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翼之弘昼传

莘莘半世独飘零，

胸藏点墨万卷经。

青山原本色有烬，

绿水浮萍亦峥嵘。

苍懋失落逢佳客，

半身隐隐半身空。

只疑此君天上来，

饮风踏歌笑苍穹！

这首诗是清乾隆年间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少保、礼部尚书纪昀所做，诗中上阙是感叹自己少年时身世飘零，时运不济。下阙却是写他最失落的时候遇到了一位高人，此人隐隐约约如天上神人一般，踏歌饮风，笑弄苍穹。

话说纪昀为救青吟负伤，便在柳荫街府中养伤，青吟悉心照料，月余已无大碍。这晚风清月白，蛩鸣不止，纪昀独自对月小酌，昏昏沉沉间，一阵细风吹过，忽见一条白龙从庭院中飞入半空，在屋顶上方盘旋游离，纪昀一惊，急忙奔到庭院中举目上望，见七彩祥云笼罩房顶，那条龙在云中翻滚了一阵忽然生出一对巨大的翅膀，振翅往西方飞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纪昀大叫一声惊醒，方知适才自己伏案而眠，做了南柯一梦。

这时正好青吟来给他送夜宵，在门角处听得纪昀大叫，吃了一惊，急忙过来查看，见纪昀兀自心神不定，便笑问道：“怎么啦，做噩梦了吗？”

纪昀将梦中所见说与她听，问主何吉凶。青吟想了一下，道：“梦得龙腾祥云本是吉兆，但后来龙生翅飞离未免略觉伤感。”

纪昀道：“我和二姐所见相同，不知此梦应在何处？”

青吟顿时也觉心神不宁，道：“我闻得距此百里之外的上方山云水洞住着一位仙人，名曰南溪翁，此翁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之事无所不知。不如我们明日前往探访，求教吉凶。”纪昀称善。

次日二人乘马车到了上方山，见山上峰峦叠翠，风景奇佳，寺院庙庵不少，香客不断。纪昀向一个僧人打听云水洞南溪翁的下落。那僧人道：“云水洞倒是有，那是一个溶洞，住不得人的。小僧也从未听说过南溪翁这个名字。”

青吟道：“小女子听说有人在这里见到过南溪翁的。”

那僧人道：“施主若是不信，去了一看便知。”给他们说了前往云水洞的路径。二人沿僧人指点的途径一路到了云水洞，进洞一看果然是一个溶洞，里面尽是熔岩乳石，嶙峋交错，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二人也无心赏玩风景，出得洞来四处打听，都无人知晓南溪翁其人。

青吟颇感失望，道：“那是去年我听得一位贩骡马的客商言道他曾在这上方山的云水洞得见了南溪翁，那位客商为人敦厚，不像是信口雌黄之人。”

纪昀笑道：“这有何碍，回头打听清楚再来便是。”

二人驾车下山，在一个岔道上见一老农赶着毛驴车自南边而来，纪昀心里一动，上前问道：“请问老伯，我们要去南溪，不知路途怎么行走？”

那老农看了看他俩，道：“知道南溪的人可不多啊，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纪昀听他语气，心里一喜，道：“我一位朋友身染怪病，有人推荐须饮南溪之水方能治愈，因此才来探访。”

那老农点头道：“不错，南溪之水却有祛病强身之功效。公子沿着我来的路一直往南四十里翻过一座小山便能看到一大片竹林，穿过竹林那就是南溪了。”

纪昀大喜，拱手道：“多谢老伯！”

老农走后，青吟赞道：“真有你的！”

往南行出三四十里果见一座不高的小山，上面松林亭亭如盖，奇石交错，风景甚是秀雅。纪昀和青吟将马车停在山角下，步行来到山顶往前一看，果然好大一片竹林，林间百鸟争鸣，两只仙鹤在林梢掠过，二人只疑来到了仙境。

沿着林中蹊径往前走了一阵便听见哗哗的流水声，二人快步出了竹林见一弯溪水自山中蜿蜒而下，溪水微呈碧色，清澈见底。纪昀忍不住走到溪边双手掬起水来喝了一口，果然甘甜鲜美。

他们沿着溪水往上走了数里，看到水面上有一座小木桥，桥的那端烟雾缭绕中有几间茅屋。二人过了小桥来到茅舍前，见一块绿色大圆石半露在地上，上面刻着“云水洞天”四个字，纪昀、青吟均想原来是这个云水洞！

纪昀高声叫道：“有人吗？”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闻声从屋里出来，问道：“二位可是从京城而来？”

纪昀道：“正是，我们特来拜见南溪翁仙师。”

那童子道：“我师父上山采摘兰花去了，不在家中。”

纪昀问道：“不知仙师何时返回？”

童子道：“师父清晨走时对弟子言道今天会有从京城来的两位贵人光临，命弟子在家相候。二位请进来用茶，我师父一会儿便回。”

纪昀、青吟心中一奇，随童子来到草堂，见草堂内只有一张茶几和几把竹椅，别无它物，童子在房外廊下用泥炉煮了茶水奉上，纪昀、青吟顿时觉得满室飘香，向茶杯中望去，见几片小绿叶飘在水中，却不认得是什么茶。

纪昀正要问南溪翁的去向，忽听得外面远处有人踏歌而来，二人凝神细听，只听来人唱道：

天上白云伴青山，

溪水清清独自还。

世人只逐名和利，

哪得化外做神仙！

那童子道：“师父回来了！”纪昀和青吟忙迎出门外，见一老者身穿皂袍，头戴斗笠，提着竹篮从对岸过来。那老者步履矫健，转眼便过了小桥走到近前笑道：“佳客光降，小老儿不胜之喜！”说着揭去了头上的斗笠。

青吟、纪昀见这老者童颜鹤发，白须及胸，寿眉长垂，好一派神仙之姿，上前拜道：“晚辈拜见南溪仙翁！”

南溪翁笑道：“二位不必多礼，快请到陋堂奉茶。”

进到草堂坐定，南溪翁道：“二位跋涉荒野，不知为了何事？”

纪昀心想不如先考较一下他，便道：“晚辈游览上方，忽感心神恍惚，抬头看见山门上的一个字，求仙翁为我一测。”

南溪翁呵呵笑道：“公子要来考较小老儿的学问了！”转头对童子道：“将纸笔来。”

童子进内堂取出文房放在茶几上，纪昀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翼”字。南溪翁并不思索，道：“田为心，心为共之依，二位是为心中共同一件事所惑。羽乃轻浮幻化之兆，公子可是做了什么奇异之梦求老朽解之？”

纪昀、青吟大惊，纪昀起身道：“仙翁神人也，正是如此。”便把梦中所遇详尽的说了。

南溪翁手捋白须道：“二位皆受同一贵人相助，此人不久便会跃入黄门，鲤鱼化龙，从此纵横环宇，名镶天下。”

纪昀和青吟对望了一眼，心中惊骇，但亦坚信此言不虚。

纪昀问道：“然龙生长翼，振翅远飞，不知所主何意？”

南溪翁目望窗外远处，叹道：“天道轮回，人意岂可控之。纵然迁延数百年，但天命终不能逆转啊！”

纪昀、青吟不知他所言何意，纪昀道：“还请仙翁详加解说。”

南溪翁摇了摇头道：“世间万象皆因缘所定，人力岂能更改，公子请恕老朽不能道破天机。今日天色已晚，二位请在寒舍将息一宿。”说罢命童子煮粥侍客。

纪昀、青吟闻言，心中更加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