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驿

木天蹲在自家的地头儿，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他五块钱一包的“红旗渠”牌香烟，直到把最后一根抽完了，他还浑然不觉。下意识地继续往烟盒里掏烟，却掏了个空。

而这，也让一直处于半失神状态的木天回过神儿来，有些不甘心地把右眼对着烟盒瞅了又瞅，确定只剩下一个空盒后，木天把烟盒揉成一团，猛然把烟盒往地上一摔，随即站了起来道：“锯！”

木天身后，几个早就没了耐心的买树人闻言立即来了精神，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领头人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木天跟前儿道：“爷们儿，咱兄弟几个可是被你来回折腾了好几趟了，我也不是怨你，但是咱这次，可就真锯了啊？”

“锯！”

“得，干活儿！”

……

几年前，木天刚听闻国家“退耕还林还草”的政策时就动了心:娃他娘腰腿不好，干不了重活儿，自家地又这么多，一个人肯定顾不过来。既然国家鼓励的让退耕还林的，自己跟着政策走准没错，听说每年还有补贴，以后树成材了卖了钱也还是自家的，何乐而不为？

至于让自己的俩娃辍学帮自己分担农活？呸！老子就是累死！就是砸锅卖铁，卖房卖地，老子不坑自己娃！

用不着砸锅卖铁，卖房卖地也夸张了些，但是不卖树，木天的两个娃就上不了高中是真的，至少，上不了理想的高中——择校费是个大问题啊。

自己的娃自己清楚，闺女越长大读书成绩反而有越差的趋势，到了考高中这会儿，分数线更是没能过了豫中二高的录取线。一想到无书可读、无学可上的情境可能出现在自己闺女身上，木天就觉得今天的决定是对的，不能再对了。女娃娃不好好读书，初中毕业就让去打工、甚至嫁人的，这样的家长不是脑子进水了，那是脑子有坑！自己脑子没坑，也不坑闺女，所以这学，她必须得给我上！

至于儿子木恪，木天知道这是个有心气儿的主儿，当初第一志愿没选三高，二高更是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报考的豫中一高。木天当时知道后就一个感想:这小子性格，是真不随自己啊。不过也好，年纪轻轻的有些争强好胜也没什么，娃他娘不一直夸自己儿子有进取心嘛？那就让他进取着，有多大能耐尽管扑腾去，你老子我不拖你后腿儿就是了。

但是这小子也失利了，一高没考上，差了几分自己也没问他，怕这小子伤自尊。不过听他娘说由于没考上一高，再去第二志愿的三高的话，三高的录取分数线会自动升高三十分，只有过了在原有分数线基础上再加上三十分后的分数线，才能被三高录取。好巧不巧，这小子又没能过得去，那就只能去二高了？

木天没上过高中，初中也是混过去的。没办法，天生不爱读书，尤其是数学、英语，一看到就脑壳疼，疼得厉害。所以木天对县里的三所高中，也没什么具体的谁好谁坏的概念，即使有那么一点儿，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做不得准。

所以木天对儿子去二高上学，也不排斥。那就去呗，只要这小子真的想读书，在哪不一样？不过他娘显然不这么想，为了让她儿子上一所好点的高中，这两天正跟自己冷战呢:一高！必须一高！拿钱砸也要上一高！木天有点儿不想搭理这老娘们儿——什么是溺爱？这就是！你儿子没考上能赖我吗？再说了，你哪来的钱往里砸？把他爹卖了也砸不上啊！

所以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这几天琢磨来琢磨去，依旧没什么来钱门路的木天，把主意打向了地里这几亩还没有完全成材的杨树林。

本来木天是打算再等个三年，等他姐弟俩考上大学时，再把杨树卖了，这不大学学费就有了？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谁成想碰到这档子事儿呢？娃高中都上不了的话，哪来的大学？锯吧！

木天想明白了，也不对不起谁:没过统考分数线的，那就让她去二高，学校据说是比不上一高、三高，不过你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至于那位实力没有心气儿足的，也别惦记什么一高了，你老子不偏心，但也不惯着你，三高走起吧您嘞！

打定了主意，木天行动起来也不拖泥带水。我决定之前谁有意见只管提，我都耐心听着。但我拍板以后，对不住，不接受反对意见。

几亩地的杨树林到底卖了多少钱，木天对谁都没提起过，有好事者问起，木天一定笑骂着回一句：“关你卵事！”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就没人猜，比如他儿子，木恪。

大半个暑假，木恪都没从中考失利的阴影中走出来。不过日子还得往前过，书还得读下去，走不出来也得出来。木恪有段时间也想赌气，直接去二高得了，老爹虽然有些不太靠谱，但有句话木恪是认同的，只要自己还有心气儿，还愿意读，在哪不一样？就算在二高自己也能干翻那些三高的，一高的！

不过终究，他老爹没给他选择的机会。木天之所以决定拿钱让他去三高，除了姐弟俩要一碗水端平之外，木天还打听到三高文科是三个学校里最好的，正好这小子随自己，爱学文，那就让他去！还是那句话，有能耐就扑腾去，你爹我，不拖你后腿儿！

不过第二个理由，木天对谁都没说过罢了，尤其对这小子，老子就不爱和心气儿太高的人说废话，自己儿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