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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隆德六年的七月半
思恩县位在广西,处于谷国边疆地区,多山林,少数民族聚居。这一天是隆德六年七月半,中元节。
中元节本该是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祭祀土地的日子,可在这一天,有叛军打破了城墙,冲进了城内,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使得这个鬼节更添鬼气。
县衙内,知县冯青山大人手执宝剑,喷怒的呵斥想要逃命的衙役和家丁,只是纵使亲手杀了两个却也难改鸟兽散的结局,所以,叛军不费吹灰之力的冲进了这里,他们看到的,是五个人,一个莽汉,一个官员,一个老妪,两个妇人。
莽汉,是江隐对他这个亲爹最初的评价,且这个评价持续了许多年,在那许多年里,他始终无法理解他这位亲爹的想法和做法。仅仅为了所谓的义气,这个莽汉竟然能够心安理得的将自己的老婆孩子置于死地,这是个什么样的混蛋逻辑。
同样的,江隐也不能理解知县大人冯青山所谓的气节,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气节,把命保住,那钱带走,出城之后招兵买马再回来报仇难道不好吗。
相比较而言,江隐比较能理解老妪和两个妇人,他们只是单纯的要和家人同生共死而已,而这也让江隐深刻的认识到这个时代女性的局限和伟大。
客观的说,他们本可以不死,甚至能够借此机会飞黄腾达,因为知县大人有钱,相当的有钱,莽汉江敬能打,相当的能打。叛军都是些乌合之众,只要他们愿意逃,是一定能逃出城去的,出城之后,天高任鸟飞,凭这帮泥腿子根本奈何不了他们,且注定会被他们二人打垮,打残。
可偏偏,他们就是不逃,就这么直挺挺的等着人家冲进来,将他们包围,他们脸上毫无惧色,他们就是奔着赴死去的。
于是,躲在房梁上的两个孩子透过窗缝亲眼目睹了五人的惨死,且因为江隐他亲爹实在太猛,竟于围攻之中硬生生的砍杀了几十个,所以他们死后,还要承受乱刃分尸的折磨,当然这折磨他们已经感受不到了,切身体会这折磨的只能是房梁上的两个孩子。
说是两个孩子并不妥当,因为江隐是穿越过来的,他前世二十岁死的,加上现世的六年,说是年轻人都不大妥当了。而另外那个孩子,冯青山的孩子冯泰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六岁孩童,他亲眼目睹了外面发生的一切,幼小的心灵理所当然的遭受了重创,终是昏死了过去,也不知是因为被吓的还是被江隐捂嘴憋昏的。
哪怕怀中的孩子已经昏死江隐依然一动不动,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作为21世纪的一位优秀的消防员,他是正儿八经的经历过人间惨剧的,所以,眼前的惨剧虽然令人发指,死的还是他的爹娘,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被发现,被发现了就是个死,他永远不会如他亲爹江敬和知县冯青山一般迂腐。
杀千刀的泥腿子们终于走了,带着冯青山所有的积蓄离开了县衙,看着那帮泥腿子们抬走了十余口沉甸甸的大箱子,江隐的脸颊很是抽动了几下,然而他依旧没动,他认为这只是今夜的第一波人而已。果不其然,叛军一波接一波的来,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方才停歇。此时的县衙,已然空无一物,能搬走的都被搬走了。
下了房梁的江隐,眼睛在晨曦的照射下,血红的似要滴血,泪水似乎在酝酿汹涌,却也冲不破那刻骨的仇恨。本该将父母的尸首收敛妥当后再行后事,但一来冯泰还在昏迷,二来江隐怕再有人来,所以,他毅然决然的背起冯泰,从后院离开了县衙。
满城萧索,尸横遍野,麻木的人群,空洞的眼睛,是江隐见到的所有,江隐是他们中的一员,但不同的是,江隐有计划,有方向,所以,他瘦弱的小身板挺拔,虚弱的脚步坚定。
城西有一家富户,富得流油,其本应是叛军的首要目标,但江隐却确信其必然安然无恙,因为江隐曾听冯青山说过,这家姓费的富户和两广多路叛军有勾结,且冯青山已经掌握了确凿的罪证,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对付他了,可无奈何,冯青山还没动手就入了黄泉。
对江隐来说,出城是找死,而城内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费家,除此之外,江隐没有第二个选择。
费家当然不可能好心的收留他们两个孩子,但江隐有办法,因为他知道费家之所求,有所求便有生机。
正如江隐所料想的那样,整个思恩县血流成河,费家之所在却一如往昔,门前的街道都一尘不染,门旁的奴仆更加不可一世。
背着冯泰,在离费家大门十余丈远的时候,江隐开始放声大哭,这苦一半真一半假,放在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便是十成真。
“费家老爷救命啊。”到得门前,不等恶奴驱赶,先是放开嗓子嘶喊,再是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嚎,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待恶奴想上前制止,却又发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冯泰,思恩县就这么大点地方,知县大人的公子自然都是认得的,得益于冯青山强横,虽死而余威尚存,恶奴虽恶,一时也不敢真的动手,于是乎一人赶紧进去通报。
江隐的心里很忐忑,忐忑于费家并没有那么想要冯青山的那间宝物,越是忐忑,他哭的便越是逼真,哭的嗓子都嘶哑了。
当一个老头走出来后,江隐的小心脏终于有底了,只要这个费老头出来,他们两人的命便基本上算是保住了。
费老头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对叛军的祖宗骂声不绝。当然,这都是假的。江隐心中冷笑,面上却尽是害怕和恐惧。被让进府中,费老头忙不迭的安排饭食,给冯泰找郎中。
郎中说冯泰是因为惊吓过度,喝些安神汤药,休息两日就能无恙,这也符合江隐的预期,这才终于稍微安心,有心思吃些饭食,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和费老头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