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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牛棚下
夕阳映照在沙州城斑驳的城墙上,城墙上满是裂缝,沉重而荒凉。
风易匍匐在重叠的尸堆上,两眼无光,落寞地凝视着眼前。
“小萍。”风易呼喊着。
此时,他的面前是一座高高的城墙,千疮百孔,裂纹遍布,乍看已近坍塌。
城墙上的石灰不停地剥落,随着剥落的石灰往下看,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瘫坐在城墙下,一身白衣也已被鲜血染红,她就是风易口中的小萍。
听到风易的呼喊,小萍朝着风易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她看着风易,看着远天,一脸茫然,仿佛已看不到未来。
血红的泪水从她右边眼角流出,顺着她的泪痣,滑落在她清瘦的脸颊上,那样凄惨,那样无助,那样的惹人怜惜。
忽然,一阵埙声回荡在废墟中,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突然挡在了风易面前,只见他将手一伸,一道紫光瞬间包裹住了小萍,并将她托在了半空中。
紫光拖着小萍开始快速地回旋着、压缩着,并将她挤作了一团,化作一缕血光……
“不!不要!”
看着眼前的情形,风易嘶吼道,并朝着小萍的方向扑了过去,却发现一切都消失了。
没有城墙、没有小萍、甚至没有光,有的就只有这无尽的黑暗。
“原来是梦,又是这个梦。”
风易喃喃自语,看着眼前的漆黑的景象,他捂着头,开始暗自叹息起来。
已经十六年了,距离那次战役,已经过去了十六年,可是不知为何,他还是会反复堕入那个梦境,而除了那个梦,他甚至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他不再记得过往,所有的记忆止于那一年后,而在那之前的,他就只记得有个女孩惨死在自己面前,有人杀了她,杀死她的人是个佝偻,她的名字叫小萍。
“小萍……”
风易不自觉地唤起女孩的名字,并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他的心又开始痛了,原来宿醉并不能使他忘却,只会使得疼痛,越发的刻骨铭心。
这时,一阵热流忽然浇在了风易的头顶,把他从痛苦中又给拽了出来。热流从风易的头顶滴下,顺着他的脸颊,滴到了他的唇上,他不自觉地抿了抿,一股涩苦之味顿时传到了他的舌尖。
“这个味儿……我靠……呕。”
凭着涩味、汁液,风易联想到了什么,脑中一再确认,然后快速趴在了地上,大口吐了起来。
吐了好一会儿,风易又想起了什么,于是站起了身子。
“这是哪儿?”风易兀自思量道,并开始打量起了四周。
四周一片漆黑,即便是在月光下,也只能通过轮廓瞧个大概。
此刻他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四方的地面,四角的位置,正好竖着四根柱状的物体,柱体的上沿,盖了个方形的顶,初步判断,应该是个棚。
确认是棚后,风易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浓厚的干草味和尿馊味,立刻充斥着他的鼻子,所以他断定,这里是一间牛棚。
“牛棚的话,那么我现在位置,应该不会是在城里。”风易继续揣摩着。
正如他所说,兴州城作为帝都,城内是不允许修建牛棚的,如此一来,他此刻所在的位置,就只能是郊外的农户家里了。
“奇怪了,我是怎么到这儿的?”
解决了位置问题,风易又开始思索起第二个问题来。
他是怎么来的?
关于这一点,风易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唯一还有印象的,是自己最后所在的地方,是兴州城里的一间酒馆,通过这一点来分析,来的过程也就基本明朗了。
昨夜他先是在一间酒馆喝酒,结果因为喝得太多,就撒起了酒疯,开始到处瞎逛,最后稀里糊涂地就来到了这郊外的农户家里。
“哎,实在太难看了。”
回想起自己的撒泼样,风易忽然羞愧不已,自己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
这个问题,风易本不该想,因为他之所以要喝那么多酒,就是为了能够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再乱想,不再去回忆有关小萍的记忆。
但是他错了,纵使他喝得烂醉如泥,他还是会想起她,因为只要他闭眼,就会反复地堕入那个梦境,就仿佛是堕入了无尽的轮回,尽管这事已经过了十六年。
“小萍……”
风易又默默喊出了这个名字,他又看见了那片废墟,那座坍塌的城墙,还有城墙下血染白衣的少女,于是他的心又开始痛了。
“牟~”
正当风易难受不已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叫声,他吓了一跳,转过身子朝身后看去,却发现是一头健壮的大黄牛。
看到身后发出声响的是牛而不是别的,风易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也确实吓得够呛,冷汗直冒,遂下意识地伸手擦汗,可这一抹,风易却发现自己的手上,竟然沾满了热气腾腾的软状物,想来是自己方才呕吐的时候意外粘上的。
“奇怪,这是什么?”
风易心生好奇,于是闻了闻,然后五官就皱成了一团,并将目光对准了那头牛。
“我糙泥……”
风易本想骂脏话,但是对牛骂脏,总觉得有些神经质,只能使劲咬了咬牙,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哎!”
风易使劲甩了甩手,将手上的东西甩在地上,急迫地离开了这间牛棚,心想得赶紧找个地方,好生的清洗一下。
可他刚走出牛棚,就看见一道亮光迎面而来,由于是突然照来的光,导致风易的眼睛难以适应,他用手遮了遮眼,待稍稍适应了些,才放下手来,这一放才发现,自己的面前忽然多了一对农户打扮的人。
这两人的衣着缝缝补补的,样子看起来老实巴交的。
他们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地并肩站着,男的手持锄头,女的手提灯笼,有些畏畏缩缩地看着风易,看他的表情,似乎还有些害怕他,风易不用猜也能知道,他俩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你……你是何人?”男主人鼓起勇气,大着嗓子问道。
风易愣愣地看着他们,不知该如何作答,毕竟他现在的身份,还是有些特殊。
见风易没有回复,男女主人面面相觑,然后便听女主人问道:“官人,他……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男主人听到,遂仔细打量起了风易,只见他身长七尺,一头赤发,看起来不是很高,身披一袭波纹状的蓝色外套,连眼睛也仿佛是深蓝色的,如同大海般的深蓝,虽然额头有坨黑乌乌的东西,但整体看起来,还是仪表堂堂的。
男主人摇了摇头,道:“不会,你瞧他那衣着,那模样,怎么可能是个疯子,依俺看,倒像是个匪类。”
“匪类?我堂堂天下楼大当家,你竟然说我像匪类!”
听到男主人的分析,风易差点没朝他喷上两口,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因为他觉得他现在还是不要动,不要说话比较好,就让他们当自己是个疯子吧,这样一来,倘若他们一会儿要赶自己走,自己也正好能借坡下驴,就此离开。
可是他想错了,因为女主人提出了相反的意见:“匪类?那怎么可能,官人你瞧他的五官,那么清秀,你再瞧他的眼睛,那么清澈,虽然长着一头赤发,但也绝不可能是匪类。”
女主人说道,她看着风易,脸上已有些泛红。
听到女主人的话,风易嘴角微微上扬,稍稍点了点头,脸上自豪不已,几乎就要笑出来了,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可正当他努力调整情绪的时候,一根棍子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风易的脑瓜嗡嗡作响,他双手抱头,一脸懵样地看着眼前,却正好对上了男主人愤怒的眼神。
“我管你是疯子还是匪类,今天偷到了俺家里,看俺不打死你。”男主人一边用锄头砸着风易,一边骂道,但他嘴里虽然扬言着要打死风易,用的却是木棍的那一头,八成也是怕真把风易给砸死了。
风易被他一砸,痛得哇哇大叫起来,眼看他又要打自己,下意识的催动体内的六参,形成一道气墙,将男主人给震倒在了地上,这一下,可把农户夫妇给镇住了。
看着倒在地上一脸震惊的男主人,以及一旁神情异样的女主人,风易开始暗暗担心起来。
“他们不会认出我了吧。”
“算了,拼了。”
风易一番思量,咬了咬牙,将粪全部抹在了脸上,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啦啦啦啦,好好吃啊,啦啦啦啦,好好吃啊。”
然后,在夫妇二人异样的神情下,风易一脸欢快地、手舞足蹈地离开了这里。
“官人,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看着风易离去了,女主人开口问道。
“谁?”男主人问道。
“你傻呀,这兴州城附近,能发出那么强的力量,又长着一头红头发的,还能有谁?”
“你是说,天下楼的那位?”
“对啊,除了他还能有谁。”
“不会吧,天下楼的大当家怎么可能跑来我们这里偷牛,而且据传闻他已是而立之年,跟这个疯小子年龄明显对不上呀。”
“说的也是呢,嘶~”女主人若有所思道,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官人,我们还是回屋吧,这天怪冷的,还是被窝里暖和。”
一阵唠嗑后,夫妇二人终还是决定回屋去,他们哆嗦着,检查一遍四周,确认没有人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继续睡觉去了。
此时,天色渐亮,远天的红霞也渐露于云端,一阵凉风吹过,风易打了个喷嚏,然后停下了脚步,开始环视四周,确认四周无人后,他抬起头,望着远天的红霞,兀自思量起来。
“他们应该没有认出我吧,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应该起了疑心了,毕竟我如此与众不同。”
“哎呀,算了不管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赶紧回到天下楼才是。”
“否则再等一会儿,兴州城的街上就全是人了。”
“要是被这么多人瞧见,堂堂天下楼的大当家,竟然夜不归宿,跑去农家的偷牛,还没偷成,还吃了牛粪,这要被他们讹传出去,以后这六界十道,我还怎么混?”
想到这一层,风易开始暗暗担忧,于是他又重新跑了起来,往兴州城的方向跑去,以期自己能够赶在众人醒来之前,回到天下楼中。
毕竟按照惯例,有个人也该是时候到天下楼来找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