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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喜脉

忙碌了一天,踏上长长的栈道登至山顶,向北提着食盒回到了府上,门口的小厮想要替他拿东西却被向北打发了,穿过庭院中无惧风寒依旧葱绿的桂花树,他将食盒提到了厨房。

因为女主人要管理整个门派,事务繁忙,所以白府的饭点很晚,这个时候厨房里还没开始忙活。

向北看了眼厨房的里间,也没有人,便回头打开食盒,上层是一个纸包,解开绳里面包的是药材,紧接着向北取出了一个矮铜架和一个砂锅,在门外的红砖地上煮起了汤药。

他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不断添置些木炭来控制火候,顺便烤手取暖,煮药是个漫长的过程,就像他的复仇一样漫长且需要耐心。

向北定睛看着那木炭升腾起的火焰,就如同看到了他自己内心对白露的憎恶,两者是一般的火热滚烫。

当砂锅里水少了许多,就是药快煮完的时候,这时赵姨和李姨拎着俩盖了黑布的篮子走来了。

赵姨笑着说道:“北爷又在煎药呢,这种药就得男人亲自来煎效果才好!”

“那是,不过赵姨今天咱又吃红薯饭?”向北现在见到红薯就想吐,奈何外面天灾人祸,而且今年闹饥荒比去年更严重,夏季时本就枯水的玄武河几乎被妖贼填土断流,下游绿洲内的农田都已经干旱发裂颗粒无收,更遑论外围的田地了。

“咋的又想吃肉啦!上次是大官人杀了几只军马才有的肉吃,爷要是想吃就再让大官人捉几只,咱也跟着享口福!”

“哪敢哪敢!马可不能乱杀。”向北把煮完的药渣滤了出来,然后再煎一回。

李姨坐在门槛上给红薯去泥,一只只地拍掉许多泥块。

“李姨,这都是自家田地上的吧?要不然这么买得花多少冤枉钱呐。”

“现在外面哪里还买得到菜,都开始屯粮了!要是咱家地里没几个兵看着,早就被人挖光了,俺和你赵姨挖了红薯就赶紧往回跑,连泥都来不及拍掉,生怕被截!”

“这倒是,这几天送来的文书各个都在要粮,咱家粮库里的粮也撑不住多久了。”鹿角山、白松镇那边有几千张嘴在等着粮饷,要是下个月再拖欠着,恐怕就要哗变了。

向北想要支开李姨,匆匆煮完第二泡水,把药渣分了出来:“诶,李姨你帮我去把药渣倒了吧。”

“你放着待会俺一起去扔。”

“那行,我把药给白露送去。”向北觉得不能在这里动手,于是把两碗药汤混匀,盖上那精致的刻花青瓷碗盖,然后放到了食盒里。

向北快步走到庭院之中,找了个回廊的角落,四顾无人之后再次打开了食盒,取出瓷碗放到地上,并在下层取出了一个仍旧温热的矮陶罐和一只空碗。

他把刚煮好的药汤和陶罐里的药汤快速调了个包,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见白露。

“来,刚煮好的药,已经不烫了,直接喝。”向北把碗递到了桌上。

白露趁机撒个娇:“你喂我。”

向北于是喂她喝了下去:“呀,不小心洒了,我帮你擦擦。”

趁着擦水迹的时候,向北瞄了两眼桌上的公文,见落款是向静言就没再细看。

烛光昏昏沉沉的,见气氛恰当,向北走到椅子后面搂住白露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喃:“这几天都喝了药,今晚可以那个了?”

“准了,今晚去你那歇息,多备些酒,咱俩不醉不休……唉,这些泥腿子天天都在催我要钱要粮,头疼!”白露转过头去吻了下向北的脸颊,便继续专心地批阅文书,把向北当作不存在一样,一句话都不多讲。

反正也没其他事,向北就在书房里陪她坐着,翻两本兵法看看。

忽然白露有了异动,她捂着嘴跑了出去,扶着一颗桂花树吐了起来。

“怎么了!胃寒症又犯了?”向北赶紧跟出去,替她拍了拍背脊。

白露接过手绢擦了擦嘴:“兴许吧,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老毛病又犯了,你让赵姨她们明天开始就煮白米饭,鸡鸭鱼肉什么的别管价钱,我每天不吃上一顿肉就虚得慌。”

“行,不能苦了咱大官人。”向北心想你这不过是装样子,才吃了几天的粗粮就不行了,自己和一帮下人们已经以身作则吃了一个月红薯萝卜也没叫唤,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就是得辛苦你押着灵石纲去趟嘉兰郡,多换些米回来,顺带买几头猪,但务必派人把猪看好了,宰杀的时候别让下人们偷了几块肉去,咱官家都吃不起的肉可不能让这些贱民享受了!”

“卖多少灵石?现在粮食紧缺,灵石价码肯定跌,卖多了太亏。”向北考虑到灵石还要炼制清灵液,若是断了清灵液那大家的修为这个冬天都上不去,指不定还得跌几成。

“就卖七千石差不多了,换个六千石米,省吃俭用些够咱在危难关头撑几个月了。”

整个青虹派下辖三镇,人口五万多,以往灾年可以向朝廷要救济粮,但现在朝廷都快没了,还去哪里要粮。

“行,我明天就去清点,这几天玄武河也涨水了,可以通大船。”向北盘算着中品灵石的市价应该在一石五百二十文,自己若是只报五百,就能有一百四十吊钱入自己口袋,对之后的大计颇有用处。

第二天,向北押着三艘货船去了嘉兰郡,先找米商问有没有货,结果米商都说货已经被刺史陈凝露强买光了,这陈凝露很明显就是要哄抬米价,但向北只能硬着头皮去找陈凝露谈,她和颜玲珑前几年一起带兵剿匪,凭这点交情或许还能买到点廉价米。

可那陈凝露狮子大开口,米商那六百文收来的米她要卖七百五,而灵石只收四百八价位的,最后向北稍稍压了点价,四百八卖出,七百三买入。

“灵石她只收四百六的?什么时候咱鹿角山的矿这么不值钱了,我记得前两个月还是五百三的,这陈凝露也太黑了点!仗着自己风水好,就敢这么赚钱,什么时候老娘打到她家里,非得把她的钱窖挖出来不可!”陈凝露气得把账本一摔,喝了口茶压压火气。

“那咱也没办法,玄武河就从她门前过,我还想去上游的荆州买米,那里的米才五百。”嘉兰郡是走水路无法绕开的关卡,要想躲掉陈凝露的搜刮只能走更南面的陆路,但那里还有个死对头殷昭把守,向北更不敢走,两人一对比陈凝露还是好说话的。

“今年地里没收成,估计还得被她赚几次,真是糟心。”白露叹了口气。

腊月里,向北又去买了次粮,这次却是有价无市,八百文的价也只抢到了一千石陈年粟米,想几年前米价才四五十文一石,现在竟如此紧俏,老天爷再这么闹下去青虹派恐怕撑不过来年。

“没办法,她不肯卖了,她说各地都在闹灾荒,她怕来年收成又不好,怎么也不肯卖了!”向北如实说道,他看出来陈凝露是想把对手活活饿死,最后不战而屈人之兵。

白露捂着头却不小心揪下来几根发丝:“要是没粮可怎么熬到明年秋收?只怕底下的兵都要逃荒去了!”

“实在不行去找颜玲珑买。”向北替她梳理着头发,小心地说道。

白露一把夺过木梳:“跟你说过不准提这个贱人!”

颜玲珑在前年的战事中杀害了白露的二姑,白露因此对其恨之入骨。

“那你总不可能去求上官婉吧?她恨不得早点拔掉我们青虹派,然后一路南下推平整个梁州。”青虹派因为地理优越,易守难攻,颜玲珑几万兵马打了几次都没能攻下,由于青虹派还掌控了玄武河上的津渡,也就被颜玲珑当作和上官婉之间的缓冲,所以买米这件事只有去求颜玲珑还有些希望。

白露正照着铜镜时,却突然捂着嘴站起身来往屋外跑,好似又吐了不少。

“天凉小心受寒。”向北赶紧把狐裘披到白露身上,扶她进屋子里取暖,今年难得飘了几场雪,比往年更冷,因此暖房也是早早就烧起了炭。

白露捂着肚子:“我怕不是胃寒,可城里的庸医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胃寒蒙骗我罢了。”

“我替你再去找个郎中来。”向北看不出白露的肚子是不是大了点,但他知道她是怀孕了,之前的庸医看不出来也是因为都被他收买了而已。

这次找来的郎中没收钱,所以诊脉之后连连恭喜白露。

“有个屁的喜!连年战事,本官哪里有心思去生孩子!”白露懊恼地说道。

向北打发走郎中,握住白露的手给她取暖,脸上止不住地露出笑意:“你仔细想想,怀了几个月了?”

白露一脸焦虑地看着向北:“可能两个月?我也没注意月事,事情那么多,谁还想着那些,我只当是自己夜不宿眠,乱了元气。可我明明一直在服药,怎么还会有了这个孽障!”

“避子汤和零陵香也不是肯定有用的,当年我四弟和五妹就是我娘不小心怀上的,她也是每个月都喝汤药的。白露,听我的,你就好好养身子,把孩子生下来罢!”向北充满爱意地抚摸着白露的肚子,仿佛感受到了一个新的生命。

白露斩钉截铁地否决道:“不可能!我若是怀胎十月的时候颜玲珑、上官婉大举入侵,谁来统率全军!”

“你忘了我也曾是个将军?”向家世代都是青虹派的掌门,向北自然从小学习弓马道法,年纪轻轻时就已经上阵冲锋,后来更是军功累累获封三品上护军。

“这怎么行!你久疏战阵,哪里还能抵得住颜玲珑那老狐狸,更何况你修为只是筑基,我再扶持你做团练使恐怕不能服众。”

又是这个借口!向北躺到床上生闷气,不想再听她解释,她只是怕自己重新掌权罢了。

“阿北你别生气呀,话虽难听,也是事实,你就当我没说过行不行。”白露也坐到床边,依偎着向北。

“我只是生自己气,恨自己没用,二十六了还只是筑基!”向北刚差点对白露发脾气,幸好六年来养气功夫修至上乘,他随时随地都能压抑住内心的怒火。

“那也不怪你,普天之下哪个男的不这样。”贴得近了,白露主动腻歪起来,“但你生得这么俊俏,普天之下哪个男的也没你美。”

向北趁着这会儿赶紧劝道:“阿露你答应我,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白露一听这话,面无表情地下了床,穿起狐裘:“这事你就别劝我了,孩子我不可能要!”

看着白露离去的背影,向北握紧了拳头,她不生孩子自己篡权的计划就无法进一步实施,到如今也没其他办法,他只好去求那个人,那个连见一面都不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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