽然那个警告并没有确切的细节信息,阿尔伯特觉得还是有必要采取适当的应对策略。
在他离开的时候,把阿曼达送来伊莎丽家暂住几天目前看是最可取的办法。
“那我就先走了。”阿尔伯特打开了伊莎丽家的大门,门外是夜色中的马路,车流不断,“还有,阿曼达,柯尔特一定要放在随手可取的地方。”
“放心吧,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和阿曼达拥抱,又与伊莎丽吻别,迈步走下了台阶。
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在中国的武汉市举行,阿尔伯特还是第一次去往中国。
跟随美国军运会代表团,阿尔伯特走下飞机舷梯,踏上了这个东方最伟大国家的土地。在阿尔伯特眼里,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哪个国家能称得上与美国一样伟大,那就只剩下中国了。说只剩下,那是因为多年以前他还一直把苏联排在伟大名单上。但世易时移,东方剩下一个中国,西方当然是美国了。
对于中国,阿尔伯特虽然是第一次来,却也觉得并不陌生。因为他身边有两个与中国关系密切的人,一个是他的女友阿曼达的艺术老师,中国人伊莎丽·黄,另一个是阿曼达的网友,在武汉留学的美国人艾尔莎·博尔顿。
如果能抽出时间的话,阿尔伯特打算与艾尔莎见个面,这样他就能把阿曼达为艾尔莎准备的礼物亲手送过去,而不用通过快递。
武汉是中国中部的特大城市,相当于美国的芝加哥。阿尔伯特在飞机上看到这座城市的夜景时就颇有好感,思考着日程表上是否能抽出时间去见艾尔莎,同时顺道参观一下。原本阿尔伯特对旅游之类的兴趣不大,但离开战场的这么些年,尤其是阿曼达,的确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改变。竟然和伊莎丽相处两年了,这在过去是阿尔伯特难以想象的事情。
大巴到达运动员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由于时差,一车人基本上都没有睡意。接着是跟随领队办理各种手续,然后分配房间休息。
阿尔伯特注意到他所住的运动员村坐落于一个美丽的湖畔,是那种挺典型的中国式小区,就是一大片土地集中建筑的好多栋高层住宅。这在美国是很少有的居住体验。他和篮球队的几个队友一起进了自己的单元,是十八层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从阳台看出去视线很好。
三个房间可以住六个人,除了阿尔伯特自己,另外四个人都是篮球队的。但是最后一个叫马丁·史密斯的却是射击队的,而且和他安排同一个房间。
“你怎么没跟射击队住一起?”阿尔伯特好奇地问。
马丁耸耸肩:“可能人数不刚好吧,我也不清楚。”
阿尔伯特点点头。那之后两人的对话并不多,既是因为不熟,也可能与两人的性格有关。毕竟军人很少有特别自来熟的。
第三天,阿尔伯特的比赛正式开始了。
其实在军运会历史上,美国队的成绩向来不怎么好。怎么说呢?美国是职业军人体制,像阿尔伯特这样的战斗单位,他的一切技能都围绕实战,竞技体育和实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他打篮球当然不算差,可也比不过厉害的街头球手,而厉害的街头球手却不是职业篮球运动员的对手。但在一些国家,尤其是中国,职业篮球运动员也可以是军人。
要说美国军人没有荣誉感那是错误的,但论军运会的美国队,那完全是没法跟奥运会的美国队相提并论的。
阿尔伯特感觉自己尽力了,队友们也都尽力了,没什么主观上的失误,但他们还是输了比赛。拿块金牌回去,那注定是美好的祝福。不过阿曼达不会介意的。
晚上回去休息的时候,阿尔伯特才知道马丁的成绩比自己还糟糕。
“脱靶?”听到马丁说出这件事的时候,阿尔伯特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如果说篮球运动和军人缺乏统一性,阿尔伯特认为,至少射击运动和军人应该是相当吻合的。职业射击运动员和职业军人相比,成绩的落差肯定会有,毕竟军人对射击技能的要求是基于实战应用,讲究的是快速反应和停止作用。但无论是计环还是停止,没打中都是致命的低级失误。
而马丁作为军人,竟然脱靶了。
阿尔伯特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在比烂中胜出而庆幸,还是该觉得丢脸。
但是时间并没有留给阿尔伯特更多反思和改进的余地。比赛日程过半的时候,阿尔伯特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一觉醒来,彻底病了。
“嘿,你怎么啦?”马丁叫醒了迷迷糊糊的阿尔伯特。
“我应该是病了。”阿尔伯特感觉头痛,虚弱地回答。
“我叫队医过来。”
“我可能是感冒了。在纽约的时候,我家附近正在流行感冒,可能传染给我了。你最好离我远一点,马丁。”
“嗯。你今天有比赛吗?”
“恐怕他们得让替补上了。”
“真是糟糕。”
马丁说着打开房间门出去叫队医了。
事情确实很糟,对于这次参赛而言。
阿尔伯特被队医送去了武汉的专业医院,不用等检查结果,阿尔伯特很确定自己已经完美错过了剩下的所有比赛。但愿别的队友特别是替补能让比分好看一些。
但对于阿尔伯特而言,这次生病换个角度讲成全了他的另一个计划,他有时间去找艾尔莎并且好好逛逛这座城市了。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应该是流感。虽然医生含糊其辞地表示有些地方感觉有点奇怪,但大体上没有什么问题。虽然阿尔伯特自己也有点讶异于竟然在这么多年安然无恙之后却在身体自我感觉很好的这个阶段被传染了流感,不过病毒和免疫系统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他可不是科学家。
鉴于流感的传染性,领队和阿尔伯特商定,他暂时不回去运动员村住了,以免万一影响到队友。武汉方面专门为阿尔伯特在医院开了一间独立住院室,方便医生观察诊治。
当天,阿尔伯特精神稍好了就马上联系了阿曼达,确认了阿曼达和伊莎丽都没有被传染上,而且没多久的下一个来电里,阿曼达告诉他杰克的感冒早就好了,甚至都没去找过医生。
嗯,有点不合常理,凭自己健硕如牛的身体和强悍的免疫系统,怎么会倒在连杰克都不用看医生的小小感冒上呢?或许不是杰克而是别的什么人传染给自己的?毕竟印象里好像没听说过感冒有这么长潜伏期的。
阿尔伯特决定不再去费这个脑子,阿曼达和伊莎丽没事就好。既没生病,也没碰到可疑人员,这是最值得欣慰的。
再有几天,他就可以回国了。
5、流感与疟疾
吃了医生开的药后,阿尔伯特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感觉好多了。
于是他拨通了艾尔莎·博尔顿的电话。
“哈啰!我是艾尔莎·博尔顿。”
“博尔顿小姐,你好,我是阿尔伯特·奈斯,阿曼达·奈斯的养父。”
“啊!是奈斯先生!阿曼达跟我说过,你已经来中国了是吗?”
“对,我现在就在武汉。前几天因为赛程紧张,一直没时间给你打电话。”
“当然,当然,你是来比赛的嘛!那么,现在是有空了吗?”
“嗯,实际上我是想约你见个面,如果你方便的话。阿曼达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她希望我能亲手交给你。”
“噢!我太荣幸了!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呃,我这地方不太好,还是我过去找你吧。”
“你对武汉不熟,你找我太麻烦了。我去找你,是在运动员村吗?”
“实际上,不是。我在医院。”
“受伤了吗?”
“不,没有,只是得了感冒。不要紧,差不多快好了。”
“哦,那就好。哪家医院?我这就过去。”
一小时后,阿尔伯特在医院门口和艾尔莎见了面。
阿曼达和艾尔莎是在半年前通过伊莎丽的Facebook(脸书)认识的,两个人在网络上一见如故聊得很开心。伊莎丽原籍就是武汉,艾尔莎和伊莎丽认识很久了,正因此她来中国留学的时候选择了武汉作为目标城市。
阿尔伯特见过艾尔莎的照片,他并不确定阿曼达是否也给过艾尔莎自己的照片。不过就算没见过,以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参照,即使因为流感戴着口罩,他这么显眼的陆战队身形依然足够艾尔莎一眼认出来。
“嗨!奈斯先生!”
阿尔伯特循声看去,正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那个热情女人正是艾尔莎。
“嗨!”阿尔伯特迎上去,“博尔顿小姐!”
“叫我艾尔莎,我可以叫你阿尔伯特吗?”
“当然。”
“看来海军陆战队大兵战斗力就是强,跟病毒战斗也是一样厉害。你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啊。”
“谢谢,不过可别让我的领队知道。虽然我没法重回赛场了,可要是让他知道了,我就得回运动员村,那就不能跟你领略异国风情了。”
“哈哈,那你可找对人了。”
“哦,差点忘了,”阿尔伯特拿出了阿曼达为艾尔莎准备的礼物,“这是阿曼达亲手做的,我现在把它亲手交给你。”
阿尔伯特感觉自己已经痊愈了,一整天游览下来,和平日的状态没有太大区别。
晚上回去医院的时候,他才知道生病的可不止自己一个。
马丁刚刚被送进来。
篮球队的队友告诉阿尔伯特,马丁·史密斯出了急诊,上吐下泻得厉害。
“上吐下泻?”阿尔伯特心里松了口气,那就不是自己给传染过去的了,“食物中毒吗?”
“不太可能,队里就史密斯一个是这样。”队友撇撇嘴,“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反正他坚称自己没吃过别的。”
“嗯。诶,你怎么有空跟过来?”
“比赛结束了,过来帮忙。”
阿尔伯特看着队友有气无力的样子,明白篮球队的使命已经提前夭折了。
但是没人会想到,那天晚上马丁只是一个开始。
大家刚把马丁安顿好,阿尔伯特正准备回房休息的时候,又有两个队友被送来了急诊,症状和马丁几乎一模一样。
待在医院还没回去的队友们只好再次忙碌起来,阿尔伯特也不例外,他可不能放着病人不管自己回去睡觉。
接着下半夜又来了一个,然后又是一个,在凌晨的时候。
这事情变得有点不可思议了。熬了一夜的阿尔伯特精神依然不错,他感觉又回到了前线征战的状态,还产生了一丝丝的亢奋感。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他一直跟阿曼达说,自己厌倦了战争,他希望自己的身体也能这么诚实。但现在看来,不诚实的一直是他的大脑。
他决定去找队医聊聊。
“有空吗?”阿尔伯特看着一脸倦容的队医。
“阿尔伯特,”队医无神的双眼看着他,“如果不是我亲自把你送过来,要说你是病人我绝对不会相信。”
“谢谢。我去帮你搞一杯咖啡?”
“用不着,我不需要提神,我只想能睡得着。”
“哦,很抱歉,那需要换个时间吗?”
“也不用。我想睡得着,可我现在根本睡不着。和你聊聊天倒是不错的主意,希望你懂催眠术。”
“那个,你有没有觉得这阵折腾有点奇怪?”
“阿尔伯特,你不是医生,我是。不过实话说,就因为我是医生,我必须承认,我不知道。”
“病因查出来了吗?”
“疟疾。这是中国给出的说法。”
“疟疾?”阿尔伯特尝试从脑子里寻找跟这个单词有关的信息,“非洲?”
“非洲确实很多见疟疾,你说的没错。不过不代表别的地方就不会发生,比如这里。但是,这也不代表处于低温深秋季节的这样一个温带发达城市发生这样一种连续性的群体感染就是正常的。”
“抱歉,我可能没听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觉得这些中国的医生可能也一样不明白。但检查结果的确如此。”队医叹了口气,“阿尔伯特,你有没有觉得马丁·史密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队医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阿尔伯特思索着。既然是自己主动来找他聊天的,阿尔伯特想,至少自己应该毫无保留。
“有。他比赛的时候竟然脱靶了。你知道的,一个射击运动员,还是军人,脱靶这种事情,总归很难理解。”
队医点点头:“还有吗?”
“嗯,”阿尔伯特努力回忆,“他的一些表现跟他说的服役经历不是很贴合。当然,这种判断非常主观,可能什么都不能说明。”
“我不知道,阿尔伯特。我在代表队里的位置可能比你高一点,我能看到全部队员的信息,我所能说的,也是今晚这五个突发疟疾的队员都存在你对马丁·史密斯怀疑的那种情况。但也仅此而已。我的位置还远没高到能够验证这五个人的履历到底是否真实。”
那么,无论这五个人背后到底有没有别的东西,疟疾到底是不是仅仅只是疟疾,阿尔伯特很清楚,那已经不是个事实问题了,而是个政治问题。
既然是政治问题,那就属于五角大楼和白宫的管辖范围了。别说阿尔伯特自己,整个美国代表队都是毫无知情资格的。
军运会最后剩下的几天形如鸡肋。
阿尔伯特早些年对美国政府做过的违抗命令的事情不在少数。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件级别的,但按布雷特·科罗拉的说法,在对什么才是真正的军人的理解上,阿尔伯特和美国政府的思维是有一定偏差的。这个偏差注定了阿尔伯特没办法走上布雷特那样的道路。
现在,阿尔伯特马上就要退役了,他也对美国政府层出不穷的政治手段失去了兴趣。何况,这里不是阿富汗战场,他手下既没有一支服从他命令的小分队,也没有肉眼可见需要拯救的目标。
阿尔伯特索性继续跟着艾尔莎游览东方风光,给阿曼达搜罗各色各样的纪念品,准备回国后让她好好开心一下。
马丁和另外四个人的病情得到了不错的控制,按理说就算不出院,也能跟阿尔伯特一样活蹦乱跳旅游观光,等着比赛结束后一起回去。
但是出乎意料的,他们五个人却被接走了。由美国政府派出的专机特意接走了。
临行前,马丁和阿尔伯特告别。
“我要先回去了,阿尔伯特。”马丁说,“玩的开心。”
“谢谢。我们要交换一下社交账号吗?虽然我很少碰这类东西,”阿尔伯特说,“不过谢谢你那时候帮我叫了队医。”
“不客气,阿尔伯特,那是我必须做的。不过,社交账号嘛,还是算了。阿尔伯特,不是我不想跟你保持联系,不过,我所属的部队有点特殊。你知道的,我没法跟你保持联系。”
特殊部队?阿尔伯特脑子里闪过了好多影子,洛斯·阿拉莫斯,费城实验,曼哈顿计划,51区……好吧,这确实不是他能涉足的。
阿尔伯特点点头,和马丁拥抱。
“西班牙流感。”马丁附在阿尔伯特耳边轻声说。
阿尔伯特愣了一下。
马丁大大咧咧笑着跟美国政府来接人的工作人员走了。
“没事多读点历史书,阿尔伯特。”
马丁说着话的身影消失在医院廊道的转角处。
6、遭遇战
返回纽约的航班落地后,阿尔伯特接通了阿曼达的电话。
一切正常。
这几日来他们每天都保持着联系,从中国起飞的时候,中转洛杉矶的时候,他们都打过电话。一切正常就是真的一切正常了。毕竟这里是美国。
出了肯尼迪机场,美国代表队的任务就算正式结束了。伊莎丽本想过来接机,阿尔伯特觉得没必要,又不是拿着金牌光荣返乡,也不是外地老友专程拜访,他更希望去接阿曼达回家前能一起在伊莎丽那里共享一顿中国料理。
阿尔伯特叫了辆出租,趁着暮色赶往伊莎丽住处。
出租车在伊莎丽门口的路边停下,阿尔伯特付了钱后下车,略微有点心急地快步往大门跑去。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阿尔伯特想起一件事情又给阿曼达拨了电话,但这回阿曼达没接。然后他又打给了伊莎丽,但同样没人接听。当时天色就已经全黑了,阿尔伯特告诉自己,她们俩应该都在忙着准备大餐,没听见,或者听见了没空接。伊莎丽肯定在厨房做饭,而阿曼达,她肯定也不会闲看着。
这个解释能接受。
阿尔伯特快步跑上面街的台阶,伊莎丽家的门窗都完好无损。阿尔伯特敲门,同时喊着伊莎丽的名字。
没有回应。
这就有点奇怪了。
阿尔伯特贴到窗户上往里看,窗帘拉上了。这个时间点,伊莎丽通常是不会拉上窗帘的。
战斗的警报在阿尔伯特内心悄然拉响,他跳下窗台,在房沿边的小花篱里找到了一块趁手的石块。
这时候他看到两个路过的年轻人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着他。
“嘿,能帮个忙吗?”阿尔伯特对那两个人说,“给911打个电话,就说这里出现了恐怖分子。极端穆斯林。”
说完,阿尔伯特把石块猛力砸向窗户。玻璃碎了,他爬上窗台,伸手拉开窗栓,打开窗户跳了进去。
室内有厮打的痕迹,地上散落着少量杂物,看起来情况不妙。如果不是小毛贼,阿尔伯特相信应该不是,小毛贼不会这么专业,那么就是赛义德警告的那些恐怖分子了。阿尔伯特猫着腰,借着街面上透进来的路灯仔细观察屋里的情况。恐怖分子把灯都关上了,或者是干脆切断了电源,不,电源没切断,他注意到电器的指示灯还亮着。
他听到了很细微的动静,不是动物的。伊莎丽没养宠物,这里也没有老鼠。而且就算是老鼠,动作绝不会这么克制。
那帮家伙还没离开。或者还没全部离开。
阿尔伯特身上没有武器,他贴着墙根,观察着身边有哪些可以权当武器的东西。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警车的警铃声。阿尔伯特不知道是不是冲这里来的,是不是那两个年轻人真的帮他打了911的电话,不过这是个机会。
“我报警了!”阿尔伯特大声喊着,“警察马上就到!”
这会让恐怖分子有所动作。
阿尔伯特猜对了。
原先发出细微动静的地方突然噪声大作。
阿尔伯特一个鱼跃,顺手抓起地上的一支筷子,那是视线范围内最有效的武器,朝房子后边冲过去。
一个白人男子扑了过来,阿尔伯特侧身一让,反手将筷子插进男人的后腰,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屋子。
阿尔伯特用力将筷子拔出来,没断,他早就知道伊莎丽买的中国筷子质量一流。他已经看清了形势,伊莎丽家的后门敞开着,两个人正抬着阿曼达往路沿处一辆黑色厢车跑去。阿曼达没有挣扎,一定是被弄昏迷了。
阿尔伯特没看到伊莎丽,来不及想更多,他抓着筷子追了过去。
但不出两步,伊莎丽尖叫着扑了过来。
阿尔伯特赶紧收住腿脚,认出是伊莎丽的同时把捅出去的筷子转了个大角度,擦着伊莎丽的手臂滑出。
阿尔伯特抓住了伊莎丽。
与此同时,把伊莎丽当挡箭牌推过来的另一个大胡子中东人从暗处蹿出,手臂微抬,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对着阿尔伯特开火了。
阿尔伯特刚刚来得及把伊莎丽放倒在地,自己躲闪不及,左肩被子弹擦破了皮。
仅此而已,阿尔伯特没给那个人开第二枪的机会。
战场上,坦克的首发命中率非常关键,因为首发不中,你很可能再也没机会补上第二炮。阿尔伯特就是那辆还击的坦克,他射出的炮弹就是手里的筷子,直直插进了男人的眼窝。
阿尔伯特抓起死去男人手里的枪,继续朝后门跑去。
厢车里的恐怖分子开枪射击,阿尔伯特只好借着门扇躲避,同时开枪还击。但这阻止不了事情的发展,他开始尝试射击厢车的轮胎。不过时间太短促,不过几秒钟而已,厢车已经夹着轮胎刺耳的摩擦声穿过后街的小巷远去。
阿尔伯特没能击爆轮胎阻止他们把阿曼达带走。
“伊莎丽,车钥匙!”阿尔伯特返身回来,对着还躺在地上的伊莎丽大喊。
“我的车停在前街。”伊莎丽虚弱地说。
阿尔伯特内心一阵痛骂,来不及了。但很快他意识到伊莎丽也受伤了。
“你怎么了?”
阿尔伯特蹲下身帮伊莎丽查看,在她腹部看到了好几处淌着血的伤口。
“我带你去医院。”
“阿曼达怎么办?”
“我会再想办法。”
“对不起,阿尔伯特,对不起……”
“你尽力了,伊莎丽,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先前响着警铃的警车早已不知去向,正门口也不见了那两个年轻人。阿尔伯特把伊莎丽抱上她的车,往医院开去。
伊莎丽的伤不严重,阿尔伯特也向警方报了警,但要救阿曼达,他相信最终还得靠他自己。
赛义德说过,这次的恐怖分子跟十几年前被阿尔伯特挫败的那帮人有血缘关系,以血还血,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恐怖威胁在美国一直就没断过,美国是世界警察,自然也是头号世界公敌,如果称得上公敌的话。阿尔伯特知道,阿曼达一定是这帮人执行预定恐怖活动的附带目标。也就是说,这次恐怖活动的负责人,指挥者,大可以说是在公报私仇。那么至少,阿曼达暂时是安全的,因为她是祭品,不会在发动恐怖袭击之前被杀害。
他们抓走阿曼达而不是当场杀了她就是阿尔伯特最大的信心来源。
不过留给阿尔伯特的时间还是不多了。
确认了伊莎丽安全无虞后,阿尔伯特就要开始自己的营救计划了。
首先是需要知道那辆厢车的去向。
阿尔伯特直接联系了托马斯,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恐怖袭击近在眼前。这下国土安全部的人无论如何也必须重视了。
两具尸体留在了伊莎丽家,阿尔伯特觉得自己有必要马上回去一趟,既是配合警方调查,也能仔细再找找线索。
阿尔伯特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了。
“我是报案人,阿尔伯特·奈斯,隶属于海军陆战队。”阿尔伯特对现场警员表明身份,“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不行,海军陆战队也不行。”警员回答到,“另外你报案后应该马上去警察局配合笔录,而不是来这里——”
“阿尔伯特·奈斯?”
一个声音在阿尔伯特身后响起,他转头看到了警察局长汤米·威利斯:“对。”
“跟我进来吧。”警员马上拉开警戒线,汤米带着阿尔伯特往里走,“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不过我儿子布拉德·威利斯是阿曼达·奈斯的同学,他们很早以前打过架。”
“哦?阿曼达很少跟我说学校的事情,或者她说了我也没在意。如果你想替你儿子道歉,大可不必。”
“道歉?哈哈,你可真幽默。你对你女儿那么没信心吗?”
“实际上我相信阿曼达绝对不会出手伤人。”
“好吧,看来你真不知道这件小事情。他们打了两架,第一次我儿子赢了,第二次你女儿赢了。因为第二次,呃,我儿子接受了公平决斗。”
“喔,那我得向你儿子致敬。”
“谢谢。阿曼达的事情我很遗憾,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当然,我是说正常办案流程之外的帮忙。”
“确实有。”
通过汤米的帮助,阿尔伯特和警员一起调看了监控录像。这个忙可不算小,汤米之所以会亲临犯罪现场,既是因为他儿子的关系,也是因为牵涉到恐怖袭击,他要同稍后赶到的国土安全部官员碰碰面。在那之后,这起案件就不归警察局管了。而要从国土安全部那里调看监控或者勘查现场什么的,阿尔伯特知道可能性几乎为零。
一股晕眩感在脑子深处泛起,这让长久的沉睡得以结束。但那不是正常的睡眠,而是在药物作用下的昏迷。
阿曼达终于醒过来了,她又清晰地记起了过去发生的事情。多久之前的过去呢?从眼前这帮人的状态看,应该不超过一天。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自己显然是大意了。再多的训练,跟实战都是两码事,何况她并没有进行真正意义上的训练。她把柯尔特放在枕头下边,不然还能怎样?难道随身带吗?她确实可以在睡觉这种原则上最危险的阶段随手拿到柯尔特并对着敌人开枪。但是敌人并不需要借助睡觉的帮助。
最大的问题就是,她没有认真地把这件事当作真实的威胁,伊莎丽就更不用说了。
只有久经沙场的阿尔伯特才可能真正意识到这会是一件怎样的事情。
但就连阿尔伯特,也不是一开始就确认了这件事的紧迫性。
说到底,过于漫长的和平生活让他们都忘了,敌人或许一直处于煎熬之中,蛰伏着,愤怒着,就为了等待这样的机会。
他们安排了一个白人内应大摇大摆地敲门,随便编了个借口就让伊莎丽打开了家门。然后,画风突变,几个人蜂拥而入,要制服伊莎丽和阿曼达根本不是问题。
伊莎丽尽力保护阿曼达,但那不过是普通女人面对危险时本能的反抗,没有章法,没有技巧,甚至没有力量。不过十几秒,伊莎丽被摁到在地,除了把自己的家搞得一团糟以外,对敌人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那时候阿曼达听到了伊莎丽短促的呼喊,她叫她快跑,又叫她报警,然后就没了声音。
伊莎丽在门房那里,阿曼达在厨房帮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是阿尔伯特打过来的,然后敌人就冲到了眼前。
一个阿富汗男人,跟赛义德很像。阿曼达是纯粹的美国思维,在她眼里,所有大胡子穆斯林风格的男人看起来都很像。
那个人一开始并不想对阿曼达动粗,不过他说的不是英语,阿曼达不知道他的意思。那么,剩下的自然是暴力对暴力了。
阿曼达没接受过真正的战斗训练,但业余的,阿尔伯特教会了她很不少。
首先,自己手边是一个正在劈啪作响的中餐炒锅,锅里是阿尔伯特很爱吃的辣子鸡。阿曼达抄起炒锅甩了过去,连锅带料砸到了那个人抬起阻挡的右手上。
这一击把那个人手里的枪打落了。
无论那个人出于什么原因第一时间没有开枪,阿曼达都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
第二步,是抢夺那个人的枪,还是躲回自己的卧室用自己的柯尔特?
阿曼达做了一个无所谓对错的决定。
她知道这是一帮人,远不止眼前这一个,他的援兵很快就会到。她要拄着拐杖爬上楼梯躲进自己卧室拿起柯尔特找好掩体等着这些人追过来进行一场一对多的枪战,不,她不认为自己会有胜算。
于是阿曼达抬起拐杖对着那个人的下巴狠狠来了一下,然后迅速蹲下捡起油腻腻的枪,刚好在敌人援兵到达的时候,把枪口顶在那个人的后脑勺上。
然后呢?
阿曼达心里一阵狂跳,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阿曼达眼前出现了四个人,三个敌人,剩下一个是伊莎丽。
要说把眼下这个满身辣子鸡味的家伙当成人质,阿曼达不知道自己的策略是不是太可笑了。她手里有一个亡命徒做人质,对手是另外三个亡命徒,而对方手里有伊莎丽。谁的人质更符合人质的定义?
很显然,阿曼达已经浪费了逃开的时间。
三个人里有个人突然哈哈大笑,接着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就连被阿曼达当作人质的那个人也笑了。
他们在笑什么?
阿曼达举着手枪的左手变得僵硬,不得不抽出右手双手持枪,但是这样她就不能灵活控制拐杖了。
“阿曼达·奈斯,”那个带头笑的人说话了,是英语,口音非常怪异,“普什图族也能出来你这样的女战士,真是令人欣慰。虽然你的枪口对着错误的人。”
“放了伊莎丽!”阿曼达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那你呢?”那个人又说。
“我也会放了你的人。”阿曼达厉声回答。
然后,她看到那个人的脸上似乎做了个什么表情,应该是释放了一个她不能理解的奇怪信号,半秒而已,被她充当人质的这个人突然蹲下照着阿曼达左腿撞过去。
阿曼达没有开枪。
这种情况下阿尔伯特的本能反应一定是开枪射击,阿曼达相信这一点,而且第一颗子弹一定会嵌进人质的脑壳里。
但是阿曼达自己的本能,却是松开扳机,避免误伤。
杀过人的战士,和从没伤害过人的射击爱好者,这就是他们的区别所在。
阿曼达的左腿被撞开,本就仅仅是拄着右腿残端的拐杖同时掉落,她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另一个人冲到她面前,掏出一块手帕紧紧捂住阿曼达的口鼻。她很清楚,那一定是麻醉剂。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件事情,她听见了阿尔伯特的叫门声。
然后,灯光熄灭了。
而现在,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她睁开双眼,看到了一间陌生的房间。
7、追击
根据监控显示,厢车在一个地下停车场废弃了,国土安全部的人和警方一起追查,找到了那辆厢车。但是由于这个停车场过于老旧,监控系统出了问题,很多地方都没有画面,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线索肯定还有,阿尔伯特手里就握着一个,他只是不确定政府的人行动速度有没有他自己快。更重要的,两方的目的或许也存在些许不同。于政府,国土安全部肯定要把挫败恐怖行动作为优先目标,于阿尔伯特,毫无疑问,营救阿曼达才是最优先级。
两天后,阿尔伯特到了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在一家家具店里找到了本·杰弗里。
本很早就退役了,他在一份短期合同到期后就没再与军方续签。比起口口声声厌倦战争却在战场上一战再战的阿尔伯特,本才是真正厌倦战争的那个。
退役后的本回到了怀俄明老家,这两年又转来了哥伦布经营自己的家具店。
阿尔伯特和本一直保持着联系,虽然联系并不多。但真正的战场老兵就是这样,即使联系极少,需要的时候一定不会缺席。
何况这次要营救的是阿曼达。
本带着阿尔伯特在一家小餐馆简单吃了午饭,听阿尔伯特把大概情况述说了一遍。
“所以你怀疑那些恐怖分子会藏身在湖区的印第安村落里?”
“很有可能。你也看了照片了。”
阿尔伯特在勘查现场的时候注意到第二个被他打死的那个人脖子上挂着一个印第安风格的护身符。一个阿富汗穆斯林为什么会戴着印第安护身符?在阿尔伯特看来,除非是这个恐怖分子和印第安人达成了某种合作。于是他拍了照片,也跟汤米说了自己的猜测,汤米表示会传达给随后接管的国土安全部人员。
然后阿尔伯特去找了熟悉印第安文化的学者,确定了这个护身符的具体归属,就在湖区,怀疑的范围进一步缩小。
“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阿尔伯特,我们就应该马上行动。”
“这次行动很危险,本,你现在不是我的中士,这也不是你的任务。”阿尔伯特严肃地说。
本原想轻松一笑,却招来了一小阵轻咳,停息片刻,他笑说:“得了,阿尔伯特,当年我可是第一个发现婴儿车的。营救阿曼达就是我的任务。难道你还要我叫你一声长官才同意吗?”
阿尔伯特也哈哈大笑:“很高兴我们又能并肩战斗了。你的状态怎么样?”
“小感冒而已,你觉得这点问题能妨碍我的战斗力吗?”
“不能。我前几天也才感冒过。谢谢你,本。”
两个老兵凝神对视着。
那个领头的人自称穆罕默德,似乎是这伙人里唯一会说英语的。
“醒过来了?”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凶。
阿曼达打量着这间陌生的房间,布置很独特,不是通常能看到的样子。
阿曼达想起来了,这是印第安风格的草屋。
“这里是哪儿?”阿曼达问。
“伊利湖边的一个原住民村子。”
“伊莎丽怎么样了?跟我一起的那个女人。”
“应该没事吧,我本就没想伤害她。倒是你的养父杀了我两个人。”
“活该!那你要对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至少眼下是这样。你看,你是自由的。”
阿曼达在床上坐了起来。那个人说的没错,他们没绑她,没拷她,没在她的身体上做任何事情,除了也没给她拐杖。
“我是自由的?没开玩笑?”阿曼达挑衅地问到。
“圣战士不开玩笑。”穆罕默德微笑道。
阿曼达蹭地一下站起身,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可以充当拐杖的东西,算了,这些人肯定是看好这场游戏。即使如此,阿曼达也不愿轻易认输。
“有吃的吗?我可以要求吃点东西吗?”阿曼达重新坐下,决定在挑战他们之前先把肚子填饱。
穆罕默德用听不懂的语言对旁人说了一句,不一会儿,阿曼达的面前摆了一份三明治和一瓶水。
“我还以为你们不吃我们的食物,你们不是吃,吃,抱歉,我对你们不了解。”
穆罕默德摇了摇头,看着吃饭的阿曼达说:“他们就是这样把我们的人民变成他们的附庸。我们普什图人吃大饼和手抓饭,还有美味的羊肉串,可比这个三明治好吃多了。不过在这里我可没法给你提供我们的食物,你只能将就了。”
“确实是将就,这个三明治一看就是你们自己乱搭的,不好吃。”
“阿曼达,你知道自己是阿富汗人吗?”
“我知道自己是美国人,但我差点死在阿富汗。我的亲生父母就是死在他们自己的同胞手里的。”阿曼达恶狠狠盯着穆罕默德。
穆罕默德轻松一笑:“看来美国佬没瞒着你。我现在跟你讲圣战你是听不进去的,我跟你讲你父母为什么必须下地狱,你也是不会有兴趣听的。那我还是跟你讲讲你们自己的历史吧。”
“谢谢,不过我吃饱了,而且我现在就要走了。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没问题。”穆罕默德摊开双手表示随意,“你边走,我还是可以边说。我想虽然我比你老多了,但我应该还是能跟得上你的步伐吧。”
该死的混蛋!阿曼达在心里咒骂这个道貌岸然的恐怖分子。
“随你便。你说你的,我可不一定听得见。”
阿曼达跳下了床,单腿蹦跶着往草屋门口跳去。这样的单腿跳对她来说能坚持好几公里,足够她找到旁人求救,甚至碰见警察。当然,前提是这些恐怖分子没说假话,不会出手阻止她。
但是打开大门的时候阿曼达才相信了,这些人完全不需要说假话。
这是湖边石山上唯一的一栋印第安草屋,放眼望去,除了森林和远处的湖水,看不到任何人烟。
该死该死该死!阿曼达知道自己的处境多么无助了。
“怎么,才这几步就没力气了?”穆罕默德戏谑到。
“哪有,我只是在规划回去的路线。”阿曼达不屑地撇撇嘴,继续沿着碎石小路往山脚下跳过去。
“小心点,一条腿在碎石路上不好保持平衡,别摔了啊。”穆罕默德慢悠悠跟在阿曼达身边,闲庭信步般继续聊着,“你看,这里原本是印第安人的家。你们把土地夺走了,把人杀死大半,然后画几个小圈圈,对他们说,‘这是保留地,一份礼物,不用谢。’接着你们转过头来,在美墨边境建起了边界墙,白人大喊着,美国是美国人的美国,我们不要移民来抢夺我们的地盘。谁是移民?谁是真正的美国人?谁是这片土地上原本的主人?”
我不想听!阿曼达在心里喊着,这些事情她是知道的,其实阿尔伯特在这方面的看法和穆罕默德现在所说的差不多是一个立场。但是,除此之外,这不应该成为恐怖分子的借口!
穆罕默德似乎看出了阿曼达的纠结,继续说着:“阿曼达,你根本不了解阿富汗,你连普什图语都不会,一个词都不会。你跟这些印第安人有什么区别呢?现在会说本族语言的印第安人还剩下多少?”
“好吧,我觉得这条路很难走得通,”阿曼达停止跳跃,扶着路边一棵杉树的树干,“事实上我觉得你是在捉弄我。你到底想干嘛?”
“就是逗你玩玩。当年推着婴儿车的那个女人,是我妹妹。她用自己的生命,为我换来了一年的手抓饭。”
本又给阿尔伯特带来了一个帮手,三个人开着一辆福特越野车往保留地驶去。
阿尔伯特的分析是,恐怖分子大概率延后了预定的行动,因为他的出现。他们死了两个人,行踪暴露,这段时间很有必要避避风头。因此他们应该是藏身在某个印第安村落,这是很少出现的情况,他们会觉得政府应该是重点排查穆斯林聚集区,他们的地点相对是安全的。
那么阿尔伯特需要做的就是大张旗鼓逐个排查嫌疑村落,把恐怖分子逼出来。这与他当年救了阿曼达那次行动的战术思想是保持一致的,但是这种策略显然不符合政府部门的惯例。
军人的策略与警方的策略往往并不一样。
即便如此,阿尔伯特还是通过托马斯及时与国土安全部保持信息往来,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行动计划。
如果他们相信自己要来协助,阿尔伯特很欢迎,他并不希望把战友带入过大的战斗风险中。但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是在搅局,想要阻止自己,阿尔伯特知道,他们阻止不了。
这里不是纽约,而是湖区印第安人保留地,他也不是普通人,他可是海军陆战队英雄。
阿曼达回到了草屋,她没有办法了,只能暂时先待着,伺机而动。
一连好几天,这伙人都没什么大的动静。自从说出了自己是那个推婴儿车女人的哥哥后,穆罕默德的好脾气也就到头了。
阿曼达知道,他已经实现自己的目的,发泄了自己的情绪,玩弄了阿曼达,他不需要再伪装了。剩下的,等着阿曼达的,就只是那个最终的恐怖袭击。
阿曼达既恨这帮人,可有时候又难免为他们悲伤,尤其是穆罕默德。她知道穆罕默德在很多地方都是对的,而错的地方,与对的地方又是那么纠缠不清。阿曼达觉得自己太小,还没法想出这类事情的最终解决之道。可是,长大了就能解决得了吗?
或许不行。很可能还是不行。阿尔伯特就没办法,他只能选择远离战争。政府应该更不行,这一切原本就是政府造成的。
算了,这应该是赛义德去头疼的事情吧。
慢慢的,阿曼达察觉到了变化在一点点的积累着,就是咳嗽声。
起先是偶尔有人咳嗽,过两天是更多的人更多的咳嗽,接着,阿曼达身边出现的人变少了,他们说着听不懂的阿富汗话,人人都显得虚弱又焦躁。
是流感。
阿曼达明白了,这阵子正是席卷全美的流感大爆发,几千万人被传染,死亡人数远远超过往年的正常流感事件。
这些人也中标了。
在湖区转悠了好些天,进展不大,本的病情却越发严重起来。
“还是去看看医生吧。”阿尔伯特说。
“不行,阿曼达的事情紧迫。”本反对。
“你这样就算我们找到了恐怖分子,你又如何战斗?”阿尔伯特不容分说,让开车的帮手直接去最近的一个镇上的医院,“我们去开些药,然后你躺在后座休息,不耽误任务。”
到了镇医院,阿尔伯特扶着本去找了医生。突然,远处一个身影挑动了阿尔伯特的神经。
“你们呆着,我去看一下。”阿尔伯特迅速跟着那个身影往外跑去。
那个人在医院门前上了一辆破旧的皮卡,阿尔伯特马上进了自己的福特,远远跟在后面。开了一小时不到,皮卡停在了洲际公路边一家汽车旅馆的停车场上,那个男人下车,往旅馆二楼走去。
阿尔伯特继续坐在车里,用望远镜看着那个人进了一间客房,一会儿出来,又进了另一间客房。
基本上可以断定了,这就是躲藏起来的那帮人,而且他们也病了,还不止一个人。
“托马斯,”阿尔伯特对着手机说,“告诉国土安全部的人,我找到了。”
通报完信息,阿尔伯特往身上放好了四把手枪,两把军刀,一把M16塞进风衣里,打开车门,在初冬的寒风中往旅馆办公室走去。
“欢迎光临。”前台接待是个印第安女人,她热情地招呼着。
“楼上是不是住了几个外国客人?”阿尔伯特严肃地问她。
“你是?”
阿尔伯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决定跟这个女人说实话。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军官证:“我是海军陆战队员阿尔伯特·奈斯,我有理由怀疑你这里住了一些恐怖分子。”
女人的表情马上显出了惊讶和害怕。
这是好现象,至少她不是同谋。
“别怕,国土安全部的人马上就到。”
“我需要去给老板汇报一下。”女人说。
“先不用。”阿尔伯特轻声说,“这些恐怖分子有可能得到了本地人员的支持。在国土安全部赶到之前,最好不要让更多人知道。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那些人的情况,有几个人,是否携带武器?”
根据接待员提供的情报,阿尔伯特松了一大口气。一共四个人住在这里,全部是病恹恹的样子,战斗力基本可以忽略。只有去医院开药的那个人,他似乎对流感免疫了。
阿尔伯特悄悄地上了二楼,手里握着M16,来到刚才观察过的房间门口,掏出接待员给的钥匙,轻轻打开第一间的房门。
床上的两个中东人睡得迷迷糊糊,对阿尔伯特完全没有反应。
阿尔伯特决定先不管这两个,他轻轻关好门,移步到另一个房间。这时候走廊尽头附近有一扇门打开了,一个黑人女子走了出来。阿尔伯特对她做出噤声的手势,但她还是尖叫着冲回去甩上了房门。
第二个房间里马上传出了动静,阿尔伯特只好一脚踹开房门,在那个开药男人开枪之前送给他一梭子弹。那个男人临死前胡乱开枪,把屋子里打得七零八落。
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勉强反应过来,伸手要抓床底下的枪,但被阿尔伯特踢掉了。
“阿曼达在哪儿!说!”阿尔伯特用M16枪口顶着其中一个人的脑门,大声吼着。
那个人吓得不停说话,但都是普什图语,阿尔伯特完全听不懂。
“你呢?会说英语吗?”阿尔伯特拿枪指着另一个人。
“一点,一点。”那个人结结巴巴地说。
“阿曼达,女孩,在哪儿?”阿尔伯特大声问。
“说,不会,不懂。地图,我指。”
阿尔伯特对着门外傻站着的接待员喊道:“你这儿有本地地图吗?”
8、复仇
穆罕默德进来的时候,阿曼达就知道那个时刻到了。
“该送你上路了,小姑娘。”穆罕默德冷冷地说。
“什么?是送我回家吗?”阿曼达故意顶撞他。
“对,回家,去和你的父母团聚。”穆罕默德一字一顿说,“你的亲生父母。”
穆罕默德对旁边的手下点了下头,那个男人走过来,一把将阿曼达抓起来。
阿曼达拼尽全力挣扎,被男人连着扇了几巴掌,嘴角全是血腥味。
这次可是来真的了,阿曼达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他们已经完全现出了恐怖分子的狠劲,没有大道理,没有麻醉药,这是赤裸裸的要杀她了。
阿曼达抓住男人的身体,左腿抬起来朝他裆部狠狠踹过去。男人踉跄了几步,没倒地。反而是阿曼达,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顾不得疼痛,单腿半蹲,两手撑地,往大门口半爬半跳过去。
但还没爬出几步,就被穆罕默德抓着后被的衣服甩了出去。在草屋外的夜空下,阿曼达趴在地上,嘴里全是沙土。
“我原本还想让你多活几天的,”穆罕默德对着阿曼达的腹部踢了一脚,“但这该死的流感坏了我的计划。”
那个男人缓过劲来了,坐到阿曼达背上,照着她的脸一顿胖揍。
“好了,够了!”穆罕默德喝止到。
男人最后又揍了一拳,架着瘫软的阿曼达塞进了车里。
这是一辆之前没见过的轿车,阿曼达晕晕乎乎地看着周围,看着那个男人把她的裤腿扯破。都这个样子了,那个人还想强奸她吗?不,阿曼达意识到,不是强奸。男人把一串东西摁在她裸露的左腿上,一阵操作。
明白了。
这是在延续过去的事件,一种刻意的模仿,一种公然的挑衅,一种致敬,一种侮辱。阿曼达知道,自己的左腿已经被绑好了炸弹。
如果没有奇迹,自己的人生就此结束。
如果发生了奇迹,自己从今往后只能坐轮椅了。
剩下的问题是,他们打算拿哪一所学校下手?在这样的晚上?
“阿尔伯特,国土安全部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托马斯在电话里说,“你自己千万小心,如果事态没到万不得已,尽量等大部队到了再行动。”
“谢谢,托马斯。”
“祝你好运。”
阿尔伯特挂断电话,按着导航继续朝伊利湖边的那座小石山高速开去。离开汽车旅馆已经一个小时了,西沉的太阳也已完全隐没,天边只剩下一小团殷红的火烧云。福特越野车的轮胎早已离开洲际公路,行驶在尘土飞扬的小道上。
阿尔伯特离开前把半死不活的四个病人牢牢捆住,接待员也报了警,当地警察很快就会赶到。至于那个老板是否有嫌疑,阿尔伯特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把自己的一支手枪交给接待员后就迅速离开了,甚至没见到老板的样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老板是一伙的,正常的反应应该是马上逃跑。
阿尔伯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必须尽快赶到小石山上那座破旧的印第安草屋。因为按那个指示地图的家伙的说法,如果恐怖分子头子没能正常联系上送药的那个人,他们就知道出问题了。
而送药的那个已经是个死人了。
恐怖分子用以联系的手机就在阿尔伯特身旁的副驾驶座上,过去的一小时这个手机一直没响。
但现在,它响起来了。
阿尔伯特抓起了手机,来电没有标注任何信息。
他接通了电话,先没吭声,想等着对方说话。
但是电话那边也没声音。
这样不行,对方肯定会察觉到问题。
阿尔伯特只好打声招呼:“你好,电话的主人上厕所了,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吗?”
对方立即挂断了电话。
该死!他们知道出事了。
军人就是军人,真他妈干不来特工和间谍的活计。
阿尔伯特心急如焚,离目的地还有半小时路程,上帝保佑,让我把他们逮个正着吧!
阿曼达浑身伤痛,瘫在后座上难以动弹。在她身边的座位和地板上堆叠着好几个密封箱。
“这些都是炸弹吧?”阿曼达开口到。
“是复仇之火。”穆罕默德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对,你猜对了,是炸弹。”
“你打算炸哪座学校?这个钟点,应该都没学生了吧。”
“哈,你以为我是你们好莱坞电影里那种强迫症连环杀手?你以为十几年前我妹妹没炸成的学校现在要由我来实现?”
“你要炸的不是学校?”阿曼达疑惑不解。
“我为什么要炸学校?那有什么政治意义吗?不,我要炸你们的军队,砰——”穆罕默德回头看了一眼阿曼达,“就像珍珠港一样。”
“疯了。”阿曼达嗤之以鼻,“你根本连军事基地的警戒线都进不了。你以为这里是阿富汗?”
“小姑娘,军队的象征可不只有军事基地。有些地方确实警戒严密,我奈何不了,但另一些地方,军方为了掩人耳目,会特意包装成民用设施,明白吗?那里才是阿喀琉斯之踵。很遗憾,阿曼达,你为之效忠的国家其实是一个不洁之所,有太多肮脏的内幕你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比如我这次的目标,一个附属于大学的P4实验室(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做的却是军方的研究。正巧,我的情报显示,他们最近完成了一项实验,有了一批成果。但他们的高层却在争议不休,因为这些成果似乎不太可控,过于危险。我要做的,就是帮他们下这个决心。”
“我听不懂你说的。”
“我也没指望你能听懂,一个七年级小女生能懂政治吗?不,就算是普什图天才少女也不行。”
然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猛烈冲撞打断了穆罕默德的话语。
冲击力把阿曼达在后座上抛来抛去,犹如一个巨人抓着整辆车用力来回摇晃。
阿尔伯特赶上了,他庆幸自己没有执着于小石山。
还没到目的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迎面开来的一辆轿车不对劲,那辆车身上有生物实验室的标识。
如果不是听了马丁的话产生了兴趣,阿尔伯特不会跟艾尔莎聊西班牙流感的话题,如果没跟艾尔莎的那次闲聊,他这辈子都想不起来要去认识那些跟生物实验相关的图形。
一辆隶属于某个生物实验室的车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点,而且与自己的目的地小石山如此接近?
阿尔伯特很快打转了方向盘,他本能地意识到,小石山上的恐怖分子已经转移了,而且就在那辆车上。
他熄灯潜行,悄悄跟在那辆车后面,拿出红外线夜视战术眼镜戴上,调整分辨率。视野里,那辆车后座上的那个热成像人影明显少了一条腿。
如果阿曼达是健全人,阿尔伯特无法识别那个热成像人影是否是她,但缺失的那条腿,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对阿曼达百分百准确的身份认证。
找到了!
阿尔伯特在导航仪上规划了路线,在一处较为平整的开阔地驶离路面,沿着荒地加速开了个圆弧,对准侧向行驶的轿车驾驶座狠狠撞了过去。
福特越野车粗壮结实的车头把小轿车撞开来,刮擦着路面转了两圈半才在荒地上停下。阿尔伯特打开全部大灯,雪亮的车灯照耀着荒地上变形冒烟的轿车。他端着M16,从车灯外围警戒前行,看清了驾驶座上的司机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还在呻吟,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逆着灯光看向阿尔伯特。那个人能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逆光的陆战队员剪影,从那个姿势上他会知道自己被突击步枪指着,稍有动作就会毙命。
但从阿尔伯特的角度,他却能清晰地看到那个大胡子中东人脸上露出了诡秘的笑意,右手缓缓抬起,没有枪,那不是枪。
那是引爆器。
阿尔伯特果断开了枪,子弹穿透车玻璃,瞬间结束了恐怖分子的生命。
他收起枪,快步冲到轿车那里。之前已经看清了,车上就这两个恐怖分子。
阿尔伯特从副座那个人手里掰下了引爆器,迅速打开后座,把浑身是伤的阿曼达拖出来,抱走,放在福特的后座上。
引爆器没有启动,轿车没有爆炸,阿尔伯特阻止了那个骄傲的恐怖分子。事实证明,陆战队英雄的反应比恐怖分子快了零点一秒。
但这对于阿曼达,对于阿尔伯特,对于十几年前的那一幕,于事无补。
阿尔伯特对着手机大声狂吼:“叫他们马上给我派个拆弹专家来!马上!”
阿曼达虚弱地靠在后座上,看着这个从来不哭的男人脸上竟然挂上了泪水:“阿尔伯特,我还剩多少时间?”
阿尔伯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安慰人从来不是他的强项:“八分多钟。”
“挺好,比我小时候那次多了太多时间了。这是他们的游戏,阿尔伯特。那个人叫穆罕默德,是推婴儿车那个女人的哥哥,这是他的乐趣。阿尔伯特,他喜欢戏弄我。”
“我不明白,阿曼达,他如果想复仇,为什么要搞这么麻烦?”
“阿尔伯特,复仇不只有杀了我一种方式。他说过,我腿上的炸弹和他的生命指征是捆绑的,他死了,我的炸弹会自动启动十分钟倒计时。这是他专门为你设计的游戏,就像小丑留给蝙蝠侠的礼物。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个环节用得上。我们赢过,阿尔伯特,我们还能再赢一次。”
“阿曼达,我不能……”
“你可以,阿尔伯特,和我小时候一样,你可以。他给你多留出的这几分钟时间,就是为了我长粗了的大腿。别浪费了,阿尔伯特,我会坚强地活下去,和你一起。”
阿尔伯特抹了把眼泪,抽出了战术军刀。
没有麻醉剂,没有医生,就像真正的战场。
阿曼达不是那个一岁的陌生婴儿了,阿尔伯特拥有了十几年的回忆。这份时光,这份亲情,这份煎熬,才是穆罕默德个人的复仇。
复仇,有时候让对方活着要比杀死她/他更畅快。
刀锋划破阿曼达的肌肤,她咬紧牙关。
肌肉被切断的时候,阿曼达晕了过去。
金属和骨骼碰撞摩擦的时候,阿尔伯特已经变成了木头人。
喷涌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后座,顺着踏板滴答淌落在路面上。
阿尔伯特抱着阿曼达的大腿往荒地跑去,计时器腥红的数字跳到了一分钟。
阿尔伯特把那条大腿全力往远处丢开来。
阿尔伯特回来,扯下自己的衣服给阿曼达包扎。
巨大的爆炸声响,耀眼的火团映亮了这片荒野。阿尔伯特毫无反应,只是继续着手里包扎的工作。
天边响起了直升机螺旋桨的突突声,炫目的探照灯从天上打下来,光圈一路飞驰,国土安全部的人来了。
直升机降落了,西装革履的探员跳下飞机。
“拆弹专家马上就到。”打头的探员走过来,对阿尔伯特说。
阿尔伯特握紧钵大的拳头,狠狠朝着探员的脑袋甩过去。
9、美利坚流感
纽约,医院病房。
本带着一束鲜花来探望阿曼达。
“本!好久没见到你了!”阿曼达开心地叫到。
“是啊,自从我在哥伦布开了家具店后,哎呀,那可是太忙了。”
“谢谢你,本。”阿曼达和靠过来的本拥抱,“谢谢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义不容辞,阿曼达。不过我最后还是没帮上忙,这该死的流感。”
“你错了,本。”阿尔伯特接话到,“真得感谢你的流感,不然我还找不到阿曼达。”
“说的没错,那我就当仁不让了。”本又看向病床另一边的伊莎丽·黄,“这位想必就是黄小姐了?”
“叫我伊莎丽就好。”伊莎丽伸手过来和本握了握。
“说实话,你可真迷人。”本打趣地看向阿尔伯特,“你要是再不下手,我可就来公平竞争了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然后本坐到床沿边,看着阿曼达腰部以下空荡荡平整整的被单:“阿曼达,我很遗憾。”
“没关系,本,这是战争。我活下来了,我就是胜利者。”阿曼达笑着说。
这时候病房的门又被打开了,布拉德·威利斯和父母一起进来了。
“小巨蛋!”阿曼达热情地招呼。
“嗨,阿曼达!奈斯先生!”布拉德看了眼本和伊莎丽,“你们好,你们也是来探望英雄的吗?”
“啊,说的没错。”本回到,“英雄阿曼达。”
阿尔伯特和汤米暂时离开了病房,两人在医院的草坪上散着步。
“奈斯先生,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汤米说到。
“威利斯先生,该说的我都跟上级以及国土安全部汇报过了,在卷宗记录上你都能查到。”
“我指的不是恐怖分子,奈斯先生。”
阿尔伯特扭头认真看着警察局长:“那你的意思是?”
“军运会,马丁·史密斯,还有穆罕默德说的那个P4实验室。”
“穆罕默德那部分完全是阿曼达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佐证,实际上我本人也不是很相信。我是说,阿曼达不会撒谎,但穆罕默德会。”
“对的,所以我才认为这部分很有意思。你看,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这次的流感挺有些不同往常?”
阿尔伯特停了一会,回答到:“如你所说。”
“我和市长关系密切,跟州长也是。你也知道,纽约是蓝州,今年又是大选年。如果你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就有可能通过政治途径调用某些资源帮你做深入调查。”
“我是军人,恕我直言,对政治并无兴趣。”
“我无意拖你入政治这滩浑水,只是,”警察局长盯着阿尔伯特的眼睛,真诚地说,“我希望能对阿曼达乃至她的族人有所帮助。关于不义之战,关于你过去崩溃的信仰,我们都知道共和党起了什么作用。”
阿尔伯特思考良久,最后说:“如果是为了阿曼达,我会认真考虑的。”
“谢谢,奈斯先生。”警察局长抬头看了看纽约冬天阴沉的天空,“真希望这次的流感真的只是普通的流感,并在复活节之前彻底消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