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生长卷

我是一个死神。

准确来说，是个死神实习生。

我刚死没多久就被莫名其妙地带到所谓的恶魔炼狱，有个长相十分丑陋的恶魔给了我一个证件，说我运气好被安排了死神实习生的职位，做的好就可以转正成为一名真正的死神，就不用呆在恶魔炼狱里了。

“好人不是会上天堂吗？”

“你傻了吧？哪里还有什么天使？天使都是传说，人死了都是要来恶魔炼狱的，要么做恶魔，要么做死神，要么就是永生泡在炼狱火海里的灵魂。”

那个恶魔嫌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挥挥手让我走开。我尴尬地摸摸鼻子走开了。

我想他一定觉得我是个乡巴佬。

我其实不明白呆在恶魔炼狱哪里不好，也不明白当死神哪里好了，但是有很多人都这么告诉我，也许是吧。

死神实习生任务是个百环任务。

我按照前辈留下来的攻略做到了第82环，超过了99.1%的同届死神实习生。

看着我的排位数据，我的面瘫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很有成就感。

我开始觉得死神是个很有意思的职位。

动动镰刀收走灵魂就可以做完任务，太轻松了不是吗？

-

现在我正在坐在一扇窗前，歪着头看着屋里的女人前前后后地忙碌。

我的第83环任务是取走这个女人的灵魂。

我翻了翻死神簿，这个女人还有7个月的时间，我按照攻略早早地过来在她身上做了标记，然后每天都守在她屋子附近，其他接到同样任务的实习生都不敢靠近这里，偶尔有胆子大的想抢，我有时会用武力镇压，但更多时候我都是大大方方地向他们展示我的标记，然后再恶劣地冲他们笑笑。

我的标记是整个恶魔炼狱最特殊的唯一标志，前辈传承给我的，没有人能改变，就算再烙一个标记，也会被我的标记吞噬，所以我的任务一向做的很快。

2个月后，已经没什么实习生过来和我抢目标了。

我不能离我的标记太远，现在也没什么乐子可找，我只好开始百无聊赖地抱着我的镰刀，看着屋子里那个女人在干些什么。

来了一个男人，我瞄了一眼，呵，是个花心大萝卜，看来这个女人眼光不怎么样。看，她还笑得很甜蜜。

真是愚蠢。

人类都这么愚蠢吗？

今天来了个大嘴巴邻居，唠叨了一堆八卦，女人温柔地笑着，给邻居倒了杯茶，听她说着。我看那个邻居口水都喷出来了，忍不住裹紧了我的死神斗篷。

真是太恶心了。

人类都这么恶心吗？

今天女人的爸爸过来了，脸色不是很好，我冷笑一声，又来要钱了，看那个女人脸上的担忧，看不出来你老爸在骗你吗？

真傻。

人类，都这么傻吗？

……

四个月过去了，还有一个月，我就该收走她的灵魂了。

晚上她洗好衣服，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突然哭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转头，不敢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那让人烦躁的哭泣声才停下来，我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一个娇娇糯糯带着鼻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嗨，请问您是我的神仙教母吗？”

神仙教母？？？

什么东西？？？

我一脸黑线地转过头想和她理论死神是多么高尚的职位，怎么会是神仙教母那种童话世界才有的可笑称呼。

然后下一秒我就愣住了。

她一脸憧憬的望着我，眼里闪着不知名的光，那光芒，好似见到了她的神明般。

我突然觉得有些难堪。

还好我有死神斗篷挡住表情，不然一定很蠢。

我假装镇定地看着她，“不是。”

她害羞地笑了笑，“那你一定是天使了对吗？”

我瞥了一下自己的黑色斗篷，这姑娘是真傻，见过黑色的天使吗，哪家天使这么阴暗了，堕落天使？再说，现在哪还有天使，我自认做了一辈子的好人，最后死了还不是要来做死神。

但是她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开始喋喋不休地和我絮叨着她的一生，我沉默着，和我死神簿上的记得差不多。

然后她冲着我笑了一下，我有些恍惚地看着她的红鼻头。

“我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但是我还是希望他们可以幸福。好了我要去睡觉了，晚安了我的天使。”

那个恶魔错了，天使是存在的。

我这么呆呆地想着。

白天女人出门的时候，我没忍住跟了上去，看着她走进一个游乐园，我犹豫一下还是跟着进去了。

站在人群里看着她四处玩耍，那天真烂漫的笑容……

我摸了摸镰刀，突然思考起来任务完不成会怎么样？

我去路边抓了一个实习生，问他有没有没完成过任务，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然后回答我没有，也不知道没完成任务会怎么样。

我抓了好几个实习生，只有一个一直和我作对的实习生回答了我。

“完不成任务，要么就是去炼狱火海里泡澡，要么就是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呗。”

他一脸的幸灾乐祸，看得我极其不爽，于是我和他打了一架。

但是他不是一般的实习生，排位数据和我差不多，和他打架我捞不到什么好处。

这一架打得有点久，回到女人屋子的时候，她正呆呆地坐在那个小得可怜的沙发上。

像是感觉到我回来一般，她看向了我。

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笑得真丑。

我冷漠地转身，背对着她坐在窗台上，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时间流逝地很快，转眼就只剩下9天。

我想着前辈对我说过的话，把前辈留给我的攻略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我惊呆了。

我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几行字。

然后再望向女人。

我下了决心。

顺便多说一句，前辈的字是真的难看！

还剩下最后三天的时候，女人买了一套很漂亮的裙子，特意穿给我看。

“好看。”

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二句话。

“其实我知道，你是死神对吧？我应该没有几天了吧？对了，我和你说哦，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我看到他和那个女孩儿亲吻了，我买了一份保险，受益人是我爸，我和他说了，我想他应该会等不及的吧……”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喋喋不休地说着。

我像往常一样没有搭话，只是等她说完，我说了对她的第三句话。

“三天后的下午三点半。”

她果然很聪明，一下就猜到我在说什么了。

她笑着对我说，“比起死神，我更愿意相信你是天使呢！”

我默默地嚼着这两个字。

天使。

-

三天后，下午两点。

她穿着那套新裙子，依旧坐在那个小得可怜的沙发上，微笑着和我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叹了口气，第一次对她说了很多。

我把我生前发生的一切故事都告诉了她，就像她那般喋喋不休，她像我往常一样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直到故事的末尾，我抬起头，去掉斗篷的帽子，露出我的脸，也是第一次对她露出微笑。

她惊呼一声，“天哪，你可真好看，你真的是天使！”

我郑重地告诉她，等我念完咒语，就要大声地念出我的名字，这样就可以完成仪式了。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时间快到了，她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安。

呵，真傻。

三点。

我站起身，冲她示意。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回忆着前辈留下来的古老的咒语，用低沉的嗓音极为流畅地念了出来，咒语念完，她像我们说好的那样，大声地念出了我的名字。

我冲她露出第二个微笑。

再见了，我的天使。

好好活下去。

……

-

我是一个天使。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前是个死神。

哦，准确来说，是死神实习生。

我只做了83环的死神实习生任务，没能成功转正。

第83环任务，我献祭了自己让那个任务目标多活20年。

在那之前，我举着死神镰刀威胁她那个花心大萝卜男票，和她那个极品老爸。

希望她可以开心地度过后面20年。

“哎哎哎，下棋呢，发什么呆？”

前辈不满地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笑着应了一声，然后继续虐他老人家。

我没问前辈，那个女人死后会怎么样。

我也没问我的前辈，他献祭自己的时候究竟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我笑着。

在这天堂之上笑着。

我知道，我会再遇见我的天使。

-

我是一个死神。

准确来说，是个死神实习生。

我刚死没多久就被莫名其妙地带到所谓的恶魔炼狱，有个长相十分丑陋的恶魔给了我一个证件，说我运气好被安排了死神实习生的职位，做的好就可以转正成为一名真正的死神，就不用呆在恶魔炼狱里了。

“好人不是会上天堂吗？”

“你怎么和你前辈一样烦，去去去。”

我尴尬地走开了。

我其实不明白呆在恶魔炼狱哪里不好，也不明白当死神哪里好了。

但我心里始终相信，天使一定存在，因为我曾见过。

她叫未生，是我的前辈。

她曾献祭了自己让我多活20年。

她真的是个天使。

（完）