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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城隍爷

宽阔明亮的大殿,半人多高的香炉升起袅袅云烟。身高八尺左右,白衬青袍,发髻半束半披,面容清秀俊朗,颇有几分儒雅气质的弱冠书生站在殿中,只是这书生状态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其目光呆滞,面色迷茫,好似浑噩没有神智。

过了一炷香左右,书生的眸光渐渐明亮起来,似乎神智已经清醒。

这是在哪?

韩平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站立在古朴简雅的大殿中,殿内弥漫着厚重的香火味道。

眼前大殿正位高阶上不是正常的木制扶椅,而是一座少见的云床。

云床此时端坐一人,正嘴角含笑,面有善意的望着自己。其年约四十,身穿朱红锦服,头戴冕旒,蓄有胡须,手捧一柄三花玉如意,有些威仪不凡。

怪哉,我怎么出现在这里,不是在官仓那里自刎身亡了吗?

满心疑惑不解,思索片刻,韩平向云床之人作揖行礼道:“学生韩平见过这位长者,请问长者此地是何处,是否是长者救了学生性命?”

“哈哈,韩平小友不必多礼,此地乃本神法域府邸,至于汝之性命,实则已经身亡有八个时辰矣。”

云床长者抚须笑道,其声如洪钟大吕,在殿中久久回荡。

“自称本神,我已身亡八个时辰……怎么还胡言乱语起来,这位长者莫不是在作弄于我?”

听了之后,韩平更有些糊涂了,他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怎么就身亡八个时辰了。

下意识的摸了摸咽喉,没有丁点伤痕,韩平顿时愣住,他挟持知府,逼其放粮赈灾,然后当众横剑自刎,怎么会没有伤痕呢,就算再厉害的神医圣手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才是。

莫非真的是神祇显圣……

似乎是看透韩平心中所想,云床长者解释道:“没错,确实如汝心中所想。吾乃此地城隍,神号上德诏命连山城隍司民灵佑侯。”

“连山府城隍?”

韩平抬头仔细打量两眼,心中一惊,他与几位同窗好友也去过城隍庙拜过几回,眼前这位与那城隍神像还真有几分相像。

自幼饱读诗书,又有功名在身,韩平对鬼神之说其实是不太相信的,但眼前种种实在匪夷所思,又由不得自己不信。

稍稍定了定心神,韩平又作揖行礼道:“学生韩平见过城隍爷,多有失礼,还请城隍爷莫要见怪。”

连山府城隍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不愧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挟持知府,逼其赈灾,真是颇有几分胆色,见到本神,小友还能犹自镇定。”

韩平苦笑一声,说道:“学生一时意气,犯下大罪,自甘以死谢罪,只是连累了几位好友与我共赴黄泉。”

他本是一介秀才,在连山府准备院试科考,谁知半月以来连山府暴雨连绵,洪涝泛滥,以至周边百姓流离失所,举家逃难。

本来此等天灾,官府有放粮济民之责,可没想到这连山知府与当地豪绅沆瀣一气,相互勾结,拒不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任由豪绅将米价一抬再抬,以期榨干百姓手中最后一点银钱。

韩平曾机缘之下与一位江湖奇人学过些拳脚功夫,本就有几分侠肠义胆,再加上书生意气,自是看不惯此等畜牲行为。

于是与五位同窗好友密谋之下,寻了个机会将那连山知府绑了,以刀剑相向,生死相逼,迫着他开仓放粮,连山知府年老丧志,自然是怕几个楞头书生害了自己性命,只好下令赈灾。

挟持知府,无论是何种原因,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死罪,眼看目的达到,韩平众人心知自己死罪难恕,于是在瓢泼大雨中纷纷举剑自刎,以死明志。

事由如此,再睁眼时,已经来到了城隍府邸。

“对了,敢问城隍爷,我的几位好友怎没有来此?”

想到这里,韩平左右看了看空旷的大殿不解的问道。

“汝的那几位好友已经入幽冥地府轮回去了。”

面有痛苦的闭上眼睛,沉默半晌,书生哀声一叹:“是我害了他们……”

“嗯?不对,那我怎么还在这里?”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韩平又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连山府城隍。

“至于汝现在也非起死回生,只不过是吾将汝尸身带回,以一缕香火神力助汝暂时借尸还魂罢了。小友莫急,待本神与汝细细分说。”

连山府城隍说话间手指轻点,一缕香火气飞出在韩平身后化作一张椅子。

示意韩平坐下,连山府城隍娓娓道来:

人生在世,一场修行,善行善者有功德福报,恶行恶者有因果罪业。

善者功德圆满可上天封神,得享万民香火供奉,从此摆脱轮回之苦;而恶者因果罪业缠身,则入幽冥地狱受罚偿还,然后再入轮回转世。

功德圆满,一世难成,且人生百年,有善举也难免会有恶举。

故而死后,神祇会善恶相判,使之功过相抵,功德盈余者带入下一世继续修行,而罪业难消者就要先入地狱受罚,待洗清罪业后,才能进入下一世从头修行。

如韩平此世英雄之举,救济万民,加之其前一百七十六世功德盈余,现在已经是功德圆满,可以上天封神。而他那几位好友,也因这一世功德盈余甚多,只要不出差错,再几世积累,也能够功德封神。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没去轮回,是因为我功德圆满,已经不需要轮回了。”

韩平听完,若有所思道。

“正是这般,昨夜吾已写好奏折,交予夜游神回转天庭上奏高天玉宇玄真仪命司诸事琅寰天君,无如意外,迎仙官今日就会下界,带汝上天封神。”

连山府城隍笑呵呵地说道,都说德重而鬼神钦,他对眼前这个胆气非凡的弱冠书生就颇为欣赏。

既然神祇真的存在,为何任由洪灾泛滥,奸臣为恶?

无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无助面孔仿佛又浮现在韩平眼前,他无法理解,阻止这些事对于神祇来说应该非常容易才是。

想了想,韩平起身道:“请恕学生冒犯,既然如城隍爷这般的神祇真的存在,那为何还要连日降下大雨,致使百姓受害?”

连山府城隍避而不答,反而手心一托,一本漆黑封面的书册凭空而现,书上写有生死簿三个朱漆大字。

“此书乃天道所赐生死簿,其分化万千,可以查看万生万灵,身前死后,轮回诸世所有的善行恶举,吾能知汝功德圆满,便是藉由此书所得。”

“而那布云行雨的风伯雨师手中则有一本山河册,山河册执掌诸天万界一应山水地脉,司辰云雨之事,也是分化万千,天道所赐。吾等虽贵为神祇,但司职所为皆由天道所定,这么说汝可明白?”

天道浩渺,无形无相,诸天万界都在其运转之下,井然有序。

韩平有些失神道:“这么说,这场洪灾其实是天道降下的灾难?”

“是矣,人也好,神也罢,都欠有天道因果,此回天道造劫,正是要连山府所有生灵偿还部分因果,吾等神祇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诸天万界,人神也好,仙佛也好,生来就欠下天道因果,而修行就是不断的行善积德,以求化解与天道的因果,从而得道。

神道天尊,仙道真仙,佛道明王,魔道大自在天魔,都是化解了因果,得道的存在,他们真灵不灭,无灾无劫,与天地同寿。

其中神道与魔道又有些特殊。神道依托天道而生,神祇的存在就是为了代天道管理诸天秩序,所以神道即使证道天尊,仍需执掌一重天,统御万神,而不能像真仙明王那般自在逍遥。

至于魔道就更为特殊,他们不修功德,反而逆修罪业。

对于天道而言,魔道造劫,诸道修持,一啄一饮正是天道运转万物均衡之理,所以魔道也能修成正果。

当然魔道修行也有很大的弊端,不修功德只修罪业,久而久之罪业缠身,性情会变得愈加极端残忍,暴虐无常,只至最后化作人不人魔不魔,只知杀戮毫无情感的怪物。

除非能得证大自在天魔,本性回归,灵台清明,自此不坠轮回,清净自在。这也是魔道中人所追求的至高境界。

连山府城隍解释道:“此前吾已多次托梦与那知府,只是彼辈一意孤行,此番洪灾泛滥,生灵涂炭,少不得因果罪业要落在其头上。”

“是学生错怪城隍爷与众仙家神圣了,真是罪该万死。”

韩平双手齐额,躬身行礼正色道。

“不知者不罪,小友何罪之有?倒是小友侠行义举吾也是甚感钦佩。就吾所知,郡守已经派人前来调查那知府失职之罪,小友就莫要担忧了,安心在此等候迎仙官带汝上天封神吧。”

连山府城隍见状抬手虚扶,一股气劲托着韩平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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