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医后无心

小柱被炎炎烈日晒得头昏脑胀，找了片荫凉的地方，靠着石块坐下。解开腰里锈迹斑斑的水壶灌了自己好几口冷水，这才缓过劲来。

抬头看向那遥遥可见的建筑，叹了口气。自己爬了两天一夜，也才爬到半山腰，不知还要爬多久。心里一松懈，身体上的疲态成倍袭来，困倦加上饥饿，他几乎起不了身。

不行！不能在这里停下。他可是立志要拜那梅花庵里的医仙为师的人，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无奈嘴上豪言壮语却解不了五脏庙的饿病。肚子又咕噜咕噜响起来了。摸了摸腰间最后小半块饼，脑子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吃吧，不吃没力气向前走了。可是如果吃光了怎么办？不知道要还走多久呢，难道到时候啃树皮？

树皮他吃过，着实不好吃。

忽然一个香软的馒头出现在自己眼前。他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使劲揉了揉眼睛。

“别看了，这是真的馒头，吃吧。”

这个声音……

小柱抬头一看，一张不知道在自己梦中出现过多少次的脸此刻正在自己眼前放大。

“医仙！我可找到你了！”

咦？陆霜想了想，上一次别人这样叫自己好像是三年前。

“我是小柱啊！你不记得我了？”

额……确实不太记得了，自己最近的记性变得很差，很多事都忘了。

“三年前我老家开封发大水，死了很多灾民还起了疫病。是你治好了我。你还治好了很多很多人，你都忘了吗？”

见她眼神迷茫，小柱觉得有些失望。可能是医仙救了太多人，所以记不清了。不过小柱这辈子都忘不了第一次看到陆霜的情景。

黑夜即将来临，被饥饿和瘟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灾民，抱着要么已经死去，要么即将死去的亲人的躯体，连哭喊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默默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是在洪水中失去家人的小柱还不想死，却又不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不甘心的在地上翻找，一边翻找一边塞几块泥土到嘴里生咽下去。

“给你这个。别吃泥土，肚子会撑坏的。”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目光柔和的递给他一个馒头。

然后，她就一直留在灾民群里，直到疫病退散，朝廷来接手。

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陆霜脑子里的记忆翻涌，慢慢的想起来一些东西。她低声的换了个名字：“阿离，你记不记得他？”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回小姐，我记得的。他那时总跟在你后面。”

小柱听这个声音，脑海里瞬间翻出了关于这个声音的主人的画面。

“啊啊啊……黑衣怪女人！”

被小柱称为黑衣怪女人的影离出现在树上，挑眉看着他。

医仙不记得他了也没有关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找到她了！一想到这，他马上就打起了精神。

“虽然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你曾经说过，如果我们有缘见面，你会收我为徒教我医术。所以我这几年一直在找你。”

他用渴望的眼神看向她，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陆霜看向影离，影离点点头，“你说过。”

接着影离又加了一句，“你一共对二十八个人说过这句话。”

小柱：“……”

他耸拉着头，真相这么残酷的吗？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个，独得医仙恩宠的那种。

哦，陆霜想起来了。

开封乃中原腹地，临近黄河。三年前黄河大汛，冲毁河坝，百姓死伤无数。加上朝廷救灾无力，没有及时处理死去的灾民尸身，导致疫病横行。随着每日感染人数不断上升，临近州县为了控制疫情，不仅将灾民拒之门外，还把染病的百姓集中圈了起来，任他们自生自灭。

她散尽财物，购得药材和粮食，带着护卫影离前往疫区，最后惊动了周季琮。在他的调度之下，疫情很快得到了控制。

百姓们感激她，称她为医仙。听陆旻说，还给她盖了个医仙娘娘庙。香火很兴旺。

听得她甚是汗颜。

老实说，她就是开了个头，后面的事都是别人做的。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受那些称赞。

这个小男孩应该就是当时的幸存者之一吧。只身一人辗转飘零，是亲友都不在了吗？

也是可怜人。

她蹲下来平视这个叫小柱的小男孩，问他，“你多大了？”

“今年十四岁了。”

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关系，看起来倒像是十多岁的年纪。

“家人呢？”

看着他暗淡下去的眼神，陆霜明白了。她爽快的笑着说道：“你我既然有缘再见，以后就跟着我吧。”

小柱见心愿达成，高兴得一时忘了形，猛的起身，一阵头昏目眩后晕了过去。

陆霜一把脉，都是饿的，可怜的娃。

影离闪身来到她身边，接过小柱把他背上，两人施展轻功，腾挪转移，往梅花庵的方向奔去。

斗转星移，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小柱在梅花庵里呆了三年，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十七岁的少年，身材颀长，肌肉匀称，举手投足间不再有初见时的局促之气，眉目间充满自信。虽然肤色有点黑，不过那是长期在外面走动的必然结果。虽然不太符合当下的美男子肤色白净的标准，但每次下山都有不少小姑娘偷看呢。

如今小柱这个名字，也只有陆霜和影离在用，出门行走，对外一律用陆霜给他起的大名——石乔。

“柱通直也，乔木径直，希望你以后能成长为一个如乔木般顶天立地的少年。”

多么美好的期许啊！爱了爱了。

然而影离却一直怀疑她只是随口瞎扯。因为那天小柱和陆霜说，希望她能为他起个大名的时候，他们三人正好在一座石桥上。石桥两旁长有各种乔木。陆霜的眼睛还瞟了几眼石桥和乔木，然后故作高深的说了那番话。

啧啧啧……

不过她不得不佩服她那番话说得确实好听。读书人啊，就是这么讨厌，哪怕是被忽悠了，你还得感谢她。

石乔如今已经能写很多个大字了。他把自己的名字练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把最满意的那张裱了起来，挂在自己的小书房里。

影离看了一眼那副字，一脸嫌弃，“用来辟邪正好。”

气得石乔“你你你……”的指了她老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不是他嘴瘸了不会骂人。好歹也曾一个人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好些年，不是他说大话，就没有他石爷骂不出口的字眼儿。

主要是他见识过影离可怕的身手后，硬气不起来了。

好家伙，那气势！一剑杀一人，十步杀一串！

那个月夜那些杀手流的血，把陆霜住的院子的墙都染遍了。

见他张大着嘴巴站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影离把那把名叫’月光’的剑一甩，剑身光洁如新。

“怎么，吓傻了？若是怕了，明儿一早赶紧下山去。后面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

“谁怕啦！”他梗着脖子道：“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我自己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所谓死人就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终將归于虚无。这个世上，真正可怕的是活人。只有活人才会害人。

他和影离在抛尸并处理庭院的过程中，莫名的亲近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终于走到了局里，从此就是自己人了。

“师父怎么还不醒？不会是中毒了吧？”

影离拦住想要冲进陆霜屋里的石乔。

“她没事。她只是……在做梦。”

在南柯一梦的香气里，陆霜在梦里又回到了自己怀念的那些快乐时光。这里有她的父亲陆九龄，母亲文敬尧，伯父陆九思，四哥陆斓……

还有她最最心爱的女儿，陆亭。

南柯一梦，是陆霜亲手调制的安魂香。选用在逢魔时刻盛开的的曼珠沙华，晨露侵染的紫色曼陀罗，六叶天仙子，金蛇草和朝颜花等反复提纯，炼成线香。

每当她连续好几夜都无法入睡的时候，就会点一支。续命必备神器啊。

后面陆续又来了几波杀手。虽然一波比一波棘手，但好在影离也不是吃白饭的，都被她处理了。

“阿离，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杀师父？”

“因为她挡了别人的路。”

他不明白，“可是师父都躲到深山里来了，她还怎么挡路？”

“她的存在对那些人来说就是错。”影离语气淡淡，仿佛见惯了这样的事。人性之贪婪总是能一遍又一遍地刷低她的认知底线。

“那些人是谁？你告诉我，我想办法把他们都杀掉！”

“哦？”影离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道：“你要怎么杀？就凭你学到的那点三脚猫医术和剑术？”

少年涨红了脸，“我会变强的！”

“我相信你。继续加油哦，少年。”

影离看着依然禁闭的房门，眼里染上惆怅。

但是她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

陆霜越来越健忘，很快连南柯一梦也帮不了她。到时候她要怎么办？

影离最近跟她跟得很紧，看着院里仍未干涸的血迹，她贴心的建议搬家。

影离毫不客气的反问她，“他不日就要登基称帝，并且一心要立你为后。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你觉得你能逃到哪儿去？”

陆霜拨动药碾子，没有回话。

“还是呆在这儿吧。那些药材你都种了这么久了，你走了可就便宜别人了。比如山脚村子里的药农马大脚。”

话题跳跃得太快，陆霜一时有些接不住。一阵秋风扫过，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阿离……”

她制止陆霜道：“我知道我的笑话很烂，算了，当我没说。”

陆霜噗的一声笑出声来，笑话不好笑，可是她的反应很好笑。

“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三人围着炉子吃饭。

石乔好奇的问她们关于那位教陆霜医术的梅花庵前任庵主无明大师的事。

“无明大师远游了这么久，到底还回不回来？”

“我也想知道，师父她老人家到底还回不回来？”

影离煞风景道：“说不定回不来了。”

见陆霜和石乔同时满目凶光的看着她，无所谓的改口道：“回来，肯定回来，明天就回来。”

心里却念叨道：大师您老如果还在人世，求您赶紧回来看看你徒弟吧。她就快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看着陆霜青黑的眼下，心里的担忧久久不散。

吃好喝好后，陆霜和石乔两人都被影离赶回房歇息。她照旧在两间房子的中间找了个地方运功养神。

秋风扫过，她敏锐的武者直觉在风中捕捉到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