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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婚嫁事
皇城天街,行人稀少,打宫中出来的太医院院使云起正于绿呢大轿中闭目遐思。
最近皇帝秦武龙体违和,遂犯愁皇位后继之事,奈何他膝下唯有一子,还是个痴傻儿,无法将江山社稷托付于这个儿子,所以东宫空虚,秦武酌量欲把亲弟弟昭王秦穆的儿子,文韬武略的侄儿秦谧过继过来,封太子,以防自己突然撒手人寰而江山旁落于外戚。
云起是个忠臣,殚精竭虑的为秦武看病,然他虽号称神医但不是神仙,治不好秦武的病,是以深感惭愧,另方面,他又怀着一丝丝的欣喜,那就是自己未来的女婿秦谧即将入主东宫,迟早登基为帝,看来那算命先生所言非虚,女儿云狐果然是大富大贵之人。
正思绪翻滚,忽然轿子停了下来,没有自己的命令,轿夫缘何擅自停了轿子?他正皱眉,外面有随从禀报:“大人,后面有宁大人追了上来。”
他微微一笑,原来是宁远啊。
说起宁远,与他是同窗,又同在朝为官,两个人交情深厚,云起身为太医院院使,同身为户部尚书宁远比起,不过是卑微的官职,然他侍于君侧,行走于宫中,常言说宰相府里三品官,况是御驾跟前呢,所以云起是官不大人红,宁远从未敢将之小觑。
既是好友,他脚下一顿,轿夫便落了轿子,有随从打起轿帷并搀着他走了下去,刚好,宁远也从后面追至他跟前,二人相见,彼此做礼,习惯了官场上的俗套,免不了先无病呻吟的寒暄一番,说的,无非都是“今日天气不错”等等废话,然后,宁远手指不远处一酒楼,提议:“听闻昭王爷想给世子和令嫒完婚了,可喜可贺,走,我请云大人吃酒,算是提前恭喜。”
两个人是至交好友,经常于家里外头把酒言欢,云起把身子向宁远处探出,小声说:“圣躬欠安,焉敢深醉。”
宁远一怔,是自己忽略了此事,忙也低下声来:“小酌,小酌而已。”
相视一笑,二人并肩而行,至酒楼,要了个雅间,点了酒菜,推杯换盏。
酒桌上,难免忆往昔发感慨,回想同窗共读的时候都是翩翩少年,那些意气风发的豪言壮语仿佛还是昨日事,恍然间彼此皆已双鬓斑白。
宁远手执酒杯,看云起笑了笑:“那个时候你凡事都抢在我头里,这么多年依然如此,当初你我同时看上了昭王爷家的世子,没等我开口呢,你先把尚在母腹中的女儿许配给了世子为妇,你说说,我女儿青蓝同世子才算是年貌相当,你女儿现在也不过十二,你真舍得她这么早离家出嫁?”
这老鬼,还为此事耿耿于怀呢,云起不胜酒力,已经有了薄醉之意,手捻须髯道:“昭王爷说,只是先行大婚之礼,等小女满十六,再给他们行圆房之礼。”
宁远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如此甚好,不过,昭王为何如此心急火燎的给世子成婚呢?”
他略略听闻了一些事情,但不确定,是以有此一问。
既然是至交好友,云起心不设防,更兼醉酒下头昏脑涨,便道:“王爷的想法,世子即将入主东宫,成家立室,才像个样子。”
明明已经听闻了内幕,但这话从云起口中说出,便是板上钉钉了,宁远还是有些吃惊:“皇上真打算把世子过继?”
他这一问,倒让云起清醒了些许,忙摇手:“下了朝,莫论国事。”
宁远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亲手执壶,殷勤劝酒,金兰好友,言笑晏晏,直至双双大醉,才给各自的家人搀着上了轿子回了家。
再说云起,回到位于无忧河旁的云府,脚下轻飘飘的,脸上却是神采奕奕,径直来到夫人林氏房中,甫进门便朗声而笑:“算命先生说我的阿奺是大贵之命,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见他回,林氏赶紧打炕上下来,睇了眼跟在云起身后的小丫头,斥责道:“大人回,怎不通禀一声?”
数十年如一日,举凡丈夫散朝回府,她都亲自出迎。
云起眉目含笑:“是我想给夫人个惊喜。”
林氏会错意,面颊处微红,挥挥手,丫头们退下,她轻声道:“老夫老妻,日里不见夜里见,什么惊喜不惊喜的。”
云起晓得夫人并无理解他的用意,落了座:“是阿奺的喜事。”
林氏于他对面也坐了,忽然想起方才他进房时的话:“大人说什么女儿大贵之命,女儿被大人指腹为婚许了昭王爷家的世子,可着京城谁不知道呢,那算命先生一准也是事先听说了,才过来招摇撞骗,过去这么些年,大人缘何又提及此事?”
昭王秦穆,是当今皇帝秦武的亲弟弟,其子秦谧,封为世子,是王位继承者,而秦谧实乃人中龙凤,正如皇帝秦武所言:“少幽,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少幽,秦谧的表字,同这样的人物定了婚约,可不就是大贵么,而云家小姐云狐同昭王世子秦谧的婚约,也是天下尽知的,想当年,云起和秦穆经常一起谈诗作画品茗赏花饮酒弈棋,某一日,两个人皆醉意甚浓,忽然说起彼此的儿女,古来多为重男轻女者,偏偏云起膝下八子无有一女,所以满心希望身怀六甲的夫人能够为他添个女儿,而他早对秦谧颇多赞赏,苦于自己膝下无女,此时心血来潮,对秦穆道:“若拙荆所生是女儿,便与王爷结为亲家可好?”
昭王考虑都没考虑立即点头:“好!”
一语成真,云夫人林氏果然生了个女儿,便是云狐,乳名阿奺(jiǔ),云起登门提亲,昭王亦是信守承诺,于是两家定了婚约,这事在当时也是传的很广,因为不久一直在太医院供职的云起升职做了院使,朝野都说,他这个院使得来完全是亲家秦穆的提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是以,林氏才说那算命先生是招摇撞骗。
云起笑了笑,神采飞扬,左右看看:“你们都下去吧。”
林氏见他神神秘秘,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房中只余他们夫妻二人,云起这才道:“今日皇上宣我了。”
林氏脸上立马显现出一副恭敬的神色:“皇恩浩荡方有大人的荣宠,也方有我云家的荣华。”
云起摆手:“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立储之事,你也知道,后宫娘娘,只韦贵妃为皇上生下越王一子,可越王却是娘胎带来的癔症,十几岁了,吃饭还得乳母喂,走路都不稳,说话也只会喊声娘,根本不能继承皇位,所以皇上有意把昭王世子过继。”
林氏瞪大了眼睛:“大人的意思是,世子会被立为太子。”
云起得意一笑:“最后继承皇位。”
林氏纵然一贯的恬淡个性,此时也不免喜形于色:“女儿与世子有婚约,世子继承皇位,女儿就顺理成章的册为皇后,位极后宫,母仪天下。”
云起点头:“正是,并且,昭王已经向我提及,准备给世子和女儿行大婚之礼呢。”
林氏一愣,带着些许的惊恐:“这么快?女儿才十二岁。”
云起道:“奈何世子已经成人。”
林氏面有不悦之色:“女儿才十二岁,怎么能为人妻呢,让年幼之女以人妻身份去伺候个男人,大人,你,你……”
言语中带着些许羞恼,让一个十二岁的女娃同一个十八岁的男人入洞房,无异于禽兽之行径,虽然本朝崇尚早婚,但十二岁还是有些小。
云起压压手:“夫人别急,昭王爷说了,世子已经十八,若不行大婚之礼恐给人耻笑,虽然行大婚之礼,但女儿嫁过去,昭王和王妃只把她当女儿养,等女儿年满十六,再让他们圆房。”
林氏眉头渐渐舒展:“这还差不多,不过女儿这么小嫁过去,总归不是在父母身边,我怎么能够放心,谁又知道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倘或他对女儿无礼呢?”
做母亲的,总是习惯考虑女儿的名节问题,转而想,女儿嫁过去即是世子妃,夫妻间焉有无礼之谈。
云起道:“夫人不知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我还知道世子同宁远的女儿宁青蓝相好,若不是昭王严加管束,只恐世子已经登门退婚了,所以夫人担心世子会对女儿无礼,大可不必。”
言下之意,秦谧对云狐不会有兴趣,也就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林氏又是吃了一惊:“什么,世子同宁小姐相好?”
随即啐了口:“还说什么严加管束,都私下相好了,没想到堂堂的昭王爷,竟也是如此门风,虽那昭王位高权重,这种人家,女儿不嫁也罢。”
云起突然吼道:“你糊涂,正因为世子同宁小姐相好,我才着急把女儿嫁过去呢,无论是谁,嫁给世子将来都是位及中宫,一荣俱荣,阖家荣耀,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你却像吃了大亏似的。”
林氏仍旧心有不甘,但本着贤妻之道,没有吭声。
云起晓得自己语气不对,于是又语重心长道:“世子风雅俊朗仪表不凡,更是文韬武略怀有济世之才,否则皇上怎么想将其过继,并托付予江山社稷,那个宁小姐我是没见过,不过有宁远那样的爹,那个宁小姐必然也是颇多心机的,怕就怕我们再犹豫,便断送了女儿一生的荣华富贵。”
林氏仍旧不能高兴起来:“总之女儿这么小,婚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
云起感觉这么半天自己白费唇舌了,当当敲着桌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假如女儿不赶紧嫁过去,一旦那个宁小姐乘虚而入,然后把生米煮成熟饭,昭王爷能奈何呢,唯有退了世子和女儿的婚事,否则就是女儿过门给世子做小。”
林氏秀眉一挑:“我的女儿怎么能做小!”
云起趁机道:“还不是么,唯有女儿嫁过去,方是高枕无忧。”
林氏不置可否,沉默半天,忽地起身:“我去看看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