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序行间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莎士比亚

“守望者二号呼叫欧罗巴，收到请回复！”

寂静的宇宙中，一道电磁波动自尘埃中传出，朝着一颗褐色的星球而去。

这里是银河系第三旋臂——猎户臂中一个不起眼的黄矮星恒星系。

“欧罗巴收到，请继续报告！”

“呼叫欧罗巴，由我站遣往地球的先锋一号舰于五个地球时前失去联络，守望者二号请求调查及后续行动许可！”

“准许行动！”

……

太阳系，猎户臂边缘的一个毫不起眼的恒星系。

不偏不倚，位于银河系环形中部偏外的太阳系避过了中心地带的强烈辐射与频繁的宇宙风暴，又免于星系外围的暗物质暗能量力场撕裂。

太阳系的位置可谓“得天独厚”，适宜的距离、适宜的位置、适宜的能量来源。

于是在天时地利之下，太阳系第三行星上诞生了碳基生命，在经过亿万年的进化之后，原本简单的生命结构变得多元而复杂。

智慧，出现了。

这种拥有智慧的生命创造了技术与思想，将自己精密而脆弱的肉体用衍生的知识武装起来，在族群出现之后迅速地遍布整个星球。

人类，他们是这样为自己命名的，不止如此，地球、太阳、恒星、白洞……

他们热衷于探索与发现、命名，并把这种行为称之为：征服。

人类热衷于征服，事实上他们也确实为此付诸行动，也为此付出代价。

……

“常规记录：先锋者列舰已进入地月系轨道，正在搜索失联目标。”

“守望者二号收到，请便宜行事，注意安全！”

罗兰断开了通讯器的连接，目光透过驾驶舱看向视野边缘一颗布满陨坑的白色星球——一号舰失联前最后的信号便是在这里传出的，但眼前的太空中除了四处漂浮的粉尘之外空无一物。

若是不出所料的话，不管一号舰是遭遇了星际海盗或者发生了什么故障，但应该是迫降在月球上了——与这里距离最近的地球也有近四十万公里，这段距离已经足够将太阳系八大行星并排在一起了，先锋一号舰只是一艘常规勘察型飞船，五个小时甚至不够它行进地月距离的一半。

“派遣两艘先行舰，半个小时后先锋者登陆月球！”

罗兰对着身边的副官下达命令，之后便转身走向起居舱。他有一个习惯——在执行任务之前总是要抽上一包烟，这似乎有些复古，但他却并不是一个所谓怀旧的人，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他并不喜欢电子烟的味道。

相反这种古老的消遣于他而言更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这比尼古丁本身的成瘾性更让他觉得享受。

“呼——”

昏暗的起居室中亮起一个红点，随着罗兰吸气的动作变得明亮。烟叶在纸皮中燃烧，一股白色的烟雾从嘴中卷入，顺着气管进入胸腔，充斥在每一个肺泡里；在血肉中萦绕一圈后又顺着来时的路径折返，于呼吸间消散在黑暗之中。

罗兰的脸在烟头闪动中忽明忽暗，黑色的瞳仁反射着一点红色的火光。先锋者列舰缓缓驶进月球轨道，舰体方向变动之间，原本背阳的一面渐渐被阳光笼罩。

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进舱内，不大的舱体内映出一层金黄，罗兰吐出的烟气在阳光中更显眼地弥漫流逝，细小的灰尘在丁达尔效应下于阳光的阴影下飞扬。

时间到了，正巧舰身侧边正朝太阳，罗兰眯起了被阳光稍微刺痛的眼睛，将剩下的小半包分量的烟盒放回桌子上，随即站起身。

透过起居舱的窗口左端可以依稀看到月球半景，那是自亘古以来便笼罩着一层神秘色彩，永远背对着人类母星的月球背面。

在进入太空纪元之前的千百年来，第二次启蒙运动之前，人类在蒙昧中仰望着穹顶星河，几乎所有对宇宙的探索都于这颗白色卫星开始。

人类不辞辛劳地一次又一次进行勘测，终于在旧元二十一世纪，某个大国第一次触摸到了这片祖先永远触及不到的黑暗地带……

“指挥室报告舰长，先遣队伍已经接近月球表面，现正准备软着陆！”

“按既定搜救计划进行，每半个小时向列舰通报一次，注意安全！”

罗兰挂断了主控室传来的通讯，将手中还在燃烧的半截香烟捻灭……

月球背面正是背阳之时，冰点以下的严寒仿佛将其上空的空间冻结凝霜，一股阴郁而未知的暗霾逐渐将先锋者笼罩。

……

“阿尔法先遣小队第一次报告，已着陆月球，即将展开搜救行动，目前一切正常，完毕！”

白左左右打望了周边的环境——废弃的矿坑中积满了强酸的废液，无数各式各样的太空垃圾堆积成山，地衣属的苔藓生物密布其上，散发着紫绿色荧光的放射性藤蔓紧紧缠绕着各种人造物的棱角，在顶端散发着莹莹的紫色息霭。

一派荒芜死寂。

‘成三人作战队形，分开搜寻！’

白左转身朝周边警戒的队员做了几个战术动作。

‘注意安全！’

当下阿尔法小队化整为零，形成了多个三角战术小组向四方扩散，以着陆点为圆心向外辐射。

紫色荧光中，白左轻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在垃圾山与酸液池间行进，不时戒备着周围。

早在太空纪元伊始，当时的人类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向月球输送一切资源。当人造类地大气出现的时候，这颗白色的卫星上第一次出现了人类的定居点。

人类在这里发现了巨量的矿物稀土资源，相比地球，这里的资源简直是触手可得。

于是，月球成了星际殖民的第一座旧金山。

与地球不同的是，月球的大环境并不适宜人类居住，既如此，环保于效率而言没有了任何意义。

月球很快就成了太空垃圾收容所，一边是毫无节制的暴力开采与排污，另一边是各种人造垃圾的堆积。

很快的，这颗星球上只剩下了无数垃圾山和各个充满腐蚀性废物的矿坑。

终于在某一天，最后一辆采矿车被带离月球上空，一片荒芜之上只留下了一座堡垒——穹顶监狱。

“二队报告，前方发现生物活动迹象，即将前往调查！完毕！”

“收到，周边队伍以二队为基准靠拢收缩，协助二队调查，保持实时通讯！注意安全！”

分散开的队伍传来了信息，白左即刻下达了行动命令；直至目前，这一次的任务与往常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心里却一直有一丝不安，直觉让他感觉这一切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白左心中提高了警惕，再次叮嘱下属注意安全。

“五队报告，前方发现生物活动迹象，即将前往调查！完毕！”

“一队报告，前方发现生物活动迹象，即将前往调查！完毕！”

“十队报告，前方发现生物活动迹象……”

白左心中一凛，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以至于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右眼皮狂跳不止。

“所有队伍！立刻停止活动！任务取消！重复！立刻停止任何活动！”

没有回应，阿尔法小队分散出去的队伍仿若泥牛入海，没了半点声息。

只有通讯器中不时发出的提示音证明实时通讯的连接情况。

白左做了一个手势，身边二人迅速靠拢，三人后背相向，警戒着周围的一切。

两个阿尔法小队成员紧张地探视着四周，握住枪械的手心微微出汗。

他们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曾经无数次在九大行星间出生入死，但这种所有战友无声无息消失的诡异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总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在他们发出警示之前瞬间把所有人都解决了吧？

“集中精神！不要慌！”

感受到身边队友的失措，白左出声轻喝，暂时将他们的心神定住。

“嘀嘀嘀——嘀……”

就在此时，通讯器发出警示，在一阵急促的报警声中，雷达上一个代表阿尔法小队的白点消失了！

紧接着就像是连锁反应，在此起彼伏的警报声中，雷达上的白点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诡异的是——白左没有收到任何队友传来的警示……

最后，偌大的雷达地图上只剩下了中心的绿点——那是白左三人所在的位置。

“警戒！任务暂停！赶紧回到飞船，同时通知先锋者，月球表面情况不明，可能有未知敌对生物存在！”

“明白没有！”

最后一声白左近乎是吼出来的，身后的队友却似乎没有听到，没有半点动静。

突然之间，一股寒意从白左的背后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尾椎骨一路攀升，从颈椎处渗入大脑。

丝丝寒意刺痛着白左的神经，他扭头望去，身后空无一人。

一阵悸动在白左体内震动——那是他的心跳。

汗水从白左的额头滑下，在下巴处滴落，随之被作战服蒸发，全身的寒毛根根竖立，后背更是阵阵湿润。

白左小心翼翼地环顾四方——空无一物，头顶也不例外。

他缓缓低下头，脚下的白色岩层十分坚实，而坑洼不平的岩层上，碎石与沙土微微抖动，睁开了一对黑黝黝的空洞，如同眼眶一般微微弯曲，在白左的脚下，月球露出了一个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