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谋邂逅

可以看到她的眼神忧郁、深沉、哀怨，似乎富含着纠缠不清的情感，友情、爱情、恋情交织在一起，喜欢、爱慕、仇恨、幽怨、怜惜，错综复杂、混乱无序。很快，一股悲恸重重地袭上心头，她鼻子一酸，心头一阵阵痉挛，痛楚的感觉刀割一样折磨着她的心。她不禁轻轻地叹息，甚至可以倾听到心灵的哀怨与呻吟。

霜降刚刚来临，天空弥漫的酷闷即稍微退却，丝丝略显寒意的凉风轻舞，夹杂着片片萧索的枯叶，凌乱地散落在公路边。由于地处城郊，又恰逢周末，所以公路上稀有车流，光堂堂的，只是两排小叶榕树枯燥地摇着头，摆着身姿，在公路两边成序排列。

繁茂的小叶榕树树冠密密匝匝、郁郁苍苍，紧张地透过一缕一缕的光线。后面，是隐隐显露出的几座浅白色大楼的影廓，有些许神秘的意境。白色大楼若隐若现，紧紧地倚靠着一片绵延逶迤的山峦，像是一个可爱的婴儿乖巧地依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又像是苍翠幽深的山莽中间镶嵌了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山峦不高，满是郁郁葱葱的植被，远望去，大致呈现墨绿的色泽，像一种悠远的思绪，沿着惯势，突地一个回转，于是一直折向东南方向而去。山峦的西侧，隐隐约约、断断续续显露出一条溪流，溪流顺着山脚的地势，缓缓地消逝在苍莽的远处。

白色大楼的前方是一个偌大的庭院，庭院略显清静，似乎伴着剔透晶莹的晨露，刚刚露出笑靥，窥视着这个每天相同却又每天不同的世界。庭院估摸着有一千多平方米左右，里面有一片生机盎然的花园。花园这侧，是一道不锈钢闸门，门口有一名穿着制服的保安在规矩地执勤。保安黑黑的皮肤，高高的个头，结实的肌肉将制服塞得满满当当，粗壮而结实得如同一座雄壮有力、屹立不倒的铁塔；只是两只眼睛灰溜溜的，没有任何神色，精神萎靡，显得懒洋洋的。近门口处有两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不急不慢地进进出出。

这是都市郊区的一所老牌康复医院。

太阳刚刚抬头露面不久，所以尚未有多少力量，只是透过密密匝匝的林木，将光影洒落在地面，就像一位天生的艺术家，在地上挥洒出一排排绚丽的景画。

一辆大红色的车子由南边的城区方向疾驰而来，在寂静的道路上非常惹眼。车子愈来愈近，像是一团火，热情、张扬、醒目。

这台车子行驶到接近医院门口的时候，明显地减慢了车速。逐渐可以看清是一台火红色的本田雅阁小车。

车子降低了车速，慢慢地靠近医院门口，之后缓缓停了下来。

车子里只有司机一人。

这名司机名叫钟淑雨，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士。

她戴着墨镜，全身黑色，显得庄重、沉稳而优雅。脸上的表情凝重、压抑、低沉，似乎与今天秋高气爽、万里晴好的天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台车子没有熄火，钟淑雨也没有下车，而是静静地端坐在车子里，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她纤弱柔美的身体像一座雕塑，纹丝不动。透过乌黑的墨镜，可以隐约看到她的眼神，几丝沉着、几丝刚毅、几丝忧郁。浓浓的阳光射进车子，清清然爽朗，映射着一张俊美的脸庞。

距离车子十来米远的前方，随着一阵清风拂去，一位护士小姐双手谨慎地推着一台轮椅，缓缓地、静静地走到了大路边。轮椅上面坐着一位身材孱弱、表情静寂的女子。这个女子高鼻梁，皮肤白皙，眼睛圆圆，脸庞也是圆圆的，头一直执拗地抬着，眼睛平视前方，眼神些许忧伤、些许沉重，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年龄估摸在二十五六岁。看上去她应该是腿或者腰椎受了伤，所以才坐轮椅。

此时，恰好有两个路人经过，手牵一根细细的尼龙红绳子，绳子的那头是一只苏格兰牧羊犬，其全身上下均是纯白色的毛，几乎没有一丝杂色，显得纯洁而高贵。牧羊犬一边走过一边望着这个女子，轻摇尾巴，露出笑靥，异常可爱的憨态模样，只需望一眼就会让人有一种心动的爱怜。

轮椅上的女子瞅到牧羊犬，脸上的忧伤之情立刻一扫而光，转而露出了几丝可爱的笑靥，恰似一片乌云散去，迎来了久违的和煦阳光。女子有些许激动，眉毛突地抖动了几下，随即高高地扬了起来。她身体向前一倾，努力地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抱抱那只可爱的牧羊犬，但是由于身体不方便，终究没能成功，却差一点从轮椅上跌落下来。

“小心点！”护士小姐惊呼一声，急促伸手把她扶住。

“我没事的！”她笑着回头望了护士小姐一眼。她的笑是那种纯净得让人浮想联翩的笑容，这种笑容让人可以轻易地联想到蔚蓝的天空、广袤的海洋、无垠的草原和深邃的旷野。这种感觉，可以让任何人放弃任何揪心的不快，转而面向满心的明媚。那双眼睛，曾经是一双醉人的清泉，曾经演绎了人世间最优美的音乐。

很快，女子又乖巧地坐回轮椅上。

“苏小姐，我们回去吧，医生不让你出来的，我可是破例了，要是让医生知道了，我肯定是要挨骂的。”护士小姐用略带担忧的语气说，同时，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臂。

坐轮椅的女子名叫苏媛。

苏媛没有回答护士小姐的问题，也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她只是仰头望着天空、望着远处，神情幽怨、痴迷、眷恋。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思维在云外徜徉，之前的日子又一次在脑际闪现，带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闪动。苏媛刚刚的笑靥和迷恋立即消失，恰似一缕微柔的明媚被一阵忽如齐来的狂风暴雨摧残，顷刻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她似乎重新陷入了悠悠的沉思，又似乎在享受清风轻吻自己脸庞的陶醉。她闭上双眼，似乎深陷无极遐想。顷刻间，笑靥似乎被消解，逝去无影无踪，或许随风散去，不知所终。

钟淑雨静静地望着苏媛，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几分钟，她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抬手轻轻地把墨镜拿下。可以看到她的眼神忧郁、深沉、哀怨，似乎富含着纠缠不清的情感，友情、爱情、恋情交织在一起，喜欢、爱慕、仇恨、幽怨、怜惜，错综复杂、混乱无序。很快，一股子悲恸重重地袭上心头，她鼻子一酸，心头一阵阵痉挛，痛楚的感觉刀割一样折磨着她的心房。她不禁轻轻地叹息，甚至可以倾听到心灵的哀怨与呻吟。

是委屈，是怜惜，是痛恨，是茫然，是悲切，是悔意，是愤怒，是厌倦，是木然，还是其他什么？

钟淑雨自己也不清楚，或许自己根本不愿意在情感领域给予它一个恰当的界定，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内心世界留下关于它的任何深刻记忆。因为，这个过程过于痛苦，自己身上的几乎每一根神经都已经被折磨得死去又活来，早就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征迹。那么自己呢？自己又是什么？自己又是怎么样苟活到现在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钟淑雨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她的内心五味杂陈，就像一个大杂烩，什么成分都有，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词才可以准确地书写和恰当地描绘自己此时此刻的这种复杂心情。

钟淑雨望着苏媛纤弱的身影在轮椅上艰难地挪动。这个她曾经非常熟悉的身影，在曾经的时光里，一直是她的骄傲和学习对象，甚至是她生活的色彩和支柱。而现今，一切都已经时过境迁，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已经发生！在整个事件的发酵与发展过程中，她显得被动、脆弱、无力，一直到事情发展到最后一刻，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回天乏术，除了接受之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挣扎反抗的能力。

面对着苏媛，她的一举一动都会令钟淑雨的心底滋生幽怨、矛盾和痛恨，不时地让她痛不欲生。

望着苏媛，钟淑雨自然会想起于峰，一个曾经给过自己生活的美好和醉意，给过自己爱情甜蜜和憧憬，给过自己生命的色彩和活力，又将自己的生活无情地彻底毁灭，晦暗自己的心灵、扭曲自己灵魂的男人。

真的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即刻，悲恸一拨一拨地纷至沓来，妖魔鬼怪似的疯狂地绞碎了钟淑雨的心。她痛得差一点叫出声，她闭上眼睛，默默忍受，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十几秒钟缓缓地过去之后，坚韧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这是心底的泪水，是委屈的泪水，也是心痛的泪水。本来晶莹剔透闪亮有神的眸子，此时此刻，被氤氲笼罩，凌乱得一塌糊涂。

阳光依然是金色的，带着温度，只是它已经不能再次织造和酝酿彩虹。

钟淑雨微微皱眉，咬咬牙齿，又重新把墨镜戴上，然后重重吐了一口气，似乎在内心深处做了一个什么决定。这个决定，让她觉得异常沉重和艰难，需要忍受切肤的疼痛。

不过，痛的早就已经痛过，不该痛的，竟然也已经痛过。既然该痛的和不该痛的都已经痛过了，而且是彻彻底底地痛过，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不能承受之痛？！

一切似乎都已经过去，一切似乎又刚刚开始。

之后，钟淑雨挂了档位，猛地一踩油门，车子恰似离弦之箭，呼啸着向前冲去，很快，一骑绝尘消逝在马路的尽头。

车子刺耳的引擎声在清静的环境里异常明显，所以，把正沉浸在联翩浮想之中的苏媛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惊异地望着那台车子从眼前呼啸而过，很快消失在远处。也许那台车子和车牌她还比较熟悉，在大脑中仍然有一定的印象，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先是怔了一下，旋即激动地一抖身子，神情马上紧张了起来，眼神也突发一阵阵的恐惧。神经紧绷的她用双手拼命抠着轮椅的两侧扶手，手臂上的青筋暴露，浑身紧张地颤抖着。

她不禁喃喃地、机械地叫了一声：“钟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