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岁

破碎的盔甲拖着一身的鲜血，在尸横遍野的荒地上凛然回首。随着渐渐湮灭的夕阳，那道身影化为黑暗中的一抔黄土，随风而逝。

我死的那年，适逢19岁。

——题记

“嘶~”我醒来时只觉腹部传来剧痛，低头一瞧，了不得，竟有着数不尽的血窟窿！只是血仿佛已经流干了，只剩下骇人的模样。我艰难地站了起来，环顾了一周，咂咂嘴。此处寂静无声，放眼望去干净得很，甚至寸草未生。

我将手指轻轻搭在这具身体冰冷的脉搏上，毫无生命迹象。着实让人无语，十万年来唯一的一次受人所托出门干活，竟然附在了一具尸体上。

也罢，干完活我就麻溜滚回自己的老窝待着。

我伸展了片刻这个僵硬的身体，确认能够自由移动后，便走出了这片荒原。荒原之外仍是重山，山间弥漫着浓雾，我本就不认路，如此更不晓得该往哪里走。在浓雾中摸索许久，渐渐听到耳畔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们为什么要走这条破路，什么都看不清，还要路过那个死人堆，晦气！”

“唉，这不这条路近嘛。”另一个声音劝道。

“我说吧，要是平时路过那死人堆也就罢了，毕竟仙界之人逝去，扔到那里渐渐也就仙灵散去、魂归天地了。只是听说前些日子，云山那个逆徒被扔到那里竟然魂魄不消，而且渐渐生了怨气。”

“你也只是道听途说吧，哪有这种怪事。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个逆徒听说是云山的首席大弟子，按理来说下任云上非她莫属的，谁知她为什么非要急于一时，犯上作乱呢。”

我竖起耳朵听了许久，渐渐确认了两人的位置，慢慢挪近，跟在他们身后。

“我听说那名弟子好像是叫仙映，我以前曾见过她一面，长得很是美丽，可惜香消玉殒喽。”

“咦？你且说说，能有多美丽？”

那人突然顿住脚步，摇头晃脑地仿佛在仔细措辞，我在迷雾中本就看得不太清，仍继续着原来的步速，猛地撞进那人的视野之中。

那人仿佛突然顿悟，指着我笑道“是了，是了，就长这个样子！”

沉默……

沉默……

三个人一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仙……仙映！诈尸了！”

“啊？喂！”我还未反应过来，那两人就像两个皮球，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了。

“不是，你们跑什么啊，这是欺负我一个老人家跑不动是吧。”我抚了抚额，只得顺着他们逃跑的方向继续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幸亏那两个谁谁谁还未被吓傻，顺着这条路，我果然走出了迷雾。

路上我不停思忖着，单从刚刚那两人的反应来看，这具身体很有可能是他们口中的云山逆徒仙映。云山是个什么东西我听人说起过，仙界有五座仙山，为首的是落径山，奉仙尊为主，这云山便是其余四座仙山之一，山上的仙子专攻医术，以云上为首。但毕竟我十万年来未能踏出老窝一步，如今的云上是谁我不清楚，这逆徒是个什么情况我便更不得而知了。

将我从思绪中拉出的是从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我下意识地迅速躲到树后，果然见到不远处凭空缓缓展开一道大门，数位身穿白衣的仙人越过大门，腾云落地，一拂衣袖，款款走过。待他们走过，我悄悄溜到展现大门的地方，略微用灵识查探了一番，果真发现了一道隐蔽的屏障。我将右手放在屏障之上，屏障灵力平稳，不曾有丝毫波动。

这道屏障仿佛是一个关隘，只有携有仙界之人所有的灵力才能被允许自由出入这道关隘。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凡是仙界之人左手手腕处会有一道灵力标识，就是凭证。我抬起左胳膊看了看手腕处，果然已不见了标识。这仙映如今是个死人，我现在虽然操控着这具身体，但仍旧是个行尸走肉，属于仙映的那部分灵力早就散了个干净。单凭我一己之力，根本过不了这道屏障。

我回头看了看那几个仙人远去的方向，那几个仙人衣着各不相同，应当是来自不同仙山，可却朝着同一目的地，说不定前方有何盛事，若是混在这群仙人之中也许会有离开之法。

我向那个方向挪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如今我顶着一张云山逆徒的脸，反倒会招惹诸多是非。

我向四周望了望，路边两侧有些许落叶、草根等物，我便将它们拾起，简单地编织成一副面具，虽然有点丑。但我还是暗自有些小骄傲：我果然是心灵手巧啊。

戴上面具，我便大步向着群仙聚集之地前进。驻足前方不远处，便能感到仙气缭绕。这里处处灵气充裕，仿佛四方仙灵汇聚之所在，且群仙聚首，不难判断这里便是仙尊居住的落径山。

仙尊……

我心头一动，心底只浮现出两个字：呵呵。

“喂，你怎么戴着面具啊。”身后传来稚嫩清脆的声音，我回首望了过去。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女孩，身穿花青色长裙，脸上也戴着一副面具。

“你问我为什么戴着面具，你怎么戴着面具啊。”我好笑道。

“我觉得好玩，你呢，看起来这么可疑。”小丫头的小脑袋似乎随目光而动，冲着我扬了扬下巴。

我有些了然，这女孩儿所指的可疑怕不只是这丑陋的面具，还有我刚刚因仓促未来得及处理的沾满血迹的白色长裙。

“哦，我刚刚太着急，在路上摔了个大跟头，掉进了坑里，身上受了些伤，脸也划破了，所以随意戴了副面具。”我十分真诚地说到，虽然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波动。

“啊？这么惨……”小女孩儿表示十分同情。

我有些汗颜，到底是年纪小，这都信……

“你这面具编得倒奇特，谁教你的啊。”八成是因为怜悯心的作用，小女孩儿倒渐渐自己熟络起来。

“谁教的……八成是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我刚说完，却见那小女孩儿伸手便要将我的面具扯下来，我急忙抬手阻止却只觉身子动弹得甚是费力，愣是慢了一拍，让这丫头钻了空子。

糟了！

小女孩扯下面具后，盯着我的脸，一瞬间呆滞起来。我分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惊悚与恐惧，谁知，下一秒，她却突然将手掌横在我的脸前，将我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笑道：“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这个反应……貌似不太对啊？

“你……不认识我？”

“我们见过？”小女孩儿觉得有些奇怪。

我舒了口气，担心了半天，原来只是个没见过仙映的小丫头片子。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女孩儿继续问到。

“我……姓明。”

“明？那你叫什么啊，我叫……”小女孩儿向我身后扫了一眼，双目微瞪，顿时将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啊！他们来了，我先走了！”

随即，小女孩儿便张牙舞爪地仿佛逃命般地跑了，所过之处拂起的云气随风而动糊了我一脸……等我将眼前的浮云打散，那人早已没了身影。

哎，不是，这帮年轻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先把我的面具给我啊……

我自认倒霉得转过身，然而转头便是一怔，因为一列训练有素的士兵正齐步向这边走来，气势汹汹，咄咄逼人，怪不得那小女孩儿远远地扫了一眼便急冲冲地要逃跑。

等等，惨了！那小屁孩把我的面具拿走了，仙界的天兵可不是像那小屁孩儿一样做起事来如此儿戏。要成为仙界的天兵，首先法术要够硬，其次必须拥有超乎常仙的意志力以及精神控制力，若是被这些天兵认了出来……这回怕是不得不要大闹一场了。

随着天兵的渐渐接近，我试图着用灵识强行聚起这具身体的真气，活络经脉，但显然更大程度上是无用功。

天兵队里的一个天兵经过时注意到了我，在我的面前停住了脚步，将我打量了一番，兴许是见我周身灵力稀薄，当是地位不高，语气便显得有几分生硬道：“你是哪家仙子，宴会快要开始了，还在这里磨蹭。”

我垂眸浅笑，今日运气不错，甚好！

天兵走后，又有几位仙人来到此处，我便寻了一条与他们不同的路走去。走了些时候，我便寻到一处湖泊。向四周瞧了瞧，并无一人，我便到湖边整理了一下样貌。湖面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刚刚适合当做一面小女儿梳妆用的镜子。我向湖中望去，湖面清晰地映射出我现在的面容，我心中却是一惊。

不知何时，我所在的这具身体的脸竟然变成了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