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良人奈何缘尽

“今年的花开的似乎格外好呢！”

“此处的樱花似乎是比别处的开得好。”

“只是今年的花开得格外艳丽罢了，许是有客人来吧。”

“客人？”小童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望向公子，正欲问之缘由，却见公子叹了口气，便不再出声。

“你且先下去吧。”

小童望着公子，满头雾水，只得退下。行至廊下，仍觉不妥，便去询问府中管家。

管家望着树下桌旁静坐的公子，想了想，“今日是春至吧。”

小童点了点头，仍是疑惑不解。

“你是今年第一年来府中吧。”

小童点了头。

“那你可知苏小姐。”

“苏小姐？”小童满脸疑惑，只得望向管家。

“往事早已随风去，只有故人尚尤记。”管家望向公子，叹了口气，又徐徐道来。“苏小姐名为苏倾羽，苏府嫡长女，当年曾有人说，生女当如苏家女，当年的苏小姐天资聪颖，琴棋书画诗赋词曲无一不精，相貌也生得倾国倾城。”

“那现如今苏小姐呢，为何我从未听闻。”

“死了。”

“死了？”

“是染上恶疾？”

“不是，我只记得那日的苏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那嫁衣更是鲜红似血。”

“嫁衣鲜红似血？”小童满脸疑惑。

“好了，日后这件事便不要在府中提起了，切记。”

远处樱花树下，白衣胜雪，“羽儿，是他回来了吗？”

五年前，也是樱花树下，苏倾羽着白色的霓裳，两道可爱的小柳眉似两把小羽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黑曜石般的眼珠，清澈而深邃，翘挺的小琼鼻，玫瑰色的似果冻的菱唇。坐在石桌旁，捧上一本书，看到兴致处，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唇角上扬着，带着笑意，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落在她那头乌黑的秀发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此时长廊上却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慕容熙望着远处的女子，想着父亲出门前的忠告和苏父引自己来此的目的，不禁莞尔一笑，远处的那女子想来只有倾国倾城才能勉强形容罢了，此次便是不虚此行了。

“世侄怎在此，随我过去喝喝茶。”

“荣幸之至。”

待二人走进，苏倾羽还是沉迷书卷，苏父轻轻唤了声羽儿，苏倾羽才意识身旁有人，急忙放下书卷，站起身来。

“爹，你怎么来了。”苏倾羽挽起苏父，言笑晏晏。

“臭丫头，向你慕容哥哥问好呀，这么大了连人都不会叫了吗？”苏父佯怒道。

苏倾羽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男子，男子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三千青丝似绸缎般顺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丹凤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其中，长而微卷的睫毛下，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性感薄唇，此时却漾着令人炫目的邪魅笑容，皮肤白皙，肤若凝脂，身材挺拔。

随后悦耳动听的磁性男声响起，出奇的迷人，“在下慕容熙见过苏小姐。”

苏倾羽微微愣神，随即回答道“小女苏倾羽见过慕容公子。”

“羽儿，世侄与我苏家是世交，你们小时候还定过娃娃亲呢。”

“爹~”苏倾羽娇嗔道。                                                 

“好了，爹还有事，你就替爹好好招待世侄。”

“女儿遵命。”苏父随即离去。

“苏小姐这院子里的樱花似乎开得格外艳丽。”

“许是这院子的嬷嬷们浇水浇的勤吧”

“依小生应是苏小姐的倾国倾城使这树也沾染了半分，才使得此处的花开得如此艳丽。”

“慕容公子说笑了，小女子这相貌平平无奇，怕是担不起公子的倾国倾城了。”

“若连苏小姐都是相貌平平无奇，这世间怕是没有倾国倾城之貌了。”

“红颜枯骨，再美的容貌最后也不过是一抷沙土罢了，这世间时间最是无情。”

“世人皆道，生女当生苏家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都是世人夸大其词罢了，慕容公子何不随小女坐下，品杯茶，这可是父亲珍藏许久的雨前龙井，平日里可没有这机会，这都是托了慕容公子的福。”

“那小生恭敬不如从命。”

樱花树下，阳光斑驳，花瓣随风而舞，二人白衣胜雪，品茶论诗，谈笑风生。

远处的长廊上苏父并未走远，驻足远视，频频点头。

“管家，你看这两人可好。”

“老爷，大小姐与慕容公子乃是天作之合。”

“好，改天我便与慕容老哥谈谈这两个孩子的婚事。”

数月后，樱花早已凋零，树叶茂密，树下苏倾羽正在品茶阅书，墙头一男子正注视她许久，见她仍沉迷其中，不禁出声。

“小羽，这书有那么好看吗？”

苏倾羽抬头望向墙头，扑哧一笑，“云，你怎么又翻墙啊，放着好好的樱苑大门不走，次次翻墙，小心下次被当成登徒子赶出去。”

“小羽，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了，若我次次从樱苑大门进，你父亲知道了不得把我赶出去，说我坏你名声。”司马云走至桌旁坐下，望向苏倾羽嬉笑道。

“也是，不过正好嫁你呀。”苏倾羽莞尔一笑。

“我的小羽只能嫁给我。”

“好，我只嫁你，今生今世，独你一人。”

“喏，给你带的糖葫芦，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司马云又从墙头翻了出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苏倾羽有滋有味吃着糖葫芦，心里满是甜蜜。

数月后，苏父唤苏倾羽到书房。

“羽儿，你觉得慕容世侄怎么样啊。”苏父笑眯眯地询问道。

“英俊潇洒，学识渊博，谈吐风趣，是个翩翩公子。”苏倾羽尽量忽略掉自家父亲的眼神。

“那羽儿觉得我苏家与慕容家结为姻亲如何。”

“苏家世代经商，慕容家世代为官，又是世交，挺好呀。父亲可是想慕容公子做苏家女婿？”

“为父正有此意，且以与慕容家主商议好，婚期定在春至那天，羽儿觉得如何？”

“尚好，只是，父亲觉得三妹与五妹谁嫁呢？”

“老三，老五皆是庶出，怕是不妥。”

“父亲莫不是想九妹，虽是嫡出，这年龄怕亦是不妥吧。”

“羽儿，你平日里那样聪慧，今日怎那样糊涂呢。慕容世侄为家中嫡长子，在官场亦有一席之地，而今尚未婚配，妾室通房亦是没有。”

“父亲是想三妹，五妹为妾，九妹为妻，父亲，这怕是不妥吧，妹妹还小。”

“羽儿，你为家中嫡长女，且与慕容世侄相识。”

“可是父亲，三妹与五妹不也知道慕容公子吗？”

“可慕容世侄只与你相识，羽儿。”

“可是，父亲，我早有心上人，非他不嫁。”

“荒唐，胡闹，你与慕容世侄乃是天作之合，怎可另嫁他人。那小子是谁。”苏父怒气冲冲拍案而起。

“父亲，您认识，他是司马云，司马掌柜之子。”

“胡闹，他不过区区一个店铺掌柜养子，怎与慕容世家嫡长子相较。”

“可是父亲，女儿唯心悦于他，嫁与他人，恕女儿不孝，尚难从命。”

“逆女，这亲你结也得结，不接也得结，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说心悦谁就嫁谁。”苏父望着苏倾羽火冒三丈。“你先去樱苑呆着，除夕再回苏府，春至便待慕容家来迎亲。”

“父亲！”苏倾羽难以置信望着苏父，许是没有想到苏父早已将她的婚事定下，且不容反驳。

“来人，送大小姐回樱苑，除夕再接回苏府，期间不许大小姐外出。”

“是。”侍卫从外面进来。“大小姐，请。”

“父亲，女儿是不会嫁的。”苏倾羽走出书房，侍卫紧随其后。

慕容府，书房。

“熙儿，那苏家大小姐，你可中意。”慕容家主望向自己的儿子。

“儿子自是心悦。”

“好，为父已与苏家主商议好，择日你便可上门提亲，春至便可迎娶苏小姐过门。”

“是，孩儿知道了，谢父亲成全。”慕容熙面露喜色。

樱苑。

“这樱苑本是休憩之地，如今却成了常住之地。”苏倾羽不禁嘲讽自己。

“小姐，奴婢觉得这慕容公子挺好的呀。”

“可是毕竟不是我心悦之人，再好我也不想嫁。”

数日后，樱苑。

苏倾羽坐在石桌旁，望着樱花树出神，就连司马云翻过墙走到她身边都没有发觉。

“小羽，你怎么了，我看你神色不太好。”

“我爹逼我嫁给慕容熙，春至完婚。”

“不，小羽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我现在就去向你爹提亲。”

苏府。

“苏伯父，我希望您能把小羽嫁给我，我会给她幸福的。”司马云真挚地望向苏父。

“就凭你，还是你那个爹？”苏父一脸的嫌弃。

“老爷，慕容公子来提亲了。”一旁的管家禀报道。

“快请进来。”苏父一脸乐呵。

“苏伯父好，这是我慕容家的聘礼。”慕容熙谦逊有礼地拜见苏父。

苏父望向满堂的聘礼，望着一表人才的慕容熙，赞叹地点了点头，一脸欣慰。

“苏伯父，我能见一见苏小姐吗？”慕容熙脸微红，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可以，她在樱苑，而且你现在应该改口叫爹了，叫什么苏伯父，还有要叫羽儿，苏小姐什么的未免太生疏了。”

“好的，爹。”

“诶，熙儿，快去吧。”

“爹，这位是？”慕容熙一脸疑惑地望向司马云。

“没什么，一个穷小子罢了。”

“那小婿告退。”

苏父赞赏地望着远去的慕容熙。

“你哪一点能比得过慕容世家嫡长子，我凭什么要把羽儿嫁给你。”

“我，我心悦小羽。”

“难道慕容熙就不心悦羽儿吗？我看你未必有他喜欢我家羽儿。这样我帮你在长安谋上个一官半职，并以千金相赠，你觉得如何。”苏父看着满脸犹豫的司马云，心里不禁嘲讽。“主管兵部的张尚书与我是旧相识，我可为你写一封书信保仕途，你意下如何。”

“好，我答应你。”

“今晚我便送你离开前往长安。”

樱苑。

“慕容公子，您怎么来了。”苏倾羽的婢女望着喜上眉梢的慕容熙，不禁出声问道。

“我来见见你们家小姐，你们家小姐呢？”

“在后院樱花树下看书呢。”

当慕容熙急忙跑至樱花树下，只见苏倾羽躺在树下小憩，面容安静，与平常的她略有不同，像只慵懒的小猫，书卷滑落于地。慕容熙微微一笑解下身上的披风，轻柔地给苏倾羽盖上。

走出樱苑，低眉向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去查查今天在苏府的那个男子。”

大雪过后，春天悄然而至，春至就在眼前。

苏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众人皆赞叹慕容公子与苏小姐天作之合.

“心莲，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下。”一袭嫁衣的苏倾羽满脸愁容。

“好的，小姐。”

心莲推门出去，贴心地关上了门。

迎亲队至苏府，众人却不见新娘子。

慕容熙下马走至苏府，拜见过苏父苏母，便询问道，“羽儿呢？”

“小姐呢？”苏父向众人询问道。

“小姐应是还在房中。”

一婢女慌慌张张地跑向前厅，“老爷不好了，小姐她，”

“羽儿她怎么了，你说呀。”苏父慌忙询问。

慕容熙推开众人，跑向苏倾羽的房间。

苏倾羽伏在桌案上，血染红了嫁衣，慕容熙扶起苏倾羽，一旁的苏母惊慌失措，苏父探了探鼻息，眼眶微红，苏母更是昏厥了过去。

数日后，樱苑。

“熙儿，这是羽儿留给你的。”

“父亲，为何要把羽儿葬在此处？”

“羽儿说她这辈子无法孝顺双亲，是不孝之人，不配迁入祖坟，而且这里的樱花美极了，她想时时看着。”苏父拿出一封信，写着慕容熙亲启。“这是羽儿留给你的。”

“父亲，我想，就住在这，能把这件院子给我吗？”

“也好，待会我便让人把地契给你吧”说完苏父便离开了这个伤感之地。

慕容熙打开信，只有两行字，卿本良人，奈何缘尽。

世人皆叹惋天之骄女英年早逝，却不知樱苑的那树樱花一夜之间枯萎，自此以后便不再如往常艳丽。而慕容家嫡长子一夜白头，三千青丝变白发，立下誓言终生不娶。

“公子，有客人来了。”管家告知坐在樱花树下的慕容熙。

“请进来吧。”

长廊上传来儿童的嬉笑与女子的赞叹声。

“云郎，此处的樱花开得甚是艳丽。”

“公子，客人来了。”管家向慕容熙说道

“你先下去吧。”

“你是慕容熙？”男子迟疑地开口。

“我是苏倾羽的夫君，司马云，你可好啊。”

“夫人，你带着思羽去别处看看吧。”

女子携幼童离去。

“慕容熙，小羽呢？”

“死了。”         

“不会打，小羽不会死的，你在骗我。”司马云难以置信的望着慕容熙。

“司马尚书，羽儿没死，难道你就会休妻娶她吗，还是娶她为妾呀。”慕容熙嗤笑道。“司马云，当年精心设计，英雄救美，一见钟情，我真恶心你。”

“你都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小羽。”司马云失魂落魄。

“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她心中的白月光，她的翩翩公子只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司马云，你走吧，不要来了。”

当年的翩翩少年如今不过也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俗人，苏倾羽，你后悔吗？

已是迟暮老人的慕容熙仍然在樱花树下品茶读书。

“爷爷，您在看什么呢？”一幼童伏上慕容熙的膝头，天真地望向樱花树的方向。“爷爷，为什么这树开得格外艳丽呀？”

“因为这树下睡着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有多美啊？”

“很美很美。”慕容熙似在回忆。

远处的长廊有一人走来，行至慕容熙身旁唤了声父亲。

慕容熙点了点头，又望向漫天飘零的樱花。

这翩翩少年郎是慕容熙二十年领养的孩子，名唤念羽，念羽，垂暮之年仍念羽。

思羽为疾，药石无医。

念羽牵着孩童告退，慕容熙仍望着樱花树，向着樱花树走去，躺在树下，半梦半醒间见一绝色女子向他走来，呢喃中，慕容熙唤了声，羽儿。

羽儿，你来了。

漫天的樱花飘落，覆盖在迟暮老人身上，老人缓缓闭上了眼。

只因年少多望了你一眼，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