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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远行

上清末年,人心离异,妖魔横行,国运已尽。终于在诸侯王驾崩后,分裂成十三大州。大州都是诸侯封地,封地内的城池由城主把守,也算是稳定平安。

就在这一年危危可及的和平,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只需要一根导火索,便能彻底点燃世界,而种种争祸之火源,将会与一个少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时的他,尚且还不知道将来自身命运会牵涉到世间巨变。

天上星光闪烁,既不见月光,仍能照得大地明亮。

这是中原与西域的交界处,一片广阔无垠的陆地,罗泽想要远离开自己的部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他已经受够了,荒原之大,何处去不得。

他的父母是部落中的最底层的人,除了劳作就是狩猎。

作为他们的儿子,罗泽也一样,从记事开始,他从未离开过部落,在这里首领统治一切,每日部落之人只需要上缴一定量的收获,便可得到奖赏,有饭吃。

而自己一家并无不同,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罗泽则在离家不远处照顾那茫茫无际的稻田,和所有年轻人一样。

他的皮肤已经不再细嫩,思想萎缩成兽蛋似的,不会动,不会运转,什么也不会,就静静地在那里,好似从来不曾有过复苏。

直到那晚,他躺在草席上,看着屋子上的草帘遮挡住外面的夜光,不知怎的思绪纷乱,扰得他他睡不着觉。

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好想去看看。

这个念头自己想过很多次,和父母也说过,不过他们永远是反对,自己又会于无尽头的劳动中忘记。

忘记什么?忘记自己想要什么。

“睡不着,去外面吹吹风。”

罗泽自言自语。

走动的时候感觉浑身酸痛,他的身体还是难以习惯这繁重的劳作。

回头看见父母在睡梦中呓语,他蹑手蹑脚地推开夜色。

他走到一片泽野之地,回头处是围起木栏的群居建筑,那里是自己的部落,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六个年头。

前面的一条溪流缓缓流淌,这里离家好几里远,他平时去到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里。

溪流很长,上下不见尽头。

有时候他会想,自己不如沿着流水走,走到哪里算哪里,也不要像以前一样,在沙尘荒野中耗费自己的生命。

前路也许是人间仙泽,桃花园林,自己就在那里快快乐乐度过一生;也有可能走到半途,就被那凶猛野兽叼去了吧,连尸体都寻不着,名字也不被记住,就消失了。

从来没有出现过罗泽这个人。

他的肉体化成野兽的血,骨灰湮灭在沙土。

无论是那种可能,自己也不想困在这荒野之外,被人遗忘的角落。

想得远了,垫着脑袋,躺在地上,罗泽进入梦乡。

梦乡里有人,她依靠在远处的巨石上,曼妙的身体,皎洁的肌肤,罗泽似乎听到那人在笑,见不着她的面容,罗泽想走近,看清楚来人面目,却在一瞬间惊醒。

突然耳边传来浩大声响,罗泽戒备心起,夜间的陆域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到处都是不知名的凶猛巨兽,他内心紧张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有野兽接近了自己。

他找了处隐蔽处,长草遮挡中,见有东西临近。

声音细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在地上,很响。

一声呻吟声传来,是人!

罗泽出来,看出来是有一个男人从白色驹兽上跌下来,那坐骑似乎有灵性一般,它用头拱着受伤的人。

注意到罗泽后,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夜色中那瞳孔泛着幽光,甚是骇人。

罗泽慢慢走近,双手伸出,表示自己没有武器,不会伤害他。

他看见男人身上都是鲜血,有的已经凝固了在衣裳上,有的是刚刚洒落在地上。

“你伤得很重,部落就在那边,我背你过去。”

罗泽作势便要拉他起来,那人却是如同回光返照一样。

他挣扎着脱身,几乎是怒号出来:“不!”

这一声似乎是耗尽了心力,他猛咳嗽了几声。

“好好好。”罗泽是被这个奇怪的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安抚:“好的,不去。”

罗泽只好作罢,用自己的水袋去溪边装了满满一袋。

男人喝了两口,眼睛才睁开,对眼前的少年说:“今天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罗泽点头,那人还是不满意,恶狠狠补了一句:“不然,你死定了。”

见罗泽如小鸡嘬米一样点头,他才满意地笑了,道:“死亡不是终点,远不是。”

这话,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罗泽说。

继而他又躺在地上,看见天上繁星,夜空在这种时候是诡谲的美丽,紫气萦绕,星星闪出的光,不只是白色,还有青、红、紫......

“真美,今天是第一次见到。”

男人躺了半刻钟,他才自我介绍道:“我叫徐还海。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罗泽。”

“好名字。”他感叹一声:“雨露泽野,沙漠泽金,名字里是藏不住的期望。”

罗泽只道他说笑:“又能有什么期望呢?我在这个破地方生活了十六载昼夜,每天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景色,听到的都是重复的人言虫鸣。既不能福泽大地,也不能照耀自身,这期待恐怕落空了。”

徐还海问:“你不信命运能够改变吗?”

“信。世间何人不曾这样想,能将天堑变成通途的人,古往今来又有多少,我只是不信那个人会是我......”

正说得动容,徐还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伏身于地面,半晌后站起来吹了个口哨,白驹应声而来,他取下自己的行李,便拍了几下白驹,白驹如箭一样跑了出去。

徐还海脸色没之前那么难看了,这时阴云淡去,罗泽才看见他面容。

“我把白驹叫走,追杀我的人不会上当太久,他很快就回来。”

他说着,从包裹中掏出一封信和一把短剑递给罗泽:“如今我被奸人追杀,命在旦夕,信里的是我的身份象征,此处东去去约五百里地,你把它交给阳暮城内的隆中客,告诉他恶鬼谷是个圈套,我们被算计了,死绝下我一人。”

罗泽下意识说道:“但我从未去过那......”

徐还海摆摆手:“小兄弟,你不去我也不会怪你的,这是我的命数。只道你把这封信烧掉,水心剑丢到那水中莫叫人寻着。如若你肯去,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是谁,还有这剑便赠与你防身,此去凶多难行,好自珍重!”

“前辈,我会去阳暮城的!”

罗泽的眼神中忽然有了生气,这是自己离开的好时机,无端蹉跎岁月不如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如果没有梦想,那便好去寻找吧。

“东边五百里,阳暮城,隆中客!”罗泽点头。

“好,有缘再见,如果我没死掉的话。”男人支撑起残破的身躯,消失在茫茫夜色。

鸡鸣唤出东方拂晓。

罗有闻在卧榻中起来,他要准备一天的劳作了,环视屋内不见有其他人。

妻子不在是正常的,平常这个时候她都会去打水煮饭了,现在是儿子都不在床上乖乖睡觉真当太阳自西边升起了吧。

推开门去,瞧见饭桌上居然做好了三四道菜,儿子罗泽正坐在一旁和妻子说话,疑虑之际待到他洗刷完毕,坐到饭桌前,方才揭晓。

“什么!你要离开?去哪里?跟谁去?”

一听到罗泽跟自己说要走,父亲立马发出了接连的三串问号,从小到大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去过远方。

平时也就是说说,然则今天一来就说自己要走,当父亲的自然感到惊奇,甚至愤怒。

“爹,吃肉,这是我黎明时分打来的兔子,很新鲜的。”罗泽把兔腿放到父亲的盘中,说实话此刻他远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平静。

“你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瞧着父亲脸色缓和一些,罗泽才解释道:“我不想当农民,考虑很久了。我要去的地方是阳暮城,不去闯一把我是不会甘心的,”

“哼!”

罗父啪的一下放下了筷子,有半分无奈地说:“你是不知道外界凶险,除了那飞妖走兽你不怕,你是没有见识过人心啊......”

“但我也不想待着这里到死去。”

罗泽明言,这是他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每天除了挥动那把破铁叉,种地割草,日晒雨淋,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罗母反对:“做农民有什么不好?至少平安啊,你不见邻居家的孩子贪玩被那妖兽掠走了吗?如果不是你好运,也一样随他去了!我们在这里起码有领主保护,脱离了这里你用什么生活啊?”

“我答应了别人,是一定要去的。”

罗泽表态,他不想再被这个地方束缚住了。

罗有闻一声不吭,到偏房里头拿出农具,离家而去。

“爹......”罗泽追出门外,他不想父亲生气,他想得到父母支持。

罗父渐行渐远,头也没回。

罗泽也无心再吃,帮母亲收拾饭桌。父亲位置上的兔腿只被吃了一口,罗泽不禁心中难过。

“你爹是不想见到你离开。”罗母说,“好了,我拿走就行了,你自己要注意安全就好了。”

母亲收拾好东西走进房间,罗泽这才注意到她两鬓斑白,原来时间蹉跎的不只是自己的岁月,还有父母的岁月。

他们只是农民,他们也同样热爱这片大地,也同样鲜活地在大地上生活啊。

罗泽眼眶一热,自己一旦离开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他收拾好行李,把短剑佩戴在腰上,只带了一些干粮,母亲就在一边看着自己,她零零碎碎说了很多话,罗泽没有听清楚太多,都是些注意安全的话,搁在以往他肯等不耐烦,但如今却是想听。

朝着烈日走去,父亲也许在收割,也许在检查昨日补下的捕兽笼。

罗泽断然想不到,罗父就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看着自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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