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骸

咯咯咯~

厉骸刚睁开眼睛就被师父在屁股上踢了一脚。

一道惊雷炸在耳边：“还不起来练功，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人被鬼吃。”

他被屁股上的一脚踢得直接从草席板床上翻了下去，后脑朝地，仰面朝天，朦胧间瞅见师父盘膝坐在他刚睡觉的位置上。

因为一条灰布条常年遮住师父的眼，也不知道老人家现在是什么神情。

“师父，您可真准时，隔壁王老二家的鸡刚叫唤一声。”厉骸这几天每天都是这句话回应师父。

瞎子师父骂咧咧、臭口水溅到厉骸的脸上道：“我呸，别以为为师不知道你给那只鸡灌了酒。”

厉骸悻悻地没应话，为了能睡懒觉，昨晚上趁王老二不注意，偷偷把化来的桃花酒倒进了隔壁鸡的食槽里，没想到还是被师父给发现了。

他随瞎子师父才到桃花村没几天，这个村子没瘟没灾，自然也就没他们师徒的饭碗。

好在村子里的王老二是个热心肠，让师徒暂住在了隔壁的破房子里。

几天下来，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村东头的桃花酒、晚间里的杨寡妇儿，最后就是王老二家的打鸣鸡。

“师父，徒弟我冤枉啊，你还不允许人家王老二给家里的鸡改善一下伙食么？”

瞎子师父顿了一下，缕着自己的山羊胡道：“嗯，他是得对那只鸡好点，要不是有那只鸡，桃花村也不可能这么安稳。”

厉骸听出话头，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顺手又拍了拍脸，让本来白净的皮色充上点灰土，好和师父脸色差不多，喜道：“师父，昨晚上有收获？”

“下了一趟村外破道观，瞧见观里面的不是人。”

桃花村很小，靠着山半隐在这地界，有百余户人家，不像外面地界设有义庄，王老二告诉他们：村子里的人死了都是埋在后山腰，要是村子外来的人死了，则收拾收拾就扔在村外的破道观里面。

“师父，您都眼瞎多少年了，这次当真没瞧错？我可不信。”

“您一直说带我见识见识不干净的东西，可我从小练功十几年，如今十五岁也没见过您说的鬼祟。”

厉骸右手食指送到鼻孔里肆意的挖鼻屎，打心底里不想练功，苦到是不苦，关键是一身本领无处可用。

紧接着，属狗脸的厉骸变了个脸色凑到师父身前，巴巴的哀求道：“师父，我的好师父，要不今天晚上您就带着我去见识见识。”

脸越凑越近，瞎眼的师父却仿佛能看到一般，反手一巴掌把厉骸的脸推开。

“这趟你还真有活干。”

听到自己能掺和，厉骸兴奋蹦的老高，“真的！？”

“这次不骗你。”

厉骸得到确定，哈哈一声，心想练了十几年的功今晚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在房间里倒翻了一个跟头到门口，顺手抄起放在门后插在包裹里的桃木剑，一个踏步出了房间，在院中耍起剑来。

边耍嘴上还叫喊着：

“什么叫乾坤一掷？”

“这就是！”

“那个叫草木皆兵？”

“我也会！”

“什么叫瑶池仙女献蟠桃？”

“来呀，这位大爷！”

……

一招一式耍的是有模有样，就是嘴上的招呼相当的不堪入耳、下流至极，破房子里的瞎子师父倒是听的入神。

天刚黑下来。

瞎子师父领着厉骸往村外去，正值这时头街上没啥人，不然他怀里的王老二家的鸡可就被人抓鸡在怀了。

师父用手中的桃木剑当作手杖点着路，步伐可一点也不比正常人来得慢。

厉骸紧跟在师父身后，背着包裹怀里抱着鸡，一只手揽着鸡身，一只手捂住鸡头。这只大公鸡在他怀里不停的挣扎，鸡爪子乱抓，疼的厉骸龇牙咧嘴。

“师父，您这是带我抓鬼呢？还是打算偷鸡摸狗哇？”

“愚徒闭嘴，你枉在我身边待这么些年，难道就没瞧出来这只鸡的门道？”

厉骸低头一瞧怀里的鸡，摆了摆鸡头没瞧出有啥不同，吐槽道：“没啥不一样，就是打起鸣来震得我耳根子疼。”

瞎子师父闻之反手就是一下打在他的头顶，恨铁不成钢的道：“这只鸡叫做冠红天鸣，在修真界虽然算不上灵兽，但专克魂魄不全的脏东西，即便是结了丹的游魂，也能让它叫得魂飞魄散。”

“这么厉害！？”

厉骸吃惊着，忍不住松了松手臂上的力道，生怕把这奇珍给勒死，“师父，那咱干脆把这只鸡带走卖了它，不是能赚不少的钱。”

“一物降一物，这鸡没人会买的，这冠红天鸣虽然克制游魂，但也吸收人的阳气，你瞧王老二的气色，比游魂强不到哪去，咱们今晚暂借一用，后面还是要还的。”

“啊！……师父，那你让我抱着它，岂不是现在正吸着我的阳气？”

“就你，被吸一点阳气不打紧，别说那么多废话，赶紧赶上。”瞎子师父骂了一句，脚上忽然加速把徒弟甩开了一段距离。

夜幕完全降下来。

师徒二人带着一只鸡躲在破道观外的干草堆后面已经过了很久。

村子外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响，破道观里也没有动静。

厉骸踮着脚眯着眼往门庭残破的小小道观里看，道观只有一间主殿供着无头的道祖像，身前该有的两个侍奉童子一个躺在院里，一个则正倒在他师父的屁股下面，主殿的木板门有一半掉落在地上，另一半则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村子里的人拿去当柴火烧了。

瞎子师父仰面星空，拈指掐算，嘴里喃喃自语念着口诀，听起来十分绕口：“大安，身不动时属木青龙，将军回田野，仔细兴推详；留连，人未归时属水玄武，游路亡魂，乌面夫人；速喜，人便至时属火朱雀…赤口，官事凶时属金白虎…小吉，人来喜时属木六合…空亡，音信殊时属土勾陈，逢暗鬼。”

“徒弟，你在这呆着，切记不要让冠红天鸣打鸣，不要惊了观里的东西，等到了卯时我还未出来，一定要让它打鸣一声，记住了没？”瞎子师父嘱咐道，原来他压根就没打算让厉骸进道观。

这下厉骸可就不乐意了，埋怨道：“师父，我先回村子了。”

说完，厉骸假装就要起身离开，然后一把被瞎子师父按倒在地，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

师父用手指指了指道观。

厉骸抬头去看，不知何时，道观之中竟然有了烛光，只是这烛光幽森的很，绿油油的像是鬼火，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道观里有人影晃动，平时里嚷嚷着要见识见识，真见识到了，他心里难免有些害怕。

“你还要进去么？这里面可有不少的脏东西。”师父故意讥笑问厉骸。

厉骸下意识摇了摇头，突然意识到摇头，吞了一口口水假装硬气的道：“当然进去。”

“嘿，没撒腿就跑已经很不错了，比……没什么，记住我刚才嘱咐你的话了没？”

“记下了，师父。“

瞎子师父点了点头，思虑了一下道：“刚才我推算今晚还有其他人会来这个地方，不知是福是祸，你若是瞧见有人来，你能控制得住便控制住，若控制不住就赶紧跑，知道没？”

“记下了。”

嘱托完，瞎子师父离开原地向道观悄摸摸的爬过去。

厉骸死死的在干草堆后面盯着谨慎的师父，心里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

眼见师父到了道观门口并没有慌着进去，而是围着道观在地上用桃木剑划着什么东西，弄了有半个时辰，师父将桃木剑的剑柄与剑身分开，从剑身中倒出五枚翠玉钱洒在地上，这才进了道观。

“观里的东西这么厉害吗？竟然让师父把乾坤一掷钱都提前布置上了，难道真的是碰到结了丹的游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