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风华

夏风徐徐，吹得饭后乘凉的人满身清爽，脸颊、脖颈的汗液因为微风吹拂的缘故稍稍延缓了一下才爬了出来。被太阳晒得发热的树叶也吹得沙沙作响，知了似乎也为了享受这一刻的凉爽而暂停鸣叫。

我搬了躺椅在院子的大树下享受着这一切，我喜欢夏天，午后带着热气的风、随风舞动的树叶，不知疲惫整天鸣叫的禅　……天地间仿佛没有了其他人，就只有我和它们。世界是那么的静谧，仿佛身边还有一条缓缓流过的小溪。我伸手抚过我的眼角，呵，不是小溪，是我的两股清泪。

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夏天，这样安静惬意的享受着这一切了。我没有睁开眼，我这次回来，是来舔伤的。任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流出，我只想时间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让我挥霍。

我的心好疼，好疼好疼。开始我是放任自己就这样疼下去，不置之死地怎能后生！可是我发现，我想睁开眼睛时，却怎么也睁不开，睫毛似是有千斤重，亦好像有一个无形的漩涡在拉着我往下坠。我大声的叫喊，却只是口型，没有声音发出。老天，我被梦魇住了？不，我很清醒的，我没有睡觉，我也没有做梦，我努力的挣扎。

忽然有一双很温暖的手拉起了我，那股温暖的出现，我才感觉到原来我的一双手冰冷得没了温度。我不仅伸着有些僵硬的手指回握住，那双手像是感觉到了一般，将我的手握得更劲。像是出现黑暗里的一束阳光，我顺着这光亮，拖着疼痛的身体向前移动。越来越近，身体越来越温暖，有妈妈的味道。

“妈……”我倏然睁开眼睛，急促的呼吸，目光搜寻着妈妈的身影。眼前的景象让我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使劲的闭上眼，狠狠的甩了甩头。再看，依旧是刚才那副画面……我的心，再一次往深渊跌去，

“小麦，小麦，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小麦……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去，对不起……小麦，小麦……”

“……”我很疑惑的看着这个爬在我身边哭泣的男孩，他双眼红肿，满脸自责的表情，让人好不心疼。我蠕了蠕喉咙，想安慰他，竟是没有发出声音来。我伸手去擦擦他脸颊上的泪痕，却抽动不了手。

我顺着手臂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满面疼惜的看着我。看见她的那一瞬，我的身体彻底僵硬了。她发髻轻绾，配了支简单的朱钗，蓝布麻衣，裁就的是一身古装。

“啊……”我心脏狂跳，猛的抽回了手，整个人都藏进了被窝里，这不是我的时代啊！

“殷小麦，殷小麦，你再不醒来，我就把西山的梅子全吃光啦！”此时，刚才还忘我哭泣的小男孩，已经换了一副口吻，很是了不起的说。

我掖开被角，眨巴着眼睛看他。

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双眼红肿，脸上好像还有挨过打的痕迹，肿肿的，带点淤青。

“殷小麦，我告诉哦，西山的梅子已经熟透了，再不吃掉，就要掉光了。还有呀，我让我爹给我在武馆报了名，我要学好武功，以后我就能保护你了。那天，我看见二狗子他们了，将来以我一定会打败他们的。”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我对他不加理睬。

“喂，你这样看人，是很不礼貌的哦。”可能是因为我一直不说话，小男孩便盯着双眼看着我。

看我忽然说话，小男孩扁扁嘴要哭，用手揉揉了鼻子，又忍住了，反而大笑了起来：“哈哈，殷小麦，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哈哈。”

看着这小男孩的反应，我只觉得头顶一群乌鸦飞过，什么有事没事，我和你又不熟。呃，是我和你不熟，貌似这个殷小麦和你很熟。

我身在的是一间茅草屋，眼前爬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刚才拉着我手，用她的温暖将我带到这儿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我伸手出去想摸摸小男孩手。居然，居然比小男孩的手还要小。

“啊……”我终于是忍不住大声尖叫了。“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你，啊……”不对，我肯定是做梦了，想着又闭上眼，钻进了被窝。

这些连贯的动作，我只用了五秒时间，或者说更短。躺在床上急促的深呼吸，心想，快睡着，快睡着，这梦不好玩。闭着眼睛仔细想，觉得不对呀！

自己自己明明是在乡下老家的大树下乘着凉打着盹呀，享受着午后清风的吹拂，朦朦胧胧的听着蝉鸣，悲伤着一些心疼的往事。而今，看这情况，肯定是睡着做梦了。罢了，再睡下吧，醒了去查查周公解梦，梦见自己变成小孩了是什么个情况。

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我再睁开眼，见刚才那小男孩正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自己。对上他的一双眼睛，眼睛没有那么肿了，扑闪扑闪的，明亮而清澈。“麦子，你玩什么呢？”眼睛的主人疑惑的看着我。

我想下床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脚还没着地，就觉得没力气了，接着肚子里就传了“咕咕”声。

小男孩咧嘴一笑：“嘿嘿，饿了吧，我去拿粥给你吃。”说着，自顾跑了出去。

我微蹙着眉头，这是什么状况哎！迅速在脑子里搜索记忆，人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我这凉给乘得。庄周梦蝶，我是梦小男孩呢！看那小男孩的稀奇古怪的衣着、这简陋的茅草屋和自己的小手、短胳膊短腿的，这是哪跟哪啊！哎，我既梦之则安之吧。

不一会，小男孩“哒哒哒”的跑了进来，手上还很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只碗：“麦子，这粥是夜娘刚才熬好凉在那的，见你醒过来了，夜娘就放心了。她现在又忙活去了，来，快来喝了。”

我才不管小男孩说的什么呢，只觉得好饿，接过碗来。天啊，怪道小男孩不说吃而说喝呢，这粥真是清，还是清澈见底。清凉的米汤下面躺着几粒饭，寡寡淡淡。嗨，管它三七二十一，填下肚子吧。

我“咕嘟咕嘟”的把米汤喝完了，小男孩又“嘿嘿”一笑：“还要吗？”

“不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像触电一样瞪着我：“殷小麦，你不会把我忘记了吧？”

我不是殷小麦。可是我要怎么才能说出口，并且向这个小破孩解释呢。哎，算了，殷小麦就殷小麦吧。

我见小男孩扁扁嘴巴，鼻子一抽一抽的就要哭，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小孩。哎呀，好歹人家也对自己好，就哄道：“好好好，别哭，我见不得小孩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似的。我记得，我记得。”

“你欺负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爹说了，我要像大男子汉一样，不和你计较。只要你不是真的不记得我，你怎么欺负我都行。”

看着小男孩眨巴着的眼睛，我忽然觉得好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此时，屋外有人喊：“谷雨，小麦还好吗？”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啊，爹，快来看看您未来儿媳妇吧。可算醒了……”这个叫谷雨的后面的话，我是没听进了。“未来儿媳妇”五个字将我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