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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从1724出发(1)

知识太多,生命太短。

但我还是想向知识追问生命。

我很想知道:我们今天的这些好恶、是非,这些观念、价值等等所有精神方面的遵循和梦想,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们今天得以安身立命的那些自豪、尊严,是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无数次迷惘、沮丧中,我渐渐发现:关于爱、关于生命、关于自豪、关于尊严,关于人之为人的那些东西,在过往的伟大的学人、思想者和艺术家们的生命故事中,早就悲喜交集、轰轰烈烈地上演了好多场了。

于是,我开始追寻这些生命的故事。

一七几几年,是我们这个世界和生命都天翻地覆的一个时刻。认真体味彼时那些学人、思想者、艺术家们的生命故事,我终于明白,一切都是有限的,包括知识,生命才是无限的;我终于知道,这些悲喜交集、轰轰烈烈的剧情,其实原本就是我们每个人的故事,原本就是我们每个人的生命。

我的目光就这样聚焦到了十八世纪那段时光中的东方中国和西方德国,聚焦到那些学人、思想者、艺术家们的身上。

好啊,他们的剧情就从这里上演,我们的故事也从这里讲起。

公元1781年,乾隆四十六年。

此时是5月一天的下午。

一片片的翠绿,在春日的阳光下不声不响地蓬勃着,不知不觉地移动着。你仔细去看,透过树叶的缝隙而照射出的光束中,那些空气中的微尘正随意而欢快地跳跃着。

在德意志东普鲁士的小城哥尼斯堡,人们的生活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在那条并不太宽的王妃大街上,各色人等都不紧不慢地忙活着各自的生计——注意,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过往的人们倒是不时习惯性地望望对面的宅子。因为,每天的此时此刻,这里都会准时地走出那位有些古怪但却穿着十分严谨的教授。这里的人们早已习惯了按照教授每天出门的时间来对表。

下午四点,这位教授准时出门了。

这位1724年出生,个子只有一米五七的学者,完全是一副菲德烈时代的风范,在敷了白粉的金色假发的发囊上,是一顶三角形式样的帽子。他系着一个黑色领结,上身着硬领口、夹杂金色的丝质礼服,下身着丝质长裤,右手还提着一根手杖。

这就是康德了。

看上去,今天的康德教授心情不错,似乎像这暖洋洋的天气一样舒服。教授的嘴角和眼角都洋溢着一丝微笑,目光也宁静地柔和着。他不时地接受和回应着邻居们的问候。然后,就像往常一样,他缓缓地走向了那条通往菲德烈城堡炮台的小路。

这是教授每天不变的散步路线。

今天,教授不大愿意去想那些折磨而又激动了他近十年的种种悖论和复杂的推理了,他只想平静而放松地享受这春日里暖洋洋的阳光,还有青草绿树争相蓬勃的春天的气息。

自然学者们的思考和想象,大多可以在实验室里得到证实或证伪,而康德教授这样的人文学者的实验室只能是他自己的头脑。折磨中的激动,激动中的折磨,每时每刻都在这个小个子教授的大脑里上演着。显然,他早已习惯于这样的生活状态了。于是,折磨与激动搏斗中的片刻宁静,便成了他生命里最大的享受。

今天的散步就是如此,而且不仅如此——那折磨和激动终于有了一个结果。此时,康德左手里拿着的那本书,就是上午送过来的刚刚出版的。这本新书的封面上印着:

纯粹理性批判

哥尼斯堡教授——伊曼努尔·康德

里加,1781

不少后来的研究者推测,这本名叫《纯粹理性批判》的著作,其中大部分重要内容,可能都构思于教授每天在这条小路的散步中。

差不多有十年了,看似教授每天在这条小路上独享着宁静,但在后世学人的心中,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那从容的步伐和平静的表情下,奔突在教授头脑中的一定是太多激烈而难解的交锋。在这来回的踱步中,他那大脑的“实验室”里,完成的是他内心对“人”的“自由”问题的苦苦追寻,今天,所有这些苦思和追问,终于凝结成了这本《纯粹理性批判》。

教授把手杖挂在臂弯里,双手摩挲着书的封面,眼睛里平静的目光散漫地抚摸着小路,抚摸着哥尼斯堡小城。如释重负的教授,大概也觉得今天的小路和小城都格外地让他感到放松吧?

这十年,他几乎天天在这里散步、纠结、构思他的“批判哲学”,所谓人的全部心灵:知、意、情——

我能知道什么?

我应该做什么?

我可以期待什么?

最后,这些问题凝结成了一个问题——

人是什么?

十年了,康德几乎没有出版什么其他著作,这对此时已颇负盛名的教授而言,是需要些勇气的,比如承受寂寞,比如承受“江郎才尽”的冷言冷语……不过,这些对康德来说,似乎也算不得多大的事。

当这本新书出版,慢慢地形成了议论、争论、批评、研究的时候,人们才逐渐明白,教授一直在思考,苦苦地思考。他的思考焦点集中在“人”,人的全部心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在探寻着、建构着人和人类一切理想的基础。

显然,教授思考的已不是写不写一本书的事情,不仅仅是完成一项课题的学术成果。在教授每天必行的这条小路上,在教授的生命之路上,他十年如一日地为了内心的思想冲突而苦苦思索、苦苦追问。这种哲学的对生命意义的关怀和追问,显然已经有了终极的意味。

此刻,教授带着十年来的思想结晶,伫立在炮台旁。

此刻,这条蜿蜒的小路在康德柔和目光的抚摸下,渐行渐远,以至天边……

我之所以如此想象着,我的笔触如此徘徊在这条小路上,实在是因为康德自己已经把这条“小路”修筑到他的思想和生命的大道上了。在他这本即便今天的学者们读来也觉得诘屈聱牙的“天书”的最后,原本刻板的教授颇为出人意料地用诗一般的语言,说到了他的生命之“路”,人类的生命之“路”。这段话,当代学者邓晓芒教授是这样翻译的:

唯有批判的道路还没有人走过。如果读者曾带着好意和耐心和我结伴漫游过这条道路的话,那么他现在就可以判断,如果他情愿为了使这条人行小道成为一条阳关大道而做出自己的贡献的话,那种许多个世纪都未能做成的事情是否有可能还在本世纪过去之前就得到完成:就是说,使得人类理性在它的求知欲任何时候都在从事着但至今都是白费力气的事情中达到完全的满足。

关于这条“小路”与“阳关大道”,这位哲学教授还有像当时正生活在魏玛的诗人歌德一样的抒情:

自由,人类尊严的名字就叫作它,人类理性苦苦追寻的也就是它……道路,这条崭新的道路,让它带我们走向它吧!

这段颇为抒情的话,确实是以语言极其晦涩著称的大哲学家康德所写下的。从中我们似乎也可以看到,刚刚完成了自己最重要哲学著作的古板学人康德,确实是相当激动的。

不过,很遗憾,虽然我曾很用心地翻阅了很多资料,但还是得说,作为德意志哲学和艺术的两大高峰,康德与小他25岁、此时在德意志民众中早已名声大震的青年诗人歌德,虽然同为德国人,但他们的一生似乎并无什么具体交集,而且应该说连面也未曾见过。

品牌:人民文学出版社
上架时间:2021-01-12 16:08:42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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