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得到你的一百种方式
最新章节
书友吧第1章 第N次爱上的人
“太阳西沉,公路看似没有尽头,和他挽着手,心里却想,这样的地方也许一生只会来一次。每一个地方都一样,我看着他,也许他也会走。在告别的同时,现实让我们不断地学会不问未来。”
爱如空气
人是不能告别的,只要不告别,就一定能有再见的那一天。
1
在那些嬉笑的瞬间、对望的时刻,空气中窜动的电流,是爱吗?偶尔沉默的片刻,忙碌中不经意间的疏离是寂寞吗?
连续加班30个小时,不断地收到小毅的微信,温暖中伴随着烦闷。
“这两天很忙吧,都没时间回复我。”
“刚开完会,继续加班呢。”我一直在伏案工作。其实是因为上次带小毅回家见爸妈,妈妈对这个男朋友明显不满意,虽然不知道是哪里不满意,但是妈妈精神敏感是好多年的事了。
“这么厉害,我这两天在写法国恐怖袭击的英文稿,以为自己很忙,原来跟你不能比。”
“我继续写方案了,哭了。”我草草地结束了对话。
小毅发了两个拥抱的表情,我没有像热恋时回复红唇给他。
下班时,我告诉他。他依然是雷打不动地秒回。有时候惊叹他是不是把我的信息设置成极为震撼的让耳朵在0.01秒就能做出反应的提示音。
“吃点东西吧。”
“打算回家吃泡面。”
“太可怜了,可以备点燕麦啊,方便也比较健康一点。”
说完,他发了一条搞笑的视频链接,身心俱疲的我也没有打开的欲望。
下午收到了公司申请驻美国办公室工作的邮件,满两年的员工都可以自由申请,时间是1~3年自由选择。
我一直没有将准备出国工作的决定告诉小毅,我不想马上失去他,毕竟等知道结果之后再告诉他比较好,虽然自己一直默默地在准备。这个决定我只告诉过奶奶,因为在出国之前我一定会回去陪她。除了她,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因为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记性比她好的人知道,就天下人尽知了。
小毅和我性格不同,他是全世界都飞遍的记者,感情细腻丰富,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在我和他微信的沟通中都能看得出来,比如当他觉得为难的时候会在文字后面打上省略号,当他莫名思念我的时候会发来语音问我在做什么。对于是否离开中国,我犹豫过,但又自命不凡地认为自己一直处在上升期,于是与外界隔离,为国外的语言考试准备了3个月。那阵子蓬头垢面,切断了外界的干扰,离开闺蜜和酒友的社交,每天早出晚归去咖啡馆学习,自顾自地熬过几个月的时光之后,拼了命,尽了兴,结果很好。就在这时,我收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奶奶病重。
小毅也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先回去帮我看看。
我走进监护室,看到大家的眼睛都熬得红红的,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非常自私。
小毅的手里拿着一个尘封的日记本,说是我爷爷的日记,奶奶让他转交给我的。他担心丢失还特意去影印了一份。
奶奶的嘴巴一张一翕的,半睁着双眼看到了我。妈妈说,你奶奶一直特别想你,你之前每年暑假回来她别提有多高兴了,总是对着空气说话。人老了,就容易糊涂,你当时刚刚探望过她,她还总是向别人提起你,问你怎么还不回来,为什么要上大学。复读的那一年,奶奶还开心地说又能跟乖孙女一起了,这一年争取不死。
她还是没有看清我,就离开了。我其实在内心非常怕她离开,怕最后一刻的到来,因为越是担心,就越是在心里给自己演练这一幕。真正来的那一刻,只有我没有落泪,因为知道她要和深爱的爷爷在天堂相聚了。
妈妈拉住我的手说:“你和小毅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这个孩子挺不错的,你个性一向粗枝大叶,有这样的男孩一直照顾你,我们才放心。”
我说:“刚开始的时候你们不是还反对吗?说记者比不上商人,不能养活我。”
“那是我们错了,这个年代不需要谁养活谁,你自己不是也把自己养活得很好吗?”
我理解她。因为奶奶从来没上过学,后来嫁给了爷爷,一直被保护,在她眼中,这是女性最好的归宿。可我见过当年爷爷去世时,奶奶崩溃的样子,犹如世界坍塌,她常常对着空荡荡的床说话,我们都以为她疯了,后来才知道是我们病了,我们变得不理解彻骨的爱的样子。
“小毅,你知道奶奶和爷爷的故事吗?”
“只听说过一点,她给你的日记里面有吗?”
“有,因为奶奶不识字,但是大部分她知道写的是什么,听你妈妈说,是爷爷当时写完就会告诉她写了什么,她用心都记住了。我回来得比你早,听她讲了很多。”
不知不觉,我泪如泉涌,这个陪我长大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在我的生命里,留下的日记本,让我更加难受。
2
小毅拍了拍我的肩膀,慢慢地给我讲述他从妈妈口中听来的故事。有关爷爷和奶奶,他们相遇的故事。
“我听说他们当年差一点分开,说是八字不合,爷爷当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硬是娶了奶奶,日子一直不是大富大贵,可用奶奶的话说,小富即安,小爱则满。”
“也就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奶奶才死心塌地地一直跟着爷爷。”
“当年爷爷被土匪绑架,被打得吐血,奶奶找了村里的人,哭着求壮士们一起去帮忙,最后救下了爷爷。当时奶奶正给爷爷松绑,不料在乱棍中被人打中,肋骨断了六根。也许是感动了上天,一年之后,奶奶怀孕了,后来陆续生了5个孩子。”
“我记得当时爸妈结婚,奶奶是反对的,有一阵子还闹离婚,我当时还怨恨过奶奶。”
“那是因为有了你之后,你爸爸的身体由于工作原因一直不好,爷爷是一个传统的和事佬,奶奶没有读过什么书,偏偏信一些鬼啊神啊的,就说找个人化解一下。那人说要假离一次婚,你妈妈当时受不了,也没完全理解什么是‘假’离婚,就崩溃了。后来奶奶又跑去接你妈妈回家,但是你妈妈不肯回来,奶奶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直在哭。后来爷爷来了,陪着奶奶一起道歉,你妈妈终于回来了,奶奶再也没信过这些,家里后来再也没提过这些事情。”
“后来你妈妈跟奶奶的感情就越来越好。你妈妈真是一个好人。”小毅笑着说。
我很奇怪,一开始小毅知道妈妈反对我和他在一起,他也隐隐地暗示过,妈妈是个比较严格的人,从小对我管教严格,对我的男朋友要求一定也很高。
“爷爷当时总是教奶奶认字,在爷爷的监督下,奶奶也戒了烟。因为他们总是说自己老了,要更关注自己的身体健康。”
其实奶奶怎么会关注这么多,她就是一个爷爷说什么都听的人。
“后来奶奶由于爷爷病重,脾气性格都越来越不好,很容易暴躁,常常问你妈妈:‘我是不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呢?’”
“你妈妈也常常安慰她,人老了,很多事情自己无法控制。”
“爷爷过世之后,奶奶就一直对着空气说话,自言自语,有时候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有一次你妈妈终于听清了,那时候爷爷去世已经一年多,奶奶还在说,怎么会死了呢,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一直对着空气讲话,讲的都是对爷爷的思念。”
我也清楚地记得,奶奶常常跟妈妈说,人是不能告别的,只要不告别,就一定能有再见的那一天。
“这就是爱情。现在的人动不动就提及真爱,其实只是短暂到不能更短暂的热情而已吧。”我看着小毅说。
“如果不是你妈妈告诉我奶奶病重,我不会这么快决定,感谢她没有把我当成外人,又给了我一次机会,那我就该感恩不是吗?其实,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去美国。”
小毅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我看着他,想一直看下去。或许真正的爱情最后变得很简单,没有那么多痛苦,更多的是对于过去的成长的理解和包容,没有徘徊的余地,只能继续向前。
当你明白了爱情,爱人是心里永远陪着的那位。当你懂得了珍惜,爱人只是你身边正在和你共同经历的那位。
巴黎一夜
2016年北京乍暖还寒的春天,北风呼呼地刮走了雾霾,明晃晃的太阳非常刺眼,我眯缝着眼,顶着大风,拉紧风衣,一路小跑地冲进跟吴迪约好的小酒吧。
我跟吴迪认识都是因为贝贝。作为我的发小,贝贝跟我唯一不同的是对男友的认证标准。我在贝贝眼里是标准的“过于物质”,成熟多金的商界精英才是我考量的目标;而贝贝钟爱各个门店的打工仔,有时是港台腔的茶餐厅小哥,有时是肌肉线条漂亮的潮牌店员,但是她这次迷上的是快车司机。有时候只能用他们在金钱鼓励下无微不至的周到服务让她感到满意,来解释她“长期对服务员心动”的世纪难题。
她每次看上人家都是托我去捎话。对我来说呢,一方面满足好奇心;一方面帮朋友解决单身问题,何乐而不为?只是遗憾的是,这个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
进了门,吴迪已经坐在角落里吃着小菜喝上了酒,我赶紧凑了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
吴迪是一个快车司机,前天夜里十一点,我和贝贝从望京看完半价电影叫车回家的时候,叫到了他的车。吴迪留着一头长发,很细但是不密,稍微有些自来卷儿,头发从头顶上顺下来,到脸颊处就蓬松开了,散着,风一吹就扫到了眼睛,于是他总是甩头发,一边甩一边用嘴配合着把头发吹开。
上车以后双方互道“您好”,吴迪声音不大,一口浓重的京腔,说话平和,碎碎叨叨犯着欠。上车跟我们说:“哟,两位姑娘好,这么晚了可一定要搭伴儿啊。”
车开起来,吴迪开始跟我和贝贝聊天,问我:“您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我微微一笑说:“嗨,公关。”
他说:“哟,那您这是刚要上班儿去啊?”
“没有没有,我们是正经公关,企业公共关系的公关,不是夜店公关。”
“哦,您看,我这狭隘了,以偏概全了,不好意思。”说“哦”的时候,吴迪拉了个长声,还在车镜里看我们俩的表情。
贝贝笑了笑说:“不怪您,我们经常要花很长时间向别人解释我们的职业。你呀,下次就直接说干广告的,人家不就理解了。”
“我要是说干广告的,人家会问,地上那些都是你贴的吧?”
吴迪哈哈大笑。
“我看您这也是兼职跑快车吧?”我问。
“可不呢么,没事儿干,下班了就干干这个,天天在家憋着也就是喝喝茶,跟朋友坐坐,没意思。下班了出来跑跑车,一开始就是为了找个事儿干,后来发现这活儿挺有意思的,什么人都拉,什么人都见,挺见世面的。”
“那您本职工作是做什么的?”贝贝问到。
“我啊,我是搞景观设计的。”说完他又甩了甩头发,左手扶方向盘右手从兜儿里摸出一盒烟来,跟我说:“您不抽烟吧?”北京人讲话对陌生人都说“您”,不是因为尊老爱幼,是因为不熟。
“不会。”我摇摇手说。
贝贝跟我说,我给你猜个谜语吧,她冲我眨眨眼,按照她以往的套路,明显是让司机也能参与进来。
“一老人在湖边钓鱼,一男人问:鱼这么干净,湖里没水草吗?老人说:我钓鱼30年,从没见过水草。然后,男人就投湖自尽了。请问:为什么?”
司机一个急刹车,害得我和贝贝都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
“您能不能别讲这么恐怖的故事啊,姑娘?”
我和贝贝慢慢回过神来。
贝贝这个丫头笑嘻嘻地说:“哟,师傅您是知道这个答案啊?”
“八戒,你不要闹了,开车的时候还是别讲这个恐怖故事了,这故事人人都知道啊。”我的语气略有点不耐烦。
“师傅师傅,您是不是知道答案啊?快说。”
司机沉沉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车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我们像被凝结成了琥珀一样,贝贝也安静了。
贝贝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从何安慰,因为人总是不经意间说错什么,就会冒犯到一个人。
贝贝不一会儿就到地方了,下车的时候还跟司机说了“再见”,不太像她之前摔门就走的风格。
吴迪自顾自地点起了烟,烟夹在食指和中指的根部,他手指很长,烟放在嘴上能摸到脑门儿,因为人太瘦,吸烟的时候就嘬腮,看着尖嘴猴腮的,特别享受。
“那您也是艺术家啊!看您这一头长发就不一样。”我一边看着他一边说。
“嗨,哪儿就艺术家了,我这平时就是给小区盖花园儿的,您问我板儿砖多长我能告诉您。”
“那您这算行为艺术啊!”
吴迪告诉我,他们公司专门承包社区的景观设计工作,以及偶尔承包政府区域公共厕所建设的工作,用他的话讲:“专攻建苗圃,兼职挖茅坑。”
吴迪最后把我送到家以后,他以为这事儿就算了了,跟我挥手告别。
“到家了吗?”我一看是贝贝发来的短信。
“当然啊,你今天怎么还问候起我来了?”
“你们后来都聊什么了?”
“说吧,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对啊,你叫的车肯定有联系方式,回头记得帮我捎个话,晚安了啊。”
下车以后我也觉得吴迪是个有意思的人,想起我一直跟进口相机客户念叨想做人物专访的事儿,用照片和文字讲尽人间百态。于是第二天我再一次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您好。”
“您好,我是那天打您车的乘客,就那天从望京到东五环那个。”
“哟,想起来了,怎么了这是?东西落车上了?”
“没有,我想采访采访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说:“您不是钓鱼执法的吧?”
然后就把我电话给挂了。
经过我三番五次的电话骚扰以及加了微信给他发了二百元红包以后,他终于半信半疑地决定跟我再次见面,这一天他车限号,于是又约在了我东五环住处边上的小酒吧见面。
“说吧,你想采访我什么呀?我不知道内幕,不搞实名举报。”
“这你放心,咱就平常聊聊天。”我把服务员叫过来,又要了一打啤酒,码了一桌子,打开一瓶给吴迪倒上。
“聊天就聊天呗,你还整个什么采访,你不是公关吗?装什么记者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公关是综合指数最高的职业,什么活都得干,我还能干翻译呢。”
“得,这年头还是你们女孩儿厉害。”
喝了酒,他开始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他的事儿。
吴迪说过了年,他就三十一了,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让家里在天津给买了套房,自己一个人住天津,每天开车来回跑,挣工资,够自己一人吃喝,除了抽点烟没什么不良嗜好,有人请客的时候才喝酒。说完端起酒杯指了指我说:“这也是你请。”
我问他为什么住在天津,他说跟家里闹掰了,一个人清静,想离北京远点儿。看着他一头长发,我自以为是地猜,这可能又是一个曾经年少不经事的少年,因为青春年少的叛逆跟父母决裂的故事。
他的父亲是个艺术家,母亲是个企业家,从小家庭生活优越,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也有一定的艺术细胞,从小就擅长绘画,上大学以后学的设计专业,后来开始接触音乐,玩摇滚。当时他在大学里组建了一个乐队,是乐队主唱,偶像是Guns N'Roses,天天生活得特激情:文身,通过同学组织全国各地高校小型演出,其实就是哪个大学学生会办联欢会了,他们通过介绍人登台给大家表演摇滚乐,通常唱完两首,台下的朋友们就都懵了,没人鼓掌没人嗨,多数情况都是他们乐队的几个人自娱自乐,面对一帮表情呆滞的学生想象着自己是摇滚天团,恨不得也在台上生吃活鸡,滋台下的人一脸血。
后来吴迪认识了他的女朋友,不玩摇滚但是热爱摇滚,朋克造型,用现在的话讲叫杀马特,一听吴迪唱歌就激动得哭,有时候号啕大哭,哭得他都不敢唱了。他女朋友不听摇滚的时候很温柔,十足小女生,两个状态特别极端,他喜欢。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刺激的东西,一次又一次地想要突破它,他说。
大学还没毕业,吴迪把女朋友带回家,跟爸妈说要结婚,要娶这姑娘。
“我爸妈哪受得了这个啊?我爸天天听贝多芬、画油画,我妈天天看英文报纸、吃牛排。一句话就是,坚决反对。当时就给我撅回来了。”
为了反对他们,吴迪他爸直接给他送出国,送到巴黎留学,继续学设计。到巴黎没多久,他女朋友就去找他了,在异国他乡见面的那天,巴黎的夜里下着小雨,两人喜极而泣在雨中紧紧相拥。吴迪认为自己第一次体会到了真正的爱情,就像那个经典法国电影《两小无猜》,两个人最终凝结在水泥中,吴迪觉得这个地方他来对了。
他们在巴黎生活了很久,吴迪并不怎么去上课,因为没打算毕业,本来也不是自己要求来的,加上年轻爱玩,就跟女朋友到处玩,去看摇滚音乐节,去玩跳伞蹦极。
“我这头发就是那时候留的,跟她头发一样长,那段日子就感觉这辈子就这样了,以为找到了真正的自由,挺好。”
后来他父母知道这件事儿了,逼他们分手,不分手就断绝父子关系,停了他的零花钱,他跟家里死磕,最后俩人浑身上下就剩下了几十块钱,于是俩人跑超市买了点酒,在塞纳河边上喝酒,喝着喝着就喝多了。
“那天是真喝大了,喝着喝着就开始哭,哭完了笑,后来我女朋友说,咱俩死去得了,我说行啊,脚底下就是河,跳下去就死,反正你也不会游泳。
“刚说完她就拉着我奔河里冲过去了,我以为她吓我,我是男人不能怂啊,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前冲,到河跟前了,她真的拉着我跳下去了。下去以后酒一下就醒了,河水是真冷,我一开始就呛了几大口水,本能地开始在水里扑腾。那一瞬间,我觉得生与死的距离其实特别远,如果你不想死,死之前这段时间就很漫长,漫长到一秒钟像一辈子。而她是真想死,我还扑腾着,回头就看见她在水面上没影了。后来一个法国老头儿费劲巴拉地把我从水里拉上了岸,我看着流动的河水,有一种人爬上来了,魂被冲走了的感觉。
“回国以后尝试过去学游泳,没学会,太吓人。”
吴迪说完以后,我俩沉默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后来吴迪举起酒杯跟我说:“我给你唱首歌儿吧。”
他走到舞台边,把手机里的伴奏传到了电脑里,拿起靠在墙根的吉他,坐上了吧椅,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光束晃动着偶尔能照到吴迪的眼睛,伴着音乐弹起了前奏,那首歌我听过,是Guns N'Roses的Don't Cry,他在上边唱,我在下边默默地跟着哼唱:
Talk to me softly.
There's something in your eyes !
Don't hang your head in sorrow.
And please don't cry !
I know how you feel inside I've.
I've been there before.
Something changing inside you !
And don't you know ?
Don't you cry tonight !
I still love you baby !
Don't you cry tonight !
Don't you cry tonight !
There'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 !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
我不打算再跟他提起贝贝。
不存在的爱人
1
相爱多年,我总是感慨我初遇杏田的时候,感叹于她明艳的美、难以想象的平易近人。而最让我由衷欣赏的是透过诸如歌手这样的光环,看见她那颗历经这世界的纷扰却不曾磨灭的、充满才情的心。她总是能把白T恤、白球鞋、素色衬衫穿得好看,小腿诱人,像流星一样耀眼。
我的音乐工作室因为她才有声有色,我沉迷于供养她的梦想,就像看着自己的美好愿望一点一点被实现。
后来杏田参加了大赛,慢慢地,光环越来越多,她太出色了,是我所认识的街头歌手里面唯一做过三年验光师的歌手,她知性的气质皆因经历所致。现在的小有名气在我意料之中,随着艺人通告越来越多,她跟我的对话越来越少,我想让我们的感情一直像之前一样不断地升温。我在计划让我们的爱回到过去。
最近我一个人在居酒屋喝酒,为了消磨没有她陪在我身旁的时光,微醺之时常想起当年我追求她的时候。她背着大大的吉他在地下通道里,唱着清新又励志的歌,大多数上班族匆匆地走过,有的瞥上一眼,有的驻足停留,有不急于上班的人会留在原地跟她一起哼唱。杏田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呢,我拿出了自己的吉他跟着她一起弹唱,绝大部分曲子都带着非常明亮快乐的感受,有人评论说,“如果不是两情相悦的人,一定弹不出这么快乐的音调”。
跟她唱到下班高峰结束,“我们去吃饭吧”,杏田热情地建议,我开心地答应着。
后来发现,想一起在春去夏来中跑过漫长的时间,一起分享那么多个日落时分的粉红色天空,虽然我们都是安静的人,但一些笃定又不确定的好感,一些默契又暧昧的时刻,回想起来都是一种难以磨灭的感觉,它们就这样被写在晚风里。那些贴近彼此呼吸的瞬间,和不经意间触碰到双手引起的害羞和尴尬,都是我和她刻在心上的限量记忆。
而这些记忆一旦没有与时日一起增长,就会让你的心隐隐作痛。
随着邀请她演出的机会越来越多,我和她就很少有这样相处的时间了,但是当我做完丰盛的晚饭,她依然偶尔会提议一起慢跑,虽然不及之前频繁,这仍提供了两个人维持感情的必要的安全感。我们在同样的节奏下奔跑,当我步子大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调整节奏让她跟上来。看到她有汗滴落的时候,我立刻抽出纸巾为她拭去,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扑闪地看着我,就这样久久地看着我,眼里全是依赖。天色渐渐暗下来,夏天的风吹得人很舒服,我喜欢在这个时候猛地亲吻她。
2
我最近熬夜创作想为她写一个专辑,希望可以重修旧好让她感动,杏田应该是有所察觉,她说:“邝进,不要太累了,我做夜宵给你吃。”
我愉快地答应。
她在做夜宵的时候总是会带手机进去,之前她是不可能带手机进厨房的。而且更可疑的是,她时不时会翻看手机,有时候嘴角会流露出笑意,嘴角的浅笑像湖面的涟漪,很久才会散去,但是为我端上饭菜的时候却又变得格外平静。
“杏田,你怎么拿手机进厨房?”我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看看粉丝的留言。”
“对,尽量不要回复他们。粉丝都很疯狂的,他们会一封接一封地发给你,然后向别人炫耀和你的交流。”
“放心吧,不会的。”杏田拍了我两下就走开了,我感觉不到任何与往常相似的爱意。
吃完饭后,我习惯地将厨房打扫干净,把杯子和餐具擦得铮亮。在厨房还是能听见她笑出声音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下意识从后面搂住她柔软的身子,她一点一点往相反的方向挪动身体,我的心沉入了冰川深处、深海之底。等她沉沉地睡着,呼吸逐渐均匀,我终于忍不住打开了她的手机。
看到她在和一个笔友交流,写得认真而露骨。
杏田:“你什么时候回来?”
栗落:“最近一直坚持跑步锻炼身体,计划去尼泊尔徒步,然后去夏威夷潜水,回来就去和你见面。”
杏田:“我们仅靠每天彼此的问候坚持着。中间也有误解,闹过矛盾,但因为在乎对方,愿意退让。”
栗落:“总觉得两个人不在一起,就很容易产生误解。比如很晚了没有联系,连续几天没怎么好好说话,还会揣摩对方的语气。”
杏田:“而我们只是短暂的异地而已。如果是长期无法见面的异地,甚至异国,是不是就代表感情不再有希望?”
栗落:“如果是没有结果的感情,在一起的意义又是什么?深爱着对方,明知道没有结果,是一方中途就强制结束掉,还是等彼此的感情慢慢淡却,让一切自然地结束呢?”
杏田:“后者往往是最好的选择,但大多以第一种方式结束,一方还在维系着,一方已经放弃。但是我不会放弃你。”
栗落:“我们明天下午2点公园见吧。”
杏田:“好。”
栗落:“我的腿跑步的时候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你能认出我的。”
3
他们约定的日子一直在下雨。开着窗,空气凉凉的。我没盖被子就睡着了,醒来后觉得有些感冒。
我和杏田的家能看见远处的山,平时都以是否能看见山来判断当天的空气质量。
就像今天,早上那山还是清晰的,现在就有点朦胧了,我的眼睛湿润了。因为今天他们要见面,我早早地就走到了街心公园,藏在喷泉旁边的绘画艺术家身后。
杏田先出现了,穿着淡粉色的连衣裙,柔软的长发,美得像一首诗,多可惜啊,她已经变心了。
过了几分钟,一个高大的背着旅行书包的帅气男生向杏田走去了,并不是他们邮件中说的那样一瘸一拐的。杏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久久不肯放手,他们看起来那么相爱,让我无地自容。
我终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怒火,猛然起身,似乎撞倒了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向他们大步走过去,想把他打倒!不料我的左腿好像受到了严重的撞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还是坚持走到了他们身旁,朝着杏田大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你是?叫邝进的?”
“你难道不认识我?我整天和你生活在一起啊。”
杏田身边的人把她保护住,让杏田躲到他身后。
杏田声音颤抖着对身边的人说:“栗落,就是这个人,他一直骚扰我。”
“就是你邝进,你一直不断地给杏田发邮件,她从来没回复过你。我和杏田结婚后,每天都会在这里跑步和约会,你还在给她的邮件里写你受伤了,但是杏田从来没回复过你,我们会报警的,你好自为之。”
我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干涩的空气,打开了手机邮箱,收件箱空空如也,发件箱里都是我发给杏田的信,像是一个个沉入深海之底的石子,从未激起过任何一次涟漪。
无论是在任何时空,在工作、在上网、在独处、在聚会的时候,我都曾试图搞清楚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我发现虚拟的网络还有我仅存的真实情感,我发现我是虚无的,我发现一切也是存在的。
杏田:“因为你的爱情是想象中的爱情,其实它并未来过、发生过和失去过。”
邝进:“不存在的情人,就不会离开我身旁。”
在我设置了密码的收藏夹里,杏田明明给我回复过一封信的。
不会说话的爱情
1
裘真和王希是我大学实习时候就认识的朋友,一起在穿Prada的女魔头和比女生还精致的男生群中成长起来的。我们三个在一起实习了七八个月之后陆续转正,要知道在这样全球排名靠前的公关公司转正是多少海归和“海带”的梦想呢!我们三个靠着英语系的优势及心甘情愿加班的态度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转正的那天也是裘真和匡摇确定恋爱的那一天,她下班的时候跟我们说:“明天咱们一起吃饭吧,我带男朋友。”
“你在男生对女生毫无兴趣的公司竟然能交到男朋友?”我和王希都感到惊讶。
我们三个一起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加各自组的班,开会改方案讨论个没完,夜里11点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没吃晚饭。我们高高兴兴地点起外卖来,说起来,楼里茶餐厅50%的产值都是我司加班员工创造的。大家的眼睛都熬得通红,更惨的是我们三个为组里叫好外卖,外卖骑士送来了,却根本停不下手边的工作。等到把方案发给客户,终于可以放心享受1小时夜宵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这饭吃得真早,公关人都活在被生物钟叫醒之前。”
王希吼了一嗓子:“真是不想干了,图什么啊,转正月薪5000元,缺了这点钱活不下去吗?”
裘真特别冷静地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淡定地说:“别闹了,当然活不下去。”
“快趁月黑风高,讲讲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
“我跟他在秘境App上认识的,都是在那上面吐槽公司。”裘真一边抿了一口咖啡一边对我说。
“他也是在这个大厦里?”
“对,他是集团里一个广告公司的美术指导。”
裘真打开了手机页面开始分享并炫耀自己终于脱单这个事情。
手机里,匡摇说:“第一口啤酒多么漫长,在触到嘴唇的时候,这种带有泡沫的金黄色物质变得清凉,然后缓慢地经过过滤苦味的软腭。”
裘真一脸得意地问我:“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才华?”
“还可以,这话是菲利普·德莱姆说过的。他应该是看过书,或者至少是单向空间的菜单。”
裘真翻了我一眼,问王希:“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才华?”
王希拿着她的手机开始往下翻。
裘真写道:“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努力,不是奋斗,而是抉择。”
匡摇在下面回复道:“当你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道方向的时候,请停下来,好好想一想,你是什么星座。”
王希哈哈大笑。
我说:“别人笑起来很好看,但你不一样,你笑起来很好笑。”
心想我也知道在这个秘境上说话的套路了,就是话锋一转严肃变搞笑,可见现在的男女青年靠打字就能够实现惺惺相惜。
2
周六的时候裘真带着她的精神王子来见我们,他头发比我头发最长的时候都要长,一直到肩膀。
我们在一个花朵元素的餐厅里谈笑风生,尽量默契地回避开他们是如何认识的这个话题。
匡摇一直看着手机,裘真吃每一口食物的时候都不忘先用叉子喂给他。
裘真终于忍不住了问:“你在玩什么游戏?”
“城市黑洞,不停地建楼,你看特别好玩,你也下一个。”
他认真地回答她字面的意思。
裘真朝我们看了看,我回避了她失望的眼神。
王希用眼神笑着传达,“他不理你咱们聊”的中心思想。
“晚上记得给家里买电啊,我晚上得用电脑玩。”匡摇说。
“好。”裘真答复道。
居然已经住在一起了!我和王希用眼神交流。
“咱们什么时候去蹦极?”裘真问他。
“等等看,等我玩完这一轮就告诉你。”
裘真开始和我们一起埋头吃饭,不再问任何问题。
这是我对匡摇的第一眼印象,还真是网友一般清淡如水。
3
上班后,我们三个一起吃饭的时候,裘真一脸认真地问:“你们觉得他怎么样?”
我说:“还可以啊,只要你喜欢就好了。我们毕竟没有正经交过男朋友的经验。”
王希说:“我觉得还是不要抱有太大希望,还是那句话,开心就好。”
感情本来就是没有办法给任何建议的,人与人都是不一样的,每段感情关系自然不一样。所以怎么解释都对但是又都不对。
“他昨天晚上又打了一晚上游戏。”
“那你在干吗?”
“我就看着他,然后越看越寂寞。”
“那你找点别的事情做,比如方案看看能不能再美化一下然后发给客户呢。”
“对,她说得对,你就找点你自己的事情做啊,你不是爱看悬疑推理剧吗?看看里面男女主人公怎么处理感情的。”王希附和道。
4
裘真自从跟他在一起之后,基本每天都阴晴不定,消息一旦发出就开始一直看手机等他的回复。
“他要是死了怎么办。”王希有些看不下去了。
裘真的眼泪竟然流了下来。我和王希眼睛和鼻孔一同放大,一脸的不知所措。
“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还是非常幸福的,享受这个过程就好了,不要有期待。我还是那句老话。”王希说。
“他说不定现在在忙着,比如游戏打到关键的环节,比如客户正在让他改广告语。”
“昨天晚上我看见他的秘境聊天记录了。”
“他除了秘境还有别的爱好吗?”我尽量把话题转移,因为看到裘真的热泪已经在眼眶蓄势待发。
“他还爱好打游戏,爱看《加菲猫》,我也在练习打游戏,《加菲猫》的漫画也买了全新的自己看。他在城市黑洞里面认识了另外一个游戏级别很高的女孩。每天晚上他都很晚睡,一边玩游戏一边和那个女孩子聊天。”
“你为什么会看他的聊天记录呢?”王希问。
“这个不是问题的关键。”我努力调整话题的方向,不想让话题跑偏。
“他从来不关显示器,我给他做夜宵的时候他刚好睡着了。”
“他们两个好像约好了一起去坐热气球。他之前还说要跟我蹦极呢,真希望他的热气球升不起来。”
后来裘真自己请假去坐了热气球。我们三个人的微信群里她发了一段长长的信息:“当身体上升到几千米的高空时,很想握住一个人的手,有一种想从中汲取一些安定的冲动。天空湛蓝,空气稀薄,热气球教练像骑士一样守护着,一个月之前还希望现在同我一起在热气球上的人是匡摇。
“我望着天空发呆,幻想着一旦线断了,身体降落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面对来往的陌生人群,一定可以忘记不愉快的一切。
“然而到了一个遥远的地点,站在一个自己从未想到过的经纬度坐标的时候,我才发现了旅行的意义,并不是像歌词里写的那样‘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我在遥远的旅店抱紧一床没有味道的被子,来寻找缺失已久的安全感。在远处挂在山尖的夕阳,都是在他的身边我所未曾看到的风景。”
我和王希两个人呆呆地看着手机群里裘真的信息,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但是没过多久,这种难过又被工作淹没。
她在云端俯瞰着这个整齐划一而又幼稚如积木的城市时,这个城市正掌管着相遇,掌管着争吵,掌管着每一个转角可能会遇到的光芒。
而裘真却热切地等待着春风化雨,等待着暴雨骄阳。
“最喜欢的旅行是去当地和本地人生活一阵子,旅行的两个要素—文化和饮食,在这两者中也许会发现他们的规律吧,就像地质和气候一样。你可以试试那种一直陪着你的老实人。”我回复道。
5
裘真不久就回来了,面色红润,笑靥如花。
我和王希私下里还讨论她是不是邂逅第二春了。
裘真说:“改天咱们一起吃饭吧,匡摇也在,他现在很乖。他跟我道歉了,每天晚上玩游戏的时间也少了。”
我和王希缓慢地点头。
裘真说,在匡摇的《加菲猫》漫画里看过这样的一段话:“加菲不小心走丢了,被卖到了一个宠物店,它非常担心它的主人乔恩会思念它成伤。在一个清晨,乔恩走进了这家宠物店,店主热情地问他要不要买宠物,然后乔恩发现了走失的加菲,再次把它买回去了,然后皆大欢喜。在故事的最后,那个世界著名的肥猫加菲说,‘我永远也不会问乔恩,那天为什么走进那家宠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