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笛仙

窗边一副古画，正随屋外云雾的弥漫，变幻着水墨的浓淡。

此画乃一千年前，被册封仙班的北原仙人赠与中枢省，乃是凡间一宫廷画师的绝笔。画有灵气，能随四时变化，呈现不同景色。

“大人，再不放他们进来，怕是要砸门了。”侍从皱眉看着窗外，忧心忡忡。

怀风没有言语，将手伸入画中，立即感受到水墨的清凉。

中枢省府邸前，一队人马身着乌黑盔甲，焰气冲天。为首的一人胸前缀有红镜，这是廷尉一等仙将的装束。

“奉廷尉首仙古渊之命，有要事亲自告之怀风大人，请让我进去！”

中枢省的护卫只有四人，皆手按剑柄，紧张地注视对面。

“怀风大人正在审阅册封仙班的文案，依据古法，除非是天帝，谁也不接见！”

“哈哈哈哈，你家主子把中枢章都丢了，还谈什么册封文案。我这次来，就是要押他去廷尉府谈谈印章的事，休挡我路！”

红镜仙将说罢，大步伐迈上台阶，似乎对面前齐刷刷出鞘的剑气毫不在意。

只见他胸前射出四道红光，四个护卫的护甲瞬间融化，浑身上下冒出青烟，伴随着声声惨叫，面目扭曲地扑倒在地。

“嘿嘿，滚回凡间再修炼几百年吧。后面的听着，给老子撞门！”

身后十来个仙兵拉下头盔的黑色面罩，后背生出芒刺，寒光乍现，俯下身子就往大门冲刺，一个接一个转背，“砰砰砰”砸门，没一会儿就把中枢省大门撞塌！

红镜仙将一个健步飞跃入院，正见着怀风面朝自己。

“放肆！中枢省存有册封文案，是你们这些虾兵蟹将来的地方吗！”

侍从对入侵者怒吼，正想要冲出去理论，却被怀风用笛子拦住。

红镜仙将挤出一个险恶的笑容：“怀风大人，既然你不开门，我就只好亲自迎接您去廷尉府了。”

怀风笑着招招手，示意让他进来。

红镜仙将也是得意，大摇大摆就迈上了中厅前的台阶，就在左脚迈入门槛的刹那，一面金光似瀑布，从房梁上直冲而下，铡刀一般切去他半个脚掌，顿时鲜血喷涌而出，浓稠的液体从台阶上缓缓流下。

“啊！！！”

仙将应声倒地，身后的人马见状，纷纷上前救主，将其拖回院中。

怀风脸露厌恶之色，袖长的青袍散发芬芳的仙气。他用青云笛指着院内一帮仙兵，正色道：

“中枢神乃天庭重地，就凭你们，也敢擅闯？摆平了门口的护卫，这万年的金光铡刀，没有我的指令，你们一根汗毛也进不来。呵呵，古渊没有告诉你们吗？”

红镜仙将此时气焰大衰，垂下头。他没想到中枢神一个文仙办公的场所，居然有如此厉害的仙物护体。

“我确实将册封仙班的中枢章丢失，也该治罪。但我是中枢首仙，已面见天帝请罪，要治罪，有天帝在上，还轮不到你们廷尉府插手！”

突然，御内仙人翩翩然不知从何处落下，走进中厅，修长的青袍卷起一阵仙风，直直得吹在怀风额头。

“怀风大人，有旨意！”

一股通灵的气息，从御内仙人携带的帝旨中，如涟漪般震荡开来。怀风只觉双膝一紧，跪倒在地。在天庭，宣旨者可以出入任何地方，不收仙法拘束。

旨意上说，怀风保留仙位仙法，赐予天帝敕令，下凡尘追寻中枢章。此事乃天庭绝密，敕令非必要之时，绝不可示人。

同时，命廷尉府秘密追查印章失窃之案。中枢章事关凡尘和仙界之通道，绝不可让凡间修仙之人得知失窃之事，否则后患无穷。

宣读完毕，御内仙人望着院内的仙兵，对怀风说：

“中枢印章，乃我天庭重物。此章取自凡间昆仑山脉玉石，采万物灵气，吸日月精华，又得太白丹炉五百年淬烧，南山石窟四百年静置，通灵仙凡两界。”

“自天帝登位以来，追溯古法，下令其为册封仙班必需之物。印章被怀风大人丢失，中枢省可谓堵死了凡间修仙之徒的仙路啊。”

四目相视，怀风只觉他微微扬起的嘴角，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御内仙人和廷尉府的兵前脚刚走，怀风衣襟内的青云笛，发出剧烈的震动，伴随诡异的笛声，窜出怀风身侧，还好他眼疾手快，两指相扣，将其扼住，怒斥道：“休得无礼！”

怀风在中厅来回踱步，陷入沉思，最后颓废地坐在棕藤椅中，解开发束，皱眉许久，拨弄着手边的青云笛。

倘若是在凡间失窃，究竟何方神圣，能从我怀风眼皮底下探囊取物？此等高人，绝非凡间的大众妖魔仙辈。

若非是在天庭失窃？绝不可能，借用仙剑圣物出入天庭，需登记在册，我从南山返回天庭南大门时，才发觉印章已失。

他胡思乱想着，良久，拍案而起，对侍从说：

“罢了，在凡间遗失也好，我位列仙班，去凡间寻找仙物，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今年的寒冬，来得异常之早，十月刚过，梅花竟落满了南山

运用仙法，怀风从数万丈高空急速而下，却如落花般轻盈。

飘飘然落在南山顶的古亭尖角，极目四望，漫山皆白。

“蛰居旬日未来，不觉南山已然飞雪。”

望着漫天的飞雪，怀风陷入沉思：

我最后一次携章册封仙班，是在八百里之外的平阳县，山野庙宇之中。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平阳县，自然要去看看的。

他在山道间穿梭如流水，凡人肉眼难以辨别身形。

一刻钟后，朝着山脚的茶馆，一位身着粗布大衣，背着蓝色包袱的消瘦男子缓缓而来，看上去，和来来往往的采药人差不多模样。

“这位客官，喝些啥，白水一文钱一碗，茶水两文。”

店小二用毛巾擦擦手，笑着迎上去。

“来碗茶水吧。”

怀风把包袱煞有其事的往桌上一放，努力装成凡人的样子。距离上次做凡人，已经数百年了，不知这人间的风俗举止，是否也有变迁？

“您的茶水，请慢用。”

怀风看着杯中，漂浮稀疏几根茶叶梗子，不觉有些欣喜。

身为凡人时，怀风为求取功名，彻夜苦读，困了累了，也是茶梗泡水，一碗接一碗，直到肚子圆滚滚，不知不觉，东方的天也亮了。

只是在中枢省这些年，他和其他仙人一样，只喝仙泉涌出的通灵水，号称喝水也是修仙。人间的粗茶淡饭，早就遗忘在数百年的记忆中了。

怀风边喝茶，边观察着四周。竹棚不大，角落随意堆着潮湿的木桶，中间四五桌子，还有三四人，各自休息，少有言语，看来都是匆匆过路人。

“店家，平阳县该怎么走？”

“平阳县？哪个平阳县？”

老板愣了一下。

怀风反应过来，八百里外，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城名字，对于山野凡人，确实难得知晓。

“罢了，大概方向我知晓，自己寻寻便是。”

怀风抓起桌上的包袱，准备离开，只是看见老板盯着自己的眼神颇为异样，也愣了下，瞬间明白了。

“客官，茶水两文钱。”

这次下凡尘，怀风可没有准备银两啊！

迈开腿一溜烟跑路？这不符合仙人的格局。

千钧一发之际，怀风瞥见临桌茶客的包袱。

呵呵，救救急吧。

怀风一边这样寻思着，一边转过身子面对小二，手背在身后，轻轻一拂，两枚铜钱就从邻卓茶客的包袱里悄悄飘入手中。

临走前，怀风朝邻桌吹了口气，只见那汉子脚上被山棘划伤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这百余年，怀风虽然平均每年，都要下凡尘册封仙班，但也仅仅只是约定册封之地，定点去，定时回。下来便是出公差，来去匆匆。

记不得上一次漫步在人间的山间小路，是何年何日了。

南山的梅花零落一地，有的白，有的红，错综交织在一起，人间许多故事，也在在四季更迭中穿插交错。

怀风挥一挥衣袖，卷起遍地腊梅，汇聚成花瓣的光束，在山峦间穿梭而去，洋洋洒洒，横贯长空，山道间来往的行人，顿时闻到清香铺鼻而来。

趁着众人被花束吸引，怀风略施法力，向着东边而去，瞬间身影无踪。

这正是：

驾鹤凡尘万里行，江湖云月路多崎。

东来南山晴光好，残雪初销映古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