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者难为

姜明肌是被一阵扣门声惊醒的，半梦半醒之间只觉格外烦心，姜明肌企图拿起枕边的万魔剑丢过去，打退他们，让他们从那来滚哪去，别再来打扰她睡觉。

这样想着的姜明肌闭着眼睛，伸出瘦弱纤细的胳膊在枕边摸啊摸，摸了好几遍，等等，我的万魔剑呢？敲门声不断变大，还伴随着疑似“再不起床没饭吃”“抓药”“劈柴”等词语。

没摸到万魔剑的姜明肌在听见“没饭吃”三个字时猛的清醒过来，她从简陋膈应人的床上坐起来，怀里还抱着床破了百八十个洞五颜六色的被子。

对了，这里不是魔界，她现在也不是十万魔域里的圣女姜诡了，圣女姜诡已经死了，死在在人魔决战前夜，她的师兄姜祭想要夺取她的万魔剑，彻底统一魔界，于是亲自动手杀了她，她从两个月前就不是姜诡了，她是留仙镇没爹没娘还没饭吃的凄惨少女阿姜。

这样想着，姜明肌披上衣服去开门，她僵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努力的勾出了一个自认为好看实则有点傻气的笑容，好在新来的学徒笑起来傻里傻气已经一个多月了，来人见怪不怪，“阿姜，药店里的妄香梅又没有了，掌柜的吩咐下来了，让你去采，”布衣打扮的少年毫不客气的冲她扬了扬下巴，接着递给她一碗搭着几片咸菜的稀饭，“喏，你起来晚了，这是留给你的早餐，吃完去采妄香梅吧，不采够晚饭就没你的份了！”

姜明肌认命的接过了那碗粥，低着头颇不情愿的对着少年连声道谢。

屈辱，着实是屈辱啊，还重生个什么鬼，还不如当初彻底死在姜祭的剑下算了，姜明肌坐在桌子旁一边用筷子拌粥一边叹气。

吃完粥的姜明肌背着大竹框轻车熟路的出了医馆，这已经是她重生的第二个月了，这两个月，除开最开始讨饭的三天，她几乎都是在采药烧水熬药中度过，这个身子体质天赋都不错，但又很神奇的修不了魔，姜明肌连续两月，日日勤奋的修炼到子时，却除了两只重重的黑眼圈和睡过头的剩稀饭外，什么都没有收获。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难道是天要亡我？修不了魔我这辈子难道当一辈子的医女？姜明肌无视了巷子里窃窃私语的乞儿，只低着头穿过巷子向城外走。

“阿姜来了，”

“阿姜又来了。”

“快去……”

“快去求求她，”

“对，她现在可算是发达了。”巷子里的孩子看上去都和姜明肌差不多大，那些孩子远远的看见昔日一起讨饭的小女孩如今穿着清爽干净的衣服，背着竹框，简直觉得姜明肌过上好日子要一飞冲天了。

看见姜明肌走远，他们泄气的重新坐在冰冷的地上，把破了一个角的碗磕的震天的响。

“我和阿姜最熟悉了！我从来都不知道阿姜会认药！”一个年纪较大，瘦的和竹竿一样的少年狠狠的剁了下脚。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呢，你知道阿姜姐姐会认字吗？两个月前药店招学徒，我混在人群里，亲眼看见阿姜姐姐照着药方上面的字把药抓出来的！”说话漏风的乞儿是位不到十岁正在换牙的姑娘。

“是是是，你的阿姜姐姐最厉害，她会认药，还有写字，以前的碰见的贵人还说她有仙缘！可是这些和你有关系？你别忘了，她现在完全不理我们！”又一位乞儿眼底闪过锋芒，“多少次了，她从这里路过了多少次……”

她从这里路过了多少次？

很多次，多到数不清的那么多次，坐下地上的乞儿没有学过算数，他们全都拉耸着肩膀，那位缺牙的姑娘开始小声的抽泣，像是在为忘记她的阿姜姐姐难过。

空气微微安静了一会，早点的香气飘进了巷子里。

“我们该去找她问个清楚！至少……至少该借点银子我们罢？当年她生病，还是我们一人一口剩给她吃的呢……”有乞儿这样提议，大家嗅着早点的香气便纷纷跟着附和。

妄香梅喜湿，爱生在孤岛之上，城外留仙湖上的小岛便是极好的生长之地。姜明肌花了一个铜板坐了最便宜的一只小船，那小船端的是破旧，船家划起水来，嘎吱嘎吱的响，姜明肌一边在心里惶恐这船要翻一边在船头支着头，控制不住的迷迷糊糊打着瞌睡，困，实在是太困了啊……

“前日留仙湖后的凌云峰上现了山市，那凌云峰上的山，山上的亭台楼阁，阁楼上欲乘风归去的仙家，当真是奇景。”十丈之外的一艘大船里传来的声音极亮极大，说话的那人像是讲话本评书一样描述了前日留仙城外的奇景，那人说的夸张又带着一股子炫耀，引得大船之上不少人的注意，姜明肌打着瞌睡，头一下磕到了船沿上，她揉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句，“真是少见多怪。”所谓山市，不过是凌云峰上的仙家开了山门打开了平日里的结界罢了，应该是有别的仙家前来拜访吧，姜明肌打着呵欠，努力的提起精神，想要听听大船之上是否有人会知道这凌云峰上的，是哪位姓氏的仙家，假如这具身体真的没办法修魔，那为了替自己和自己的便宜妹妹报仇，她少不了得去修仙，总不能在这小镇上当一辈子的医女吧？那多没出息，怎么对得起她圣女姜诡的鼎鼎大名？

修仙多难啊，修仙多无聊啊，修仙那么多规矩，我往日那么浪荡，爱玩爱杀，能一条路走到黑修到大乘吗？她深深叹了口气，抱着自己的大竹框盯着江面，江面上映出她的脸，十一二岁的年纪，稚嫩的五官未曾长开，带着一点少女的娇俏和可爱，这张和她前世十分相似的脸上此时正带着一股子成年人才有的忧虑。

“你是说凌云峰上真的有仙家？”大船上突然有人惊呼出声。

“那是当然！前些时日，有位老人带着两位少年来我家住宿，我瞧着他们的衣着打扮都不像寻常人，那两位少年，一位十五六岁，一位一位十一二岁，都生的俊秀出尘，第二日清晨，我瞅着这三人便是向绝凌峰方向去了！你说，那不是仙人是什么？”

姜明肌认识说话的人，那人是城南一位酒楼的老板，前些时日来医馆抓过药，姜明肌趴在船沿，双手掬了把江水洗脸，打算采完药后找个时间去问问那位店家。

“你也对这三人感兴趣？”那大船已经走远，咯吱咯吱划着破船的船工却突然开口，破船漏风，船工的声音又不大，姜明肌却一个机灵，感觉纠缠了她一个早上的瞌睡虫全收拾收拾麻利跑路了。

“您认识他们？”姜行离抱着自己的大竹框，眨着眼，一脸的迫不及待。

要知道修仙难，而最难的，当是第一步，但凡不是人魔交战时期，修仙者都是百年来才开一次仙门招收弟子，凡世间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况且收徒还有天赋年龄的限制，若要修仙，最好的办法，当是天赋出色被其他修仙者引荐。

姜明肌眼巴巴的盯着长者，想着自己现在顶着十二岁的脸，还不顾恶心的弯弯嘴角僵硬的卖了个乖巧。

划着破船的船工失笑，“船到岸了。”

“船这么快就到岸了？”姜明肌偏过头，盯着船工，心中很是不满，哪有这么巧，分明就是不愿告知与她。

船工推了姜明肌一把，拿竹竿挑起姜明肌落在船上的空框子，那竹框从船上飞出，从天而降，咣的一下倒扣在姜明肌乱蓬蓬的头发上。

不可说就不可说，作甚的还要欺负我一个小姑娘！姜行离取下框子，怒而转身，然而短短的一会，江面上已经没有了那艘破船的影子。

那群乞儿追到江边时，姜明肌已经行至湖中央，他们饿着肚子，越发添加了心里的不满，连带着对前来泛舟的行人都提不起来几分乞讨的兴趣。

只那缺牙的姑娘一个人，拿着破碗怯怯的向路过的官家小姐乞讨，见那小姐嫌恶的推开她后，又转而走向湖边亭子里的一位衣着华美年纪和她相差不大的少年，那少年生的好看，却端的是面无表情，他坐在亭子临水的一面，双脚凌空，却全身放松，没有丝毫的惧义。

缺牙姑娘含着眼泪漏着风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堆好话，那十一二岁的少年却扯着一丝冷笑，连头的不回的说了句，“聒噪。”

“同样是人！你不过仗着好的出生！有什么好高贵的！”看见被拒绝的缺牙姑娘开始掉眼泪，乞儿之中有一人冲了出来，一样是人，出生高贵的可以狠狠的将他们踩在地上，出生低贱的爬上去后就再也不愿意瞧上他们一眼，先前在巷子里的高个子乞儿突然举着竹竿扑了上去，他挥出去的那杆子又凶又狠，像是藏满了怒气，挥竹竿的清楚的知道这一杆子要是照着头打下去，这少年非得头破血流摔下留仙河丧命不可，但他还是没有留一丝余地。

林清绝藏在袖子里的手上带了快八个戒指，戒指里藏着八个护身的符咒，那人有心将他远远送走，却又假情假意的送了他八个法器怕他太早死在这偏远的鬼地方。

林清绝并没有动用法器，他只是偏了偏头，那一杆子贴着他的鼻子打下来，落在他的右肩上，血腥味几乎刹那间在亭子里飘散开来，却并不是林清绝的，在那一杆子落下来的瞬间，林清绝的匕首刺进了乞儿的右胸，林清绝抽出匕首，血渐了他一脸，他将受伤的乞儿踹下留仙湖，抹了一把脸，冷冷的对着吓的瘫在地上的缺牙姑娘说了句:“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