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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方圣公僭号青溪 佛将军力克寿昌

【方圣公僭号青溪~佛将军力克寿昌】

检尽残编并断简。细数兴亡,总是英雄汉。物有无常人有限,到头落得空长叹。

富贵荣华春过眼。汉主长陵,霸王乌江岸。早悟夜筵终有散,当初赌甚英雄汉。

——调寄《蝶恋花》

话说自从宋太祖赵匡胤一条杆棒打下军州四百,宋兵所到之处,无论良善,无辜百姓,皆被杀的尸积如山,血流成海。那被冤杀的厉鬼,既为横死,只有阳寿尽时,方能投胎,阴间又不肯收留,怎肯善罢甘休,只把这股怨气,留在阳间,要倾覆这大宋万里江山。想那汉高祖刘邦因腰斩白蛇,而汉生王莽,况这数不尽的生灵?百姓冤死,虽已化厉,太平时节,却不敢作祟,只要等那昏君临朝、奸臣当道之世,便要发作。

这万鬼之中,有个鬼主,本是南唐后主李煜,宋太祖打下南唐时,与小周后并俘至京师汴梁,宋太祖乃封李煜为违命侯,封小周后为郑国夫人。后来太祖弟光义,斧声烛影,谋夺了江山,号为宋太宗。太宗馋涎小周后美色,每每召其入宫,恃强玷污,又思李煜尚在人世,恐天下人说三道四,便赐了违命侯牵机酒。哪知李煜死后不久,小周后亦随之而去,太宗皇帝得不偿失。李煜死后,至阴曹参了宋帝一本,要复这灭国夺妻之仇,阎摩天子知情有可原,命后主李煜引领南唐枉死百姓鬼士,蛰伏于阳间,待昏君即位,伺机而动,了结这个因果。转眼至宋神宗年间,时机已到,纷纷投生于天下各州县中,才惹出本书中的故事来。

再说数十年后,已到宋徽宗赵佶年间,江南睦州青溪县万年乡堨村,有一樵夫漆佣,姓方名腊字冬起,年近五旬,生得龙眉凤目,筋骨强健。与妻邵氏育有二子方书、方亳,一女方梅。这日方腊入山砍柴,偶然在树窟中拾得一本奇书,名曰:《帝王秘术》

方腊大喜,思道:“我曾听闻前朝大唐永徽时,睦州此地有女子陈硕真自立女皇,自称文佳皇帝,攻州夺府无有不克,凭的正是此书,今日被我得之,难到我有九五之命?人都说睦州有天子基和万年楼,登基坐殿,岂知非我!”想罢将书揣在怀中,正要返回,去溪边净手,临溪顾影,吃了一惊,只见自己头戴平天冠,身穿衮龙袍,乃是天子妆容。

方腊后来长对人说自己有天子福分,遂托左道以惑众,阴聚游手好闲之徒,赈恤结纳,蛊惑人心,又因朝臣朱勔在吴中征取花石纲,搞的天怒人怨,人心思乱,因而借此密举义旗。

众心既归,乃椎牛酾酒,召恶少之尤者百余人会饮。酒数行,方腊起身举酒道:“吾有一言,诸君愿听否?”

众人齐道:“洗耳恭听。”

方腊说道:“天下国家,本同一理。今有子弟耕织,终岁劳苦,少有粟帛,父兄悉取而靡荡之;稍不如意,则鞭笞酷虐,至死弗恤。于汝甘乎?”

众人皆道:“不能甘心。”

方腊将酒吃尽,掷碗于地,厉声说道:“靡荡之余,又悉举而奉之仇雠;仇雠赖我之资,益以富实,反见侵侮,则使子弟应之。子弟力弗能支,则谴责无所不至。然岁奉仇雠之物,初不以侵侮废也。于汝安乎?”

众人皆道:“安有此理!”

方腊涕泣道:“今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吾侪所赖为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取无锱铢遗。夫天生蒸民,树之司牧,本以养民也;乃暴虐如是,天人之心能无愠乎?且声色、狗马、土木、祷祠、甲兵、花石糜费之外,岁赂西北二虏银绢以百万计,皆吾东南赤子膏血也。二虏得此,益轻中国,岁岁侵扰不已。朝廷奉之不敢废,宰相以为安边之长策也。独吾民终岁勤动,妻子冻馁,求一日饱食不可得。诸君以为何如?”

众皆愤愤道:“唯命是从!”

方腊道:“三十年来,元老旧臣贬死殆尽;当轴者皆龌龊邪佞之徒,但知以声色、土木淫蛊上心耳,朝廷大政事,一切弗恤也。在外监司、牧守,亦皆贪鄙成风,不以地方为意。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近岁花石之扰,尤所弗堪。诸君若能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旬日之间,万众可集。守臣闻之,固将招徕商议,未便申奏;我以计縻之,延滞一两月,江南列郡可一鼓下也。朝廷得报,亦未能决策发兵。计其迁延集议,亦须月余;调集兵食,非半年不可,是我起兵已首尾期月矣。此时当已大定,无足虑也。况西北二虏岁币百万,朝廷军国经费千万,多出东南。我既据有江表,必将酷取于中原;中原不堪,必生内变。二虏闻之,亦将乘机而入。腹背受敌,虽有伊、吕不能为之谋也。我但画江而守,轻徭薄赋,以宽民力,四方孰不敛衽来朝?十年之间,终当混一矣。不然,徒死于贪吏耳!诸君其筹之!”

众人皆道:“所言极是!”

方腊遂部署其众千余人,以诛朱勔为名,见官吏公使人皆杀之。民方苦于侵渔,果所在响应。

方腊原是里正方有常家的雇佣漆人,方有常得知方腊造反,告之本处县官命人缉捕,方腊领兵夜攻方有常家,将一门老小全部斩尽,兵马日增,数日则聚三万余人。

数月之间,各大贼寇相继来附方腊,有婺州兰溪县灵山人朱言、吴邦,越州剡县仇道人,台州仙居县吕师囊,婺州永康县方岩山陈十四,苏州吴县石生,湖州归安县陆行儿。方腊得兵十余万,四方大震。

宣和二年十月,方腊自立为帝,自称“圣公”,国号“吴楚”,建元“永乐”,青溪县西北有洞曰梓桐、帮源,毗邻歙州,广、深约四十余里,群不逞往往囊橐其间。方腊便就洞中起造宫殿,设文武职台,省院官僚,内相外将一应大臣。立妻邵氏为皇后,方书、方亳为太子,方梅为公主。

方腊大军掳掠金帛子女,焚屋烧房,更以鬼神之事诱胁良民为兵,两浙都监蔡遵闻听方腊造反,即刻点兵五千,前来征讨。

方腊聚文武于宫中,议道:“两浙都监蔡遵来伐,谁愿战头阵,击退来将,壮我声威?”

武将队里一个少年将军,大踏步而出,拱手道:“某将不才,愿得兵马五千,取蔡遵人头,献于陛下。”众人看时,那人身高八尺,神采清隽,体挂银甲,擅用银楇,正是湖州陆行儿。

方腊道:“非将军不能胜任。”

文官队里,一人出而叫道:“此头一阵,不容有失,小子何敢争先?贫道只须兵卒三千,必斩蔡遵。”众视其人,头戴纯阳巾,身穿八卦袍,背一口阴阳逍遥剑,眼放金光,须长过尺,乃越州仇道人。

方腊道:“有法师前去抵敌,万无一失。”

四大王方胞,对众人说道:“吾兄方龙在外,不然岂容尔等聒噪?我为圣公亲弟,当由我出首战,率一千征夫,戮蔡遵,破官军,不足道哉!”

方腊笑道:“吾弟英雄也,必可成功。”洞中众将都要见头功,争吵起来。

丞相方肥,身躯矮胖,持笏出班奏道:“既然各自不服,不如拈阄,拈着的便去交锋,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方腊道:“吾弟方肥之言,正合朕心。”

方肥只把“首战”二字写了,杂于众阄之中,诸将皆拈白阄,只有吕师囊拈着“首战”,方腊便派吕师囊带兵万人迎敌。

吕师囊乃台州仙居县吕高田村人,生的白脸细目,粗眉短须。为人仗义疏财,救人所急,可比战国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魏无忌,所以人称“吕信陵”。听说方腊造反,就在本州散财聚兵,响应方腊,先后攻下白塔寨和仙居县,歼灭巡检邹进及县尉徐默成。归附方腊之后,因献钱粮有功,官封枢密使。惯使一条丈八蛇矛,武艺出众,万夫难敌。麾下管领着十二统制官:沈刚、潘文得、应明、徐统、张近仁、沈泽、赵毅、高可立、范畴、卓万里、和潼、沈抃。

再说蔡遵、吕师囊两军相遇睦州青溪县西北九十里,威坪镇息坑。两军摆开阵势,各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首将互通姓名。

蔡遵金盔银甲,倒提开山斧催马至阵前,身后季好、毛栗、任博、窦灵四偏将。蔡遵开口便骂:“反国逆贼,一介村夫,敢行此悖逆之事!今若归降尚有活命,如若执迷不悟,身首异处悔也无及!”

吕师囊挺矛出马喝道:“呸!朝廷犬将,阵前狺狺,你那道君皇帝只知玩乐,百姓疾苦可有过问?朝中尽为奸党弄权,民不聊生,尔等愚忠实是可悲,待俺一条蛇矛杀进东京,戳皇帝老儿一万个窟窿,才豁我心中怒气!”蔡遵被骂的无言以对。

只见蔡遵背后转出窦灵,厉声大喝道:“大将窦灵在此,逆贼快来受死!”挺一杆长槊,催马直取吕师囊。

吕师囊身后一人,飞马而出,大叫道:“枢密大人看我擒得此人。”众人视之,正是范畴,使一杆银尖戟与窦灵两马相交杀在一处,阵前烟尘滚滚。斗二十合,范畴力怯,被窦灵一枪刺在腿上,翻身落马,却要结果范畴,和潼杀到,一条豹尾枪拨开窦灵的槊,救了范畴,又与窦灵杀将起来。

和潼与窦灵战二十合,败阵而走,窦灵急切立功,催马追杀,哪知吕师囊阵里沈抃暗自搭弓放箭,正中窦灵面门,窦灵弃枪掩面回阵。毛栗、任博出阵救回,窦灵到得门旗下落马而死。

蔡遵提斧出马,单搦吕师囊交战,吕师囊背后高可立、张近仁飞马抢出,各舞刀枪,夹攻蔡遵。斗无十合,蔡遵大斧横挥,将张近仁头颅砍落。高可立大惊,又被蔡遵手起斧落,当胸劈死。

吕师囊长矛一举,率兵冲杀过去,两边混战,官军大败,蔡遵后退三十里扎营。

蔡遵夜晚愁闷不已,在帐中踱步,忽的一阵大风卷进帐里,将灯烛刮灭。

蔡遵再燃灯火,纳闷想道:“今日首战失利,亡一偏将,正不知如何对敌,却又妖风作怪,无端端的吹灭了这一点照室之火。白日吕师囊大胜一阵,恐怕吕师囊夜晚前来劫营,岂不正应此风!”

蔡遵想了一回,忽的军校负伤入帐,只听外面喊杀大震,蔡遵急问:“何事恁地惊慌?外面如何喧哗?”军校回道:“祸事,反贼杀进营了。”

蔡遵顶盔掼甲,提斧问道:“可见吕师囊否?”军校道:“未见。”

蔡遵急令:“快牵我马来。”军校出帐牵马。

蔡遵到得帐外只见辕门火光冲天,翻身上马,抡斧引众,去退敌军,正遇潘文得。

潘文得见是蔡遵,喝令军士道:“金盔银甲大斧者,蔡遵也,活捉此人首功一件,加官进爵。”军士听闻,围拢而来,都要立这首功。

季好喊道:“贼兵势大,我来挡住,毛栗、任博且护蔡将军速去!”

蔡遵欲要死战,却被毛栗、任博两马夹在中间,毛栗扯住蔡遵马缰道:“将军快走,若要迟疑,全军覆没!”蔡遵只得舍了季好。毛栗、任博护着蔡遵杀条血路,突出重围。走不上三五里,林边一声炮响,撞出几千人来,火光影里一将当道立马,手持丈八蛇矛,引领数员牙将,拦住去路。

蔡遵见是吕师囊,心下惊慌,不知进退,又听背后人马杀来,蔡遵调转马头看时,只见潘文得从后追至,向自己掷一颗血淋淋人头,正滚在马前,正是季好首级。

蔡遵大骂:“尔等逆贼,杀我爱将,快来受死!”拍马就要出阵。

一将厉声道:“将军少歇,看麾下斩此逆贼!”乃是毛栗挥舞长枪出马,潘文得挺枪接架相还,斗了数合,潘文得不敌。

毛栗叫道:“量你这等本事,如何杀得季好,定是暗算得胜。”卓万里等人见潘文得不能取胜,各挥军器,跑马出阵,来斗毛栗。

宋军中任博持大刀出阵,截住卓万里等人厮杀。吕师囊见手下四神久战不胜,又使沈刚、沈泽、应明、徐统四神助战,毛栗、任博二将,无一时二将被乱刃戳于马下,死于非命。

潘文得等人欲围攻蔡遵,被吕师囊喝退。

吕师囊催马而出,说道:“蔡将军有何遗言,吕某尽力相全。”

蔡遵道:“我死不足惜,麾下数百军士,当兵吃粮,无有大过,家里尚有妻儿父母,望吕将军网开一面。”

吕师囊道:“这倒不妨,只你我二人一赌输赢,与他人无干。”

蔡遵道:“只此便好,吃我一斧!”马往前冲,双手举斧立劈吕师囊。

吕师囊横矛架住,与蔡遵说道:“蔡将军不若归降我主方圣公,高官厚禄,骏马任骑,你我便可同殿称臣,同朝为官,岂不美哉!”

蔡遵举斧劈下,口中大骂道:“反国之贼,遗臭万年。”

吕师囊自知蔡遵不可劝降,只得殊死一战,一条蛇矛神出鬼没,二人战四十合,蔡遵只能招架。再十合,蔡遵斧法已乱,两马错镫,各自跑出十丈回马,蔡遵斧劈华山,吕师囊金蛇出洞,迎面一矛刺中蔡遵胸膛,翻身落马。

沈刚见蔡遵已死,欲要带兵剿杀官军。吕师囊喝道:“我与蔡遵有言在先,谁敢犯我军令定斩不赦。”沈刚等人只好退下。

徐统道:“枢密大人,今日放了这百人,明日我军徒增损伤,蔡遵即死,无人知约,不如将这百人全部戮尽。”

吕师囊怒道:“休得胡道,再有此言者,立斩!”众人不敢复言。吕师囊又安抚那几百军健道:“此事与尔等无关,蔡遵已死,你等可各自散去。”说罢敞开一条路来,释了众人离去,计点本军折了三千有余。

捷报传进帮源洞,方腊大喜,又命吕师囊乘胜进军,攻打青溪县。吕师囊得令,进军青溪城外。

青溪知县、承议郎陈光惊恐,举家弃县私逃,后朝廷以失职罪诛之。县尉翁开字信厚,本州寿昌县人氏,晚唐诗人翁洮七世孙,年近五十,死守县城。

方腊又派使两员先锋并两千大军来助吕师囊。两员先锋乃卞青、卞红兄弟,二人都有百夫难敌的武艺,都使双股钢叉,这二人本是青溪县虎狼山的猎户,因听方腊起事自立为王,本想来投,又无进见之礼,兄弟二人便去山中捕得一只大虫,做成虎骨膏进献方腊。方腊欢喜万分,便封卞氏兄弟为征宋先锋官,这对兄弟听得吕师囊得胜兵进,自思无功,就请命前来攻城,所以到此。

吕师囊有乌合之众万余,攻打青溪县,半日而破,擒其县尉翁开。

吕师囊至县衙,坐堂上未定,卞青、卞红押翁开来见。

吕师囊问道:“这是什么人?”

卞青答道:“县尉翁开。”

吕师囊指翁开厉声道:“降顺可以免死。”

翁开见吕师囊,知是贼军主将,大喝道:“贼子,太平年岁,怎敢作乱?尔等只猖狂一时,亡在旦夕之间,我恨不能杀你报国,安能降贼?”

吕师囊大怒,喝令将翁开绑于街衢,命人碎剐之。

青溪县只逃了两个都头钭强、弓琪,带着残兵去了临县遂安,城上土军问明原委,把人放进城来,两人直到县衙,参见知县罗永芳,将前事备细说了一遍。

罗知县惊道:“方腊这贼竟敢如此反叛,自立为帝!我写一封告急文书,劳烦都头送去睦州府,交与睦州知府张徽言,你二人当面说与他听,他必派大军前来征讨。”

钭强道:“此事我二人去一即可,另一个在此相助守城,听候大人差遣如何?”

罗知县道:“也好。”随即,罗知县令钭强留于城中,写了一封申文,叫弓琪收好。弓琪人马饱食,备了糗粮,与数人出城,奔睦州求援去了。

弓琪一日便到睦州,直去了府衙,门吏转报入去。不多时,知府教唤弓琪进来。

原来这睦州知府姓张,名徽言,以中大夫、右文殿修撰知睦州。当下弓琪进堂参见了知府,递上了知县罗永芳的亲笔申文。

张知府扯开封皮看了,说道:“前日已有蔡都监败兵回来禀我,我便要发兵鉏阻,这两日兵食才已调备齐全,正待出军。”

弓琪道:“方贼十月初起事,早以为只是小股山匪为乱,数日前方腊忽然聚集万人,公然称帝,贼势浩大。都监蔡遵提兵征讨,却被反贼大将吕师囊引军万数,破杀在息坑,方知大事不妙。吕师囊又乘胜夺了青溪县城,车县尉已遭毒手,恐怕早晚去打遂安城子,事已燃眉,还望大人早发救兵,剿除贼寇,靖平地方。”

张知府随即招闻人平高、西门虎二统制,入府来见。二人入堂拜见知府,又与弓琪相见。

闻人平高拱手问道:“大人何事吩咐?”张知府便将前事说了。

西门虎道:“大人可拨三千人马与我二人,足以剿平贼寇!”

张知府道:“你二人可统万兵,即刻动身,随弓琪前去,莫要负我重托!剿灭贼匪,回来报功。”二将领了钧旨,点起军马,饱食一顿,就睦州甲仗库里选了铁甲八千副,铜甲两千副,熟皮马甲七千副,铜铁头盔一万顶,长枪六千根,滚刀四千把,弓箭不计其数,战马五千匹。一切齐全,二将随弓琪各自披甲,领着军士直奔遂安大路而来。却不知吕师囊已破遂安,杀其知县,过了武强溪,往建德来。两军猝遇,摆开阵势。

官军旗下,西门虎两脚踏镫,马跑出阵,戟指大骂:“吾乃西门统制,不知存亡的叛寇,哪个受死?”

吕师囊军中卞家兄弟出马。闻人平高、西门虎各持方天戟,出阵厮杀,卞青对平高,卞红战西门虎。斗无十合,卞家兄弟都被刺在腿上,双双落马。吕师囊急挺蛇矛,飞马前驰,亲自来救,卞氏兄弟方捡得一条性命。平高与西门虎双斗吕师囊,两枝画戟,左右交攻。吕师囊全无惧色,那杆蛇矛,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使的大开大合,斗约半刻,平高被吕师囊抓住腰带,活挟过去。西门虎挺戟,分心直刺吕师囊,吕师囊略一闪身,让过画戟,顺手一矛杆,把他敲下马,以矛尖顶住咽喉,西门虎不敢反抗。吕师囊把平高掷于地上,义军兵卒上前,把二人捆了。建德官军看了,弃了刀枪弓箭,一哄而散。

吕师囊坐在马上,劝道:“二位将军颇有武艺,何苦止做统制,为那昏君卖命,我主方腊雄才伟略,他日必得天下。常言道:‘良禽择木栖之,贤臣择主事之,’将军如能不弃,助我主图王霸业,乃是开国功臣。岂不闻伍员奔吴,韩信归汉?”闻人平高与西门虎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吕师囊突然变色,大喝道:“既然二位将军不降,可去鬼门关。来人,把他两个,斩首报来。”刀斧手踏步上前,便欲杀之。

闻人平高、西门虎,惊慌失措,齐跪地上,叩首道:“恩相在上,我二人愿意归顺,持鞭坠镫,永无悔意!”吕师囊哈哈大笑,为他两人松绑,仍令做统制。

吕师囊攻下青溪、遂安两县,方腊又遣霍成富、陈箍桶引兵,直逼睦州边北分水县。派拨僧将乜慧恩、偏将石宝攻打睦州桐庐县。派石生、陈十四攻打衢州江山、龙游县。派郑魔王、慎知騕攻打衢州开化、常山县。

至此江南各州各地,流星报马,将羽书雪片也似,至京师求援。却都被奸臣王黼将奏表藏匿,凶焰日炽,道君皇帝竟然不知。

先说霍成富、陈箍桶攻打分水县。霍成富绰号“九头獍”,陈箍桶诨名“八尾狐”,本是处州缙云县人氏,原为良民,后聚众为盗,却听方腊在青溪自立为帝,人多势众,兵强马壮,便来归附,封为兵马统制。方腊则遣二人引兵五千,来攻分水县。

霍、陈两人领兵来到分水县外,知县得知反贼已到城下,携家口私逃去了,只留县尉车辉守城。车辉已知青溪县被贼兵攻破,心下大惧,只得派人守把四门,多备强弓硬弩、灰瓶滚木,以防贼兵来犯。霍成富强攻半日破城,擒车辉等县中官吏,生剐碎剁,投喂猪狗。反军抢掠一日,使人返青溪洞报捷。方腊下旨命霍、陈二人原地驻军,待各路大军攻下睦州各县后,合兵取睦州城。

却说山东有义士“呼保义”宋江,聚一百八人,犯徐州淮阳军,朝廷遣将讨捕屡败,宋江又犯京东、河北,入楚、海二州境内。

亳州知州、资政殿学士侯蒙字元功,本是密州高密人,听说宋江犯京东,便上书道:“宋江一百八人,进则横行齐、魏,退则固守梁山,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其才必过人。今青溪盗起,不若赦江,使讨方腊以自赎。”

道君皇帝喜道:“侯蒙居外不忘君,忠臣也。”命为东平知府,去招抚宋江,未及赴任而卒,时年六十八岁,皇帝下旨赠开府仪同三司,追谥“文穆”。

自侯蒙死后,徽宗帝深有感触,与朝臣商议差殿前太尉宿元景为使,御笔亲书写了丹诏,加盖玺印,准备到梁山泊招安不提。

江南方腊自立为帝后,派兵四处略城夺县。这日分派御弟大将方服攻打寿昌县,却听两浙兵马都监颜坦与两员团练使滑更、惠毗领兵前来讨伐,方腊又使二大王方七佛协同方服破敌。

方七佛本是方腊叔伯兄弟,名唤方龙,因前胸后背和两臂刺有七尊佛像而得名,能日食斗米、餐啖整羊,乃是上界七杀星降世。生得立眉雕眼,阔面钢髯,身高八尺二寸,勇猛异常,膂力过人。善使一条金矟,重一百斤,熟铜铸造,锋锐无比,名为“独龙寒骨白”。只因方腊造反,方七佛以骁勇追随,拜为开国大将军,人称“毁神星”。为人粗犷正直,赈恤贫弱,也曾做得许多好事,受四海英雄敬佩,但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两浙一路,人多识之,乃江南九龙之首。

颜坦、方服两军相遇,主将各道姓名。方七佛金甲红袍,挺槊出马,马戴金錽,至两军阵前搦战。怎生打扮?但见:

戴一顶怒龙吞头黄金凤翅盔,顶上插三根英雄胆雉鸡尾,擐一副鎏金色火焰边龙鳞甲,穿一领绣青云飞神龙赤红袍,系一条翡翠嵌就必胜狮猊带,挂一口切玉裂石三尺龙泉剑,踏一双熟牛皮拕泥遴云头靴,骑坐一匹乌骓马,手使一杆霸王枪。

团练使滑更舞一条苦竹枪,飞马来斗方七佛,五六合不敌。惠毗前来助战,一条柳叶枪直取方七佛,方七佛用槊一隔,震得惠毗虎口裂开,滑更枪法已乱,被方七佛一槊刺入肋下,死尸落马。惠毗回马便走,方七佛马赶一步,金槊又长,透甲搠入惠毗后心。方七佛撤回长槊,惠毗惨叫而死。

方七佛槊指颜坦,厉声喝道:“这等武艺,也敢阵前卖弄?可知你等尸位素餐,官贼而已。”

颜坦大骂:“匹夫!你这厮们先杀都监蔡遵,又杀两员团练,罪无可恕。”令弓箭手乱射。

箭雨自天而下,被方服盾牌手护住,未有过多损伤。颜坦又引动三千人马,杀将过来。方服率军交战,短兵相接,惨不忍睹,顿时死伤无数。乱军中,都监颜坦与方七佛大战十余合,被方七佛一槊刺死于马下,兵卒溃散,方七佛追杀了一阵,得了许多刀枪甲胄,弓弩箭矢,继而进军睦州寿昌县。

寿昌城中有员女将,文武双全。此女姓秋,双名海棠,小字心雨,善使一口三尖双刃刀,坐下一匹卷毛桃花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针线女工无有不能,乃是寿昌知县秋仪之女,正当二九年华。闻方腊反后,与其父募兵三百余,号为“驱寇军”,以防未然。

这日得报,方七佛、方服引兵前来取城,秋海棠则开城迎战,其父秋仪立在城楼上观阵。城门开处,秋海棠将驱寇兵雁翅排开,与方七佛人马对望,自提刀催马而出。

方服刀指秋海棠,笑道:“你这俏婆娘听着,俺们杀你不算好汉,定要踏平寿昌县,将你活捉,好生受用!”

秋海棠厉声大骂道:“淫佞邪徒找死,看我取你首级。”催马挥刀,直杀过去。

方服挥刀来迎,两个在军前各赌平生本事。二马相交,双刀并举,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条手臂纵横,八只马蹄缭乱。斗到十合上,方服只能招架,拨马望本阵急走。

秋海棠有射石饮羽之能,急取弓箭,拽如满月,觑得方服后心亲近,飕的只一箭,正中方服背上,半枝雕翎箭透胸而出,方服惨叫一声,翻身落马。方七佛纵马来救,秋海棠拍马奔来,一刀斩下方服首级,将其结果了。

方七佛见了大怒,挺槊来战,与秋海棠厮杀一处,两人斗不到十合,秋海棠败阵,兜转马望本阵便走。方七佛纵马追赶,不防秋海棠暗自挂住三尖刀,摘弓搭箭,猛回身尽力射出,方七佛听弓弦响时,躲闪不及,正中右臂,用口拔箭,血流不止。秋海棠见了,回马杀来,与方七佛又战数合,仍不敌方七佛神勇,虚晃一刀,拨马收军回城,紧闭城门。秋海棠分调兵士,谨守各门,城上多放踏弩、硬弓、擂木、炮石。

方七佛把槊一摇,令千军攻城,当夜南门被义军撞开,秋仪欲以身殉国,被其女所止。

秋海棠劝道:“父亲,自己若死,徒惹贼笑,不如权且忍避一时。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朝廷援兵到日,同心诛贼,不为迟晚!”秋仪只得依从,弃了县城,携家带口,引领着随从,在附近山中寻了隐秘山洞,暂且居住下来。

方七佛攻下寿昌,安抚百姓,将县中钱粮尽为军用,派人把方服尸身送回青溪,告知方腊。

乜慧恩、石宝业已打下桐庐县,至此睦州六县尽为方腊所得。

至十二月初,数路大军合力来攻睦州主城。吕师囊领兵从遂安县来,霍成富、陈箍桶引众自分水县来,方七佛领兵从寿昌县来。方腊又派使陈十四统兵五千,助攻睦州。并令道:要在睦州起造宫殿,以作将来帝都,攻下城池,不可烧杀抢掠,违者斩首以徇。

四路大军会师睦州城下,四主将商议一番:吕师囊攻东门、霍成富攻南门、方七佛攻西门、陈十四攻北门。

睦州知府张徽言已知贼兵四面围城,一筹莫展,只能坚守不出,等待朝廷援军。城外反军连日攻城,伤亡非小。都监倪隐与巡检使黄桦不堪辱骂,擅开东城门迎敌,张知府听闻,急到城上,站于谯楼观看。

两军城下各自列阵,黄桦一腔怒火,提起黄膘马就跑将出来,吕师囊令闻人平高迎战。这黄桦人如其名,黄面金须,铜甲绿袍,骑着一匹黄膘马,手舞一双短把黄铜戟。因外表犹似猛虎,所以人称“黄虎儿”。二人抢到核心,阵前交手,用尽平生所学。

方军阵上,西门虎见二将打的难分,挥戟纵马来斗黄桦。宋军倪隐使双骨朵跑马而来,敌住西门虎,四匹战马盘桓,阵前烟尘乱飞。顷刻之间,下起雪来,四个人、四匹马,犹在在风雪之中恶斗。黄桦与闻人平高战二十余合,平高戟法已乱,黄桦左手短戟拨开平高方天戟,右手一戟正戳在平高咽喉上,倒撞马下而死。黄桦又与倪隐夹攻西门虎,吕师囊见闻人平高阵亡,恐西门虎有失,急命卞家兄弟去助,二人持两柄钢叉,飞马出阵来助。西门虎见有二人相助,本已力竭,虚晃一戟,把战马一拎,望本阵而回。

卞青、卞红与倪隐、黄桦战数合,卞红被倪隐左手骨朵砸在叉杆上,虎口震裂,钢叉脱手,尚自心惊,早被倪隐右手骨朵打在左脸上,翻身落马而死。卞青见兄弟被倪隐结果了性命,舍了黄桦来斗倪隐,黄桦马快,随后追来,直把双戟搠在卞青背上,倪隐飞马迎面,一骨朵将卞青打落马下,亦做南柯一梦。

吕师囊大怒,便要出战,倪隐、黄桦却待向前,只听身后城上鸣金,只好收兵回城。吕师囊一日战死三员大将,便就收兵,屯在城下。

倪隐、黄桦入城,张知府相迎,直入府衙,与大小官员摆宴,为二人庆功。席间,倪隐问张知府道:“恩相,今日如何急于收兵?”

张知府笑道:“将军休躁,二位将军已经连折吕师囊三员大将,勇虽勇矣,但恐寡不敌众。吾怕二位战乏,所以鸣金。”

黄桦道:“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常言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今日反国逆贼兵临城下,朝廷救兵不至,我等只有与城共存亡,以死报国。”

席中一人听了这话,起身道:“若人人如黄巡检,贼兵安至城下?”众人视之,乃通判叶居中起身敬酒。黄桦亦起身称谢。

叶居中道:“自古以来,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某有一计,可让贼人退兵!”

张知府道:“叶通判有何妙计?”

叶居中说道:“我手下有一人,身高八尺,敏如庆忌,勇似孟贲,此人乃是前汉樊哙后人,名舒阔。如能使他为刺客,可胜专诸、聂政百倍。”

倪隐道:“扬汤止沸,不如灭火去薪。通判欲刺敌将乎?”

叶居中道:“且是这话。”

张知府道:“可将那人唤来否?”

叶居中道:“此人已随我来,止在堂外。”乃使人去叫,片时那汉入来,众人举目,见那人身如熊体,大有樊哙闯帐之势。

樊舒阔进堂,拱手叩见张知府,知府让起来说话,再细观之,但见其人:

身长八尺有余,三十左右年纪。两臂比镔铁还坚,青筋突起如蚓。夏不怕热,烈日酷暑行;东不惧冷,赤脚雪里走。两目如电光闪烁,瞳孔内血丝横生。腰悬利刃,夜黑敢去杀贼;胆大心细,风高偏要放火。若非伍员门下客,定是勇刺侠累士。

张知府看罢说道:“此人的确可用。”命人加了一双碗筷,请樊舒阔入席同饮。

席散之时,知府又对叶居中道:“此事还需筹划周密,不可走漏风声。”叶居中称是。

至夜三更,雪大风急,樊舒阔领知府钧旨,顶风冒雪,自到南城墙上,一跃下城,直入霍成富营中,杀了守门军吏,潜进中军帐里,见一人正在卧榻酣睡。樊舒阔只以为是霍成富,在腰边拔出短刃,抢步上前,按住那人,一刀割下首级,用棉被包了,带出贼营。又回到城下,一跃攀上城头,入城直来府衙,将人头献上。

张知府叫解开棉被,举火看了道:“壮士,此人并非霍成富,乃是从贼陈箍桶。”

樊舒阔诧异道:“莫非杀错人也?待俺再去一次,定带回霍成富首级!”

张知府道:“不可鲁莽,此时想必贼人己知,再去乃自投罗网。”

叶居中也道:“现己打草惊蛇,不可再去。”

却说樊舒阔为何失手?原来霍成富将营盘分为前后两部,自己在后营中军帐安歇,前营由陈箍桶看守,前营只在睦州南门二里处,樊舒阔出城便进了前营,直到中军刺杀了陈箍桶,却认作霍成富。

只说霍成富听闻陈箍桶被刺,急到前营中军,跪在榻前抚尸痛哭道:“何人害我贤弟?”

霍成富见无头陈箍桶,再哭道:“你我自幼在处州缙云相识,可谓龆龀之交,今日归附圣公,可享一世荣华富贵。贤弟却被奸人暗害,定是睦州狗官所为,为兄须为你讨回公道!”

突然有兵士报说睦州南门上挂起陈箍桶的首级,霍成富听了发愤,披甲持刀引兵来到城下。霍成富看的仔细,乃对一旁的小卒道:“你且去将人头与我拿来。”说着拈弓,抽出一只无羽横簇箭,搭上弦,觑得准确,只一箭射去,将那吊人头的绳子射断,那颗头滚到城下,被小卒拾了回去。

霍成富将陈箍桶的首级取回,与尸身缝合,就葬于城下,烧化冥用纸钱,把酒浇奠了。方欲攻城,方腊亦传来旨意,命各将速取睦州,并派工匠前来打造攻城器具,以备攻城之用。

且说方腊围城的四路大军多伐树木,命工匠打造‘井阑’、‘云梯’、‘冲车’。不到三日,四门攻城反军便造齐了,一发进攻睦州四门。

知府张徽言与通判叶居中一同上城指挥御敌,将城中副将、牙将分调各门严守,又发动百姓往城上运送守城器械,可谓全民皆兵。四门城外,攻城贼兵如同蚁聚。

张知府身披盔甲,手持宝剑,正于睦州西门城上督军。

那反军中宣威将军缪春在城下看的清楚,就马上拈弓搭箭,只一箭射去,飕的一声,正中张知府胸口,血染袍甲,当场倒地,被众人救回。

众人将张知府救回府衙,方才苏醒,除去甲胄衣袍,找来医士医治,医士取下那只雕羽箭,看了箭簇道:“此箭有毒,凡事不可动气,气则毒气攻心,百药无医,伤口可敷药包扎,月余方有好转,切记!切记!”医士将药敷于知府伤口,叮嘱再三而去。

张知府暗自思道:“贼众二万有余,城中不过千军,如此攻城,迟早攻破,州城若破,我为首官,必死无疑,不如独自从地突走出城去,向宣抚司乞兵讨伐,那时又有活命,又有功劳。”想罢,对众人说道:“你等快去守城,若被贼人攻入,生灵涂炭。”

叶居中道:“大人宽心,我等与城共存共亡!”众人哀告知府养伤,都退出房来。

叶居中唤过樊舒阔道:“汝有万夫不当之勇,且留下护佑知府,不容有失。”

樊舒阔插手道:“但有舒阔在,既有知府在!通判放心。”叶居中乃与众人依旧登城捍御。

方腊四军攻城一昼夜。

次早,吕师囊当先领军从东门杀入,随后方七佛带兵攻破西门,倪隐、黄桦从南北两门回撤,截杀吕师囊、方七佛。倪隐在西门,被缪春用暗箭射落马下,反军人马拥进城里,将倪隐马踏如泥。黄桦马跑东门,独自力战,被乱刃结果了性命。

只将半个时辰,睦州四门都破,通判叶居中遭擒。消息传到府衙,樊舒阔寻不见知府,哪知张徽言自地突已然出城?后来朝廷将张徽言刺面长流万安军,以方腊盗发,所临失职故也。

樊舒阔只好手提大刀冲出府衙,正遇叶居中被贼人绑来,樊舒阔拼命来救。

叶居中厉声道:“莫要管我!宜趁机杀出城去,速到歙州报信,使其早作打算!”樊舒阔听叶居中这般说,只好夺得一匹战马,挥刀直闯东门,途中正遇吕师囊。

吕师囊见一条大汉骑马奔来,思道:“这丑鬼哪里来的?几次攻城不曾见到。”樊舒阔人马来的甚急,双手举刀乱劈,吕师囊横蛇矛遮架,被樊舒阔一刀震的两臂酥麻,樊舒阔却不恋战,挥刀杀开一条血路,直奔东门外而去。

吕师囊大叫一声:“休要走脱此人!”沈刚、潘文得、应明、徐统,合力追赶。

再说四路攻城大军会合睦州府前,但凡搜抓官吏,一律就地斩首,或施以苦刑,折磨至死。

叶居中大骂道:“陈箍桶首级尚温乎?谁个杀我?”霍成富听得,火冒三丈,上前一刀,砍下叶居中首级,并杀提点刑狱张苑。

无一时,沈刚等人,自城外归来。吕师囊道:“可得手么?”

卓万里道:“那厮好生了得,我等折了便宜与他,被他走脱!”

和潼道:“俺门不是那厮对手,只能放他去了。”

吕师囊道:“那厮如此勇猛,今日走脱,来日必是勍敌。”四路人马攻下睦州,杀死官兵千人。

樊舒阔战退追兵,取路去了歙州,两日就到。樊舒阔入到城内,到府前下马,正值知州坐堂,让门吏传报。门吏入内报道:“睦州府遣人到来,见在门外。”知州听闻,忙教请进。樊舒阔入府拜见知州。

这歙州知州曾孝蕴,字处善,泉州晋江人,乃是两朝顾命大臣、副宰相、鲁国公曾公亮从子。哲宗绍圣年间,孝蕴曾担任管干发运司粜籴事,后因功提举两浙常平,改转运判官,知临江军,召为左司员外郎,迁起居舍人。后曾向道君皇帝多进良言,再因事贬安远军节度副使。今岁,始复天章阁待制、知歙州。

当下曾知州见了樊舒阔,急问道:“汝来可为方腊事?”樊舒阔便将前事细说给曾知州。

曾知州大惊,站起身道:“睦州失陷,唇亡齿寒。本州兵马应付本处反贼,尚且不及,直到如今尚有两路兵马在婺源、休宁两县,和仇道人作战,现在歙州城只有千余人马,贼兵若来如何是好?”

樊舒阔道:“如今贼兵打下睦州,定然觊觎歙州,况且歙州近在咫尺,须臾就到,宜严防守城,以逸待劳。”

曾知州道:“只恨京师迟迟不发救兵,却不知何故?我日送羽檄数封,报与东京,似泥牛入海,了无音信!”曾知州言罢,使人安排樊舒阔酒饭休息,又下令约敕郡内,无得奔扰,分兵守厄塞,有避贼来归者,获罪,歙州百姓稍恃以安。

歙州治下休宁县,有知县姓鞠名嗣复,为民为国,乃一县父母之官,深受县里百姓敬爱。听说仇道人已攻下婺源县,便决心死守休宁县。哪知仇道人学左道妖法,大军到日,休宁就破。

仇道人俗名唤做仇富贵,又唤做裘日新,生的绀发童颜,左眉上扬,右眉下垂,鹰视狼顾,身长七尺五寸,也是一个恶煞邪鬼投胎,越州剡县人氏,能使一口削铁宝剑,与徒弟陈十四,起兵三万,跟随方腊反了宋庭,被方腊封为检校太尉。

休宁县破,鞠知县守城为贼众所伤,而被生擒,仇道人偏将端木歊,欲逼鞠知县归降,乃面杀县丞、县尉以怖之。

鞠知县骂道:“自古妖贼岂有长久者,尔当去逆从顺,因我而归朝,官爵尚可得,奈何使我降贼?何不速杀我!”

端木歊道:“我是本县之人,明府宰邑有善政,前后官无及公者,我不忍杀。”乃解其缚,委之而去。鞠知县本要渡江乞师于宣抚使,于路伤重而死。

恶讯传至歙州府,是时朝廷有令,命曾孝蕴移知青州,曾孝蕴叹道:“如今又失婺源、休宁两县,歙州危在旦夕,反贼朝幕就至,我走,歙州必陷于贼!”

歙州兵马总管郭师中在旁听了,向前拱手道:“大人尽管放心,有师中坐镇于此,必能拒敌城外。”

曾知州道:“汝虽有勇,谋略不足,我去以后,汝只可城上守御,不可开门出战。”

郭师中当时点头答应了,曾知州只得收拾停当,去青州赴任,方行两日,方腊亲自引领方七佛、陈十四,带军五万来攻歙州,郭师中守城五日,反军稍却,师中愈发骄傲,第六日要引千余人马出城交战,众偏将苦劝,师中大怒。

樊舒阔道:“总管执意要去,我等不能阻挡,俺愿得些兵马,留守城中。”

郭师中道:“你也有些本事,与你五百人。”遂留樊舒阔守城,自带兵马出城列阵。对面反军刀枪林立,一望无边。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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