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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机缘巧合

忙完一阵回来,时针指向下午四点,出租屋内冰柜启动与陈旧洗衣机转动的声音犹如二重唱交相呼应,令这个狭小的空间顿时拥挤和吵杂了不少,相较于窗外的浮躁与喧嚣、闹中取静的恬淡是难能可贵的真切体验,我——怡然自得。突然觉得此刻正是该提笔讲述那个萦绕在心头多日的故事的时候了,笔墨落在纸上的这一刻,我竟像是将要与久别重逢的某人相聚一样几乎热泪盈眶。

思绪在脑海中悠悠回荡,像一股清凉的风拂过公园内每个人的脸庞。斜阳脉脉,草树昏昏,初夏的午后,空气中不仅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还有一丝倦怠和迷茫。每天此时保姆二姐总要带着两岁多的心宝到公园里玩上一阵子,心宝睫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脸蛋圆圆的,笑起来灿烂如花,很像从画里走下来的洋娃娃。公园里的人并不多,偶有熟识的不免打个招呼,他们很乐意对心宝夸赞几句,逗引几下,心宝毫不吝啬地报以微笑,二姐总是很神气地引导说:“叫奶奶,叫爷爷!”她便乖乖地奶味十足地随声附和。但很快就被旁边的事物所吸引,抛下“淑女”的外衣,丢开二姐的手,晃晃悠悠地向公园中心的游乐场奔去,二姐忙不迭地大叫“慢点!慢点!”其实这里大多是成年人的健身器材,只有一个滑梯适合小孩子。心宝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爬上滑下,不一会便小脸通红汗流浃背了。守卫一旁的二姐立刻叫停,把她带到阴凉处的长椅上休息。

擦擦汗,喝喝水,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她又滚下来围着椅子转了一圈后,便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溜达,二姐跟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时旁边的长椅上站起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妇人,满脸堆笑地向着心宝走了过来,口中念念有词。因为心宝长得可爱,这情形二姐已经司空见惯,甚至引以为傲,似乎其中也有不少自己的功劳,所以并不介意。可当她渐渐靠近时才发现,衣衫朴素的妇人双目竟然闪着泪花,笑容的挤压使脸上的皱纹像没有撑开的纸扇,折叠着岁月的精华。她几乎跪在地上,拉着心宝的那只皮糙肉厚的手有些颤抖。“小换!小换!”她生硬又深情的呼唤像是在用平生的力量让这个词更清晰明白。二姐吓坏了,连忙把心宝抱到怀里。“小换!小、小……”妇人一边手指着二姐一边向着身后的一位大叔着急地哭喊着。二姐这才注意到大叔始终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这时他弯下腰试图扶起老妇人,可妇人却推着他去阻拦二姐,此时的她已说不出话,脸紫得像茄子,汗水和泪水使她像水洗了一样。大叔望着惊恐不安的二姐似乎大梦初醒,语无伦次地解释说:“她这里—”他手指了一下头,“受过伤。我们丢过一个孩子叫小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别生气,别害怕,她没有恶意。”大叔举足无措了,低下头去搀扶此时已经坐在地上的妇人。幸好游玩的人并不多,二姐逃也似地离开了。令她奇怪的是虽然她没有注意到心宝的表情,但她好像并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受到惊吓,自始至终都非常安静。

回家的路上,那对老夫妻的一举一动总在眼前不停地回放,令她心有余悸。“疯子!一定是疯子!下次出门定要仔细观察,千万别再碰上。”她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生怕他们一路跟踪,绕了几个弯之后才转回自己居住的小区。

近六点时分,门锁一响,心宝就放下手中的玩具向着下班回家的麦子芊跑了过去。“妈妈!妈妈!”的呼唤声清脆如鸟儿鸣叫,使她甘之如饴,把一切疲惫和烦恼都关在了门外。她梳着马尾辫,天生丽质不施粉黛,目光炯炯眉宇舒朗,田野的风霜使她的肌肤略显暗淡,但也造就了她强健的体魄,刚毅、乐观、不拘小节的性格,虽然没有山川河流般大气滂沱,但也是浓缩着阳光雨露般的活力和洒脱。

二姐接过鼓鼓的塑料袋走进厨房。“心宝乖不乖呀?”麦子芊抵着心宝的脑门柔声柔气地问。“乖!”心宝用手抚摸着妈妈的脸一本正经地回答。二姐一边把买来的饭菜装盘一边滔滔不绝地汇报着她和心宝一整日的生活历程,但是唯独漏掉了遇见“疯子”的事。尽管麦子芊对她一百个放心,并多次提醒她无需每天啰里啰嗦地叙述一遍,但她嘴上答应着,第二天依然我行我素,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明她没有拿着工资游手好闲,况且心宝如此膘肥体壮也正是她日复一日、细致入微的照顾的最好例证。麦子芊渐渐理解了二姐整日陪伴孩子的枯燥和寂寞,所以不再制止。

晚饭后,心宝洗完澡便在妈妈声情并茂的读书声中安然入睡,麦子芊则打开电脑查看邮件、阅读新闻、记点日记、看看书,然后关灯休息,这一天便在梦的入口处画上了句号。

但在另一个房间里的二姐却是辗转难眠。那妇人笨拙的举动、渴望的眼神、激动得有些颤抖的声音,都真真切切如在眼前。过时廉价的服装,饱经风霜的脸庞,都和自己老家的乡下人一样。“农民!”尽管生活在城市里已两年有余,但泥土般厚重的身份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初来乍到时,她在麦子芊面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担心身上洗擦不掉的乡土气息会让她瞧不起;在别人面前她自惭形秽,总是安静地观察和倾听,生怕话一出口便遭人嘲笑。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不仅麦子芊是个宽宏大量、善良可亲的姑娘,其他城里人也大多热情大度,慢慢熟悉的人还会向她请教买粮买菜鉴别优劣的方法。这些年龄相仿的女人们有的已经退休,但拿到的工资多数还没有自己的高。二姐的女儿已经出嫁,计划外超生的儿子正在读大学,毕业后自然会留在城市里上班。经过几年的道听途说,二姐了解到:以固有的农村人的身份去找一个“根正苗红”的城里人,若没有足够的资本根本不可能,房子、车子、彩礼都是必不可少的。指望一边在镇上打些零工一边兼顾家里农田、老实巴交的丈夫?当然不行,他的收入能够支撑人情来往、过年过节以及儿子的学费和生活用度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自己的吃住都在这儿,日常用度由麦子芊多给的零花钱对付绰绰有余,反正花在孩子身上多少她并不计较,博文开出的工资都被原封不动地存了起来,对她来说已是不小的财富了。想到这儿,一股甜蜜的波浪拖着她飘飘荡荡进入梦乡。

周六的早上,二姐刚做好早餐,手提着大包小包的张博文便如约而至。他身穿白色T恤,蓝色牛仔,脚蹬轻便运动鞋,更显得高大挺拔英武帅气,略显消瘦的脸庞渗出薄薄的汗珠。他低低地叫了声“二姐”,二姐摆摆手,接过袋子打开,有的塞进冰箱;有的放进厨房;有的搁在桌子上。显然麦子芊和心宝还没有起床,而背着肩包的二姐今天是要准备回家的。麦收将近,她要回去看看家里准备得怎么样,况且天气愈来愈热,七十多岁的公婆虽然生活能够自理,也该帮着拆拆洗洗、缝缝晒晒了。二姐的勤快和孝顺在亲戚间有口皆碑,这也是博文妈找她来的原因。

可她走到门口又犹豫了,好像想起什么转身又回来了,拉起刚坐在沙发上的博文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关门前还特意伸头向外张望了两下。她这从未有过的神神秘秘的举动令张博文如坠云雾。

“怎么了,二姐?”

“是这么回事,考虑来考虑去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二姐停顿了一下,“前天下午,我带心宝到公园里玩,碰到了一个这里有问题的老太太,”她指了一下脑袋继续说,“她抓着心宝的手一个劲地叫‘小环?小换?小坏?’她那口音我也没听清楚到底说的什么。她戴着红帽,身边还跟着一个呆头呆脑的大叔,很容易认的。你带心宝出去玩时,千万别碰上她。”

“心宝有没有受到惊吓?芊芊知不知道这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二姐?”

张博文的紧张令二姐有些不安。

“没有啦,心宝还笑呢,我没敢告诉子芊。”

“行,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这时的二姐如释重负,隐瞒对她来说是件非常痛苦的事,现在她可以轻轻松松地回家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博文和子芊周六、周日都尽量让她休息,她要么做点家务;要么出去逛街;或者隔几周回家看看,总之要给这个百思不解的三口之家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二姐走后不久,麦子芊便打着哈欠、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张博文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

“来了?”麦子芊一边用皮筋束着头发一边打着招呼。

“来了,时间还早,该多睡会。”张博文的疼爱总是情不自禁地流露。

“心宝晚上不闹,睡得挺好。二姐走了?”

“走了。”

麦子芊进了卫生间,张博文进了卧室。心宝听到了动静,翻身看到近前的博文,揉着眼睛,甜甜腻腻地叫了声“爸爸!”“嗳,我的闺女!”这时的博文从头酥到脚,不由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心宝左手搂着爸爸的脖子,头靠在厚实的肩膀上。

早饭后,张博文带着心宝去专业性较强、节目内容较丰富的幼稚园上课,创造与更多的同龄孩子接触和交流的机会。心宝自然乐不可支,两个小时之后还会意犹未尽、流连忘返。

此时的麦子芊通常待在家里,她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喜欢结伴逛街购物、聚会郊游。公司繁杂的事物让她时刻处于头脑灵动、神经紧绷的饱满状态,休息时间她选择安静、轻松和自由,整理衣物,浏览网页、学习充电、灵感来时写些小文章赚点外快,偶尔心血来潮还会照着网上的方法做个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当然寥寥几位知己也有相约聊天的时候,但常常把地点选在她家里。毕业已有四年,她对这个城市还知之甚少,除了当初找工作时跑过几条相对繁华的街道之外,就只是几处感兴趣的历史景点。她时常有背井离乡的漂泊感和形单影只的孤苦感,所以她快速地买了房,让自己和孩子有了根,有了依靠,有了快乐、幸福和一切情感可以安放的家。当然她之所以拥有这一切都离不开博文的支持。他不仅支付二姐的工资,而且环顾四周,大部分东西都是他一样样搬进来的,这是个细心、贴心、又暖心的男人,但这都是短暂的,或许一切都将会在某一天彻底改变。

十一点多时,父女俩心满意足地回来了,心宝兴冲冲地扑向妈妈,子芊为了鼓励她勇于表达,每次都要询问幼稚园的情况,她撅着小嘴,手脚并用,断断续续地讲给妈妈听“谁谁把帽子戴反了;谁谁玩球时摔倒了;谁谁做小船时把泥巴放进了嘴里……”子芊总是配合着笑个不停。正在准备午餐的博文望着这温馨的画面,内心幸福满满。若在四年前,他走进厨房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吃的。至于束起围裙、执勺掂锅、炒菜做饭,然后再刷锅洗碗简直是不可想象。经过长时间的学习摸索、思考尝试,他终于具备了一个实用型男人所必需的优良品质,为心爱的妻女做一桌美味可口、营养健康的饭菜是他的骄傲、他的快乐,也是他的理想。无论工作和生活他都满足于现状,生怕有丝毫的改变,除非向他希望的方向,但他无法左右子芊的思想,更不会勉强,她的决定主宰着他命运的走向。

下午,三口同时出了门,博文先送子芊去健身房(博文办的健身卡),然后带着心宝去游泳馆。

晚上,博文躺在床边给心宝读故事书,孩子睡着后他便起身出了房间。

博文一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坐在沙发上看电脑的子芊,一边柔声细语地说:“在办公室里还没看够,不要过度消费视觉神经好不好?”

“好的。”麦子芊乖乖地合上电脑,顺势一躺,专心致志地吃起苹果来。

“你们那主管走了没有?”张博文对她的一切都很关心。

“没呢,大概还有几周吧。新来的不知会是什么样。”麦子芊的担忧是情理之中的,当前的魏主管对她很赏识青睐,给予过无私的帮助和提携。但是带着孩子跟她去成都分部根本不现实,失了依靠,又不可能被扶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没事,任凭风浪起,咱稳坐钓鱼台!”虽然张博文的安慰来的有些苍白无力,但摇头晃脑的样子像神气活现的老先生。

因为吃着东西麦子芊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过了一会也不无关切地问:“你呢,怎么样?”

“挺好的,九月份集团有个出国学习考察的机会,单位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了。”喜忧参半的神情让麦子芊瞬间明白:他既不愿错失机会又对她们放心不下,正处于矛盾纠结的状态。

“没事,去吧,有二姐呢,况且你要不去,你妈又多了一个对我横加指责的理由。我已经一无是处了,可不愿再做一个罪不可恕的恶人。”

“好吧,等公布下来再说吧,或许还没有我呢。”博文可不想把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延伸下去。他站起来把子芊顺手放在茶几上的苹果核收拾进垃圾桶。

一想起博文妈对自己的不满情绪麦子芊也兴趣索然,干脆爬起来,进了卧室。

晚上天气凉爽,博文就睡在沙发上,通过敞开的门,借着微弱的光,隐约看到母女俩睡觉的身影,让他感觉踏实和满足。五天的漫长等待之后,他很珍惜和她们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

第二天上午,张博文继续带着心宝去幼稚园。麦子芊则被庄美云约去陪她相亲。那是个信息量非常大的女人,和她在一起空气永远是新鲜和活跃的。相亲对象是一位仪表堂堂的工程师,庄美云非常满意。每天面对被幸福填满、被丈夫宠上天、神气十足、魅力无穷的大肚孕妇,她渴望成为她们其中的一员。

简单的午饭之后,博文父女睡了个深沉的午觉。首先醒来的是心宝,她用肉嘟嘟的小手拍拍博文的脸,又去摸他的耳朵,博文故意闭着眼睛,心宝笑嘻嘻去捏他的鼻子,博文突然把眼睛睁开,张大嘴巴“啊啊!”装出老虎咬人的样子,心宝一边用手推他一边“呵呵”笑个不停。

“安静点,好不好!”

“嘘!”博文向心宝做了个手势,心宝则憋着笑捂住了嘴巴。循声望去,麦子芊正蜷缩在沙发上休息,博文踮着脚尖走过去,把毛毯盖在子芊身上,然后换好衣服,抱着心宝出了门。

来到公园,他突然想起二姐的叮咛:小心疯癫的阿姨和笨拙的大叔。他们不仅举止奇怪而且喊出的那句“小换”现在琢磨起来,着实令他吃惊不小,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子芊曾经说过她自己好像小时候叫小换,长大后就没人叫了。这句话之所以像印在他的脑海里是因为芊芊的身世和经历实在不同寻常甚至匪夷所思,他曾试图为她解开谜团,但被她拒绝了,她对那个生下来就把她弃之荒野几乎被冻死、饿死、甚至被动物咬死的人一直无法原谅。尽管有了心宝后她不再提及,但是抱怨还是有的,所以他们总是避而不谈,包括她的养父母——那对既让她感激涕零又自私自利的夫妇,尤其是不近人情的母亲。

他急切想见到二姐口中的老年夫妻,可是半个公园转下来仍然一无所获。心宝在健身器材旁玩得不亦乐乎,博文生怕磕着碰着,始终不离左右,直到他们离开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版权:起点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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