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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言

寒川手执一把折扇,长衫广袖,驾了云往不周山去。长风撩起他的长衫长发,他挺拔的仙姿割破了层层流云,乍见之下,却是一派悠哉游哉闲雅之姿。然此刻他内心并不平静,不知怎的,心头没来由地不安。莫非是那丫头有不妥?念及此,寒川不禁加快了脚程。却有那不长眼的不偏不倚撞上了他,寒川心头烦躁,面上却不露丝毫。见那成群结队的三青鸟,便知那不长眼的是哪路货色了。

“这又是要去凑哪门子热闹?五万年了,你那小徒弟的花拳绣腿还没看够?”江疑站起身来,抖搂抖搂衣裳。

“人家攒嫁妆也不容易。”寒川苦笑。

“歇歇脚,杀一局吧。待她败了再去安抚也不迟。”江疑摊开棋盘,焚香烹茶。

“你这着急忙慌也不像是专程找我下棋的。下次吧,不知怎的,今日我这心头没来由地不安,也道不清来由,总得亲眼看着才能放心。”

“这丫头惯会拿捏你的。”江疑递了杯茶给他,寒川顺手接过来抿了一口。

“先不与你闲谈,我得去看看。”寒川把茶杯递还给他。江疑却不慌不忙小口嘬茶,神色难明,并不伸手去接。

“怎么?”寒川奇道。

“你不能走,今日你哪儿也去不了。”江疑冷冷地说。寒川身体稍僵,醍醐微冷,反应过来,方才的茶水有不妥。江疑言毕摔杯而起,握住冷星戈向寒川直刺而去……

胧音握住了万仞飞身上前,使出了十成十的修为舞出一个剑花,以排山倒海之势劈了出去。那若木早已有灵,甩开枝藤迎上去,被劈断了几根枝叶,铺天盖地的黄叶簌簌坠落。胧音嘴角噙笑,正打算再劈出一个剑花,岂料那木头竟有智有谋,那漫天黄叶不过混淆视听,均化作片片利刃直直向胧音袭来。

“欸,树兄,何以吝啬至此?”胧音一边退开一边格挡叶刃,“不就是要你一朵花嘛,五万年的交情还不值你一朵花了?”若木似乎懂了胧音的话,暂停叶刃攻击。胧音不知死活,再次提剑砍了上去。若木早知她脾性,为达目的,耍赖耍混不在话下。早早伸出两条藤蔓绕到她身后,只待她再次攻上来便整个捆了这孽障。胧音也深知这木头的灵性,右手握住万仞,呈横摆之势,左手扣住了拇指和无名指,暗暗结印。胧音右手一横,若木以为她又要砍过来,已摆开藤蔓准备迎敌。岂料她神色不变,手中一震,那万仞便碎成了千万片利刃,呈呼啸之势涌向若木。那灵木猝不及防,枝叶藤蔓被利刃割出条条伤痕,竟隐隐渗出血来。胧音尚不满足,左手微扬,阵已结成,完完全全框住了若木,且越缩越小,灵木在阵中渐渐蜷缩起来。

胧音不敢马虎,这树邪门得很,她双手相抵,再次结印,加固了之前的阵法。那木头越缩越小,看来败局已定。待它枝叶藤蔓渐成枯朽之势,原先碎成千万片的利刃转瞬又聚成长剑,牢牢握在胧音手中。胧音嘴角噙起一点弧度,二话没说两个剑花先向那朽木砍去,却不知那朽木从哪里生出那劈天盖地的长蔓,生生受了胧音的两个剑花,却攻势不减,直直刺向胧音。胧音甩开万仞,结阵挡了,那朽木藤蔓长势非但不减,反而遇强则强,似是要把那阵也吞了去……

值此胧音和若木抖得如火如荼之际,这厢却有俩说风凉话,看热闹的闲人。

“这都第几次了?”女娲懒洋洋地捋着耳边长发。

“四千八百六十七。”伏羲轻笑,把玩着手中茶具。

“你倒记得清楚。”

“是那木头记得清楚。”

“这丫头就是被那几个大的宠惯坏了,五万年了,也就这点儿长进。”

“那木头喜欢她。”

“她也就剩讨人欢喜这一个好处了。可惜……”女娲的神色黯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平静,伏羲握住了她的手,“妹妹,无论如何,你我总是在一块儿的。”

“兄长,那是我们孩子。”

“我们有很多孩子,况且,他早就长大了,他的孩子也长大了。”

他们互相凝视对方,片刻,只见前方的若木巨树一改枯朽之势,一瞬枝繁叶茂,满树繁花。胧音笼罩在那繁花处巨大的阴影里,她长袖飘飞,嘴角噙笑,提剑迎了上去,于繁花盈盈处随手撷下一朵,一朵摘下,满树芳菲似是有灵,大朵大朵铺天盖地坠落下来,那花蕊落地即逝。随着落英缤纷,那花影散开,光线刺过来,打在她身上,胧音就在那铺天盖地的花雨里转头笑了,得意道:

“老大爷,老太婆,我拿到花了,若木花!”女娲和伏羲互看一眼,神色难明,本以为至少可以留下她,可那愚木是真喜欢这丫头。

“给我瞧瞧!”女娲笑。

“不给,我要第一个给我师父看的!”

“没良心的死丫头,”伏羲笑骂,“跟我这儿呆了五万年,心里眼里还是只有一个师父。”

“小六多谢爷爷奶奶多年教导照拂。”胧音长身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小六长大了。”女娲笑,伸手扶起她。

“我师父怎的今日没来接我呢?”

“或许有事耽搁了吧,不妨留下吃个饭,也等等他。”

“啧,您可拉到吧。就您这手艺,除了旁边这位老大爷,你看我们几个谁吃得下你做的饭。欸……你们到底是怎么把我师父养大的啊?”胧音一边揶揄一边拿出一块绢帕包好那朵来之不易的若木花。包好半句废话也无,迫不及待驾云走了。

伏羲女娲伫立原地,望着胧音消失的方向良久。

胧音行在回旸谷的路上,心中仍有疑虑。便又唤了只三青鸟来,这一路她已使唤了十来只三青鸟。谁料她尚未开口,那青鸟便口中泣血,倒地而亡,翅膀都来不及扑腾两下。胧音定神细察,只见那鸟羽处有丝丝红晕,不是血迹,而是花汁。没人比她更熟悉那花色,乃是黄泉路独有的彼岸花,又唤作曼珠沙华。她顾不得其他,加快速度往黄泉路去。

此时黄泉路上剪殇一甩长鞭,抽在了梼杌身上,那孽畜吃痛,嘴里的女子不及细嚼便匆匆咽下,一仰脖子喷出一条火龙向剪殇袭去。剪殇结阵格挡,可那凝聚了万年神力的火龙岂是说挡便可挡住的!剪殇一边思索一边后退,尚未出手后方却蹿出一条水龙与那火龙隔空相撞,两两支离破碎。

梼杌犹自不甘,叫嚣着向剪殇扑去。剪殇正要迎上去,却被一人伸手拦住了,正是方才召出水龙的胤尘。

“不必逞强,我来。”说着便握住长枪刺上去,剪殇甩开长鞭从后方抄过去。胤尘一边出招,一边调笑:“好歹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啊!”

“美倒是真,英不英雄的可就难说了。”剪殇还击。

“前方还排着多少人,多少年?我也排个号?”胤尘。

“三个,四万九千年。排吧,排多少年?”剪殇飞至上方用长鞭勒住了梼杌的上颚,胤尘也一枪洞穿了那凶兽的小腿。

“此后的每一年,如何?”胤尘正色道。

“太贪心了。”剪殇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看在英雄舍命救美的份上,行个方便,给点甜头?”胤尘又恢复了他惯常的戏谑。

“成!”剪殇也正色道。

“剪殇大人,说话算数。”

凶兽梼杌似是看不得两人一方与他拼杀,一方还打情骂俏,煽翅一振,便把两人震开了,顺便又低头叼起两个孩童,嚼两口咽下去后,仰天长啸一声,吼声震天。

胤尘招了朵云,往上方腾去,这才看清黄泉全境。凶兽暴动,在黄泉路肆意吃人。无数肖小跟在后头吃腐肉,凶兽嚎叫,人类惨叫,混在一起。涂涂苍生,天地变色。

“我们不是那老畜牲的对手,你那几个兄姐呢?慕弦离更染呢?还有寒川,这要命的时候,那老东西去哪儿了?”

“暴动的绝不止是梼杌,远古四大凶兽定是一起的,他们几个也分身乏术,正应对付其他几头。至于师父,小六结业,他自是去不周山了。”

“这死丫头只会添乱。”胤尘骂道,话音刚落,却响起一声琴音,堪堪震开了扑上来的梼杌。胧音转轴拨弦,琴音层层荡开,那凶兽似是受了震慑,一步步退了下去。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样?师父呢?”胧音问。

“师父自是去寻你了。小六,别管我们,这凶兽我俩尚能应付,快去枉死城,那里人更多,阿辰应付不来。”剪殇咳出血,胤尘扶着她。

“凶兽暴动都是觊觎人类那点口粮,硬拼不是长久之计,寻根究底还是要把人引过河,没了人气儿,他们自然能冷静下来。”胤尘道。

“好,我去办。你们去和更染慕弦离他们汇合,拖住四大凶兽,给我撕开条路来,我搜救人群,带到忘川上了奈何桥便好。”

“小六,你若带着人,群兽必定对你穷追不舍。”剪殇担忧道。

“放心,沂心乐能蛊惑凶兽的神智,我自保无虞。你们才要小心,拖到我把人送过河,师父来了就好了。姐姐,别怕,我们能做到。”胧音握住了她的手。

剪殇心中吃惊,这丫头在不周山没白呆,竟这般长进。她用力回握了胧音的手,道:“好,你也要小心。”

那恶兽梼杌又食几人,恢复了精神便又要向剪殇扑去。到底是百万年的神兽,沂心乐对他的震慑微乎其微。剪殇一把拽过胤尘的衣领,歪头吻了上去。两人唇齿缠绵片刻后,胤尘眯起眼睛看她,道:“剪殇大人,你这可就坏了规矩了。”

“我的规矩,我自然坏得。”两人皆是一笑,笑罢握住武器,迎上梼杌的攻势。

胧音握住万仞,驾云向枉死城去,一路披荆斩棘,只要不是远古四大凶兽,其余的肖小不论拼武力还是拼修为,她毫不含糊,这五万年她就是拼武力修为过来的。

“不怕死的尽管来!”胧音从一只穷奇兽嘴里抢下一五岁女娃。她左手报娃,右手提剑砍兽,冲身后的人群喊道:“不必怕,跟上来。”这是她一路从兽群里搜救出的人,她结了个阵将他们护在里头,寻常神兽一时三刻倒也攻不进去。她打算带着这群人去枉死城,一并送过河去。可她带人越多,目标越大,群兽攻击越强,这一路行得甚是艰难。眼见群兽已围攻过来,她取出古琴断崖,沂心乐的音律响起,锵锵荡出几层琴音,又将群兽逼退开去。胧音琴音不减,手上拨弦,心中计较:这般弄琴驱兽向枉死城去固然快些,却也着实分身乏术,救不了更多人。师父啊师父,你在哪儿?胧音心中暗暗着急。

“啊——”人群惊呼。一双头长蛇竟突破胧音的结界叼走两人。胧音震惊,收了琴,拉满弓,蹭蹭两箭正中蛇首,救下两人。琴声方止,那暴动的群兽便涌过来,攻向人群。胧音只得再次结印加固了结界。去枉死城还有好长一段路,更不用说去忘川,她能拖着这群人安全过河吗?当然能!于是她又握住了万仞,准备谁再动她结界里的人,她就冲过去,先捅俩窟窿。

“姐!”正在胧音琢磨着先捅谁时,一声呼喝叫住了他。“姐!”古星辰一脸菜色地摔在她面前,“遇见你太好了,姐,城中结界破了,我毕生修为都用在重新结阵上了!”古星辰呕出一口血来。

“阿辰!”胧音扶了她一把,“你带人过河,我拦住他们。”

“我撑不住结界,姐,你带人走,我拖住他们。得快些,我撑不了多久。”胧音也不跟他争,掏出个黑玉药瓶,整个给了他。里面是耕子,一种可以在短期内抑制伤情,增长修为的药。胧音自己也吞了两颗,这便带了人向忘川去。

“不可拥抢,依序上桥,过了河便安全了!”胧音站在奈何桥头,一边厉声指挥呼和,一边引弓搭箭,逼退扑上来的神兽。兽群越来越多,可见古星辰确实撑不住了。未及上桥的人群还拥堵在一起,桥很长,人很多。胧音心中焦急,倒不是急于眼前的形势,而是寒川,他到底在哪儿?

胧音不敢走神太过,收了弓箭,依旧拿出断崖古琴,奏出沂心乐,方才吞了两颗耕子,修为有所恢复,沂心乐果然奏效多了。只要守在桥头,琴音不绝,群兽勿近,人群不慌,这场动乱便能平息。胧音思索着,略略安下心来。一口气尚未呼出,却听闻一声摄人心魂的婴孩哭啼,这啼声不仅震慑人心,更是震退了兽群。是九婴,那九首凶兽,人面龙身,双足四翼九面,不辨男女,皆是婴孩。他们啼哭着,欢笑着,喊叫着,呢喃着……让人毛骨悚然。

胧音是头回见这凶兽,这骇人的凶兽高猛诡异,她面上却丝毫不怯。飞身迎了上去,挡在人群前头。那凶兽长尾一摆,胧音奏琴格挡,不料堪堪拨弦,琴音未出,只闻一闷响,弦断了。胧音来不及心惊,收了琴,重新握住了万仞。九婴会在这里,说明她的兄姊没能拦住,也说明寒川仍未出现。否则他们绝不会将她置于如此险境。事到如今,也只有死命抗住了。

正待她提剑砍过去,人群再次发出惊呼,胧音回头一看,这回她也慌了,桥断了。人群从桥上坠落下来,发出绝望的呼喊,这再次引发了兽群的兽性,他们发出兴奋的吼叫。还有遮天闭日的庞然凶兽九婴,也一直在发出婴儿的哭吼,既纯真又诡异,可怜可怖。胧音顾不得其他,扣住双手的食指和无名指,召唤水系术法,堪堪将整个忘川冻成了一块冰,人群摔在冰上,不至于落入水中。她一方施法结冰,一方重新接阵,将人群重新笼罩在结界里。怎奈她飞身施法时,九婴从身后吐出一大团火蛇,撺掇着向胧音席卷而去,胧音一心施法结冰,不及其他,那火蛇却在要吞噬她的顷刻之间消弭于无形,洞箫声起,寒川终于来了……

胧音一颗心堪堪落定,喃喃道:“师父,师父……”

她不知道,她哭了。

一刻钟前,黄泉路。

更染手中魄影微微一震,那长剑顷刻化作一条剑鞭,生生抽在了九婴身上。那丑陋的婴孩脸被抽得头破血流,又嘤嘤叫嚣起来,却不知是哭是笑。以她的修为,虽比下面几个没用的弟妹要好些,可要拖住这远古凶兽也着实吃力。奈何还有个拖后腿的妹子。蕴慈绝拦不住帝鸿,十来个回合后,她被那无脸怪物的火翅撩开几丈远,当场呕出血来。更染挡在她前头,一甩剑鞭往那无脸怪物身上甩去,拴住了帝鸿的火翅,那帝鸿一身蛮力,想将更染甩开去。更染却拼死不放手,双方焦灼之际,九婴趁机扫了更染一尾,向忘川跑了。

“不……”更染挣扎着站起来就要追过去拦住。小六一个人在忘川,她领着那么多人,被那么多神兽觊觎着,再让九婴跑过去,小六怎么办!可帝鸿已经怒了,他震动四翅,扭动巨大的身体,跳起了舞,婆罗之舞。那丑陋的怪物,跳起这毁天灭地的死亡之舞,竟另有一番诡异的美丽,虽然诡异,却震慑人心。更染只在《神隐三千》中读过,帝鸿,远古凶兽,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婆罗舞,乃死亡之舞,不发则已,一发而不可收,所过之处,腥风血雨,了无生机。那怪物帝鸿周遭渐渐结起阵型,且越发庞大,阵中不论是人是兽,皆化作血水,悉数倒进那怪物囊,化为养料,加固阵行。更染满心绝望,却还是扬鞭迎了上去,心中已抱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却还不忘对身后的蕴慈吼一声:“此处危险,离远些!”

更染一鞭还未扬出,寒川的箫声却先到了,那箫声中注入了浑厚的修为,排山倒海,层层涤荡。生生打乱了帝鸿的舞姿,舞姿一乱,那怪物立刻暴怒起来。寒川神色冷峻,怒喝一声:“孽障!”也不知他如何出手,只见圈圈光刃围着帝鸿一通狠劈,那帝鸿被打得步步后退,既痛苦,又暴怒,却无力,只得一震翅,飞身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阿染!”寒川面露急色,“小六呢?”

“她一个人在忘川,师父,快去救她!”

“你跟老二他们汇合!”寒川话音未落,人已无形。

更染扶起蕴慈,两人并肩而立,目之所及,不禁心惊。衣领树倒,尸陈遍野,那些断腿怒吼的妖,那些呕血长啸的兽,那些喷火的,吐水的,霹雷的,或奄奄一息,或死不瞑目。抬眼望,天上是遮天蔽日的乌云,像是永远不会散开。一滴雨水落下来,打在更染眉心,她伸手拂了,那雨,竟是红色。这场血雨,终究下了,且越下越大……

版权: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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