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然入梦良辰如期

齐然还是想了很多，很多都是没有用的东西，只能望着他的背影不断地看，这是最后的一下午时间了，所以时间拉长变得停顿又延绵一秒一秒只是在消耗她全部的情绪。

可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齐然想起后母的话，“你的父亲回不来了，我也不能不抚养你，你还有一年就成年了。监护权现在是转移到我这里，要么找到你的亲母去她那里，要么把遗产交给我，而我会帮你转校并交高三学费住宿费……”

只能想到这里了，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了。她第一次面无表情，也流不下什么眼泪，因为是无用的眼泪，对于一些不善良的人来说，只会更加令人想要推卸责任而不是怜惜或者什么可笑的东西。

已经是过了三天，度日如年也就是这种说法吧。齐然可能提前了一年开始在整理自己成人礼的所有回忆和牵绊了。

就像他。宋晨傲。真不晓得谁的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么傲气又很准确的名字。这样望着他的背影很多年很多年了。产院都是同一家。这只是开始。邻居，永远的同班同学，可这并没有让两个人多么的青梅竹马的亲密无间或者腻味无语。永远是一前一后的角色。

平时交流很多。一起上下学。偶尔有事可以可靠地找。因为跟永远出尽风头的宋晨傲相比她虽然没渺小到一点没有存在感但是也是过分低调了。他们不一样。各种情况都差不多，离异单亲之类的。

包括经济情况，可是同样那样到手里很小的钱，宋晨傲会很装样地买装饰品哪怕少一顿饭，喔，他不缺粉丝的饭和零食。而她都细微地攒着。宋晨傲的坏毛病真是不少，很是随性，家务不会多少，不会做饭。学习中等。等等。但就是有长相性格和气场让所有老师同学都对他倍加宽容甚至纵容。

只是也就这么一个了。不会告别但是唯一能告别的人。而其他的人呢，因为自己是完全通过学习成绩进入这个所谓的优秀班其实除了几个人都是花钱进来的祖国青草花朵，她的老土和正直还有学习成绩被当做正面教材的老师口头案例从进班级几个月就被彻底孤立了。

“铃铃铃——“下课铃声响起。

“齐然。下节体育课你不用上，到老师办公室来一下。”

“嗯。”她恍惚地点头。其他同学只是看了一眼就各自说说笑笑了。体育课是学校最受欢迎老师第二名的绰号白豹老师了，听说以前还当过国家运动选手，当然没有参赛，身体受伤的缘故吧，反正就是很早就出来当体育老师了。幽默，爱笑，上课弄得很有趣呢。所以大家接二连三就走光了。

而她还在原位一动不动地恍惚状态中。好像高估了自己对挫折的消化能力。这样说有点残忍的客观吧，可是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了，还能有什么更残忍的了，至少在感情方面。

“喂。”无礼又熟悉的声音。

她没回话。没看过去。

“老师叫你干嘛？……真的要转学了？“宋晨傲拄着桌子，嘴角挑着惯常的笑容看她。

“嗯。“她才缓过神来。发现班级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该叫什么呢，叫名字都屈指可数，明明认识十多年了。

“要去哪里？”宋晨傲没有要动的意思

“不知道。”她说实话。也没想动。习惯他隔空喊话了。哪怕一起放学一前一后也差着两米。她突然有点感伤地想到几次被欺负受他保护和被要求放学一定要跟他后面走的事情。“你，是不是烦我但是又不得不照顾我？“

宋晨傲突然沉默了。好像突然明白了她要真的离开的事实，在齐然想来，如果朝暮能见到几乎是365天里364天十几年都能见到虽然永远亲密不起来的人开始见不到也会是很不舒服的吧。

齐然望向窗外，体育老师周围已经围了小部分学生了，哈哈大笑好像都很愉快和谐的样子，她好像从来没融入过。说起来，如果高中是因为自己老土的话，小学初中都要拜宋晨傲所赐了，因为是宋晨傲的邻居因为宋晨傲当众其实是随口地叫了她一下左邻右里都叫她的小名因为宋晨傲把前晚玩疯后少见地敲她窗户借作业抄然后早上迟到连她的作业也没交一起被老师点名所以被女生彻底孤立了。

“对不起。“男生突如其来的一句。

齐然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幻听了。这句话就复杂了，要真是较真起来道歉真是不晓得是指哪一件了。

宋晨傲说完转身走了。又迟疑地停了一下子。”给我发短信。“

“我没手机。“她当做对方玩笑地小声嘀咕。显然他没听到。”也不知道你手机号。“

不等嘀咕完人已经没影了。齐然习以为常地耸肩，低头收拾东西。

车票，不是，是机票，后妈为了她那点遗产还真是投入不少心思。机票是三个小时以后的。

是的，三个小时。上课声响起，她看看这个也没什么只有不停地答卷子的座位和没什么实际感情的班级，还有大大的操场上已经列队跳操的名义上同学们和被点名做体育委员身兼数职的宋晨傲高瘦鲜艳的存在。几乎没什么留恋地走向办公室。

“看来我唯一的价值还是有的。”齐然走回家，想到刚刚半年都见不着一次的教导主任竟然挽留她，喔，是她的学习成绩。算是一件美事了吧，最近以来，唯一的美事。

“收拾好了吗？”座机按了公放，她坐在椅子上眼睛不移开桌上。

“嗯。”

“桌子上的看到了吗？遗产转交的纸上需要签字，还有新学校学费清单，课本表，一年生活费的银行卡……床上是新校服和一些基本的东西，手机是早上宋姨送过来的离别礼物，你爸的遗书原封不动我没有打开看……“

“嗯……嗯……嗯……“第一次听到这位后母说这么多话还句句是照顾仔细的话，不可思议，仿若做梦。

“说好的，你爸的葬礼你不能出席。“后母继续讲，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唉，齐然，你张姨我……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没有应声，对方就撂了。看来，是最后一次对话了。她现在的心情在悲痛过后是麻木吧，非常麻木。每个举动都没有意义也没有情绪，就像只知道维持生理机体功能运转而没有任何思想的小动物一样。

如果非要想的话，疑点真是很多。为什么要把她送到那么远而且是二线城市的土豪学校附中呢？为什么遗书里做工人的父亲竟然说自己是A大学历还和母亲曾是校园情侣？为什么不让她出席自己亲生父亲的葬礼？为什么一向嫌弃她现在却这么的“仁至义尽“呢？……

脑子里最冰冻麻木不光是这个，还有早已不知去向的亲母，再也看不到的宋晨傲以及——父亲。

那个只知道出苦力使劲干活早出晚归的，那个懦弱的让后母主导家庭的也不跟孩子交流的，那个一向一言不发连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也忍痛装没事也不治疗的——父亲。

还有父亲病逝后第一个晚上一夜未寐断续痛哭的，她自己。

这一切，真的会过去吗，未来又是什么呢。宋然即使麻木也觉得自己还是困惑太多了，背着书包外加拎着一个包关门离开。

东西是真的很少，属于她的东西非常少。玩具很少，书籍很少，什么都很少或者没有，其他同龄可以拥有的。

“咩咩咩——“突然的羊叫声。让齐然的身体静止了。

四处翻找找到自己很陌生的手机。她上的学校算是名校，地方较偏，虽然这里算不上农村也没人种地没地可种，大家都是在大工厂干活。但没拆迁的地方也就剩一两个了。也是她唯一不用通勤的中学。而且对她已经很苛求的后母待遇来说，她或许是全校少数没手机的人了吧。

一条来自唯一联系人“宋晨傲”的短消息：“记得每天发短信。“

“说什么。“她摸索着打字回复。

……乌鸦嘎嘎，嘎嘎，齐然右手举着手机站在家门口的姿势沉默僵硬了两分钟，看来是得不到回复了。

还是习以为常了。真的是瞧不起她呢，宋晨傲这个人，明明不是什么语言简短又内向的人。心里一点点没有察觉的温暖上来，毕竟，习惯了看那个背影，偶尔还是有一点就一点亲人温暖的感觉呢。

齐然慢慢脚步，每走一步就是离这个住了十七年的家更远一步，每走一步就是代表她的家在慢慢消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直到什么都不是。可是，爸爸。爸爸！

齐然以为自己的眼泪在第一天已经哭干地一滴不剩了。的确是不剩了，生疼也掉不下来更像是压抑无声地干吼，那么难受，那么无法承受的痛苦累积下来，跟身体要是称重的滋味完全不一样。齐然跑回来蹲在家门口，回顾所有的回忆，包括懦弱的父亲和懦弱的很清楚只能对后母妥协的自己，的一切，十七年的一切，吼出声，最后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