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一剑

寒冬腊月。

青龙山剑阁里，常平安正双手抱着一大袋木碳，从院中走过。

一阵说笑声把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他抬头看去，正好看到院中，几个白袍少年有说有笑地围在一个披着貂绒斗篷的少年身旁。

“这雪下了足有三日吧？积雪真是够深的！“

“深与不深，对你们这帮凡境一品的武者来说，还不是如履平地！“披着貂绒斗篷的少年说着，便走出屋檐外。

一股肉眼可见的真气在他身上升腾而起，雪花还未来得及触碰他那身貂绒斗篷，便化作一缕白气融入那真气之中。

“咱们不过初窥灵根门径，哪能跟白浩师兄您这个凡境二品的武师相比，你现在的灵根修为，恐怕已经达到登堂入室的水平了吧？假以时日，师傅定会将庄师妹许配给你。“

披着貂绒斗篷，被人喊做白浩的青年嘴角一扬，虽然明知这些人是在拍马屁，但听起来仍然十分受用。

常平安看着那哥叫白浩的少年，心中升起一丝羡慕，若是有一日，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成为一个二品武师的话，就不必在这冰天雪地中受冻了。

他将单薄衣料上新沾上的雪花抖去，继续朝院外走去。

正在这时，那群人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你们快看，常平安那臭小子又打算去找庄师妹了。“

顿时，一阵风声在常平安耳畔响起，下一秒就看到白浩和一众师兄弟站在了自己面前。

“哟，这不是常师弟吗，天寒地冻的，这是要上哪去啊？“白浩说道，他的目光放在自己正掸着貂绒的手上，却没用正眼去瞧常平安。

常平安放下身前半人高的袋子，上身微曲，朝白浩恭敬道：“回白师兄，我新烧了点木炭，正打算给庄师妹送些过去。“

“雪中送炭，甚好！但若加上这个，恐怕更讨庄师妹欢心！”

白浩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个小木盒来。

“这盒子里装着‘璎珞草’做的香囊，今日就送你了，只当是助你一臂之力。”

“这怎么行！璎珞草可是珍品灵药，我怎能收下如此贵重之物。”

说着，常平安就将白浩手中木盒给推了回去。

白浩慌忙抽手，但洁白的手背还是沾上了拇指盖大小的炭灰。他眼神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随即又面带微笑道：“常师弟见外了，你我同门一场，做师兄的怎能不帮你？”

“可是……”

“别可是了，日后师弟你要是娶了庄师妹，当上师傅的乘龙快婿，可千万要照顾我这个师兄啊！”

白浩也不顾常平安反对，直接将那木盒塞进常平安怀中，随后语重心长道：“千万别说这香囊是我给的，不然日后庄师妹对我芳心大许，那可就糟糕了，要知道我这人一门心思都在修炼上……”

看他说的诚恳，常平安这才感激道:“那我先谢过白师兄了，稍后我给你屋里也送些碳去。”

白浩拍着常平安的肩膀，笑道：“行了，你还跟我客气上了，快去吧，务必记住我说的话，别说漏了嘴。”

常平安在高过膝盖的积雪中，缓慢挪动步子，每走一步，洁白的雪地上就会留下一个乌黑的深坑。千步之后，他终于走到庄师妹屋前，但裤腿已经被冰冷的积雪浸透，寒气入骨，让他一阵哆嗦。

“庄……师妹……”

常平安声音颤抖，正要喊门，一个身穿白狐绒的少女，便开门走了出来，她身后还带出一团白气。

那白气温暖无比，就像她脸上的笑容一样。

常平安怔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身上那透骨的寒意。

“快到屋里来，愣在那一会可要冻病了。”

“我身都是炭灰，怕把你屋子弄脏了……”

庄师妹微微一笑，粉嫩的俏脸如绽放的芝兰。她直接伸出白皙的小手，一把牵住常平安的手，连人带碳一起拉进了屋里。

“快坐这烤烤火，看你衣服都湿透了，万一病了可就糟了。”庄师妹语气里满是关怀，听的常平安心中一片温暖。

“可我……”

“哎呀，我都不嫌弃，你倒是先嫌弃自己了？”

庄师妹也不顾自己那身白裘，接过常平安手中碳袋，随意找了个角落放下，之后又将常平安推到火盆旁和他相对而坐。

盆中火光照耀，让庄师妹脸上泛出淡淡酡红之色，伴着她鬓角青丝，如桌上那盆水仙般清雅秀丽。

庄师妹指着常平安胸口问道：“平安哥，你衣服鼓那么高，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吗？”

常平安犹豫片刻，才将白浩给的木盒给拿了出来。

庄师妹身子朝常平安这边靠了靠，指着那盒子问道：“这是何物？”

常平安被庄师妹一问，反倒结巴了，本以想好对答的说词，此时也忘在了脑后，只能说道：“香，香囊，送，送给庄师妹你的……”

“前些日子不是说好，叫我宁雪吗？才几日你就忘了……”

庄宁雪嘟起小嘴，刚接过木盒，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打开。

只听“咔哒”一声，一股青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庄宁雪脸上直喷而去，她还没来得及用手去挡，便身子一软，朝身后桌上倒去，手中木盒也掉落在地。

常平安忙伸手去扶庄宁雪，却见她双目紧闭，脉气迟缓，如同沉睡一般。

吓得常平安是大惊失色，慌忙间他打开屋门，朝门外不断呼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庄师妹晕倒了！”

喊完，他又转身回屋，刚把庄宁雪扶到床榻上，身后就响起白浩的声音。

“大胆狂徒，竟敢轻薄师妹！给我拿下！”说完，几双孔武有力的手就把常平安从床边按到了地上。

常平安右脸贴地，大声喊道：“白师兄，是我！”

白浩负手而立，长叹一声道：“我真没想到会是你！本以为常师弟是老实本分之人，却不知你人面兽心，如此龌龊，为得到庄师妹，竟不惜对她下药！”

常平安反驳道：“胡说！师妹是被你木盒中的迷烟给弄晕的！”

白浩摊开双手，故作无奈道：“木盒？什么木盒，我怎么不知道我送过木盒给小师妹?”

“就是此前在临院，你让我拿来讨师妹欢心，用来装香囊的木盒！”

“一派胡言！整个上午我都和这帮师兄弟在正殿除雪，何时见过你？”

常平安一愣，但见白浩和一众师兄弟嘴角含笑，心中顿时明白了。

“白浩！”常平安挣扎着抬起头，大吼一声：“你这孙子竟敢害我！”

“啧啧”白浩也不生气，不仅如此，看到常平安此时的模样，他心中反而升起一丝兴奋，“不愧是你爹跟妖女生的野种，毫无半点教养！”

“你娘才是妖女！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许你侮辱我娘！”

常平安额上青筋直冒，一对拳头被他捏的嘎嘣作响，他大喝一声，直接把压在他身上的几个家伙掀翻在地，力气之大，竟连屋中的桌椅都砸烂了。

他衣服无风自鼓，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白浩看到常平安这般模样，嘴里不断喊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面如白纸，看到不断靠近的常平安，嘴里大惊道：“你一个连凡境都没迈入的武夫，体内怎会有内功灵气！”

常平安没有回答，其实他也不知道，身上这突然冒出来的力量是什么。

他径直朝白浩走去，他双眼布满血丝，配上被炭灰染黑的脸，让他看起来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你想干嘛！我警告你，我可是凡境二品的武师，你要再敢上前一步，别怪我不顾同门情谊！”白浩用手挡在身前，似乎对常平安颇有畏惧。

即使是白浩这个迈入二品的武师，也无法让内功灵气鼓起衣衫！要知道那起码是四品宗师才可能办的到的事情。

常平安仍没有说话，眼睛只是死死盯着白浩，就在他挥拳砸向白浩面门的时候。

一声“住手！”，常平安顿觉得拳头被一股无形之力给挡了下来，无论如何使力，他的拳头都无法再前进半分。

“常平安！你胆子倒是不小，借着掌门对你的偏爱，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先是轻薄掌门爱女，后又同门相残，你可知罪！”

一个窄脸，八字山羊胡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到了常平安面前。一众弟子见到那老者，立刻尽数跪下，齐声喊道：“拜见副掌门！”

而白浩则朝老者微微鞠躬，道：“拜见爷爷！”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白浩的爷爷，剑阁副掌门白戬。

白戬双目如鹰，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并未下跪的常平安，嘴里冷哼一声。

前一刻对常平安尚存畏惧的白浩，此刻如同换了个人，他挺直腰板，走到常平安面前，用下巴对着常平安说道：“常平安！你好大的胆子，见到副掌门竟敢不跪！”

“你们勾结起来嫁祸于我，我为何要跪？我说了，师妹是被白浩木盒中的迷烟弄晕的，和我无关！”常平安也不示弱，直逼白浩而去。

“你！”

白浩刚要反驳，白戬就打断了他，说道：“常平安，你若是能拿出证据证明那木盒是白浩的，我就信了你。那木盒在哪？”

常平安低头四下寻找，可屋子被他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白浩此前给他的木盒。他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盒子一定是被方才白浩藏起来了。”

“笑话，我要一个破盒子有何用？不信你搜我身！”白浩把斗篷一解，挑衅道。

常平安大步上前，正要去搜，却被白戬给拦了下来。

“副掌门，您这是何意？”常平安把头一歪，斜着眼看向身旁白戬。

“何意？这话正是我想问你的！身为副掌门，岂容你在这造次？”白戬手背一翻，一掌拍在常平安胸口上。

噗呲——

一口鲜血从常平安口中喷出，整个人便如断线风筝飞出了屋外。

“哼！老夫留你一命，这一掌老夫仅是使了百分之一的功力！带回戒律堂，等候发落！”

就在众人皆以为常平安站不起来的时候，他竟双手撑地，慢慢从雪地里爬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还一摇一晃的走到白戬面前，说道：“我要见庄掌门，要他给我评理还我清白！”

白戬眉头一皱，脸上明显有了怒意：“老夫饶你一命，你小子竟不知好歹！掌门正在闭关，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你若再敢造次，休怪老夫把你逐出剑阁！”

“哈哈哈哈——”

常平安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仰天大笑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相互包庇，猪狗不如！”

随后他又指着白戬的鼻子说道：“不劳你赶我，我有脚，自己会走！”

待常平安走后，白戬便将弟子遣走，只留下了白浩。

“爷爷，你说这常平安是不是太嚣张了，简直不把您放在眼里，你刚才为何不再多给他两掌？”

“混账！”白浩只觉脸上一阵火辣，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就显现再他脸上。

“爷爷为何打我？”

“为何打你？你会不知？”白戬盯着白浩，如同要把他看透一样。

“孙儿不知……”

“好一个不知！看看你做的那些混账事情，要不是老夫帮你收拾烂摊子，就你那些小把戏早被人戳穿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蠢货，连你爹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又是我爹！您嘴里整天都是我爹，您要那么喜欢我爹，当年就不会让他去送死！”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这仇我迟早要报！你小子千万别坏我的事，等我们白家拿下剑阁，庄宁雪那种丫头你想要多少有多少！下去吧！”

白戬转过身子，把手一挥，身后白浩哪里还敢多言，捧着高肿的脸颊，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