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捞尸人（第二部）

婚礼办得很隆重，刘集弘请的是金城的婚庆公司，场面自然不同凡响，是什川镇的头一份，更是河坪村的绝无仅有，但是刘集弘请的人并不多，就办了三桌酒席。

婚后的日子很甜蜜，不知不觉就是半年光景。

水上派出所的刘所长和刘集弘关系处的不错，打电话给他说了三件事，一是水上派出所要招一批辅警，他建议刘集弘参加招考，这样对于刘集弘的发展有好处；二是听说要在刘集弘家的村上建个殡仪馆，专门存放水上无人认领的尸体，是个外地的老板投资的，具体情况他也说不清；三是有记者可能会来采访，会针对“黄河捞尸人”这个职业进行报道，但主要涉及的是小峡水库里常年有死尸无人处理的问题。

派出所刘所长让刘集弘注意一下这些事情，刘集弘说一定注意，但是刘集弘听完后并没有放在心上，自从成了“黄河水鬼”他就信奉“该死的娃娃，卵朝天！”

更重要的是因为刘集弘的媳妇韩莲花怀孕了，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家里，他经常在网上看有关保胎养胎的知识，以便能更好地照顾韩莲花，所以这段时间刘集弘有事没事地看些与孕妇相关的内容。

一天晚息，刘集弘刷着这些信息，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一条消息突然跳了出来，打消了他的倦意，消息上说一位金城的孕妇居然因为和老公吵了几句就走了水路。

金城孕妇跳黄河的消息，这几天被网友关注，什么原因导致身怀六甲的孕妇走了水路？警方介入调查后，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清楚了。

看到警方的通报，大家对于孕妇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支持者甚众，反对者也不少，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孕妇叫刘丽华，丈夫叫张家明，夫妻两人家住雁滩，在小商品批发市场做生意。张家明在家里是长子长孙，很受家人宠爱，现在孙媳妇有了孩子，家里人十分重视，尤其是爷爷奶奶更是开心得不得了，每天做菜不重样，各种水果也是不间断，到了傍晚还要陪着孙媳妇在黄河风情线上散步运动，说是有助于胎儿发育，生的时候也顺利。

一家人开开心心，不知不觉八个月就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因为一件小事情，孕妇刘丽华居然选择了走水路，实在让张家明一家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老公，我特别想吃盒饭。”刘丽华有天突然对张家明说。

“盒饭有啥好吃的？又没有家里的饭菜香，还不卫生，万一用的是地沟油咋办？”张家明觉得刘丽华的想法有点可笑。

“我今天看电视里有人在吃盒饭，就特别想吃，这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母子连心，你懂不懂？”刘丽华给老公撒娇。

张家明没办法，也就遂了刘丽华的心愿，说：“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买。”

“必须要火车上的盒饭，我看电视上的人就是在火车上吃的。”刘丽华又提出了要求。

“那不都一样吗？火车上的有啥特别？真事多！”张家明觉得刘丽华实在是无理取闹，但是既然答应了也无可奈何，“火车上的咋买？”

“反正是你娃想吃，你想想办法呗。”

“行，行，行，我找人给你带两盒。”张家明本来要出去买，现在只好又坐到沙发上求助朋友圈。

张家明发了个朋友圈，又在微信群里四处打听，看有没有正好坐火车要回来的亲朋好友，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问了多半个钟头，终于有个朋友回复说自己正在火车上，快要回来了。

张家明赶紧求这位朋友无论如何也要带两盒火车上的盒饭回来，两个小时之后，张家明终于从朋友手里拿到了六盒火车上的盒饭，朋友好奇问买这个干什么，张家明苦笑两下，说了原委，朋友一听笑得直不起腰。

回到家，张家明用微波炉热好了盒饭给刘丽华，刘丽华一口气吃了两盒，嘴里直嚷嚷着：“好吃，还想吃一盒。”

“别撑坏了，这几盒给你放冰箱留着明天。”

“明天，我就不想吃了。”

“真能吃得下？”张家明疑惑地问。

“真的，还想吃，我一点都不觉得撑。”刘丽华又开始撒娇。

张家明摇摇头，转身又给热了一盒，端过来时，张家明先扒拉了两口，说：“我也尝尝，味道是不是不一样。”

“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个啥！还不如街口那家卖的。”

“我就吃个感觉，不怀孩子。你能懂？”说着刘丽华又吃完了一盒，才心满意足地吧唧了两下嘴，“哎呀，飞机上也有盒饭吧？”

张家明一听，直接想哭：“媳妇，咱们想点别的，啊！”

“嘿嘿，我就是随便一说，现在对盒饭已经没感觉啦，等下次吧。”

张家明赶紧岔开话题：“明天该产检了吧？咱们开车去，还是走着去？”

“明天天气好，走走吧。”

“好。”

第二天，两口子开开心心地去省妇幼保健医院做了产检，一切正常，医生嘱咐注意饮食，多运动。出了医院张家明陪着刘丽华在街上溜达着往家走，没想到走到张掖路步行街路口，刘丽华突然停住不动弹了，张家明赶忙问：“媳妇，是不是走累了？”

刘丽华没吱声，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看。张家明顺着媳妇的眼光看去，发现前面路边坐着一个乞丐，手里拿着一个大白馒头，可能是馒头店刚出锅的，烫的乞丐把馒头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嘴里还在不停地吹气，想把馒头赶紧弄凉点，好下口。

“老公，我要吃馒头。”

“走，我们去买两个馒头吃。”张家明东张西望地找附近哪有馒头店。

“我要吃那个。”刘丽华指着乞丐手里的馒头说。

张家明有点生气：“你看那馒头都被弄得黑乎乎的啦，脏不脏！咋吃？”

“不管，我就要吃。”

“我去问问那个人，是哪里的馒头，我们买十个回家慢慢吃。”

“不行，我就要……唉，快点，要被吃掉了！”

张家明一看乞丐已经把馒头咬了一口：“你看都被人家咬过了，咱们过去问问，重新买来吃。”

“不行，不行，肯定不是一个味道。”刘丽华又开始撒娇，“快点，不然被吃光了。”

张家明没办法，硬着头皮跑到乞丐身边，和乞丐商量拿十块钱买那半个馒头。

乞丐好像没听见张家明的话，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馒头，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才抬起头向张家明笑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张家明没有要到馒头，只好回来给刘丽华解释：“我看那人脑子不对劲，我和他说话，他根本不理我，馒头被他吃光了。”

“我就想吃一口，一小口也行。”刘丽华居然哭了起来。

“我不是不给你买，人家不给我总不能抢吧。”张家明一看媳妇哭了，赶紧哄。

“我就想吃个馒头也吃不着……呜呜……”

“别无理取闹，啊！咱们去买好不好！”张家明看到有人驻足围观，有点抹不开面子，一觉得丢人就说话声音大了点。

“呜呜呜，我就吃个馒头也不给我买，呜呜呜。”

“那馒头脏成啥样了，能吃吗？我给你重新买不行吗！”

“脏的地方掰掉，我就吃一口不行吗？掐一点点尝尝也行呀！呜呜呜呜。”

“那，人家已经吃光了，咋办！”张家明有点生气，“我给你重新买去。”

张家明一看在街上闹也不是事，赶紧跑去附近的馒头店买了六个大白馒头回来：“来赶紧吃，刚出锅的白馒头。”

“我不要！”刘丽华一把拍掉张家明递到嘴边的馒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爱吃不吃！”张家明也气急败坏地冲着刘丽华的背影喊了一声。

“赶紧追，别气坏了，还怀着孕呢！”围观的人劝张家明。

张家明本来要追上去，可是被周围的人一劝，反而脑子一热倔劲上来了：“爱吃不吃，无理取闹，就不惯着她！”

说完，张家明直接去了小商品批发市场，继续做生意去了，他想等到下午回家，媳妇气消了，再好好哄哄也就没事了，没想到等他下午回家，却发现刘丽华一直没回来。

张家明以为是刘丽华还在闹情绪，估计是回娘家或者到朋友家去了，可是打了一圈电话下来，谁都没有见到刘丽华，这下子张家明着急了，赶紧出去找。

张家明一家人找了一夜，毫无结果，张家明又在朋友圈、微信群里发寻人启事。等到第二天下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张家明没办法就报了警。

警察通过走访调查，得到消息，有人说看到一个孕妇跳了黄河。这事有点离奇，被人发到网上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说法，闹得沸沸扬扬。

刘集弘看完消息，又看了好多网友的评论，总之他知道了，孕妇有时候想吃的东西特别怪，不是孕妇无理取闹，是很多孕妇都有的情况，这时候要想办法满足，满足不了也要想办法哄哄，不能认为是孕妇在“作”。

身边的韩莲花已经睡着了，刘集弘给她曵了曳被角，又把搭在额头的一绺头发捋到了耳朵后面，带着微笑睡了。

第二天一早，刘集弘开船去死人湾下方拉缆绳的地方，刚一到地方就见浮在河面的汽油桶边拦下了好多东西，似乎还漂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穿着和昨晚消息里描述的基本一致，他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不管怎么样，先把尸体捞上来再说。现在刘集弘干这活早已经驾轻就熟，等到他把尸体拖到养尸池，用麻绳拴在岸边的树上，再仔细查看。

一看尸体已经肿胀，再一看腹部，居然真是个大肚子。刘集弘赶紧给水上派出所打了电话，报案的时候他也告诉民警，这尸体好像就是金城不见了的那个孕妇：“身上穿着符合描述，是个大肚子，八成就是。”

民警一听刘集弘说的，立马联系金城城关派出所，通知张家明家来认尸体。

下午五点，死人湾一片哭声，张家明来认尸体，确认就是刘丽华。

一尸两命，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毁了，别人当爹欢天喜地，张家明却遇上这样的事，任谁也想不通。

刘集弘不愿收钱，可是现在他手底下还有一帮人要吃饭，他等张家明认完尸体就先离开了，收钱的事让底下人去办。

黄河水浩浩汤汤，亘古不变地流淌，刘集弘驾驶着铁船溯流而上，到了金城他先找了一个澡堂美美地泡了一番，到农民巷随便吃了晚饭，又转到一个叫“纸中城邦”的书店，在书店买了两本有关孕妇的书和一本胎教的书。

回到家已经月出西山，刘集弘没有告诉韩莲花白天的事情，两个人一起翻看新买来的书。

“当爹妈也是不容易，这么多学问。”韩莲花笑着说。

“嗯，我看以后应该出个规定，准爸准妈都得先考试，像考驾照一样持证上岗。”刘集弘也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