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的血

茫茫无尽的干枯草原上，一条宽阔的深褐色土路，直插向远方的地平线。

高二十米的巨型墨绿色路牌，拦腰折断，横躺在道旁的草丛中，压倒了一大片枯黄的蒲公英，白色的“78”字样满是划痕，细碎的石块散落在路旁，空气中混杂着干草的清香味。

78号公路横穿过十六区北部，一直延伸到呼兰巴勒莫镇西部的戈壁滩，公路经过十六区的地方由上好的沥青浇筑而成，进入呼兰巴勒莫镇的之后，便修成了一段满是碎石沙砾的开阔土路。

路边，一辆敞篷越野车斜停在荒草之中，一个年轻男人坐在驾驶室内，望着远处几只叽叽喳喳的沙雀，嘬着快要烧尽的烟头。

他正在回想前天的经历，那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把车停在路边，抽着烟。

……

两天前。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老旧的手机。

“楚渊，这几天暂停对二十七分区的监视。”

“有新任务了？”

“没错，你现在开始着手调查呼兰巴勒莫连环杀人案。”

楚渊心中一惊，道：“怎么不让帕克去调查，他在这方面是行家。”

“帕克死了，”电话那头顿了顿，接着说道，“他昨天晚上执行任务时与组织失联，尸体今天凌晨被找到……”

“怎么死的？”

“唉，你还是不要问了吧……总之，千万要注意安全，你只需要搜集线索，发现不正常的情况立刻上报，如果要采取行动，必须要请示我，绝不允许擅自行动。”

“我知道了。”

“这几天死的人太多，风头压不住了，现在全镇的百姓都很恐慌，镇长已经颁布了宵禁令。”

“帕克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

“目前只知道凶手手段残忍，尸体全部开膛破肚，被撕扯的四分五裂，许多部位不翼而飞，损毁严重；凶手作案原因不明，反侦察能力很强，没留下任何指纹和生物信息，而且他只在夜里作案，尸体大多发现在公路附近，帕克昨晚正是埋伏在78号公路边，没想到……”

楚渊咬牙问道：

“现在有多少人遇难？”

“算上帕克，整五十人。”

“长官，能否给我几份死者的详细尸检报告？”

楚渊瞥着手机上的报告，脸上的神色愈加凝重。

轮胎压过满是沙砾的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楚渊驾驶着越野车沿78号公路一路向东疾驰着。

突然，一股浓重的汽油味直冲他的鼻孔，远处，一辆横躺在地的摩托车正熊熊燃烧着，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血腥味也愈发浓烈。

车头一侧，一大滩暗红色的液体，渗进泥土中，与汽油混杂在一起。

眼前的一幕使得楚渊背后发凉，他靠边把车停下，没有熄火，拔出腰间的手枪，紧张地扫视着周围。

血迹从车头前的地面上划过，一直延伸进路边的荒草之中。

楚渊给子弹上了膛，拨开足有半人高的荒草，沿着地上的血迹和被压倒的草茎，缓步朝前走着。

往前走了大概二十米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声，楚渊停下了脚步，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即使他什么也看不见。

响声越来越小，持续了一阵便停下了，紧接着，一个男人痛苦地嚎叫起来，顷刻间，楚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随后嚎叫声停止，撕咬声和吞咽声在楚渊的正前方响起……

恐惧几乎使他窒息，一时间，他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前进还是后退，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他的双腿仿佛放弃抵抗一般，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楚渊咬紧牙关，艰难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和理智，他慢慢俯下身子，双手端起手枪，周围的环境静的可怕，除去正前方的撕咬声，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

啪！

“该死。”

脚底下干草草茎的断裂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犹如一声惊雷，正前方的咀嚼声也随之消失了。

突然，草丛中的簌簌声再次响起，似乎是朝他这个方向来的，声音越来越近……

理智还是战胜了恐惧，楚渊瞪圆了双眼，举起手枪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咬牙扣动了扳机。

巨大的枪响震得楚渊有些耳鸣，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打中了那个东西，但它似乎是被吓到了一般，也可能是受了伤，草丛的簌簌声瞬间折返，离楚渊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荒草之中。

楚渊的身体麻酥酥的，恐惧使他一度浑身僵直，继而瘫软下来，飘散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味使他清醒过来，救人要紧！

楚渊举起手抢朝前猛冲过去，锋利的草尖在他脸上划出一条条伤口，扑面而来的血腥景象却生生压住了他的脚步。

在地上赫然一具狰狞可怖的男尸，头骨大开，大脑和内脏已经被啃食殆尽，碎肉散落在被压倒的草地上，大腿肌肉像碎纸片一般散落得满地都是，男人的眼窝空无一物，眼眶上的白骨还残留着利齿啃咬的痕迹，两个深红色的血洞似乎在诉说着死前的惊恐，一半脸皮被撕扯而下，露出白森森的颧骨。

虽然已经听过别人无数次描绘这样的场景，也看过所有被害者的照片，但是当他亲眼目睹这种可怖场景的时候，依旧让人难以忍受。

这是第五十一个受害者。

……

香烟燃尽，烧着了滤嘴，难闻的味道呛得楚渊眯起眼睛，他努力摆脱前天亲眼目睹的惊悚画面。

看上去，那个骑摩托车的男人似乎是在行驶途中直接被扑倒在地，但是扑倒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距离他咫尺之遥的怪物，或许，那是一个人也说不定，楚渊现在依旧毫无头绪。

远处的浓雾之中，传来一阵脚掌与沙砾摩擦的声音。

楚渊扔掉烟头，望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远处路的尽头，显出一个形状诡异的巨大黑影。

楚渊从越野车的储物柜中摸出手枪上了膛，藏在大腿外侧，紧盯着那黑影。

两天前的恐怖景象依旧历历在目，楚渊已然成了惊弓之鸟，身边潜伏着某种不知名的怪物，他不敢有丝毫放松。

黑影逐渐靠近，近看才发现，那是个骑着一匹黑马的男人。

这男人就像个野兽，瘦削却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头杂乱的短发像野兽的鬣毛一般支楞着，两侧的头发剃得很短，脸上一层络腮胡子茬，粗壮的脖子上有一处可怖的伤疤，从下巴一侧向锁骨延伸下去，宽松的深褐色外套下，两只粗壮的前臂缠满了绷带。

男人背后，被绑在马背上的，是一匹巨大的狼尸，狼颈上有一个恐怖的深红色血洞，血似乎已经流尽了，凝结后的黑紫血块挂在毛皮上，狼口大张着，露出白森森的犬齿。

他的背后交叉着两把黑鞘大砍刀，砍刀被两条铁链固定在背后，腰带上扣着两把匕首，马鞍包里被塞得鼓鼓囊囊，里面也许是枪，楚渊心想，否则的话只凭他身上的冷兵器是不足以杀掉这么大的一匹狼的。

男人似乎根本不屑于看楚渊一眼，从越野车前径直走过。

一人一马的背影逐渐从远处的浓雾中消失，只剩下浓厚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